「那很难讲啊!现在年轻人动作快,要是不小心有了,还不是得结婚。这种事说不准的啦!干脆全部一起办,搞不好下个月就双喜临门,奉子成婚,你们说对不对啊?」
说这些话的中年男人是谁?她根本不认识,大概是哪个远房亲戚,但竟敢在这种场面对素未谋面的晚辈侃侃而谈,还博得满堂彩,她再听下去,难保不做出损及颜面之举。
她二话不说,撇下众人,直接走到后园子生闷气。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尾随而来,方斐然从后搂住她的腰莞尔一笑。
「别生气,他们只是高兴罢了,多说了几句,没有恶意的。」
她不说话,悻然地咬着唇。
「那看在妳母亲当初推妳进火坑,让妳误打误撞地结识了妳的真命天子的份上,就笑一个吧!」
她噗地笑了,扭头瞪了他一眼。「你在意了?我当时不认识你。」
「当然在意,妳当初给了我那么多脸色看,原来是把我当成不良分子。要不是我真金不怕火炼,怎么抱得美人归?」他冷睨着她。
「好嘛,算我先入为主,以貌取人,我又不像你慧眼独具,一眼就挑中啊!」她调侃自己,红晕飞上双颊。
「就是这样,如意,妳可以用这种态度和他们相处的,试试看,并不难的。」他在她耳边细语,语气恳切看穿了她的障碍。
她默然,但脸色已缓。
「走吧!大家在等我们一起吃饭,笑一下。」
她没有拒绝,乖顺地跟着他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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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拉开,女服务生笑意盈盈,将托盘上一碟碟精致菜肴布在方桌上,向梁如意解释着,「这几道菜名都在这张单子上,按顺序摆好了,梁小姐尝得不错,就在上面做个记号,如果要知道是什么食材做的,我可以请张经理来,她最清楚了,有很多道菜是她的创意喔!还有其它的我待会再慢慢送来。」
「我知道了,谢谢妳。」她客气地欠身。待服务生离开,她拿起筷子,从第一盘开始,每盘尝一小口,味道的确和外头的餐馆有着差异,但林林总总好几样,不分轩轾,她实在无法作出选择。
门再次拉开,这次是方斐然,他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问道:「怎么样?喜欢哪几样?」
她面露犹豫。「都很好,你知道我不是什么美食主义的,我想让我爸妈试尝看看,他们决定就好。」
「我只想知道妳喜欢什么,下次妳来就可以先替妳准备,至于订婚宴席上的菜,当然要请他们作决定,因为当天妳也没什么机会吃到。」他啄吻一下她的颊,吸进她的芬芳。
「斐然,你──」她看着仅距离五公分的面庞,俏皮地眨眨凤眼。「有没有什么事还没告诉我的?趁现在快说清楚,我可以既往不究。」
「小姐,十几岁高中生打打架,逞凶斗狠,搞些小集团也不足为奇,不能这样就把我和家齐抹黑吧?我们两家小孩,小时出出入入彼此的家,见闻见人都多得多,没这么容易被恐吓是真的,颜金山辉煌的时候我们没能恭逢其时,现在要和人家扯上边,是会被笑话的。」他捏捏她鼻头,搂住她的腰。
「谁问你这个了?」她凤眸圆瞠。
「那么妳想知道什么?」她面含娇瞋时总令他想吻她。
她不说话,噘着嘴视线下垂,空转的心思化不成语言,倒令他仰头笑了起来。
「亲爱的,我知道妳想知道什么,我过去交过几个女朋友,大部分都有亲密关系,但都不曾论及婚嫁,除了张芸因为工作关系,其他都没有机会再接触了;至于如果妳想问我最爱哪个,妳不会期望从我嘴里知道另一种答案吧?」他低俯着头看她,她容色稍霁,腓色渐在耳稍渲开。
「我没要你哄我,不真实的话我才不爱听。」她挡住他趋近的脸。
「妳想听真话?那太好了,令晚可不可以上我那儿去?我慢慢说给妳听。」他促狭道。
「方斐然──」她佯怒地推他一把,装不了多久,自行笑出声来。
他怜爱地吻她的眉心、睫毛。她进步很多了,原本不习惯肢体碰触的她,到能处之泰然地与他调笑,偶尔还会主动吻他,使他日日有惊喜。
他承认他迫不及待想一亲芳泽,然而他逐渐明白,看似独立的梁如意,骨子里非常缺乏安全感,这和她自稍懂人事便被硬硬生送给生疏的姨母扶养不无关系,即使姨母对她视如己出,但曾被生母挑选为减轻家中负担的对象,置外于原生家庭的印象太过深刻了,因而无法对亲生父母释怀。
这样的情结发展到男女感情上,很难短时间内将自己全然交托给对方。这也是他对她较有耐心的缘故。
