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稍安勿躁,」他忙举手投降。「妳想去就去吧!妳这么认真我还真有点惭愧。这个部门因故停摆了段时间,之前都靠制衣部门的秘书暂代一些业务,所以有些弊端是难免的,我答应妳,会好好整顿一下。现在,亲爱的,妳的面对面活动暂时结束了,可不可以换我的了?」他夹起她弃置碗中的另一半春卷大方地放进嘴里吃了。
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多事做了建议,两人在餐馆坐着吃绝对此在别处安全。
她面有难色地道:「我从不到酒店洗温泉的,我怕传染病。」这个人满脑子享乐,不在公司的时候也不知从事什么勾当,她得防着点。
他站起身拉起她脸神秘地笑道:「不会害妳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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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爬上山,弯曲回转的山径、加上他加速前进,头晕目眩的她已搞不清到底身在何处。当车子突然上坡转进一条私家园林小路,她十分后悔在市区时没有装肚子疼,回避他接下来的节目──倒不是怕他对她有何图谋,他那魁梧的身形随手一捏就可以捏死她。不必选择在山村野店欺负女人;而是缺乏冒险犯难精神的她,怕极了静夜阑黑的山林──那在黑暗中隐藏的未知,才是令她胆颤却步的主因。
「九点了,太晚了,我看下次早点来,我们还是回去吧!」沿途虽有路灯但照不见的地方黑漆漆的,还是相当怕人。
「就快到了,前面那道门就是了。」他指指前方。
那是一道夹在高耸的柏树群中的铁铸雕花门,看大小尺寸不像正门,倒像偏门,门闩上头用一颗大锁头给锁上了。
他招呼她下了车,从树丛后的地上摸,竟摸出了一把钥匙,轻轻插进扭便开了锁,他牵起她,推开铁门安步当车迈步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你擅自闯入不好吧?」他态度虽不鬼祟,但不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而入,想当然尔不会是自己的家,他行事不照常规,倘若栽了跟头被逮,她可不想一块赔进去。
「安啦!这是好朋友的家,从后门去较方便。妳跟着我就对了。」他拍拍她的手背。
她的确在害怕着,对陌生环境的畏惧强过对他的推拒,小手任他紧握着,没有挣脱他轻笑着,带领着她绕过层层花墙和树丛,在寂静的山夜中踩着厚厚的枯叶走过,直到那栋深宅大院在月光下浮现,他们才转了方向。
「来。」他牵起她,目标并非朝向大宅邸,而是斜左方的后园子。
株株绿叶已凋落的樱花木植遍园子,他们穿梭回绕其间,在林木终点处止步。
他伟岸的身影一让开,前方一道意想不到的风景令她惊诧得低呼一声。
树影掩映中有一道山坡,一道潺潺林泉流入低漥处,汇成一潭池水,月色清明和几盏庭园照明灯共同将水波披上一层银白色,水面隐隐有蒸腾之气,空灵幽柔,丝毫无森诡气息。
她着魔似地步向池水,在池边岩石上跪下,指尖探入水中,她再次惊呼:「是温泉,水是热的!」
「这是天然温泉,妳不用担心别人会来,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拿个东西。」他转身走开。
罕有的景致使她敞开了心怀。他的多金朋友可真能享受,有如此得之不易的涌泉,何须到公共浴池人挤人,金钱的妙用在此显露无遗。
她左顾右盼一回,脱了高跟鞋,捞起裙襬,褪下丝袜,在大石上坐了下来,将小腿浸入泉水中。她开心地朝手心呵口气,再伸展双臂冷冽的山中空气让皮肤起了疙瘩,她不时拨着热水温暖双臂。
「好玩吗?来,这给妳。」
他不知从何处转回,在池边放下一迭衣物。
「这是什么?」她笑着问,对他的抗拒不知不觉减少了些。
「浴衣和毛巾啊!我猜妳不会自我解放得一丝不挂下去泡澡,这让妳换穿下水,好好享受吧!」他拍拍她的肩。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就我和你?」她惊怪地叫道。
「我是很想这么做,如果妳不反对的话。」他纵声大笑笑声回荡在静夜里,惊动了几只林鸟拍翅而飞。
「方斐然,一点都不好笑。」她绷紧小脸。
「别紧张,别紧张,开玩笑的!」他指着泉水流经的小山坡道:「这头绕过去还有一个和这差不多的池子,就隔着小片竹林,我过去那里泡妳,如果有问题,叫一声我就过来。」
她迟疑地眺望那片竹林,再看看他。「你不会趁黑作怪吓我吧?」
「怎么会呢?亲爱的,吓坏了妳,妳不嫁给我,对我有何好处?」他捏捏她的下巴,「小女人,放开心,这样才会快乐。想太多会老的。」他掌着衣物大踏步走开。
她摸摸脸。「老?」
是不该想太多,未老先衰对云英未嫁的她可是件坏事。不好好保持愉悦的心情,三十关卡很快就到了,再贵的面膜恐怕效果有限。所谓相由心生,开心才是妙方。
她两脚击打着水花,忽然想起坊间所传温泉有养颜美容之效,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了,试试也无妨。
她谨慎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确定他走远了,迅速站起来褪去身上衣物,换上他准备好的干净浴衣,一步步走向池中心。
池水不很深,仅及颈部,因为是天然池,底部有大小不一的石子,她小心翼翼站稳了闭上眼,享受着泉水隔着单薄的衣料浸润全身肌肤的妙感。
升高的体温使血液在体内顺畅地流通着,她打从心底笑起来,忍不住在水中挥舞着四肢。
待她玩耍一番,静止了动作,静谧的周围忽然产生了突兀的响声,她下意识屏住气,竖耳倾听──是枯叶窸窣的声音?
