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伐大,很快赶上她,大手一捞,攫住了她的手膀,她错愕不已地回头。
「如意,好久不见。」
她倏地抽回手,显然没有预期他会出现在此,微显惊慌。
「方先生,有什么事?」她咬住下唇,鼓着倔气,不作任何表情。
「真的不想理我了?」他勾起她的下巴。
她拍掉他的手,退后一步。「你如果没事,我还有事,不陪你聊了。」
她返身就走,他再度拉住她。「急什么?严子宽永远在那里,跑不了的。」
「方先生,」她不可思议地变了脸。「这是我的私事,我从未干涉过你喜欢谁、和谁在一起、做些什么,你也没有资格管我下了班和谁在一起。」
他恼怒地揪住她。「妳不该一走了之,我可以解释清楚的,妳对我连一点基本的信任度都没有!」
她冷笑两声。「信任什么?信任你从未爱过庄以欣?信任你不是为了向颜家齐表态才想娶我?信任你没有对庄以欣余情未了?还是信任你从来只当我是梁如意而非庄以欣的替身?」她一吋吋逼近他的脸,凌厉而绝望,泪光在闪烁。「方斐然,看清楚,我不像庄以欣,一点都不像,我不会为了恨一个人远走天涯,没有你,我一样可以过下去,做我的事,我不像庄以欣一辈子都需要男人呵护。」
他顿时语塞,惊异的目光像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她到底累积了多少怨?
「如意,妳过得很好吗?从第一天离开公司,妳每天早出晚归,不是去严子宽那里,就是去看电影、到图书馆、看歌剧、逛百货公司,不让妳妈知道妳无处月去;直到这三天,妳到了新公司上班,终于可以抬头挺胸告诉别人妳过得很好了,为什么?难道妳的自尊就不能让妳低头,亲自问我一声到底是什么原因吗?」他捏紧她下颚,不解地摇头。
「我不需要听借口,你可以说给颜家齐听,他那么放心地把老婆交给你,还有什么好不相信的。现在可不可以放开我了?」她冷嗤一声,强硬的眼光与他对峙着。「还有,不准派人跟着我,否则我会让他好看!」
他闭了闭眼,低叹道:「如意,不是妳想的那样,我爱的是妳,妳感受不到吗?我从不认为妳像以欣,那几天我必须替她处理些事,并不是刻意要瞒妳,而是答应了她……」
「如意,还没回去吗?」一名西装笔挺,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笑着走向她,后头跟了两个属下模样的年轻男人。
方斐然不再勉强,放开了她。
「总经理。」她弯腰欠了欠身,心里发窘。
「这位是──」中年男子看了眼方斐然,眼前这对男女似乎在激烈的争执中,他很讶异梁如意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我是她未婚夫,我姓方。」方斐然望了下男子,不加考虑地抢答。
在场诸人皆面有异色,梁如意恼恨地不发一语。
中年男子深藏不露地笑着,「幸会了,方先生,原来如意有婚约了。对了,我待会要和兴达的陈董见个面,签个约,妳跟来见习下,不妨碍吧?如意?」
她暗惊仍会意地点点头。「我没事,可以跟您去。」
「方先生,不好意思,跟你借个人,改天见。」男子沉稳地走向已等在路边的车,她跟在身后,不敢回头多看面色铁青的方斐然一眼。
车行一段距离,中年男子命司机在路边停了车。「如意,下车吧!」
「总经理?」她楞然。
「好好想一下该怎么做,据我所知,方先生为人大方诚恳,不管有没有误会,学着心平气和地面对,所谓好聚好散,他不像不讲理的人。」男子露出长者慈蔼的笑容,拍拍她的肩。
「您认识他?」她大惊。
「他是『畅生园』的老板不是吗?我和一群朋友在那聚餐过两次,人多他可能忘了。去吧,有时候过分坚持会吃亏的。」
她下了车,霎时觉得心头澄明了。
她对抗的是什么?恨的又是什么?如果生命中可以没有方斐然,又何必激动?或许真正的答案是──她并不介意他爱过庄以欣,而是那天在他家那一幕,让她怀疑自己永远也敌不过庄以欣的魅力,与其在惶惑中挣扎,倒不如就此断灭。
她坚持的,其实是一份恐惧──如同幼时,母亲不顾嚎啕大哭的她将她推上梁少芹的车,让她对自己的存在价值生疑。
这些,才是她终究孤独的真正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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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张张翻看刚刚送来的照片,愈看脸色愈暗沉,几次张芸走进来要和他商讨店里的事,最后还是放弃免遭波及。
他手一甩,照片散落在桌面上,眼见心烦,他干脆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梁如意比想象中强硬,为了要摆脱他造成的影响力,她或许不再保有从前的矜持,而轻易接受他人的追求。