「妳慢慢尝,我还有些店务要处理,他们会招待妳。」他揉揉她的发,不舍得地离开。
她满怀着喜气,不觉得孤单,个人尝着他给的幸福之味。
包厢门再次敞开,她埋头吃着,含糊道:「太多了,我吃不下了。」
「不多,这些菜不到菜单上的三分之一,不尝尝怎能了解斐然的喜好。」
她忙不迭吞下口中的什锦素丸,难掩诧异地迎视亲端试菜过来的张芸。
「别紧张,上次只是意外,这次我会小心的,妳不会还记在心上吧?」大方地提及彼此的心结,态度自然又周到,这是梁如意也自叹弗如的。
「怎么会,妳是他的好伙伴,店里都要靠妳。」她不自在地说着台面话。
张芸布好新菜色,浅笑道:「服务生忙不过来,斐然在和合资的朋友谈事情,怕怠慢了妳,所以我帮个忙送菜。」
「噢,麻烦妳了。」
「需不需要说明下这些菜色?」张芸拿起菜单。
「不用了,我不讲究的。」对方的殷勤让她食不下咽,直觉上她和张芸大概连普通朋友也当不成。她并不准备为了方斐然和她欢乐一家亲。
张芸瞟了梁如意几眼,她不是不明白男女间的缘分很难秤斤论两去断定,她自忖了解方斐然,当年彼此也是两情相悦才交往的,她对自己的魅力有一定的自信,然而方斐然这次的选择令她怀疑,他是凭着直觉和冲动作出决定,还是深以为梁如意最适合作他的终身伴侣?如果是后者,她可要为自己叫屈了,有几对男女可以在工作和生活质戚上如此契合的?
梁如意算是别有韵致,但生活上喜尝鲜尝新的方斐然会独沽一味?
「希望他这次是真的觉得幸福才决定要结婚的。」张芸保持着诚恳的微笑,伸出食指捺去她嘴角的芝麻粒。
「嗯?」她不准备问问题,她猜即使她不过问,张芸也会主动告诉她那段情史。她并不是不好奇,而是时移事往,知道了平添烦恼不快,何必自讨苦吃?
「庄以欣不回来,确实造成两个男人很大的压力。其实感情的事谁是谁非难定得很,只是在这当口,斐然选择了结婚,不得不让人讶异。当然,你们双方如果感觉对了,作这个决定,旁人无从置喙,我是诚心希望你们幸福的。」张芸成功地开启了话题。
「斐然要结婚,并不需要朋友首肯,我们自有判断。以欣和颜家齐婚姻问题由来已久,斐然何必为他们承受压力?解铃还需系铃人不是吗?」她谨慎地对应。
坦白说,她觉得方斐然为颜家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当然,如果他没有爱过庄以欣的话。」张芸不灭笑意。
她再怎么镇定,听到这句话也无法面不改色。她意识到潘朵拉的盒子被掀开了一角,即将在她心中掀起不可测的风雨。
「妳了解庄以欣?」她不着痕迹地问。
「间接的。我和斐然以前无话不谈,庄以欣和颜家齐来过店里几次,妳应该晓得,妳和她某个角度很神似吧?初次见到妳,我心里就想,斐然到头来还是喜欢这一型的女孩子,毕竟初恋是最难忘记的。」
「初恋?妳不会告诉我,他二十几岁才开始初恋吧?」她旁敲侧击像事不干已,但笑痕逐渐从眼角眉稍淡去。
「当然不是。」张芸呵呵笑起来。。「他高一就认识了小他两岁的庄以欣,如果不是他,颜家齐也不会遇见庄以欣。斐然和以欣的小恋爱谈了一年多,颜家齐就介入了,他追求手段高明,斐然也大方,把庄以欣让给了好朋友,妳也知道方、颜两家关系密不可分,为了一个女孩子坏了兄弟情谊,可不是斐然做得出来的。」
她表情静滞了很久,半张着檀口说不出适当的话,她移动筷子夹了口菜,味同嚼腊地吞下去。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颜家齐和庄以欣也结婚了不是吗?」她喝了口酒,用杯身遮去她渐不受控的面部神经。
「是啊!小两口爱情长跑分分合合了多年,能结成正果大家也松了口气。可惜他们婚后争执仍然不断,庄以欣受了委屈总往斐然那儿跑,斐然的压力可想而知,一个旧爱、一个情同手足,怎么偏坦都不对。」
至此,张芸开始佩服梁如意了,姑且不论她知情多少能不慌不乱不露情思地谈论这些纠葛,方斐然对她的倾心其来有自。
「他们自己的事,不该让斐然蹚浑水,总不能替他们作媒又包生儿子吧?」她深吸口气,稳住阵脚,很不容易地堆挤出笑容。
「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倒是庄以欣可不是这么想的。半年多前那一吵,颜家齐气急攻心的一推,把她肚里的孩子给推没了,庄以欣再也不回颜家,在斐然家借住好一阵子,颜家齐怎么求都求不动,两人绝裂到斐然差点受池鱼之殃。」
她掩住嘴,猛然想起自己在颜家齐面前孟浪的一番指责。她到底做了什么?
