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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相公  第2页    作者:华甄

  民间百姓悼念为国捐躯的太子丹,遂将此河也称为「太子河」。

  萧瑟的寒风拂面,彭峻猛耳边彷佛传来荆轲当年的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想当年荆轲为义舍身,前去刺杀秦王;燕太子丹以弱抗强,那都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两千年过去,山川依旧,英雄壮士的气概早已融入了这天地之间,为后世所景仰。

  沉思中,他忘了这里是有名的礁石林立、暗洞相隐的九连洞。

  当踏上一块方石,感到脚下松动时,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整个人便坠入了一个又陡又深的黑暗山洞,小腿骨碰到凸起的石块,传来剧烈的疼痛。

  「碰!」就在一抹光亮出现时,他的头撞到了坚硬的石壁,晕眩与疼痛中,他只觉得身子一空,便被狠狠地掷入一个绿色世界,鼻息间充满淡淡的清香。

  尚未从晕眩中恢复,突然眼前一亮,覆盖在他脸上的植物被扒开,他迎上了一双他所见过的最漂亮有神的眼睛,而此刻那对黝黑的瞳子里充满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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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的河岸萧瑟而荒凉,除了偶尔飞过的几只水鸟外,便只有在寒风中婆娑起舞、满坡满滩的席箕草。

  此时,在齐腰的杂草丛中,一点明亮的红色不时移动着,显得突兀而美丽,更为这死气沉沉、单调枯燥的景色增添了一丝活力。

  「好啦,该回家啦!」

  随着一声欢快的轻语,那红色身影立起,原来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孩。

  她抱起刚割下的席箕草,走向放置在山崖下的木板车。

  看着已经堆得像小山似的草叶,她脸上扬起笑容。

  将怀里的席箕草小心地放在草堆上后,她先在板车一侧的前后分别系上两条绳子,准备将这些她花了大半天时间辛苦割下的草叶捆绑在车上。

  可是她的绳子还没来得及绕过另一侧时,突然一道白影卷着劲风掠过她的脸。「碰」地一声落在她的板车上。

  刚刚堆放好的草叶,随即飞散开来,同时也将她吓得不轻。

  她错愕地抬头看看头顶的山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战战兢兢地拨开覆盖着那「由天而降」物体上的席箕草,更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里竟躺着个半边脑袋被血染红的男人!

  「啊!天、天上掉下个──人?」受惊的她小嘴半张,惊问道。

  她实在不明白怎么天上会掉下一个头上流着血的大男人?

  「我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从该死的山洞里!」彭峻猛忍受着疼痛和晕眩说道。

  「啊,你的腿也受伤了!」当他推开盖在脚上的草时,女孩再次惊叫,并放下手里的绳子,蹲在他的身边,将草叶从他腿上拿开。

  「不要碰我!」他讨厌女人,尤其在他头晕目眩时碰上这种大惊小怪的女人!

  「可是你受伤了,看起来很严重。」女孩好像没有看到他恶劣的态度,只顾着伸手拉起他的裤腿,想查看他的伤。

  她的「违令」之举可是惹恼了彭峻猛。

  「走开,女人!」他眉头一拧,猛地起身推开她,将她推倒在地上。并抹去额头流下遮住眼睛的血,看清自己正坐在一个堆满席箕草的平板车上。

  他将没受伤的腿跨出板车,努力地支撑起身子想站起来,可是一阵晕眩阻止了他的行动,而他受伤的腿因用力而流出更多的血。

  「你不能走路!」女孩被他推倒,又见他如此固执,不由得也生气了。

  她跳起来一把将高大的他推倒在草堆上,严厉地说:「你如果想流血而死,就不要掉到我的车上来,既然来了就得听我的!」

  她粗鲁的动作令彭峻猛气得想揍她,可是看到她刚才还因受惊吓而苍白的脸,现在又因愤怒而变得红通通的,倒令他觉得新奇了。

  「妳要做什么?」他冷冷地问,已不再试图站起来。

  见他老实地坐在草堆上,女孩收敛起怒容。「得先替你止血。」

  她扯下头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脸上的血,确定脸上没受伤,伤口是在头顶,而且不是很严重后,她又转头去检视他腿上的伤。

  当拉开他的裤腿看到伤口时,她的秀眉聚成了小山。

  「喔,你摔得可不轻啊……」说着,她伸手从板车前的篮子里取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白色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再用头巾小心地包起来,然后又抹了点药粉在他头顶的伤口上,同时还不忘安慰他:「不要怕,这是止血消炎的灵药,很管用的喔。」

  她轻柔的碰触和哄孩子似的语气令彭峻猛很不习惯。

  放下药瓶后,女孩站起身看看他,皱着眉说:「你得躺下。」

  「为什么?」

  「因为我得将你拉上去……」

  「妳拉我?别作梦了!」彭峻猛不屑地说着又想站起来。

  可是女孩已经将那条原来要用来捆草叶的绳子绕到他的身上,但由于他身子高大,绳子没抛好,打到了他的眼睛。

  彭峻猛气得一把将那条绳子扯掉,厉声说:「妳干嘛?」

  「车边没有挡板,山路不平,不捆住你会滚下来……」女孩解释。

  「不要,拿开这该死的绳子!」彭峻猛不耐地阻止她。

  「躺下!」

  已经抓住绳头的女孩并没有被他的怒气吓到。她果决的神态令峻猛有一剎那的迷糊,毕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命令他,可这个女孩……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吧,竟敢这样「粗暴」地对待他!