这的确很麻烦,她拒绝见他,他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候着她,再说她的坚持可不输他,电话一律拒接,出入都有同事随行,他根本难以越雷池一步。
分机灯号亮起他拿起话筒,是柜台小姐的声音。「方先生,颜先生在一线。」
他按下一线,颜家齐充满揶揄的声音立刻响起。「照片收到了吧?」
「够了,叫你的人别再跟了,她不是好惹的,惹毛了她,我也没好处。」他厌烦的耙梳乱发,「你别插手!」
「我很好奇,都已经决定要订婚了,何事可以令你们感情生变?」
「时候到了自然会让你知道。」他或许是揽祸上身了,为了个承诺,他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梁如意三不五时往严子宽那儿钻,你别小看了那男人,梁如意公然对他投怀送抱,他一定有两把刷子,你再不想办法就得另外找老婆了。」
「我不是被吓大的,我自有定数。」他挂了电话,视线又飘回那些照片上。
这个女人,让他又爱又恨,不采取一些行动,他可要前功尽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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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捷运站,她习惯性地顺着骑楼一眼望到底,对她而言,这阵子犹如明灯般照亮她夜归路的招牌没有如往常亮起。
华灯初上,咖啡馆不可能打烊的啊!如果今天不营业,严子宽昨天就会告诉她,或许招牌灯坏了也不一定。
思量着人已经来到店门前,难以置信的是,整片铁卷门真的拉下了,只留下了可供一人进出的入口,铁卷门贴着张临时写的告示内部整修三天,暂停营业。
这是件大事啊,严子宽为何没有提起呢?
她好奇的从入口望进店内,登时傻住──灯光半明半暗,吧台一片狼籍,满地碎玻璃和碗碟,高脚椅翻倒一地,咖啡壶倾倒在吧台,地面多处湿漉,这不像因装修而拆卸的情景,分明是大肆破坏的结果。
「怎么回事?」她向正在收拾残局的欧巴桑问道:「谁搞的?」
「不是很清楚,听厨房的人说,早上来了几个人,进来什么都没说就砸吧台,还好那时刚开店,客人不多,没有人受伤,可是东西损失不少。带头的人还叫依依传话给老板,叫他小心一点,别动人家老婆!真是奇怪,老板平时交往很单纯,也有女朋友了,待人也好,怎么会有人找他麻烦咧?」欧巴桑百思不解。
她呆若木鸡地钉在地上,脑袋一片凌乱。
这间咖啡馆开业五年了,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形,如果不是特别因素,怎么会在此时发生?这个特别因素,针对的是近来三天两头到这走一遭的她,还是无辜的严子宽?
她拿出手机,愤怒地按下熟悉得无法忘怀的十个数字键,颤抖的凑到耳边。
「喂?如意吗?喂?」彼端也没有忘记她显示的手机号码直呼她的名。
「你在哪里?」她沙哑着迸出一句。
「我在家里,正要出门,怎么了?」
「别走开,等着我。」她收了线,快步走出咖啡馆。
她要替严子宽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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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胀着满腔怒火,她不到十分钟就飙到了方斐然的住处,拿起钥匙还没对准锁孔,门就自动敞开。
方斐然和言悦色,无视她来势汹汹地道:「怎么了?妳看起来想杀了我。」
她咬牙切齿,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捶击,「流氓!野蛮人!我怎么会看上你!」
被打得莫名其妙的他也不辩解,揪住她两只纤瘦的手腕,语气温柔而低哑,「如意,妳性子倔,从不撒娇,我也看上妳了啊!」
你还耍嘴皮?」她敌不过他的腕力,狠狠瞋睨他。「你以为做了这种事我就会回头?方斐然,我不怕你你有种就直按到付我干么殃及他人?」
他愈听愈糊涂。「等等,我做了什么?」
「还装蒜?人家开门做生意犯着你什么了?我连去喝杯咖啡你也要管?需要这么大手笔把人家店给砸了吗?流氓!」她义愤填膺,泪终于管不住激出了眼眶,她扭动着手腕,却撼动不了分毫。「你让我好好过日子不行吗?我也没管你啊!」
「如意,妳听好!」他摸清了她的来意面色转沉,眉眼冷凝。「我没有做这件事,如果要用强的,我何必对妳尊重?我何时强求过妳?妳对我的认识如此浅薄?」
「不是你会是谁?」她?了下他,稍微平静了些,语气仍强硬。
他拧眉沉吟一会,转身回到卧房。她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一颗毛绒绒的头突然在她脚旁乱钻胡舔,她无心理会,狗儿以为被默许,前脚搭在她身上磨蹭取乐,她无奈地拉拉牠的嘴。「快走,今天不想跟你玩。」