不,正确地说,是脚掌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来源在背后,彷佛随着距离的拉近,枯叶被踩碎的声音愈明显。
会是方斐然?不方向不对,他位置在斜前方的林子后面,不可能绕过大片山坡来吓唬她。难道是山林中的小动物?
她倒抽一口冷气,手臂在热水中发颤;她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不知名的牠。
脚步声愈来愈近,几乎已感受到临近池边,她瞠目结舌,一口气提不上来,纷乱中算计着往另一边上岸的距离,眼珠左右瞟动着,池底的脚正要挪动,属于人类的手掌倏地搭上了她的右肩,一个幽幽苍凉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太太,妳回来了。」
她浑身一颤,几欲晕厥,牙关格格作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鼓作气奋力大喊:「「方斐然──救命!」
这一喊,脚打滑,她朝后摔进水中,池水迅速漫过她,渗进她口鼻,她慌乱地沉到水底,挣扎中水花四溅,再也无法叫喊和呼吸,绝望中双粗壮的健臂轻易地将她从水底捞起,扛在方肩上走回岸上。
她紧紧攀附住救星,不断咳嗽和吐出腹中泉水,接着,她被安放在厚厚的落叶上,一只大手拍打着她的背部。
「如意乖,没事了,没事了!」方斐然轻哄着。
她抬起头,激动地看着他,再也不能自己地嚎啕大哭。
第三章
宅邸里。
她瑟缩在藤椅里直打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惊魂甫定。她呆滞地任凭方斐然拿着吹风机替她吹干湿漉漉的长发,手指耐心地拨开她纠结的发丝。
「对不起啊方先生,我不知道是你带朋友来。我听到园子后面有声音,以为是小偷,管家刚好又回家探亲,我只好赶紧跑到外头看看,没想到看到这位小姐,我还以为是……我也吓了一跳,真是对不起……」
微胖而面善的中年妇人在一旁直赔不是,方斐然制止她道:「刘嫂,不怪妳,是我不打声招呼就擅自进来,本想停留一、两个钟头就走,不干扰你们的,吓着了妳真是抱歉。」
刘嫂回头端了碗热茶过来,陪笑道。「小姐,不好意思,吓着妳了。」
她顺从地接过,喝了一口,发现刘嫂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摸了摸两颊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小姐像个人──」刘嫂看了方斐然一眼,忙噤了声。
「先生睡了吧?」他问。
「睡了。今天情形还可以,精神不错。」敦厚的脸上露出安慰的笑。
「妳先回房睡吧,我马上就走,门会替妳锁上。」他按掉吹风机开关,搀扶梁如意站起来。
「我自己来就行了。」她打量了下状似佣人房的室内陈设,暗忖着他和宅邸主人的私交必定匪浅,竟能容许他随意出入而无微词。
见刘嫂离开后,她表情出现一丝古怪,微?了他一眼。
「怎么了?」他低下头看她。
「你刚才……」她欲言又止,两手背在身后,匆匆瞥过他。「有没有看到……」她搜寻着不至于困窘的恰当字眼。
「看到什么?鬼吗?那是刘嫂啊!」他笑拍她的颊,「妳今天吓坏了。」
「不是,就是……」她绞着手指头,咬了咬唇。「你刚才救我上来,有没有看见我的……」她还是说不出口。
「妳的?」他微瞇着眼,不解问道:「妳的什么?」
「哎呀,就是我的──」她瞅着地上方才换下的湿成一团的浴衣。
「算了!」她甩甩长发,瞪了困惑的他一眼,悻悻地走向房门。
他重新看一遍那团湿衣,恍然大悟,急追上去拉住她,「如意,别生气,妳直说不就行了,我的确是看见了。」
「你说什么?你看见了?」她愕然。
「是啊!」他眼珠瞟向天花板,嘴角扬起愉快的弧度,回想着那一幕。「看的时间不多,急着救妳,就那么几眼,可是很难忘,形还不错,满好看的。」
「你看到了?在哪里?」她不可思议地怒推他一把。「为什么不拿来还我?那是我新买的,花了五仟多块耶!」
「还妳?」他错愕地朝她胸前探了几秒,「妳胸部不是直在妳身上?我从来也没碰过啊!五仟多块?妳是指──」
「笨蛋!我的内衣啦!」她气急脱口。
两人诡谲地看着对方,当各说各话终于碰到了交集点,她苍白的脸颊染上热辣辣的红晕,直蔓延到颈部。
「原来你看到的是──」她摀住嘴,惊愕转成窘恨,跺了下脚后转身夺门而逃。
