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一坐定,她的心又沉下海底了,雷家是标准的军人世家,吃饭免不了又是一阵规矩,看雷子诰和他家人全是正襟危坐的样子,自己免不了也要抬头挺胸,以碗就口,目视餐桌不准逾越呢!
她想,好人就做到底,刚才既已扮演好体贴人意的女朋友,现在总不好见食忘义;要是原形毕露,免不了又会被雷子诰刮一顿。
“开动吧!”一家之主的雷大下令。
雷母开心地替儿子和若遥夹菜,已堆得满山高了,还不忘嘱咐她多吃点。看雷子诰那无奈的表情真好笑,人前人后一副严肃的模样,在母亲面前倒像个长不大的小男孩。
若遥机械式的吃东西,这跟在唐家用餐没两样,同样像酷刑一般。她腰已酸,背又疼,脖子像僵掉,两只手已毫无感觉是自己的,扒进来的饭早已毫无滋味了。
“小遥,你怎么了?”三双眼睛全好奇的望着她。
她一脸委屈又沮丧的摇摇头,她不想再演下去了,干嘛听雷子诰的话,她大可以把女朋友的角色演坏,反正她跟雷子诰早完早了,又何必在乎他的想法。
“傻孩子,既然手酸就不要抬这么高,又不是军中;更何况,你今天是贵客。不用以碗就口,雷子诰是从小就被爷爷训练的,你大可放轻松的好好吃顿饭。”雷母和蔼地安抚她。
若遥终于松了口气,扒了一两口饭,刚才的酸痛好像都不见了。“我现在大概可以狠狠的吃下三碗饭。”
“好,好,我已经很少见到如此女中豪杰了。”雷大也赏识地附和。
“阿姨煮的菜如此好吃,我不把它们全吃光光,就是我的不对。”这是她衷心之语。
“你喜欢吃,以后就叫子诰多带你回来。”雷母赶紧再帮她添一碗饭。
“好。”她高兴地应诺,根本忘了今天只是客串一角的事。
雷子诰坐在她隔壁,他快被她打败了,这个小妮子,真么容易就被收买。
“子诰呀,我看你交到一位不平凡的女子喔!”
看爷爷说话的眼神,彷如是给若遥打了满分。这时,他才仔仔细细研究起若遥,她究竟有何魅力?从他对她的印象中,他只知道她很纯,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会立刻行动,他只知道这类女孩子已经鲜少的可怜,所以,才引起他的注意和赏识。此刻,赢得家人的赞赏,是不是也是这份纯真?
晚餐后,移到在客厅看电视、泡茶。
“生活好惬意喔!台北人要泡茶都要消费哩!”若遥拿起闻香杯轻轻嗅闻着。
“难得现在的小姐还喜欢泡茶,我们家的孙子是从小训练,所以,不怕坐不住。本来我还怕小丫头不适应。”
爷爷现在改口称若遥为小丫头,可见他有多喜欢若遥。雷子诰心底想着。
若遥见雷子诰满沉得住气在饮茶,令人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在商场上的冷酷沉静应该是在泡茶中学习得来的吧!
“对了,还没问令尊是从事哪一行的。”
“我爸是搞组织的。但千万别误会,他可是好人,从不做亏心事。”
“组织?”雷大心领神会。他就说这小丫头独特不凡,原来是有背景的,但只要不偷不抢,不做伤心害理的事,混黑道又如何?他也支持非法正义的存在。
“可是,我母亲……”她偷睨雷子诰的表情,见他仍一派沉稳地看着手中的书报,好像不怕她出卖他,还是他早料准她定会背叛他?她皱一皱鼻头,考虑是否要闹一闹他。“我母亲搞了一家规模颇大的公司,目前与我父亲离异。因某些因素,我最近住在母亲家。”
她不知自己怎么搞的,就是讲不出雷子诰在唐氏工作。她又偷偷看向雷子诰,他仍悠闲地看报,他难道一点意见也下表示吗?
“真是可怜。”雷母心疼的搂着她。
“不过,我已经过得很习惯了。从小疼我的人就很多,把我捧到好像已经忘记了悲伤,可是最近……”她难以启齿身心被虐待的状况。
“是不是子诰欺负你?”雷母一个犀利的眼神扫向他。
雷子诰这时总算有反应,搁下报纸,跑到屋外。
若遥看他仍不在乎的模样,本想来个九十度的大点头来泄泄恨,毕竟这多多少少也是实话,他曾经也是陷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帮凶。
“没有,只是家里出了点事。”
“没关系,以后只要子诰敢动你一根寒毛,你马上打这个电话来,我们全家都会为你主持公道的,我已经认定你是我未来的媳妇。”
若遥感觉苗头不对,自己的戏是不是演得太逼真了,怎么雷家的人全拢向她了?
