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远而近的飞扬尘土中,一匹深褐色的骏马奔驰著。而那风尘仆仆的骑士到了庄前就是飞身下马。
「在下杨怀仁,师尊接得逸真道长飞鸽传书。杨某于江南办事,因此师尊特命杨某前来一探究竟。」
杨怀仁身上脸上尽是尘土,想必一路马不停蹄。
「杨师叔辛苦了,在下逸真。」逸真道长连忙上前迎接。
「不敢,请直呼在下名讳。」杨怀仁抱了抱拳。
「江湖中的辈分仍要守的,逸真不敢。请跟在下来。」逸真道长连忙将杨怀仁带到萧氏夫妇遗体旁。
一见到萧夫人的遗容,杨怀仁面色凝重。
「没错,这是二十四师妹。在下可否请问逸真道长,敝师妹是遭何人毒手。」
杨怀仁的一番话让一些人心里起了寒颤。
不管如何,萧夫人毕竟曾是蝴蝶山庄门人……
「逸真昨日见到紫棱剑,就连忙动身取了飞鸽通知令师尊,因此实不知程师姑是为何人所害。」逸真推得一乾二净。
有些弟子看不下去,正要出声怒骂,却被自己门人拉了回。
疑惑的表情被严肃的脸色压了下去。
杨怀仁低垂的眼神在萧氏夫妇的遗体上停留了许久。
「不妨,本门的恩怨本门自行处理,逸真道长不必挂怀。」
杨怀仁脱下了斗篷,盖住了两人的遗容。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师妹!」
「师兄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定。」
「你这一走,师尊必然震怒。」
「……顾不得了……」美丽的眼眸闪了闪。「只是十一师兄他……」
「他托我祝你们两人白头偕老。」
娇柔的身躯盈盈下跪。
「师妹,你这是做啥?」
「还望师兄替蝶衣晨昏定省、略尽孝道。」
「这是我该做的,师妹请起。」
「蝶衣拜别师门。」
「保重。」
杨怀仁的铁掌往地面重重一击,入土三分。
众人噤声不语。
「抱歉,失态了。」杨怀仁缓缓起了身。
「可否请道长为杨某准备马车,杨某必须将师妹夫妇二人的遗体送回庄里,请师尊发落。」
「这是当然。」逸真道长向一旁的弟子嘱咐。
眼看萧子灵就要跌倒,玄武连忙一把抱起。
「别走这么快,要是摔伤了怎么办?」
萧子灵转过了头。
「好好好,这样吧,你指路,我抱你走。」
萧子灵死命挣扎。
「别动别动,我的小祖宗。你要知道,你还小,腿不长、走不快,我抱你走比较省时,知道吗?」
萧子灵停止了挣扎。
「好,接下来往哪里走?」
萧子灵往左边一指。
「是,小的立刻就动身。」玄武苦笑著
经过了一个小市镇,玄武把两人的脸用砂土稍稍涂污了。
进了市镇,玄武雇了一辆马车,顺便採购了一些干粮衣裳等必须之物。
以及一支糖葫芦。
两人坐在马车里,萧子灵正一脸嫌恶地看著手中红得发亮的糖葫芦。
坐在对面的玄武一脸期待。
「我说过要给你买支糖葫芦的,君无戏言。」
萧子灵伸长了手,把糖葫芦拿到玄武面前。
「不吃吗?」玄武接过了糖葫芦,十分沮丧。
赶了五、六天的路,一天夜里,萧子灵靠著玄武熟睡了。
玄武一手抱著萧子灵,一手在嘴上打了个哈欠。
奸困……为什么这么困……
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玄武暗觉不妙。
怀里的萧子灵睡得太过安稳,而且,说实在的,他讨厌靠著自己睡。
「灵儿……灵儿……」玄武低声叫著萧子灵。
萧子灵仍然没醒。
迷药?玄武暗惊。
用剑鞘掀了掀布廉,廉外的强光照了进来。
我这一觉睡到了正午?这一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似乎走得太过平稳、太过快了……
玄武轻轻拔出了剑。
「喂,后面的,别在我发头捅窟窿啊!」
玄武吃了一惊。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可替你们打跑了五六七个小贼哪!」
玄武连忙探出头去。意料之中,前方的马夫已经换了人,然而现在拿著马鞭的即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兄台如何称呼?」
「喔?叫我谢小子就可以了……怎么样,后面的小鬼醒了没有?」
「还没有。谢……谢大侠,您有法子救醒……舍弟吗?」
「解蘖已经喂了。小孩子嘛,身子骨难免弱了点,睡一觉就好了。还有啊,玄武太子,你就别再装了,你会有八岁的弟弟?」
「谢大侠,你怎么……」
「不是我说你,你一出现在那个镇里,起码就被十来个人盯住了。要不是我一鞭一个……嘿嘿……此刻就有人肉烧包吃了。」
「惭愧。」玄武低头。
「算了,我才惭愧。我竟然没有料到连这个赶车的都是那一伙的,还让你们吃了不少蒙汗药……喂,回去的时候得讲义气点,别把我卖了,知道吗?」
「这……这是当然……」
「这小鬼是谁啊,为什么跟你在一块?他难道
「这位是萧家庄的遗孤,玄武正……」
这位谢大侠收起了嘻皮笑脸。
「是吗?原来程师姊已经有了孩儿了……」
在玄武仍然处于惊愕之中的时候,谢小子放声大笑。
「好!好!看来这下我可立了大功了!」马鞭在空中轻轻抽了几下,前方的马跑得更快了。
「谢……谢大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去蝴蝶山庄对吧?」
玄武更加讶异了。
谢小子转过了头,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我就是蝴蝶山庄的人,我叫谢卫国,排行第二十八,多多指教。」
眼看著萧氏夫妇的遗体被送回,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阴郁,暴风的中心自然就环绕在逸真道长身上。
逸真道长还是抚着须。
「我知道你们对本道的做法不赞同,不过大家要想想,今日我们的目标不在萧家庄,而在玄武太子身上。若是惹恼了蝴蝶山庄,只怕要事倍功半了。」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一名女子尖声喊著。
「行凶的女子已经亡故了,恩怨自也烟消云散了。若是你们真不能手,就是要找蝴蝶山庄的晦气?真是如此,只恕武当派不再奉陪。武当为了捉拿这叛逃的玄武太子,早巳折损了不少弟子,实是没有余力再捲入各位与蝴蝶山庄的恩恩怨怨。」
逸真道长倒是很诚恳。只是,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的意思就是你们武录打算袖手旁观?