她依稀听见他讲电话的声音,隐含着争执,难道真不是他做的?他出来时,神情异样,带着几许无奈和懊恼。「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起因在我,我会负责他所有的损失,请他放心。」
「是谁做的?」她心里有了数,等他招供。
他迟疑了几秒,「是家齐,他只是想帮我──」
「你们──」她无计可施,蹬了下地板,气得说不出话。「你们这伙人──」
「如意,对不起,他找人跟着妳,看到严子宽和妳──」他机敏地转个措辞,「互动亲密,以为严子宽对妳有意──」
「他疯了,我就算和严子宽怎么了,也用不着他管,他为什么不去管好自己的老婆,少跟──」她猛然掩住嘴,她失言了。
两人对腼良久,他不怒反笑,带着轻叹,碰触她的面颊。「如意,妳永远不相信自己能被一个男人珍爱一生,妳总认为自己不会是别人的首选,妳如此没自信,我怎能开始就毫无顾忌地告诉妳以欣的事?」
她水眸荡漾里满是惊异,她别过脸,看着在她脚下乞怜的狗儿。
「我第一眼看见妳,不是在妳父亲办公室的照片里,是半年多以前在到妳家乡的省道上,妳不记得了吧?」
她摇摇头。
「那天天色暗了,有辆男人开的车在路边抛锚了,欲找人搭载到镇上,妳正好开车回妳家,经过时,想也没想,就开门让男人上了车。一路上目不斜视,板着脸不说话。妳就是这样,心地善良想帮人,又怕别人伤害妳。我问了妳十句,妳回不到几句,到了镇上,怕我找不到汽车修理厂,还直接载我到店家门口,才让我下车。」
「那个人是你?」记忆迅捷地飞到眼前,她恍悟地指着他。
「是我。妳连我的相貌也没看清吧?」他忍俊不住。她对陌生人的防卫再重,也敌不过她天性的柔软。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第一次就对她观察入微?她的装扮并不惹眼啊!
「镇上谁不认识妳父亲?而且那家修理厂老板认得妳的车。」他见她情绪平稳了,大着胆子捧起她的脸。「妳一直弄错了一项逻辑,我选择了妳,不是因为妳和以欣相像,应该是说,人各有所好,妳这种外型的女人特别吸引我多看一眼,这和妳只喜欢接近斯文有礼的男人,而不会选择粗犷的猛男是一样的道理,又何罪之有?」
她垂下了眼,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了。
「那一天,我就对妳心动了,我不能确定我们互动一定合拍,但是我愿意试一试,这个善良又冷漠的女人,能不能成为我的终生伴侣。当然,比起来,妳的难度是比当年的以欣高多了,但我不介意,妳让我心甘情愿。」
她该说什么?他说得如此诚恳真挚、不容怀疑,这一点她或许误解他了,但她目睹的那一幕并不假啊!
「庄以欣回来,为什么要瞒着我?」
「因为她想等一切安顿好了才见家齐,而我承诺了她暂不告诉任何人,前阵子,我就是在忙她的一些事,才缓了几天找妳。」
「你对她的承诺胜过对我的诚信?」她质疑。
他啼笑皆非。「亲爱的,告诉了妳,妳真能相信我对她没有私心?在订婚前何必又掀风波?」他再次长叹。「之前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家齐伤害了以欣,以欣伤心欲绝,我怕她做出傻事,一路送她回娘家。谁知道她打定主意彻底失踪,连只字片语也没留下,我没被家齐撕成两半已经够幸运了,这次如果不谨慎处理,我对朋友怎么交待?」
她不满地噘起小嘴,怒道:「你到底要为颜家齐做多少?女朋友让给他了都不够还要帮他善后?我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就算是歃血为盟也不至于如此……」
「让?谁告诉妳我把以欣让给家齐的?」他极为惊奇。
她闭紧了嘴不看他,知道她不欲背后说人闲话。他也不追问,只把她拉近一些。「年轻时说爱就爱,相处了段时间,知道彼此不适合,说散就散,和让不让有何关系?毕竟大家一起走过那段年轻岁月,尤其我和家齐跟亲兄弟没两样,他们有了事,我很难袖手旁观。」
她找不出话反驳他,但那股酸意在胸口就是盘旋不去,她烦乱地推开他。「话都是你说的,我看到的可不是假的!」
「小姐,自从上次绑匪事件后,家齐和刘嫂他们都住到市区来了,以欣回台北,趁家齐不在,回山上的家探探,谁知道人去楼空,她以为家齐想彻底忘记过去,搬离了那里,那天她突然提起,一时悲从中来,我安慰了她几句,如此而已,妳不能看图说话就定我罪名啊!」他严正的抗议。
「说的好,既然你们百无禁忌,何必在意我和严子宽过从亲密?还砸了人家的店?」不说还好,她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整场抗争变成是他在主导了。「你们根本是霸道,你告诉颜家齐,他再捣蛋,我就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