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很重要啦,为了陈芷珊的幸福着想,他也不得不接受孩子,可是妳也知道,叫他突然做一个到处趴趴走、不听使唤的小鬼的爸爸,他真的头痛极了,他又有要紧的事得处理,反正……很麻烦啦!」无奈地耙梳着短发。
她听得迷糊,不得不安慰地说着:「再过一阵子,应该就习惯了。而且,小孩有人照顾不是吗?」
他焦躁地,心不在焉地看着手表,「那个,妳今晚……有没有空?」话一转,头搔得更厉害了。
「我不能见他。」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去店里的。
「不必见他,不必见他,只要帮我一个忙,一晚就好。」他拱手抱拳,陪笑,「我今天晚上有个约会,很重要,需要妳帮忙,就这么一次,拜托啦!」
她狐疑,「我能帮什么忙?」
「妳先上车,我再告诉妳。」他半推半诱地开了车门,将她推进去。
「小义,你可别乱来!」她不安地。
「我发誓,就今天晚上!」怕她后悔,他加足油门,风驰电掣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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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楼门口,她扠着腰,睨瞪着林义,「我不是说了,我不能见他。」
「真的不是见他,他现在还在店里,我发誓!」他举起手,一脸认真。
她想了两秒,拔腿就跑。「见别人也不行!」不是陈芷珊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想和她表明立场吧?
他抓住她,拖拖拉拉进了电梯,「拜托妳,妳别害我约会砸了。」
「你约会和我来这里有什么关系?」他铁腕有力,她手动弹不得,不禁怒道:「你真野蛮,匡政从来不会这样!」
「我才不像大哥,老婆、女朋友跑了一句话也不吭,还接收个难缠的小鬼整自己。」
两个人一跨出电梯,匡政家门忽然开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探出头,见到林义,解脱地喘口气,接着劈头骂道:「死小子,你说一个钟头而已,结果溜得不见人影,我快被这小鬼烦死了,你还敢带女人回来约会──」
「妈,小声点,小声点,妳看,保姆不就来了,妳可以回家了!」他赶紧把喳嚷的中年妇人塞进电悌里。
「保姆?什么意思?」不祥感陡地冒升。
「快进来!」他抓着她不放,直到她站在玄关处,看到原本极素净的客厅一片狼藉,充斥着小孩的玩具、糖果、剪碎的书本报纸和滚了一地的新鲜樱桃,他才松了手。「不好意思,麻烦妳了。我今天晚上有约会,临时又找不到放心的保姆,我妈这几天被小鬼搞得快发疯了,我想了想,还是妳有经验,可以治这小鬼。」
「你在搞什么?陈芷珊呢?」她摸不着头脑。
「陈芷珊?」他歪歪头,「陈芷珊回美国啦!她得回去准备她的婚礼,哪能一直留下来。」
「婚礼?」
换他困惑了,「妳不是和大哥谈过了,怎么一副呆样?陈芷珊在美国有一个要好的男朋友了,这次再婚,男方希望她把女儿送还匡家,她才回台湾来的。前阵子大哥在忙,一部分就是忙孩子的事,我以为妳已经知道了,才气大哥瞒妳的事。大哥说,他有孩子是事实,不能强迫妳接受作个现成的妈妈,对妳不公平啊!」
她流露一知半解的傻相,久不能言。远远的,房门口出现一个小人儿的翦影,渐渐向他们走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赤着脚,圆眼新奇地转了转、眨了眨,最后,定格在她脸上,向她伸出了短圆的小手臂,发出嫩稚的嗓音,「阿姨,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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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灯火微明,寂静无声,他跨进客厅,笔直走向孩子的卧房,发现一路顺畅,没有踢到或踩中障碍物,环扫一眼,客厅竟恢复了旧貌,各类物品归类放好,地板亮洁一片,空气飘着淡淡清洁剂的橘柚香。
他极为吃惊,没想到林义的母亲看来粗枝大叶,认真起来倒也干净俐落,如果她能适应良好,就不必急着再找新保姆了。
推开房门,夜灯昏暗,他定睛一看,双臂裹着幼小身躯酣睡的女人,不是身形壮硕的林母,是披散了一枕长发的年轻女子。
他挨近床沿,拨开女子脸颊上的发丝,即使光线微弱,那熟悉的侧脸线条不折不扣是数日未见的程天聆。
他诧异万分,当日她在店内和陈芷珊不期而过,惶乱绝望的模样说明了她对他现况的不能接纳,他心底的失落难以言喻,心口似剜空了一块,但并未加以留难,让她幸福是他的初衷,他还有更大的考量。