  就在他怔愣间,女孩已经再度用力地把他推倒在车上,同时将绳子缠绕过他的身子,手脚俐落地拉紧,在车梁上打了结。又抓过另一截绳头绕到他的腿部,捆绑他的腿。

  从她沉着老练的举止中,彭峻猛确定她很擅于此道。

  绳子在移动间突然擦过他的伤腿,钻心的疼痛令他脾气更加火爆。

  「笨女人,妳到底在干嘛?」他烦躁地大吼。

  「干嘛?你以为我在干嘛?」对他的坏脾气女孩也烦了,于是毫不示弱地吼回去:「把你绑在车上,拖回家去杀掉煮来吃!怎样?」

  「滚开!」彭峻猛用力挣脱双手将女孩推开,他这一辈子还没被人捆绑过呢,凭什么让这个野丫头将自己捆住?!

  可他这么一生气用力,不仅扯动了伤腿使疼痛加剧,更是头痛欲裂,令他不得不重重地倒在车上闭着眼睛喘气。

  被他猛力推开的女孩毫不气馁,站直身子后继续勒紧绳子,打上结。

  「该死的笨女人!」他因无法克制的疼痛和晕眩而感到愤怒,也因这个自以为是的女孩而怒气勃发,可是除了咒骂外,此刻的他也无法做其他事。

  「你才是该死的笨男人!」确定将他捆牢后,女孩站起身,拍拍衣裙毫不客气地说。「你若想以后走路不瘸的话,就给我老实点!」

  她凶狠的话令彭峻猛一愣,睁开眼睛。

  接下来,更令他惊愕的是──她居然毫不在乎他的伤痛,竟将那些散乱的、长着淡绿色小花的草收拢来捆在一起,重重地放到他的身上,理直气壮地命令道:「抱好!」

  「那就解开绳子!」彭峻猛黑着脸说。

  「你的手不是很自由吗?打人可以,抱东西为什么不行?」

  那捆草被硬生生地塞进了他的怀里,他正想将它丢得远远时,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厉声说:「这是我的饭碗,你要是敢把它砸了,我跟你没完!」

  说完将一些零散东西收拾进篮子里,往河边走去。

  彭峻猛看着她的背影好奇地想,这个小女人似乎很野,也很有个性。

  她为什么不像别人那样怕他呢?

  看着她凶悍的态度,他既生气,也觉得有趣,如果她知道了他的身分,还敢这样粗鲁地对待他吗?

  想到这儿,他倒是真的很想看看她那时的反应。也许,他应该给她一点苦头吃吃,算是对她的一点教训?

  一边想着,他一边打量着周围。暗忖着:看来没有她的帮助自己真的上不去。

  这是条他不熟悉的河谷,身后高耸的悬崖上长满荆棘和低矮的灌木,也看不出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摔下来的。前面缓缓流淌的河水旁长着成片的席箕草,山崖上的树林一片干枯凋零。凉凉的风中,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水鸟的啾鸣。冬天到了,虫子鸟儿都不再光顾这个荒凉的河滩。

  再看看身上身下一大堆的席箕草,他知道这是生长在河滩草地里,喂养牲畜的好饲料。

  难道她家是养牲畜的?

  一阵脚步声,那个女孩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头又瘦又瘸的驴子。

  「花花,今天就辛苦妳拉这头倔驴吧。」女孩对老驴说着,开始套车。

  呿,该死的女人,竟敢将自己归入了驴类?真是岂有此理!

  「喂,妳说话小心点!」彭峻猛冷冷地说。

  「你才该小心点!没见过你这么粗鲁又不知好歹的男人!」女孩回瞪他。「说吧,家住哪里?否则就让你烂死在这里。」

  家?这字眼提醒了彭峻猛,他可不想让峻龙看到他这个样子,否则绝对会惊动到在奉天的母亲。

  想到他美丽聪明又慈祥豁达的母亲,彭峻猛的心里充满了歉疚感。母亲已经为他的事操透了心,他又如何能再增添她的烦恼和忧虑呢?

