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心妍吧?我是公司节目部的张先生,”果然是节目部的人打来,菱姐说得没错。“后天有一套新戏开镜,是古装戏.我们希望你也演一角。”
这种口气,自然那角色不是女主角了。
但心妍也坦然,没受到任何刺激,因为从菱姐那儿,她早有心理准备。
“有多少集戏?”她心平气和的。
这大概令张先生意外,心妍居然不问是否女主角。
“一共三十集,你的戏已不少了,差不多有二十一集.虽然不是女主角,但已是除她以外最重要的角色了,希望你不推辞。”
“二十一集戏我可以接,但替人跨刀的事我希望只做这次,下不为例。”心妍照菱姐的话说:“你也知道,我在电视和电影上都是女主角了!”
“是,当然,这个我们明白,”张先生当然明白一切:“这部戏是委屈了你,不过我们节目部心中有分数。”
“好!我接了!”心妍爽快的:“上次的事是我错,我应该跟你们赔不是的!”
“哎——事情过了,算数了!”张先生喜出望外:“那么能不能请你下午先回来试试戏服。”
“我可以现在就回来,方不方便?”心妍问。
“太好了,太好了,”张先生一连串说:“我会通知服装间的人等你。”
“谢谢,我大慨二十分钟到。”心妍说。
“好,好,谢谢!”张先生收线。
这么做了,心妍觉得心中很开心,很愉快,虽然照菱姐的话去做,但看来——自己也未必真想推这部戏,否则没有理由这么开心。
她的倔强、任性,有时是自己逼自己的吧?每次任性过后,她不是也会不快乐很久吗?
或者——以后她能改得随和些,思宇说得对,她有时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譬如记者——她从明天开始,可不可以试试和记者之间变成朋友?
开开心心的出门,到电视台试了戏眼,节目部的张先生还亲自陪着她,可见菱姐的话对,公司是重视她的,以后别再那么任性了。
然后到化妆间跟菱姐聊了一阵。
菱姐一见到她就眉开眼笑,高兴得什么似的,两人的友情也因此更进一步。
再然后,她坐车到西门町逛逛。
西门町已不再是逛街的好去处,也没有什么漂亮东西买,最多是看电影。
她只想随随便便逛逛就回家的,谁知遇到了熟人。
“嗨!心妍。”有男人声音叫她。
她转头,看见林希文。
“你这个教授怎么常往西门町跑呢?”她笑。
“上次之后,我一直碰不到你,到你家也不见人,”希文老老实实的:“于是我想,采西门町可能遇见你。”
“老天!这多渺茫?这么多日子,我还是第二次来,”心妍掩着脸笑:“你呢?”
“我来过十多次。”希文笑了,笑得很虔诚。
“十多次?”心妍看他一眼:“我搬了家,下次可以打这电话找我。”
她给的是思宇家电话。
“好!”他小心的放进衣袋。
“不过很可能有一段时间找不到我,因为我后天开始拍一部古装戏,要拍几个月。”她说。
“我可以来片场看你吗?”希文热烈的。
“这——不大好,你知道很多谣言传出来,你是圈外人,对你不公平。”她摇摇头。
“那——我现在可以请你去吃点东西吗?”希文请求。
“好。反正我连午餐都没吃!”她笑:“我刚试完戏服。”
“你们电视台做事。真这么食无定时?”他惊讶的。
第七章
思宇通宵没回来,应该是拍戏,所以心妍也没问。请了五天假,现在当然要赶戏啦!
思宇也没说什么,回家倒头就睡,睡到黄昏才起床。
“对不起,太累了,”思宇还在打呵欠:“我早晨回来时几乎人事不知。”
心妍想一想,她才不在意他回来时连招呼都不同她打,直冲入房。
“赶拍。”他又说。
其实不必解释那么多的,对不对,心妍是圈内人,她当然了解一切,明白一切。
“没办法,拖了整组人五天。”他还在说。
这不是他的个性,他不喜欢这么啰啰嗦嗦的,他为什么一再重复的解释呢?她又没追问什么。
而且——他神色有点怪,眼光总避开她。“今夜还要拍吗?”她问。
“不必拍,在换景。”他摇摇头:“我们出去吃饭?”
“随你。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接了那套古装戏,不过不是女主角。”她淡淡说。
“哦?”他诧异:“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你又怎么肯接呢?”