眼前的画面令他一时连缀不起前因后果,他拍拍她的颊,轻唤:「天聆?」
她清醒得很迅速,显见是一时打盹睡着了,眼一睁,看到怀里熟睡的小人儿,她小心翼翼离开缠抱的孩子,盖好被,往旁一滚想下床,却滚近男人俯视的宽肩下,她倒吸口气,捂住嘴,骇不能言,男人扶她坐稳,眼中有意外的喜悦。
「怎么来了?」
一样的柔声、一样的眼神,千年不变的匡政,她却感觉不出他对她的眷恋可以冲破一切樊篱,让他非得到她不可。他永远是静水流淌,不会兴起波涛吞噬想要的人,至爱想走便走,不必勉强留下,她在他身上恐怕涉水的足迹都找不着一对,这样的男人,竟让她揪心若此,她起了怨心,推开他跳下床。
「我是帮林义,不是帮你。」她沉着脸走出房门。
理由牵强,他闻到了火苗味。
「天聆!」他从后揽住她,双臂交抱在她胸前,面颊贴住她泛着淡香的颈窝,一股悸动游窜,他比自己想象的怀念她的味道。
被围拢在他胸怀,她一瞬间几乎软化,想转身狠狠吻住他,她旋即想起了他的被动,以及他随时让她振翅而飞的不作为,怒火终于克服了爱念。
「匡政,我不能爱一个随时都能放开我的男人,你不会为我不顾一切,你总有许多颅虑,说穿了,你爱我并不像我爱你那样深;你连试图说服我的念头都没有,我不想爱到尽头,发现你又为了某种你自以为是的体贴而选择放手。你拒绝和我有亲密关系,是因为不想让我对你有更多留恋吧?」
他浑身一僵,慢慢放开了她。
她霍然转身,怒瞪他的眼有着泪光,唇颤抖,「匡政,你真令我失望!」
门沉重地合上,也合上了他为她开过的心扉,触手可及的幸福,越来越遥远。
第十章
匡政不很专心地翻阅手上一叠厚厚的资料,越看眉心越拢,他掀掀眼,对前座的林义道:「孩子还习惯吧?晚上好象不闹了?」
没想到匡政有此一问,林义惊得烟灰掉到裤管上,手忙脚乱拍打一番后,忙答:「不闹了,习惯得很!」一张脸莫名的胀红,掩饰地多加两句,「我妈好歹也把我带大了,带个女娃娃有什么问题!」
说谎不是林义的强项,但如果一五一十地向匡政报告,他的老妈根本不愿意一整天带上那个张牙舞爪的小魔鬼,带来的新保姆不到半天就逃之夭夭,他只好苟且地,每天傍晚带着孩子可怜兮兮地站到那棵凤凰树下,拗着程天聆万般无奈地接过孩子,他才能平安地度过几小时的优闲时光,匡政知道后肯定认定他办事不牢,不再信任他也罢,说不定让他从此滚蛋也有可能。
可一个孩子,哪是他这大男人能对付得了的!匡政白天为了还人情,替岑卓适解决一些集团内部的问题,晚上督军面馆,根本不知道这个女娃的厉害;看不见妈妈的孩子,把每个人当洪水猛兽,除了程天聆和匡政,不让其它人近身。他总不能为了这女娃,白天不能专心工作、晚上不能约会吧?
匡政从后照镜中审视他,笑得奇异,「辛苦你母亲了,我多加钟点费给她吧!」
「不必,不必,大哥客气什么!」他揩了把冷汗。
匡政垂眼,叹声,「小义,谢谢你。」
这句道谢令他听得不大对劲,他转头看向后座,匡政伸手从他前胸口袋拿出手机,开始拨号,看来平常。
「骆叔吗?」匡政起个仪式化的微笑,「找个时间吃个饭吧……不,不谈回骆家的事,谈──您何时上我母亲的坟上香致歉的事。」
林义大惊,匡政伸手阻止他发声,继续对着手机说着:「不,不是误会,医院的资料都有了。我想,我母亲要的只是一个道歉,不必您偿命,骆叔选个时间吧!至于上次您失窃的内部资料,都在我这儿,您也想拿回去吧……我想亲自交给您,而不是交给检调……好,等您电话。」
「大哥!」林义心头一凛,「你一个人?你斗不过他的!」
「我没要和他斗。」平静地翻着手上资料。「人生的事,很少是当初能预料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尽量安排好了,到时,需要你帮忙的,就麻烦你了。」
以往,匡政无论说什么,他只有安心妥当的感觉;这一次,他却不寒而栗起来:「大哥,你没瞒我什么吧?」
匡政别有兴味地勾起唇,「你如果没瞒我什么,我当然不会瞒你什么,开车吧!到店里去,我想去吃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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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朋友这儿,明天是周末啊……待会就回去了……我没事……妈,妳别去问匡政,妳别管……我自己会处理,妳先睡吧!」
她挂上电话,松弛了紧绷的神经,回到孩子沉睡的卧房,小小身子睡得四仰八叉,团团脸上沾了一抹方才抓起当雪花洒的痱子粉,她不由得笑了。原本,她也可以为她所爱的人孕育出这么一个孩子的,人生啊,总是事与愿违。