他紧跟在后,满脸含着触及发的笑意。
夜深了,他不能放肆大笑,更不能坦白的告诉前面疾步而行、羞愤不已的保守女人,他看见了,不只一点点,全都看见了。
白色的单薄浴衣,在水的洗礼下,加上惊慌失措地挣扎,还有什么看不见的?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怀着迥异的思绪,踏着落叶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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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好天气,正午阳光亮丽,她没有留在办公室用餐,特地搭了两站捷运,来到「他方」咖啡馆。
中午人不多,她一进门,很快看见了严子宽和依依在吧台内谈笑着。
「如意,好几天没来了。」依依友善地笑着,放了杯柠样水在她面前。
「新工作还习惯吧?」严子宽审视着微带倦意的她。
「还好,比以前闲多了。」她懒洋洋地托着腮,看见他精神就松懈了。
「咖啡想换口味吗?还是一样的焦糖玛琪朵?」他问。她几乎不太尝试别种咖啡,两年来连位置都固定在吧台的角落。
「不换。」她盯着他斯文的侧脸,突然问,「阿宽,为什么取名叫『他方』?」
「唔?」他停下搅拌的动作沉吟会儿,道:「妳也许听过,但从未想过,接触过的人生活的地方就是『他方』。在这里,每个擦身而过、短暂停留的客人,其实彼此都是生活在他方,要了解对方就要勇敢的跨界,但通常这么做的人不多,那得要有很重要的契机。」
「喔。」她没说什么,眼珠随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移动。
照严子宽说的,她还真的遇上了一个彻底生活在他方的男人,不过她一点也不想跨界,在那个人彻底把她生活搞乱之前,她要好好躲个几天休养生息,以免接招不及,武功尽失。
「太好了,我下星期要南下出差几天,可以清静多了。」她咕哝着。
「清静?那个约翰屈伏塔让妳很困扰吗?」严子宽若有所思地笑问。
「呃……」她讪讪地、很用力地将脑海中泡汤那个画面画个大叉叉。「也还好,只是现在没心理准备,暂时不想谈感情。」
「感情通常都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来临的。」他意有所指地道。
她哑然,垂下视线。
「或许吧……」否则她心理准备了这么久,怎么严子宽毫无表示?也或许他们两个也是生活在他方,倘若如此,她何时有勇气移动她的脚步,走进他的世界?
不知不觉中,她又想起了另一张面孔,那个张狂的男人,比任何人都还有勇气吧?
ZZZ
台北冬日细雨绵绵,南部却艳阳高照,但不闷滞。
她首站先搭机到高雄,巡了几家有合约的家具商,再参观当地的家具店,细心比较并记录南北客层品味的差异,两天就这样过去了。
她不是第一次为了公事人在异地,没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只是到了傍晚却踯躅街头,不知道怎么打发吃的──不单是没有吃伴的关系,而是吃了也索然无味。
她中了方斐然的毒了,她竟不能怡然自得地粗食淡饭裹腹──这可不是好现象。
为了克制味蕾的挑剔,她在便利商店买了御饭团和三明沾,在饭店对着电脑处理邮件和传真信函,直到睡前,强迫自己忘了吃这回事。
第三天,到了嘉义,她糟糕地发现一件事──生理期提前来了。
这是她少女期至今的一大罩门,她如临大敌地备妥止痛药在身上,走完当天的既定行程后,面色发白地回到饭店瘫在床上。
这样也好,她全没了吃兴,不必烦恼该上哪间餐馆。
她忍受着下腹纠扯的疼痛,再吃下颗特效止痛药,蜷成虾米状,蒙头大睡。
第四天,抵达台中,她冒着冷汗拜访完两家特约商,意志坚强地撑回饭店,生理痛的不适达到颠蜂。她咽下两颗作用不大的止痛药,躺在床上,静待痛苦过去。
迷迷糊糊昏睡当中,电话依稀响了无数声,她连动根指头都累,全然不予理会。
接着是房门连声叩响,她再也不能不应门,怕饭店人员以为她出事。
她摇摇晃晃地拖着晕眩的脑袋开了门,大束芳香扑鼻的白玫瑰映入眼帘,她半梦半醒,花香刺激着不适的肠胃让她感到反胃。
「梁小姐,有人送花和包裹,请签收。」饭店侍应生递上签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