  见他愁苦的样子,女孩动了恻隐之心,口气缓和地问:「难道你没有家?」

  彭峻猛不语,双眼注视着蓝蓝的天空,太阳已往西缓缓地移动。

  见他不答,女孩也没再问,看看他瘦削的模样和身上的破衣烂衫,心想他一定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算了,你先跟我走吧。」

  她牵起老驴往山崖另一头走去,并不时回头看看他,以确定他依然平安地躺在车上。

  瘸腿驴子走得很慢,沉默中,只听到车毂辘「咯叽──咯叽」碾压着崎岖山路的声音。车子摇晃颠簸得很厉害,果真如她所言,如果不被捆住的话,他就算不滚下去,那伤腿也有得受的。

  「妳叫什么名字?」彭峻猛突然问道。

  「周雁翎。」女孩对他突然开口有点吃惊,但还是回答了他。「你呢?」

  现在彭峻猛后悔自己多嘴问她的名字了,只得很不情愿地说:「猛子。」

  看出他的勉强,女孩爽朗一笑。「别担心,我不会用你的名字找你麻烦。」

  她落落大方的神态,自然纯真的笑容吸引了彭峻猛,他看着她陷入了沉思。

  对女人,除了她们的身体,他了解得不多,也从不想去了解,他不知道女人也有像雁翎这么开朗直率又有勇气的。当然,他的母亲盈盈夫人除外。

  老驴子在雁翎的协助下,拉着这沉重的推车穿过狭窄的山谷,上了一道很长的山坡,终于在日头西落时,气喘吁吁地进了一个石头堡似的院子。

  「喔,花花,辛苦妳啦,以后三天妳都不用干活……」

  就在雁翎忙着安抚已经累得不行的老驴子,并为牠松套时,彭峻猛打量着眼前这个虽然小,但很整洁的院子。

  整个院子最醒目的就是用巨石砌成的高大院墙和厚实的木门。很显然,它的功能不仅是用来防御敌人,也是防御野兽的。

  院门口有棵麻叶树,光秃秃的枝桠有力地张开直指天空。

  树下有个大水缸,靠马厩处有一副石碾,看来院主常用它来碾米磨麦。

  还有那幢式样简单但结实牢固的屋子──那是典型关东「口袋房」的开式,屋门开在东侧而不在正中。草坯砌墙,泥沙抹面,粗大的烟囱从厚厚的墙头伸出,其下有个方正的木格窗子,屋檐下顺着墙脚是一排整整齐齐的柴薪。

  「来吧,我扶你进去。」

  雁翎来到他身边,将那些压在他身上的叶子搬开放在屋檐下,再将缠在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拉着他的手。

  当他们的手指相触时,两人彷佛被火炙了似的同时缩手。

  「呃──」雁翎脸红地看看手对他说:「要不,你、你搭着我的肩膀吧。」

  看看眼前的台阶,彭峻猛伸出手。「妳搀着我就行。」

  「逞强!」雁翎翻了个白眼,搀着他的胳膊慢慢地登上台阶,往屋里走去。

  进门是一间小房间,一道山墙将其与里面的房间隔开。

  「妳家里其他人呢?」走进没装门,甚至也没挂门帘的里屋,彭峻猛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问。

  雁翎将他安置在炕上,为他脱掉鞋子,低低地说:「我家没别的人。」

  「什么?就只有妳独自住在这里?」彭峻猛大惊。他记得刚才一路走来除了树木岩石外并没有看见任何一户人家,那么说这一带就只有她独自居住吗?

  雁翎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可以独自住在家里吗?」

  「不,我是说妳的爹娘呢?妳没有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吗?」

  听他问这个,雁翎的脸色更难看了。她下了炕,走到炕角蹲下点火烧炕,一边简单地说:「我没有爹,我娘两年多前死了。」

  没有爹?那是什么意思?彭峻猛想问,可见她神情冷淡,便没有开口。

  雁翎烧好炕后,点上一盏灯放在炕桌上,就出去了。

  等她再进来时,手里捧着一个木盆。

  她将盆放在炕沿,上炕跪坐在他的伤腿旁,将他的裤腿卷至膝盖上。

  「忍着点。」见他皱眉,她轻声说:「这是熬煮过的草药水,能收敛伤口。」

  她用干净的布巾浸上温热的草药水,小心又仔细地为他清洗着伤口。

  「妳是郎中吗?」再次见到她熟稔的动作,彭峻猛忍不住问。

  雁翎笑道:「不是,不过我常常替那些受伤或摔断腿的牲畜包扎治疗的。」

  「希望妳不会将我治成跛子!」想到那头瘸腿驴子,彭峻猛担心地说。

  「不会,没伤着骨头,只是伤口大了点,血流得较多。少走路,静养一两天后就会好的。」雁翎从炕头取来药罐安慰着他。

  看着她重新为他敷药包扎,彭峻猛郁闷地想:她好像对将陌生男人带进她独自居住的家里并不觉得不妥。为什么?难道她常常这样吗?

  就在他为这个念头感到不快时,小腿传来的剧痛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雁翎抓住他下意识缩回的腿,动作迅速地用布条将上了药的伤口包好。一边说:「你要让这条腿多休息,这样伤口愈合才快。」

  「谁教妳的?」身为武人,他受伤无数,对这点伤并不在意。但眼前这个小女人似乎越来越引起了他的兴趣。

  「没人教。是我经常受伤,还摔断过腿,看到铁大叔和我娘都是这么弄的。」

  「铁大叔?」

  女孩将包扎好的腿平放在炕上,又转到他身前,为他额头上的伤口做同样的处理,微笑着说:「铁大叔是上河屯的族长,他人可好呢,大伙都听他的话。」

  她的靠近令他呼吸到她身上那股独特诱人的草叶香气,不由得深嗅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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