几次趁着匡政不在时潜入,内心不会更好受,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气息啊!好几次想放弃了,走开了,只要那小小的嘴发出软软的叫唤,「阿姨,妈咪不见了,妳会不会不见?」她硬起的心肠就溃败得一塌糊涂,每晚让孩子腻着她玩,直到入睡为止。
不是不累,是无端的不舍,可是,终究是不能这样下去的,她得替林义找到专业保姆,对!是为分身乏术的林义,不是匡政。
轻拍掉小脸上的痱子粉,她重新调整了空调温度,谨慎地看了孩子一眼,合上门,走到客厅,静待林义回来接手。
她背了背包,浮躁地来回踱步,门锁一响,她跳起来,直接伸手拉开门,见到杵立前方的人,直退了好几步。
「小义呢?」她往匡政身后探,空无一人,林义食言了。
「他回去了。」没有惊奇、没有意外,像笃定会见到家人的男主人一般自然。「孩子睡了?」问得也很自然。脱下外套,递给她,和从前他们独处时一样。
她不自在地替他挂好外套,眉头怏怏聚拢,「我不是故意要留下来的,还没找到适合的保姆。」不管她解释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吧?她都快不相信自己了。
「我知道。」他温和地笑着,交抱着手臂,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垂思着。
「那,我走了。」她预告着。他没说话,认真地注视她,泛着愉快的笑容。
她移动一步,又停。「你──最近出入要小心一点,别太晚回来。」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悬惦多日的疙瘩,她暗恼着。「不是我说的,是我大伯要我转告你的。」这解释其实很多余,他点头,瞧来仍是十分愉快,没受影响。
「你笑什么?」笑得她心神不宁。
「想到一些事情。」他轻声说着。
「喔!」别私心笑话她就好。她很快瞥了他一下,扭头走开。
「我在想,」不管她是否在听,他径自开口,「遇到妳,是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我最快乐的事。」
她一时呆楞,心防摇摇欲坠,头一甩,提步继续走向大门。
「和妳看展览那一次,我们追上了公车,当时,我一度想过,只要这样单纯简单的快乐就足够,看着妳,牵着妳的手,其它都不重要了。」
她心头发酸,手握门把,左右转动着,千斤重般地扯不开门。
「不是不敢要妳,是不忍心见到妳后悔。我是有债在身的人,没有偿还前,我不能保证妳的幸福,这是我对妳母亲的承诺,我没想到,这样反倒伤害了妳,对不起,天聆。」
眼眶瞬时一热,她骤然回头,走到他面前,泪纷落,握拳垂了他胸膛一下,「你到底想怎样?我跟你说过,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你老是不信,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是女生,总不能老是求男生要我啊!一天到晚问东问西的,你也会烦,你这个人──真气死人了!」
她蹬了两下脚,轮流揩去两边泪水,不在乎狼狈不狼狈了,使劲低啜着。他捧起她湿糊糊的脸,笑得一口白牙熠亮,「对不起,那么我现在求妳,求妳要我,今晚就好,明天妳后悔了,或将来淡忘了也没关系,但是,这一晚,我是真切爱着妳的,永远不会抹煞。」
她瞪大眼,「你……」她迷惑了,他爱她?
他俯下唇,紧紧贴住她半开的唇,他浓密的睫毛,扫过她的皮肤,酥酥痒痒得令她闭上了眩目,他轻易地得到她启唇接纳,交缠不能分。
「匡政?」吻不但深重,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撩逗,她惊慌得快不能呼吸,抵住他的胸,撇开脸,「你……跟上次差太多了吧?」像要把她整张嘴吃了,野性得不似她眼中温润如水的匡政。
他笑了两声,「我想要时就是这样的,怕不怕?」
她知道自己红透了脸,倔强地翘起消瘦不少的尖下巴,「怕什么?你又不是老虎!」
这回答有语病,好似她等着和他交手,她一阵窘困,他已经圈臂将她勾拢到两腿间,吻纷纷落在她喉间、胸口,两手潜进她裙襬内,十指划过她的腰线和胸缘,颤栗从肌肤交会处抵达指尖足梢,她发出了自己都不可信的低喘,窒息前再次将他推开,掩着胸前的唇印,「你……等一等……我没准备好……」
他还是笑,呼吸比先前浊重了些,「我以为妳早就准备好了。」
「想归想,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太慢了,她又扯了自己后腿,她懊悔地面壁顿足。
他不避讳地大笑,笑得双眸湿亮,带着柔光。她不禁回身探看,心怦然一动,所有抑制的情思排山倒海袭至,冲开了一切怨怼,她悄悄呵口气,坦然接受了一个事实──她始终放不开他,在他面前,她缩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