她只是微笑。他望着她半晌,终干也明白了。
“你进步了,不错,不错。”他终于也笑起来。
“我知道这是很重要的考验。”她说。
“居然想得到是考验?聪明。”他赞许的拍拍她。
“不是聪明,是菱姐教我的,她在事前也听到消息。”她笑。
“化妆师菱姐?”他问:“你倒多人替你通风报信。”
“我正好打电话给她聊聊,平回她对我不错。”她说。
“无论如何你这次做得对。”他说:“在这圈子就要能屈能伸,总有一天好机会掉到你头上。”
“希望啦!”她笑。
电话铃在这时响起来,心妍正待接听,思宇已敏感的跳起来,大步奔去抢听电话。
“让我来——喂,哪位?我是。什么?——啊!好吧!好,好,我马上来。”
说完立刻收线,人却站在那儿起码十秒钟才转身过去,站在心妍面前。
“心妍,对不起,今夜要开工。”他歉然的:“制片通知我,要立刻赶去。”
“去吧!反正明天我的戏己开拍了,”她心情开朗:“有空再一起吃饭吧!”
“你真好,心妍。”他嬉皮笑脸的吻她一下;“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他进房起码十五分钟才出采,换了很漂亮的便装,又吹好头发,还喷了古龙水。
“今天拍什么戏?”她打趣着,完全无心的。
“心情好,特别打扮一下,”他笑:“与拍戏完全无关,真的,可以发誓。”
心妍皱眉,然后摇头。
“今天你一直在做戏,那么夸张;”她说:“这儿是你的家,不是片场。”
“做戏?不,不,你接了片集我高兴,如此而已!”他再吻她一下,大步出门:”可能又拍通宵戏,你先休息,不必等我门。”
她望着他砰然关上大门,摇头笑起采。
他们目前这样子像不像一对小夫妻?谁又相信,他们只不过共处一屋檐下呢?
她预备为自己弄点简单的晚餐,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喂!找谁?”她问。她不必对片场里的人那么斯文礼貌。
“王制片。”男人声琶:“景已换好,通知思宇十二点前报到。”
“刚才你不是已通知他了吗?”心妍起了疑心。
“他现在只拍一组戏,对不对?”王制片笑:“我这是今天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可是刚才——”她说不下去,莫非其中有诈?
“刚才是另外的人,”王制片说:“他在家吗?请他来讲吧!”
“他刚出去,说要去片民 因为二十分钟前人有采电话通知他开工。”心妍一五一十的说了:“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我也不明白了,还能找到他吗?”王制片也急起来:“我们全组人等他,包括费婷。”
“请问——他昨晚也拍通宵?”她忍不住问。
“没有啊!昨晚十点多钟就收工了。”王制片叹气:“我再到别处去找他,若他回来或打电话来,请通知他十二点以前报到。”
“好,我知道。”她收线。
心中的怀疑愈来愈大,昨夜没拍通宵戏,思宇却去了哪里?回来又那么累,而且——对,他刚才神态夸张怪异,他——莫非心虚?
他——又和费靖在一起?
电话铃又顺起来,她疑惑不安的拿起电话,还没开口说话,对方已经一连串连珠炮似的打过来。
“思宇,改个地方好不好?我们改去石门芝麻酒店,这样就不会碰到熟人。”女人的娇嗲声音。“不过我还是在‘鸿霖’门口等你,你快来!”
“对不起,”心妍吸了一口凉气:“我不是思宇,他出去了。你是哪一位?”
“你是哪一位?”女人霸道又巴辣的反问:“他出去了你为什
么还在他家?”
“我是——钟点女工。”心妍硬着头皮说。
“哼——”女人冷笑,有一些不可一世状:“我还以为你是传说中的庄心妍呢!”
“我不是。”心妍硬生生的说:“再见!小姐。”
她挂断电话,心中却如流过冰河。怎么冒出来的一个女人?绝对不是费巡的声音,虽然语气也霸道,但费巡声音自然爽快,这女人却嗲死人。他们相约在石门芝麻酒店,这——分明是——她木然坐在那儿。
思宇才对她说过什么话?以后绝对不再惹她生气了,但——她的心冷了,他原是这么一个人吧I对着一个女人忘了另一个。
也许他并非故态复萌,可能他还是爱自己的,只是逢场作戏的事——他不拒绝。
当着自己的面是那么好,那么诚恳,那么深情,会不会面对另一个女人时又如此?
心妍突然害怕起来,他——是这样一个人吧?他和那女人在芝麻酒店,但——他从来不要求心妍做这些事,这其中——或许有点分别吧?
心妍却没有研究这些分别,她觉得受了伤害,她只能感觉到心痛。
思宇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呢?
坐了一个小时,她终干站了起来。
不一定是想通了,她只知道,即使她再爱他,她无法忍受他的个性。趁现在还不太迟时,及早抽身吧!