“小丫头,子诰是吃软不吃硬,你愈硬,他就愈反抗;有时候撒撒娇,他就会百依百顺了。”雷大趁雷子诰不在,也趁机传授秘诀。
这时,雷子诰走了进来。“爷爷,妈,我们也该走了,我怕塞回台北会太晚了。我车子已发动好了。”
“好,小丫头,记得多来找爷爷喔!还有,多加些油,希望今年就可以喝到喜酒了。”
“嗯……爷爷,再见。”她支支吾吾,不知做何回答。
雷母送至门外,还不忘一直嘱咐若遥。“子诰的脾气是较傲,你有时可不要忍着,还有,他比较不容易表达感情,口头不说爱你,可是,我看得出他喜欢你。他有时心里想的跟表面做的不太一致,你呀!有时候就拆了他这张世俗的面具……”
雷母叨叨絮絮的话被雷子诰打断,看到若遥涨红了脸庞,她也会意地笑了起来。
“好了,早点上路吧!否则,高速公路又塞得一塌糊涂了。”雷母慈爱地催促着。
雷子诰和若遥向雷母道了再见,便依依不舍地离开雷宅。
“你家都是好人嘛!没有莉薇所说的那样恐怖。”若遥坐定后,摇上车窗说。
“你是贵客,演技又如此精湛,收买人心是轻而易举;况且,我家是阳盛阴衰,只要是女孩子来我家,肯定是受欢迎的。”
“我可是帮你一个大忙,领不领情是你的事,反正以后各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若遥听不惯他暗讽的话。
此后,话题就没再打开,若遥心里气他,陪他老远跑一赵高雄,又帮他演了一出戏,他竟然没有半点感激之意,好像她理所当然应该做这些,但至少他也该说声谢谢吧!真是吝啬的人。
雷子诰也不知自己为何沮丧起来,自己应该不会如此小心眼才对,干嘛生气她把爷爷和母亲全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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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北,雷子诰把若遥送回到唐家,什么话也不说,车开了就走。
若遥倒是气呼呼地进了家门,心情是恶劣到了极点,没见过如此没礼貌的家伙,一点意思也不表示。
“姊姊,你吃了炸药呀!”这是若绢见到她的第一个反应。
“我倒希望是吃了炸药,无缘无故受一顿气,我真是他妈的倒了八辈子楣。”她气到已经忘了唐家的家规,三字经很溜的说出口。
“又是因为子诰哥吗?”若绢可以猜出十之八九。
“除了他还有谁?上天大概是生下他来克我的,反正我只要遇到他,就一定会有麻烦。”
若绢耸耸肩,她永远搞不清姊姊为何总跟雷子诰哥过意不去,他为人耿直正派,待她又亲切和蔼,做事又有条不紊,照理说应该是个无可挑剔的人。
“我整了他的爱犬和爱车,他竟然不跟我计较,我一定要搞到他精神分裂,我才高兴。若绢,你认识他较久,你告诉我该从何下手?”
“姊姊,这些事都是你做的?”若绢睁大杏眼,不敢置信自己的姊姊有如一个小魔女。
“全天下大概就只剩你不晓得了,否则,母亲干嘛派我去照顾那些笨狗?算了,我也不问你了,你的小脑袋瓜是想不出整人的方法,我干脆去问莉薇好了。”她搔搔头,打了一个大呵欠,准备上楼去泡个热水澡。
“今天真累,坐了将近八小时的车子。”她随口说道,但继之一想,这辛苦竟然一点代价都没有。
“你去哪了?妈咪不是叫你要照顾狗儿?”若绢好奇地问。
“就是陪那王八羔子回高雄的家,他叫我假扮他女朋友,竟然没半点感激之意,害我现在累得腰酸背疼的。”她挺一挺腰,眼中充满愤怒之火。
若绢还不十分了解她话中组合起来的意思,王八羔子应该是指子诰哥,而子诰哥的老家的确是在高雄,“扮女朋友”……难道他叫姊姊……
她有点清楚了,想问得更明白之际,若遥早已消失在楼梯问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事情突发展得令她手足无措?
第七章
一觉醒来,若遥才刚发誓永远不想见到雷子诰,无巧不巧的,晚上在饭桌上就碰着他。她不想臭着一张脸,便借故去看狗儿,哪知雷子诰已先她一步离开。
“我有文件放在公司,我先回去拿,一小时之后,我再回来与你讨论细节。”他对严雪华说。
“你不先吃完饭再走?”严雪华也觉得讶异,雷子诰跟了她半年多以来,没听过他忘了东西,他做事总是有条不紊,事前一定会做好准备。
“一来一回地挺浪费时间,况且,今晚我们大概要讨论到满晚,我觉得时间不应该浪费。”他仍是那一丝不苟的表情。
严雪华只好点头同意。她从不把雷子诰当员工看,更何况,他是她高薪挖角过来的,各大企业有的是人等着聘请他哩!
