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峻龙摸摸后脑勺,笑道:「不过妳将大哥腿上的伤踢开了口,妳得再替他包扎。」
听他提猛子,雁翎不说话了。
峻龙赶紧打开食篮,说:「好啦好啦,不要想那么多了,就算想跟大哥大打一场,妳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啊,妳说是不是?」
雁翎看看那些饭菜,本想说不吃,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于是她走到桌子边坐下,说:「你说得对,先吃饱了再说。」
她一面吃,一面问坐在对面的峻龙:「猛子在家里是不是早已娶妻?」
她的问题很突然,峻龙不知该怎样回答,于是沉默无语。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猛子不准你说吗?」
「妳怎么会问这个?」峻龙不知道他的大哥和二哥已经将家底泄了,他只知道大哥对这个女孩感情特殊,他想帮助大哥,于是不敢说实话。
他的犹豫加深了雁翎的失望。「不好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明白。」
此后,他们不再说话,食物再难激起雁翎的食欲,她推开了食篮。
现在她明白了,猛子说过喜欢她,她相信那是事实。但男人跟女人对喜欢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对女人来说,喜欢与婚姻是同一回事,喜欢一个男人就意味着爱他、嫁给他并为他生儿育女;而男人则不同,他们可以同时喜欢很多女人,而喜欢只不过是占有及欲望。妻子也好,小妾也罢,甚至青楼女子也行,只要能让他们喜欢,满足他们的欲望就好。
想到自己竟然成了猛子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她的心就像浸泡在苦酒中似的。
她拉过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黄金如意锁握在手心里。今天早上打痛峻龙的不是包袱,而是这个放在包袱里的如意锁。
难道这真是老天安排的,是我与娘的命?
雁翎伤心地抬头看着突然摇曳不定的灯火,发现对面的峻龙已经换成了峻猛。
「为什么不吃饭?」峻猛阴郁地问。
雁翎不回答,透过婆娑的泪眼看着他,举着手中的如意锁说:「你知道吗?这是我娘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娘临终前将它交给我,要我发誓──绝不可轻易将身子许人……可是,娘又怎么知道……明媒正娶又有什么用?」
峻猛心痛地看着她,很想擦去她的眼泪告诉她,她误会了,他不会抛弃她的!
他决心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否则他真会失去她,而他不想失去她!
可是,他不敢太靠近她,一靠近她,他就忍不住要抱她、亲她,最终他们的热情会再次将他的计画引导到其他地方,所以要跟她好好谈话,就得与她保持距离。
他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慎重地说:「雁儿,在认识妳以前,我没有真正喜欢过任何女人。」
雁翎不说话,但眼里分明写着「不相信」。
峻猛继续说:「不管妳信不信,我现在对妳说的完全是我的真心话。妳说过我的过去妳不会介意,妳喜欢的是现在的我和今后的我。还说妳绝对不会因为我的过去而离开我,可是现在妳却想逃走。为什么?」
「因为那时我并不了解你。」雁翎说。
「那妳以为现在已经了解我了吗?」
「没错,现在起码我知道你不诚实,你欺骗了我。」看着他的冷静,雁翎失去了耐性,她冲动地站起来,对着他吼:「你到底为什么要我,你有妻子有女人,为什么还要娶我?因为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蠢女人,好欺骗吗?」
想到自己心里的委屈,想到他的不诚实,她的眼泪不听使唤地坠落双颊。
她的眼泪和悲伤令峻猛无法再冷静。他大步走向她,将她一把抱进怀里。「我从来没有想要欺骗妳,我爱妳!」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情,令雁翎全身激起一道热流。
「爱我?!」雁翎一怔,可是想到他家里的妻子,想到漂亮自信的玉芙,想到他一次次的隐瞒,她猛地挣脱他的拥抱。「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你爱所有你喜欢的女人,会让她们陪你睡觉,我不想做那些女人!我绝不要落得和我娘一样的下场,我一定要离开你!」
「妳错了!我只喜欢妳,只爱妳!」她的话刺伤了峻猛,他克制着怒气想抓住她。
雁翎躲避着往后退,但她的腿碰着炕头,肩膀撞到炕头的木柜,失去平衡……
峻猛伸出手想抓住她,最后双双倒在炕上。
一碰到她的身体,他就失去了理智,忘乎所以地亲吻着她。
他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要想阻止他,简直就像螳臂挡车般。何况,她并不想真的阻止他,因为,她──爱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让我离开?你会给我悲惨的一生,最终让我像我娘一样被逼得一无所有,或者更惨!」她在他的怀里哭泣地说。
「我已经告诉妳,我爱妳,所以娶妳。妳要怎样才能相信?」峻猛吻着她的泪水说:「十二年前我娶过妻,但并没有拜堂和洞房。我知道即便这样我也没有资格再娶妻,可是我遇见了妳,我无法制止自己娶妳,因为我已经爱上了妳!」
他的话震惊了雁翎,他说的是真的吗?十二年前娶妻,却没有拜堂和洞房?为什么?!
