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亏了一下,她耳根顿时热烘烘的,回到电脑桌前,两手托腮看着角落堆迭的礼物,左思右想了一会儿,敌不过好奇心,拿起第一个礼盒,慢吞吞地拆开包装纸,心里不断回荡着梁少芹刚那一问──她在怕什么?
是那天为了测试张芸的心思而唐突送出浅浅一吻,她无法自圆其说;还是潜意识抗拒着自己梦想中的MR. RIGHT会来个大翻盘,届时她无法在二老和兄弟面前抬头挺胸?
她晃晃愈来愈纷乱的脑袋,把包装纸扔在一边,掀开盒盖,先是一张卡片附在白色内包装纸上,她定睛一看,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让她辨视良久,才弄清楚他写些什么──
亲爱的,请放心,过不久妳还是能白玉无瑕、恢复旧貌,大大方方地穿上它的。如果妳有兴趣在十二月时到澳洲的话。
「它」是什么?
她掀开内包装纸,紧接着双凤眼瞪如铜铃,她食指挑起盒里两件稀少的布料,展开细看──YSL蓝色比基尼泳衣!他竟然送她如此露骨的比基尼泳衣?!
这个男人,死性不改一点,文艺浪漫基因都没有!
她忿忿地胡乱撕开第一个较小的盒子,内容物没什么,特别是五种水果口味的护唇膏罗列着,底下压着张卡片,写了有头无尾的三个字──
亲爱的
她摸摸自己的唇,并不干裂啊,现在还不到严冬时节,他在故弄玄虚什么?
大门开敞又关上的声音陆续传来。他应该走了,现正踏进电梯,看着灯号到达一楼吧?
她倚站在窗旁,看见了他的凌志车停在巷道旁,她手中捏着卡片,紧盯着那辆车,等着他的背影出现,将车开走。
五分钟过去了,就这么盯到眼酸,车子还是原封不动停在原地。他到底在搞什么?难道她看错了,那不是他的车?但人也该走出大楼了啊?
她思索了几秒,匆匆换穿件长袖衫、牛仔裤,冲出了房门。
梁少芹收拾着客厅茶几上的待客水杯,讶异地问道:「急着去哪?」
「买点东西。」她头也不回。
电梯灯号停在一楼,她毫不考虑地快步冲下楼梯,六层楼梯在一分钟内走完,她晕眩地奔出敌开的大门,停在廊檐下,气喘吁吁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巷道,淡淡的怅惘袭至。半晌她喟叹着掩住脸,再也受不了自己的魂不守舍。
「请问,妳穿着加菲猫的室内大拖鞋准备去哪散步?」
夹着笑意的男性嗓音从斜后方懒洋洋地传来,她蓦然回首,方斐然斜靠在墙角,把抽了一半的烟捺熄。
「你在这做什么?」她吓得捧住胸口。
「妳又下楼来做什么?」他走近她,挑着浓眉凑趣反问。
「我──」她瞄了眼无意间穿出来的绒毛拖鞋,脸热辣辣地窜烧,随即转身背对他用力捏自己的腮,冷却自己后再回身如常面对他。「是我先问你的。」
「我在这等妳。妳呢?」他气定神闲笑得胸有成竹。
她哑口无言,心脏却反向操作,猛烈在跳;她眉睫低垂,看见手中那张卡片,灵机一动,递到他眼下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我等着妳来问我。」
「答案呢?」她满不在乎的一甩长发。
他似笑非笑地逼向她,将她逼靠在门上,两人相距一线之隔,没有碰触点,但他宽硕的胸膛散发的魄力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垂眼凝视她,她急促出门未施脂粉,素白着面孔,滑亮的长发垂胸,难得见到她轻装模样,一反平日特意塑造的粉领形象,青春在她身上其实还停留在颠峰,不刻意雕琢的原始气息一点一滴勾动着他。
他两手仍放在裤袋里,表情深沉,缓缓垂首附在她耳畔,低嗓悄声道:「妳那天蜻蜓点水的吻我一下,我要回味都来不及,如果以后有机会,请擦上不同口味的护唇膏,每次都能沾上妳不同的风情,我作梦也不会忘记。」
说完了,他没有移动,瞬也不瞬地瞰着她耳下那片肌肤,看着它一秒一秒地泛红。他默数三下,果然,她的粉拳准确地袭向他,他不以为杵地纵情朗笑,也不避让,直到她感到造次而收了手,他的笑声也停歇了。
「先通知妳一下,我现在很想吻妳,如果妳有意见,三秒内说完,否则不准抗议。」他慢慢地说完,只停顿了一下,快速地俯首。
她反射性地别开脸,他的吻仅落在她的粉腮上。
「根本不到三秒!」她跳开他笼罩的势力范围,羞窘地揩去他的吻渍。「方斐然,我讨厌男人抽烟。还有我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表演,下次请记住。」