她知道必须这么做,再痛也得这么做,否则,无穷尽的痛苦就在前面等着她。
她知道自己,若他回来认错、求恕,她必会原谅他,因为她深知自己已经陷得好深、好深了。
她也会相信他是百分之百的真诚——然而那真诚和深情只是面对她的才有,这——又怎能持久?她又怎能满足?感情是不能和第三者分享的。
她回房整理衣服,这些日子还真搬来不少东西。
她把所有衣服全放进一个箱子,装不下,又拿出一个大旅行袋,这才勉强可以够装。
她必须把所有东西带走,因为她已肯定的告诉自己,她不会再来这儿。
要爱就要得到全部,否则她宁愿不要。
然后,站在客厅里四望,她真有——离家出走的感觉。这些日子来她已熟悉这儿一如自己的家,要走——她当然难过。
只是——她不是流泪的女孩!咬一咬牙,事情就过去了。她毅然走出大门。
她没有回头,她不肯这么做,她的个性不允许,但——暮色四合中,她的心有撕裂般的痛楚。
或者女孩子不该这么早恋爱?又或者她不该相信一见钟情,更不该轻率的选了个圈子里的人。
最不该的是——明知他历史多多,传闻多多,她还自以为是的一头冲过去,这是她蠢,她傻。
由明天开始,她唯一可以寄托的就是工作了。
女孩子如她寄情于工作是很好的事,将来或者可以红如费婷,甚至超越她,但——
谁都说她不适合这圈子,她可否试试看退出?
退出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结婚,但这不是她所想的,再则是读书——她怕已跟不上大学的功课。
唯一的一条——她有没有钱去外国念书?像好多其他女星般的逃情而去?随便找家英语补习班去恶补一阵?至少——她可以不必面对一切现实。
她坐上计程车,不自觉的叹口气。去外国要花好多钱,她家怎能负担?
她只是空想。
明天还是开始好好拍戏吧!这是命运,她拗不过的,她只能顺其自然。
回到家,看到惊讶的房东太太,她低声说;“我回来了!”像个战败沙场的战士。
在闹哄哄的录影室,心妍照例是坐在一角,尤其是女主角小江意气风发的在那儿指手划脚的。
人的机缘是很奇妙的,本已到手的女主角最后失去了,她竟能甘心的当其第二女主角,又好像思宇,她已放下了全心全力,到头来仍是一场空,缘分这件事。其是一丝儿勉强也不行。
她在看剧本。公司对她实在不错,这第二女主角的戏份也恨重,角色也极讨好,说不定她上一部当女主角的戏不能大红,而这一部能呢?
她一定努力把握这机会,从今而后,她该把事业放在第一位了,绝对不可以再意气用事,说辞演就辞演,完全没有意义。
有个男人匆匆忙忙走进来,直冲到心妍面前。
“心妍,我们还找不到思宇。”昨夜打电话来的制片。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心妍淡淡的:“很抱歉,我帮不了你的忙。”
“他会去哪里呢?我们整组人等了他一天一夜,费婷今早才回家休息。”制片唉声叹气:“他该在家等通告,他明知换好景就抢拍,我们想尽快推出啊!”
“我知你的难处,”心妍淡淡的摇头:“可是我真的帮不了你,从昨夜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
“难怪昨夜我打了几百个电话,思宇家却没人接听。”制片说道。”你知道老板把我骂惨了,问我这个制片是怎么当的?”
“以前他——有这种情形吗?”心妍问。
“至少我没遇到过,”制片喜她神色。”是不是你们之间——闹意见?”
“怎么会呢?”心妍笑了:“我听完你的电话就回家了,我根本没碰过他。”
“帮帮我忙,心妍,请你看见他立刻通知他报到,”制片是六神无主:“要不然,我被炒鱿鱼都有份。”
“我会,可是——我不知道会不会见到他。”心妍说老实话。
“一定会的,他一定会采找你——”
话还没说完,心妍看见神采飞扬的思宇走了进采。他似笑非笑的又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可是,当他一见制片与心妍站在一起,他的脸色立刻变了,连女主角小江在后面叫“宇哥”都没听见!
“你——怎么在这儿?”思宇盯着制片。
“我找了你一天一夜——”制片松了一大口气。
“别说了,我马上跟你走。”他阻止了制片,转向心妍,她却是若无其事的淡然,“我来看你拍戏,心妍。”
“谢谢,”心妍笑得很淡,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我看你还是先跟制片走吧!费婷也在等你”
“那——”他看制片一眼,他知道现在不走是不行的,他也不想制片再跟心妍讲什么,“我跟制片先走,你等我电话,今天晚上一起消夜。”
心妍又微笑一下,什么也没说的目送他们离去。
她学乖了,她是不必表示什么的,兔得思宇赖在这儿不走,大家都尴尬。
只要她坚定心中宗旨,思宇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用,她不会再回头。
但是——拍了几场戏,她发觉自己全无心绪,心中空空洞洞的好像飘浮在无边大海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