如此一来,难保不是落了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再说,师尊已死,这掌门之位……
几个年长的弟子眼神一阴,不著痕迹地互瞧了一眼。就算再气愤,日后的日子还是要过。
「既然逸真道长如此说了,我们万虎门就暂且放下私人恩怨,以正事为先。」
一名灰衣弟子朗声说著。
然而,他身旁的师兄弟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就算师父、师叔、大师兄、二师兄都已亡故,咱们万虎门可不一定就得由你来出头……
几个门派弟子怀著不可告人的心思,客套了几句就各自散去。
青城、华山、崆峒、万虎、唐门,这五个门派损伤惨重……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如此一来,值得提防的,只剩少林、峨嵋、青龙、百越、醉仙这几个台面上的角色……
江湖的势力就要重新洗盘,这个时候,一著错,可是整盘输……
「来,下车休息休息。」
到了一个市镇,谢小子在一个客栈前停下了马车。
「可是,谢大侠,如今风声正紧。」
「有什么差别?反正一路上多的是人盯著,也不差再多两三只。」谢小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玄武地言以对。
事实上,萧子灵经过了这几天的赶路,已经瘦了一大圈。玄武有点心疼。
让灵儿休息休息,吃点好的,也好过这样折腾下去。一个小孩子能再捱多久?
正常玄武沉思的时候,谢小子的手已经拧上萧子灵的脸颊。
「你瞧瞧,瘦成这个样子,还剩几两肉啊?」
萧子灵懒得再挣扎,只是瞪著这个谢小子。
「乖乖,这眼神简直跟你娘一个样子。喂喂喂,小子灵,本人可是给你娘拧到大的。母债子偿,你给我拧回几下,也不委屈吧。」
萧子灵瘪了嘴。
「谢大侠,您……」
谢小子订了一间大房,又要了一桌的好菜。然后,很神秘地表示他要离开一阵子。
「谢大侠欲往何处?」玄武疑惑。
「找姑娘。」谢小子临去前丢下了一句话。
「找……」玄武再度无言以对。
转过头看了萧子灵一眼,萧子灵正专心享用著难得的佳肴。
天色黑了,萧子灵也睡了,玄武不敢大意,守了整夜。
「哟,我回来了,」
天才刚亮,谢小子就拉开了嗓子,踢开了门,一副唯恐整家客栈不知道他回来的样子。
萧子灵揉了揉犹然睡眼惺忪的眼。
「来来来,有好东西。」谢小子把一堆崭新而且华丽的丝绸衣裳堆到了桌上。
「谢大侠,您何必破费?」玄武盯著桌上的新衣。
「送的,你当谢小子有钱吗,告诉你,整个山庄里最穷的就是我。不过,不拿白不拿,来来,赶快换上。」
难不成这位谢大侠打家劫舍去了?玄武不禁暗暗担心。
「不会吧,那种眼神,你当我抢来的?」谢小子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兄弟,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连想都不能想的。否则,一点风声传到我师父那,你当我是铁打的吗?」
「真是对不住。」玄武躬腰道歉。
「啧,算了。啊,有件重要的事得跟你们说。」谢小子难得严肃。
「请吩咐。」玄武也跟著紧张了起来。
「这几天,尽量吃好睡好,把这小子灵养胖一点,别让我捱师父刮,知道了吗?」谢小子又拧了拧萧子灵的脸。
一只白鸽飞进了一座由高山环绕而成的山谷。
「怎么了,二姊?里头写些什么?」焦急的声音。
「你自己看。」
一名年约四十岁的女子,连忙把纸条接了过来,细细读著。
「什么!蝶衣她……」女子的脸上尽是恼怒之色。
「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就是宰了这些王八羔子!当我们蝴蝶山庄好欺负的吗!」女子大怒。
「别忘了,你已经把程蝶衣赶出师门了,这件事不关我们山庄的事。」
「这!」女子一脸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的样子。
「别妄动,这件事还牵扯到玄武太子,你该不会想跟朝廷和整个武林作对吧?」
「啧。」
几日之后,又一只白鸽飞来。
就在这夜,谢小子摇醒了玄武。
「嘘,别作声。」
玄武立刻提高了警觉。
「把小子灵抱著,跟我走。」
于是,玄武摇醒了萧子灵。
「好,等下跟我冲出去。记住了,你被砍个两三刀倒无所谓,可别让这个小子挂了彩,不然我可也保不住你。」