不等他反应,她跨步冲上楼,一口气奔到六楼家门口,背靠着墙大口呼吸着,让心跳渐渐回稳。接着止不住的低抑笑声从她唇间逸出,逐渐如一串风铃散播在楼梯间,她忍不住抱着肚子,笑成一团,直到梁少芹探出头来,凉凉地问了一句:「可不可以告诉我,妳一个人像疯子一样在外面笑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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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少动怒,尤其在工作上,能理智地解决问题,她多半能控制住情绪,把事情处理得让共事者心甘情愿。但眼前两个痞子,面无愧疚地站在她面前,她禁不住将手里的请款单丢在远远一角,抬起头冷冷地问道:
「我想,方先生应该知会过你们了,现在这个部门由我来主持,你们也该收收心,好好振作一下,把业绩做好,对你们、对公司都互蒙其利。怎么一个星期了,你们绕了一圈南部,推展不了几个点,花费却如此之高,五星级饭店?我上次也不过住个三星级饭店,你们当这是国外旅行吗?」
为首的胖子搔搔头,干笑道:「梁小姐,以前庄小姐在时,这都是她指定的饭店,公司都有签约,也有折扣,算是员工福利的一项,不是我们乱来──」
「是啊、是啊!」垫后的瘦皮猴插嘴道:「我们早早出门,晚晚回去,都没有享受到饭店的好康设备,妳冤枉我们了!」
「喔?」她咬牙,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道:「那好,现在改朝换代了,以后我说了算。你们出差推展业务,台中以北的区域都得当天来回,以南只能投宿汽车旅馆,每天都得同我汇报进展,这样听清楚了吧?」
胖瘦二人组面面相觑,不敢吭气。
「那个──刘──」她指着瘦皮猴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刘得化。」瘦皮猴弯腰回答。
「噢──对,刘得化。」她注视着怎么样也和萤幕帅哥刘德华扯不上边的手下道:「我看过你的人事资料,你以前在清洁公司做过,也当过私家司机,两个月前才进这部门当业务。看你的业续好像还没适应过来,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讨论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他大力拍拍胖子的肩「老陈都有照顾我,我下次会更努力来报答梁小姐,请梁小姐息怒,千万不要砍我们的底薪和奖金……」
「你闭嘴!」胖子陈狠推了他下,再变出个笑脸,「他不太会说话,还要多加磨练。梁小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和士林的客户约好要赶过去,迟到了不好,下次再谈、下次再谈。」说完,随即连拖带拉地将瘦皮猴拽出办公室。
不可思议!她百思不解这两个天兵怎么能在公司幸福快乐地生存下来?
她拿起电话,才按了两个号码方斐然便慢悠悠地晃进来,大手摩挲着方颚,会意地笑着:「想找我抱怨?那两个家伙惹妳不快了?」
她放下话筒,支开助理。「思莹,麻烦妳帮我换杯熟茶。」
助理走开后,她抱着两臂,抿着唇哼笑:「方老板,显然你对他们的辅导没有做到,我上次向人事室申请的补充人力的建议也被驳回,既然你宅心仁厚,不肯换掉他们,那好吧,我就身兼二职也下去作业务好了,看能不能抛砖引玉,让他们看齐。」
方斐然歪着头沉吟,然后困惑地道:「如意,妳对我怎么就不能像工作这么认真?努力把我经营好可以让妳以后很幸福啊!」
和他交手多日,她闻言也不动气,哂笑道:「看来我们俩理念不大相同,你要不要考虑另外选个志同道合的伴侣,比如说近水楼台的张经理之类的美女,这样不是可以省掉你许多麻烦?」
他讶然,状似喜上眉稍。「咦?爱上我了?竟然吃起飞醋来,这可是好消息!」
她再也受不了他的插科打浑,鼓着腮帮子转头回座位收拾起东西。
「也好,该下班了,一道走吧。」他体贴地替她提起公事包。
「不去,你回店里吧!」她抢回包包。「我今晚只想喝咖啡减肥。」
他一怔,稍稍变了脸,但很快回复原有的调性,揪住她的手腕,在她唇边低语,「要喝咖啡也行,我亲手煮给妳喝,『他方』那一杯,不属于妳。」
他一向说话温厚、诙谐逗趣,从不曾对人厉言相向,这一遭,斩钉截铁的坚决语气震住了她,她对他,真如此重要?