「追和斐然无关。」她坚定地看着张芸。「他们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张芸顿了下,换了张新奇的面孔,正视她梁如意对自己的爱情有多坚持呢?
「是啊,坏就坏在斐然不该瞒着颜家齐陪庄以欣回她加拿大的娘家,原本以为她只是回去散散心,谁知道一去不回,她怕父母指责,连娘家也不联络了。妳说斐然该不该负责?」
她手一松,筷子掉落在盘子上,酱油溅到下巴和衣襟,张芸神态自若地拿出纸巾替她仔细擦拭着。
「妳在颜家见过那个片子了吧?」张芸发自内心地笑了。
「什么?」她已经神魂不聚了。
「庄以欣在温哥华失踪前的影像,颜家齐常拿来睹物思人的凭借啊!那就是斐然那回替她拍的,他从加拿大为颜家齐带回来的,就只剩这么一点东西,所以啊,要他没有压力是很难的,毕竟是斐然见到她最后一面,不是颜家齐。」
她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两手撑住桌面,困难地站起来。
「怎么了?」张芸扶住她。「我没说错什么吧?」
「张芸,」她摇摇头,强自站稳。「妳的目的达到了──妳打击到我了,但是我还是谢谢妳,告诉我这一切,我不怪妳。」
张芸震慑住,目视她步履蹒跚地离去。
第八章
「妈,如果台北下雪有多好。」她对着玻璃窗呵了口气,指头在雾气上画着图案。
梁少芹下班刚进客厅,从角落飞来的一句吓了她一跳。
「妳不是顶怕冷的,什么时候喜欢雪了?」梁少芹开了立灯,燃亮一室黑暗,梁如意独自站在客厅一隅不知多久了。
「对啊!如果下雪了,气温一定是降到零下几度,太冷了,我就可以不出门了,因为下雪而窝在被窝里,这个理由好不好?」她再次呵了口气,指头不停画着。
梁少芹换穿了拖鞋,站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审视她留在玻璃窗上的图案,不答反问:「睡了两天了,身体好些了吗?妳这老毛病总得把它治好。斐然昨晚来了电话,妳回电话没?」
她轻摇头。「明天得用什么理由人事室才会准假?明天有个会要开呢……」
「如意──」梁少芹忍不住指责,「我看外面没下雪,妳的脑袋在下雪了,没什么了不得的困扰,为什么不去上班?」
「我没事,只是班上得有些倦怠,想偷懒一下。」。
「妳几天前才为了订婚的事兴致勃勃,怎么现在就意兴阑珊了?」梁少芹皱了皱眉。「出了什么事?」
她一个劲摇头,勉强笑道:「我明天就去上班,妳别担心,大概想到一个婚礼就要劳师动众,所以有点累。」
她自己的心理问题,她自己承担,犯不着拖累家人。严格地说,没有人对不起她,方斐然从认识她开始,生活中唯一亲近的女人就只有她,和过去并无瓜葛,他对她的好无庸置疑,如果她因为那一段无法对证的过去而失控,她也许会失去的更多。
但不说不问不代表暗潮会平息。她始终无法抹去的疑问,是方斐然为了什么而选择她?他的理由能支持他的爱多久?如果庄以欣从未爱上颜家齐,他还有机会看上她吗?他……是否对庄以欣仍有情?
「如意,别勉强自己。」梁少芹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极度的彷徨。「如果有一丝勉强,婚姻不会幸福的。」
她怔忡了回头看向玻璃窗,方才画上的图案尚未消失,一颗颗五角星星中央,是「然」字,她用手抹擦掉痕迹,吁口气,露出苦笑。
她担心的是,一旦结了婚,日后勉强的会是方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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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会场里。
参观人潮不断涌入,应接不暇的顾客让三个业务忙得人仰马翻,她站在摊位入口,充当解说招来客户,一个上午过去,生理期过后的元气尚未恢复,加上体力的消耗,双腿已虚软,摸了张椅子在角落坐下,她眼神涣散,托着额头欲蓄足精力。
「梁小姐,妳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就可以──」新手小曾关心地趋前问候。
「噢,我还好,可能早餐没吃的关系,我到附近买杯熟饮好了。」她连忙离座,不想无精打采的模样影响了士气。
走出会场,她在入口旁的咖啡吧要了杯热巧克力牛奶,喝了几口,委靡的精神有了生意,她顺势吸了口冷飕飕的空气,鼓起元气,转身回到会场。
「啊……」她带劲的动作碰撞了擦肩而过的行人,对方声娇呼喊出来。
热巧克力牛奶洒在她手上,她烫得缩手。
「对不起,对不起……」她忙道歉,捡拾起报销的空纸杯。
「是我不对没看路,妳的手……」对方拿出面纸,替她拭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