「这……是真的吗?」她迟疑地问。
「妳忘记妳说过要永远跟随我的,我们永远不分离吗?」他的眼眸变暗。
「不……」
「雁儿,无论妳跑到哪里我都会找到妳,因为我爱妳、因为我需要妳,我离不开妳!」
看着雁翎睁大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妳不相信我的话,难道也不相信我们在彼此怀中找到的幸福感觉吗?」
雁翎怔怔的躺着,无法否认他的话是对的,躺在他的怀里,她确实感觉到幸福和安宁。可是这是真实的、是她可以享有的吗?
峻猛叹口气说:「也许我无法给妳妻子的名分,但是我会用我的一生陪妳、爱妳……雁儿,我不能没有妳,妳能接受这样的我吗?能好好跟着我吗?」
「是因为有我你才能一夜安眠吗?」过了很久,雁翎才淡淡地问。
「不光是那个,还有很多,很多……」峻猛回答着她,手已经在解她的衣衫。
在他渐趋狂猛的进攻下,雁翎很快便失去了冷静,她抱紧他,绝望地想:这也许就是他们最后的爱。
她的回应让峻猛所有的忧虑和气恼都消逝在九霄云外。是的,她是他的,他会永远守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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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当峻猛回府后,却发现他以为已经回心转意的雁翎不见了,而她的包袱也一块失去了踪影。找遍总兵府也没能寻到她后,他确信她离开了。
难道昨晚自己所做的真心告白她都没有听进去?难道她真的将自己的爱不屑一顾地掷回他脸上?
愤怒之下他派人四处寻查,却始终一无所获,只查出今天是府里清理马厩的日子,后院的门几乎整天都开着,守门的卫士也因进出的多是临时雇来的杂工,而没有仔细盘查每一个人。
看来雁翎是利用这个机会再次逃走了。峻猛命人停止寻找,他知道这次雁翎一定有了准备,甚至早已离开了城里。
他知道她是跑不了的,因为她只有一个去处,他无论如何要将她找回来。
于是隔天,天一亮,他便骑马往龙峰山而去,打算去追回他那个既固执又愚蠢的女人。
随行的还有他的侍卫和小弟。以及一匹背上驮着两个大袋子的马,那袋子里装的是峻猛要送给铁大叔和上河屯村民的礼物,以感谢他们对雁翎的照顾。
可是峻猛失望了,雁翎单纯但绝对不愚蠢,她并没有回到这里。
没有跟铁大叔多说,匆匆留下礼物后,他离开了那个令他深受打击的地方。
当夜,峻猛在空寂的卧室里呆坐了整夜。失望、气恼和说不清的愤怒充斥在他的血液中,他想要恨那个固执无知到为了离开他不惜独自逃开的女人,可是却更加为她担忧;他想忘记她,不再受她控制,可是她却彷佛已深入他的骨髓,左右着他的思绪。
「走就走吧,不就是个女人吗?」
他低声咒骂着,低垂着头,颊边的青筋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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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寒暑交替,位于辽阳城西四十里的清风岭,随着秋季的到来变得林木萧瑟,山风清凉。
依山势而建的清风庵东傍山谷,西临太资河,景色十分幽静秀丽。
太阳照在芳草萋萋,野花争放的山谷间,几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尼姑正在草丛树林间挖掘野菜和野生菇。
这里树林茂密,植被丰厚,是野生植物生长的好地方,尤其是在秋雨之后的早晨,新鲜的野菜野菇就更加肥美鲜嫩,尼姑们最喜欢这样的采撷,既有乐趣又有好东西吃。
「噢,我们今天又有好东西吃了。」一个年轻的尼姑高兴地说。
「是啊,今天采得够多了,回去吧。咦,雁翎呢?」另一个年纪稍长,面色红润的尼姑站起身四处寻找。
先前说话的年轻尼姑也立即随她四处看看。「真的,她怎么不见了?」年长的说着立刻扯着嗓门喊起来:
「雁翎──雁翎──」
可是叫了半天,没有人回答,只有远处传来河水的流动声。
「她会不会又到河边去找席箕草去了?」
「我们快去找她,她的身子不方便,别出什么事了?」
于是她们呼喊着雁翎的名字往河边走去。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雁翎正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师父们的呼喊吓得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因为在她的前方正站着一队身着制服的军人,其中就有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夫君彭峻猛。
峻猛是到边界巡防路过此地,见这里群山起伏,森林茂密,特别是太资河蜿蜒于山谷中,河边长满席箕草,这熟悉的景色牵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神经,于是他命令部下在此地休息。不料才下马,就听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呼喊。