玄武苦笑。「我会小心的,谢大侠。」
谢小子轻轻开了门。过了一刻,他踢开了窗,并且纵身飞出。
「跟好了!」谢小子大喝。
在街道飞奔了几步,右足一点地,谢小子往屋簷上飞去,玄武抱著萧子灵,提著剑,紧紧跟著。
几个人影欺上了玄武,谢小子突然腾空跃起三丈,转身就是一鞭。
两个人头脸上吃了一记火辣辣的鞭子,从屋簷上栽了下去。
转了一个回手,又是一鞭抽向另外三人。
三把刀同时斩上皮鞭,谢小子一个巧劲,鞭梢捲上了刀把。
一扬手,三把刀远远飞去。
正当敌方一阵错愕,谢小子又赏了三人一个鞭子。
有人想空手去接,却硬生生被打断了指骨。
哀嚎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几个被惊醒的寻常百姓连忙关紧了门窗。
三人跌下了屋簷。
「在这里!」速方的人影往玄武一行人靠近。
「别发呆啦,快逃吧!」谢小子继续飞奔。
即将出镇,谢小子窜进了一座茅草屋。
「上车!」谢小子驾著马车冲出了房子,玄武纵身进了马车。
「走!」谢小子一鞭击在空中,发出啪擦一声。
两匹马拉著马牵狂奔出镇。
惊魂甫定,玄武开始打量起这辆不知从何而来的救命马车。
既宽敞又舒适,而且被褥、蔬果、乾粮、饮水一应俱全。
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玄武掀开了布廉,道旁的树木正急速向后飞去。
好快的马。
「怎么样?我的品味可好多了吧?」谢小子贼贼笑了。
「谢大侠,您这是从何得来?」
「买的,不过可以报公帐。」
「您早知……」
「其实,我也想不到他们真敢动我,不这,还好我疑心重,先留了几条退路。」谢小子双眼闪了闪。「先前我还不确定你们到底哪边是好人,不过现在看来,暗地里做事的,八成不是什么君子吧,你说是不是啊,玄武太子。」
玄武望著他的谢大侠:
「别怕别怕,我现在不会怀疑你了,这几天我们就和杨师哥碰得上面了,到时候啊……哈哈,敢来惹我,我就叫师哥把他们揍扁。」谢小子笑得很嚣张。
「师哥!师哥!」远远望见人影,谢小子连忙大喊。
杨怀仁转过了身,谢小子驾著马车赶来。
「师弟,你怎么也来了?」杨怀仁一脸诧异。
「我找到玄武太子了。在附近等了一阵子,刚好可以赶上你。你身后的是……」
「师妹夫妇的遗体。」杨怀仁沉重说著。
「嗯……」谢小子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玄武两人下了马车。
「这两位又是?」
「大的那个就是玄武太子了,至于小的,是程师姊的孩儿。」
几人转过了山,延著一条小溪往深谷走去。在那高山环绕的山谷里,是一大片的农田以及几家房舍。
几个农夫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挥著手。
再往里头去,越过了一片林子,是一座彷若宫殿的建筑。
两个四十岁出头的女子站在前庭,身后跟著一些年幼的弟子。
杨怀仁连忙走上了前。
「徒儿拜见师父、三庄主。」
谢小子也连忙上前恭敬喊著:「徒儿拜见师父、二庄主。」
二庄主点了点头,三庄主则拉著谢小子的手。
「来,卫国,你说哪个是蝶衣的孩儿。」
谢小子指了指萧子灵。
「我看看……真像……跟蝶衣小时候简直一个样子……」三庄主抱起了萧子灵,感伤无限。
萧子灵搂著三庄主的脖子,就是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乖……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师祖说,师祖替你做主。」
「欺人太甚!」三庄主怒喝。
「不干山庄的事。」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说!」
「程蝶衣已非山庄之人,玄武太子一案属于宫廷之事,我们没有理由插手。」
「你……」
「若你心疼蝶衣,大可把她重衲师门,安葬在庄内。蝴蝶山庄两块地倒还是有的。不过,萧家庄一事,蝴蝶山庄没有理由管。」
「好,就这么做。灵儿,你以后就留在庄里,师祖教你武功,你长大了以后,亲自动手,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萧子灵的三师祖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