「走吧,你今天想去哪里?」她软下了语调,不是为了怕引燃他体内的愠火,而是不愿看到对她真心真意的人不快乐。
真糟!她不知不觉中在意起他的感受了。
他放松了眉头,大掌扶住她后颈,在她额上重重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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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大宅邸前面,摇摇头,有些无法消受今晚的节目。
「虽然我们上次来是从后门进去,但是换了前门不会较有新鲜感,我在此声明,我今晚,绝、对、不、要、泡、温、泉!」她杵在草皮上,打定主意不进门。
「今晚不泡温泉,来见见我的朋友。」他扣住她的手,由不得她决定。
他一路上话少了许多,郑重其事的模样使他比平时严肃,她配合着不多问,但一发现车子往新店方向行驶,便臆测到目的地在此。
刘嫂已在门口等候,热切的态度依旧,迎进他们后,忙不迭报告着主人的状况。「先生在楼上视听室看影片,精神不错,白天还到后山爬了个多钟头。方先生,今天先生和我说了两句话喔!」
「喔?」方斐然站在客厅中央.拧眉细思。「说什么?」
「『谢谢』,还有『太多了』两句。」刘嫂眉飞色舞地道。
梁如意听得一头雾水,乍听还以为他们在讨论牙牙学语的孩子发展状况,但一个被称作先生,又会爬山、看电视的人,不会是一岁小儿。她不再注意他们的谈话,随意四处走动,流览这栋宅邸的陈设。
整个室内装潢一看就是砸了大钱造就出来的结果,每一根梁柱、灯光、栏杆、地砖、家具都是精致又昂贵的高级品,但似乎太随性所致地搭配了,反而古古怪怪,而且整座屋子虽干净,但却死气沉沉。
「如意我们到楼上去吧!」他牵住她朝客厅左侧螺旋状的楼梯拾级而上。
二楼又是另一番风景,举目只有蓝白地中海两色,连椅子也不例外。
主人的品味很特异,有点像把恶搞自己的房子当作一种好玩的游戏。
方斐然打开其中一间蓝色房门,影片放映的嘈杂声随之传出。她尾随他进入幽暗的室内,坐在沙发观看的男人背对他们,专注得浑然忘我,她跟着望向墙上的大型液晶萤幕。
男人不是在看市面上租售的影片,而是自行拍摄的录影画面:一个年轻女人在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快乐地奔跳着,那样蔚蓝的天空、绿油油的草地,以及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头,肯定是在国外而非台湾,女人跑向拍摄者,脸部五官因距离拉近而放大,她看清了,一时僵立不动。
「家齐今天好吗?」方斐然在男人身旁坐下。「我带了朋友来,她叫梁如意。」
男人不说话,视线笔直定格在画面上,侧脸看得出颇为俊秀,表情异常漠然,周身宛如罩了一层透明屏障与他人隔绝。
「如意,他叫颜家齐,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不管男人是否热衷,方斐然径自介绍着。
「颜先生,您好。」为免方斐然唱独角戏,她配合地出声问好,心里却直嘀咕着遇到了一枚怪胎。
男人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皮眨了几下,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动脖子,焦距投射在她站立的位置,看到了她,原先贫乏的表情倏然惊变,她的笑容还挂在嘴角,男人竟一个箭步跃向她,双臂一圈,紧紧籀住状况外的她,激动地喊,「以欣,真的是妳!」
异变来得太突然,方斐然不及反应,一脸几乎要被压扁的她,惊慌地屈起小腿,三吋鞋跟不留情地踹向男人,「滚开!你这个疯子!」
男人挨了一脚,吃痛地倒地,一手不放弃地攫住她的脚踝不放。她脱下高跟鞋,猛力击向男人头部,方斐然从后抱住她,将她拖离现场,大声喝止:「如意,妳打破他的头了!」
第五章
她是反应过火了点,但连经常占她口头便宜的方斐然也不曾如此轻薄于她,更何况是长相都没看清楚的颜家齐。
三人神气各异的各据客厅一角──颜家齐幽怨,方斐然无奈,她则是懊丧。
始终带着笑意的刘嫂,手脚俐落地把颜家齐额角的伤口消毒拭净,贴上OK绷后,以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安慰道:「皮破了一点、有些肿不要紧,明天就消了。」离去时,还神秘地对她眨了眨眼。
颜家齐摸摸伤口,利眼瞅着她,扯动嘴角讥刺:「我早该想到的,以欣哪会这么粗鲁?斐然,你以为带个和以欣貌似的人来替代她,我就会回公司吗?你的方法也愈来愈低等了。」
原本怀抱歉意的她,乍闻他恶人先告状,还顺道损了她,顿时怒火中烧,霍地从沙发上跳起,对方斐然怒道:「原来你朋友水准也不过如此,如果你还要留下来,麻烦替我叫部车,我先走了。」
方斐然不慌不忙地掣住她,走近颜家齐。「她长得像以欣只是巧合,她不是来替代任何人的,她是我的未婚妻。」
颜家齐错愕,一语不发。她微觉尴尬,方斐然不是第一次如此一厢情愿宣告着,但在好友面前意义自是不同,她原已燃起的怒火竟没来由的熄灭了。
「那恭禧你了。」颜家齐恢复初见时的严冷,径自上楼,走了两阶,又回头抛下一句,「希望你运气比我好,不会被打破头。」
「他比你有礼貌多了,自然不会挨打。」她不甘示弱地回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