「雁翎?!」九个多月来,他没有一天停止过对她的思念,也从未终止寻找,可始终未得到任何线索,不料今日在这莽莽林海中竟听到这个亲切的呼唤。
他回头寻找喊叫的人,可是树木巨石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循声走去,却发现那呼唤雁翎的声音竟突然停了。
「这附近有什么住家?」峻猛急忙问身边的侍卫长。
「没有,这里最近的房舍只有一处庵院,并没有民宅村落。」
「庵院?」峻猛在心里一忖度,立即挥手道:「走,到庵院去看看。」
他大步往山上走去,众卫士也跟随他上山。
躲在巨石后的雁翎轻声吁了口气,瘫软地靠在巨石上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轻声说:「宝宝,看见了吗?他就是你的爹爹,那个英俊威武的大将军就是你的爹爹。可是为了你和娘好,娘还是得带你逃走,我们得逃走……」
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地动了一下,她的眼泪潸然而下。
「宝宝,娘知道你不愿意,你想见你的爹爹,娘又何尝不是呢?可是,娘不能让他见到你,不然的话,娘会失去你。」
她真的没有想到,在躲避了九个多月后还能再次见到猛子。
当初她混在清理马厩的杂工中出了总兵府后,便一路询问着找到了清风庵。好心的师太收留了她,不久后,她知道自己怀孕了。那时她真是又惊又喜,她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心想这真是奇妙,不久前这里面还什么都没有,可现在居然有个小生命在一天天长大,这让她有种神圣的感觉。
于是她安心地住在清风庵,每天除了替庵里的师父们缝补衣物外,便是做她最熟悉的老本行──采撷席箕草编织。
尼姑庵清心寡欲、平和宁静的生活抚慰了她受创的心,也化解了她对猛子的思念,她以为自己会平静地在清风庵生下孩子,并一直住下去。
没想到今天猛子的突然出现,再次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她该怎么办呢?
依她对猛子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容忍她逃跑的,毕竟他有权有势,如何能忍受一个女人的「背叛」?尤其是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话,那么他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将她找到。而她,也绝对不做他没有名分的女人!
「走吧,宝宝,我们再去寻找落脚的地方。」
雁翎勇敢地站起身,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一定要坚强!
于是,凭着记忆她沿着河流往东走去。虽然不能回去跟老师大道别,不能取她的包袱让她感到失望,但她知道猛子一定会在庵里发现她的东西并在那里等着她,所以她不能再回去。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看来要躲过他,她就得躲得远远的,躲到最热闹的大城镇去。
来到清风庵的峻猛,首先是被这里险峻的山势和幽美的风景所吸引。
此地峰峦迭嶂,涧水潺潺,林木映衬,山明水秀,有大小山峰近百座,清风庵坐落在最高峰,四周怪石峥嵘,殿宇背山面水依山势而建,高低错落,形如阶梯。
面对师太的沉默和冷漠,他没有费口舌追问或解释自己与雁翎的关系,因为他的士兵很快就在一间禅房找到了雁翎的包袱和那个如意锁。
尽管如此,师太依然以沉默来回答他的所有问话,并拒绝相信他所有的解释。
她们不合作的态度令峻猛十分气恼但也很感动,毕竟她们是在设法保护雁翎。
于是他决心守在这里,雁翎总是要回来的。
然而,当久等不见人时,他突然有所醒悟。「不对,会不会她发现了我?」
峻猛不安地想着,留下几个部属,自己立刻再寻下山去,结果抓到两个藏在树林里的尼姑,才从她们口中获知雁翎已经沿着河流离开了山谷。
「她无亲无友,妳们为何不拦住她?!」他既生气又担心地问。
面对他的怒气,尼姑不敢说假话:「我们在山上看着她离开,没敢喊。」
峻猛无法相信,那个小女人居然敢再次从他的眼皮下逃了!
他带着愤怒的心情下山追赶,可是一直追了数十里也没有见着雁翎的影子,对她的怒气和担忧几乎让他发狂。
失去她的这几个月,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如果说当初娶她时,很大的因素是因为她是唯一能治好他失眠症的人的话,那么现在他完全明白,那时他其实已经意识到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受她吸引!正像他已经告诉过她的,他爱她,她早已经深入到了他的心坎里。
峻猛对着天发誓,他一定要找到她,他绝对不会让她像流星一般匆匆划过他寂寞的生命,留下一束光亮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