坐定饭桌,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一个垂头想自己的心事,一个则吊儿郎当地。看她们这样子,唐氏企业是无法托付给她们了,心里不禁怨叹。生儿生女不重要,自己也是女儿身,还不是独力撑起这庞大企业,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女强人的特质遗传至女儿的身上?小女儿若绢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是这块料;大女儿若遥聪明过人,脑筋却全花在玩乐上面,做事从不经思索,太过莽撞,做一个企业领导人,大概还需磨上个十几二十年。问题是,自己能撑到那时吗?
撇开女儿不讲,她倒是很欣赏雷子诰,为人耿直不阿,做事果断,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阳刚了,做事一板一眼,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唉!如果雷子诰配上她两个女儿,不论是配上谁,都会令人觉得是天造地设,只可惜都不来电。若绢太静了,根本激不起雷子诰的感觉;若遥太冲了,两人就像石头碰石头,冲得很。
如果上天真有灵的话,就让他们彼此改一改脾气,或许一桩好姻缘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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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子诰最近做事愈来愈心不在焉,不是开会发呆、签错文件,不然就是乱发睥气,任意迁怒别人,要不就连续开两三天夜车,把自己累得不成人形。但这样做,反而让他的心情更糟,简直是跌落谷底。员工们渐渐封他为“雷爆”,本只是敬畏他,现在却搞成人人怕他。
“雷先生,三线电话,戚小姐来电。”秘书传来声音。
“喂!”他的口气十分不悦。
“谁惹你生气了,说话像要杀人!”对方的声音甜甜细细的,满腻人的。
“是你呀!有事吗?”
“我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来替你打打气的。”
“想不到消息传得如此快。”他冷哼一声。
莉薇噤语,她听得出雷子诰的不快。也难怪,自己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人报告,谁会开心。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了,外头的闲言闲语很多都是加油添醋的,不可尽信。”
“我知道你可以管好自己,只是……”莉薇难以启齿。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他不喜欢莉薇爱拐弯抹角的个性。
“我也是好奇啦!就是前几天若遥打电话向我抱怨,她说她又照顾狗的,又陪你回高雄,我因为刚好在忙,没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所以,打电话来问清楚而已。”她让自己的语气较轻松,不要有兴师问罪的味道,否则,定又惹雷子诰不快。
雷子诰的确又烦躁起来了,无缘由的,只要一提到若遥,他就整个人不对劲了。
“既然想问清楚,就直接找她问,反正她闲在家中。”
莉薇又无语了。听到雷子诰的口气如此凶,自己也觉得十分委屈,“人家是觉得奇怪,你怎会带若遥回去见伯母和爷爷。”她心想,怎不是带我呢?
“你倒挺了解我的嘛!”
“你的身世、背景、脾气我统统了解,就是不懂你的感情。”她有点自叹的语气。
雷子诰也沉默了,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最近是怎么了。
“你满闲的嘛!上班时间还有空听电话。”他岔开话题。
“家庭医师本来就比较闲一点。”
“再保持联络好了,毕竟,我不像你如此空闲。”
“子……算了,反正你也不会给我答案的。”
“Ok,Bye Bye!”
雷子诰挂上电话,心神又游移到遥远的地方。难道是倦怠了现在这种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的生活,而环绕在身旁的就只是唐家的女人?他早已远离了以前的玩世不恭,现在想起来,女人窝或许是他最好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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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个礼拜就可以回家了,若遥心里直呼万岁,高兴的简直要冲破屋顶,她开始收拾东西。本来只有带一小袋东西过来,怎知两个多月的东买西购,东西简直是呈倍数遽增。
过了一小时,她心灰意冷地瘫痪在床上,整理东西可真累人,光是瓶瓶罐罐保养品、化妆品就一大堆,买了根本都没有用,真恨当初由于母亲的怂恿和讽刺,又带了若绢这美容通去逛街,差点没把人家整个专柜搬回来。
要搬回去固然很开心,但自己为何有一丝丝难过?母亲跟若绢她随时都可以回来看她们,那自己还有什么不舍的,是房子?是狼犬?是人?
她摇摇头,找不出头绪,突然脑海中晃出一个人影——雷子诰。影像清晰又鲜明,依然是那戴了墨镜的酷样。
算起来也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有七、八天了吧!自己虽然有意避开不见他,但他简直明显的在躲她,总是等她不在大厅的时候,他才出入唐家。
看看手表已接近十点,他这时应该会从书房走出来吧!去看看他也好,搞不好以后就没机会见面了。
她走下楼见不着半点人影,又没事做,只好呆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杂志,随意地翻阅着。
“姊姊,你在干嘛!”若绢很难相信若遥居然会看书。
若遥被这突兀的叫声给吓了一大跳,看若绢拿了一杯热牛奶在喝。
“看杂志啰!你有没有听过没事找事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