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化妆间坐了一阵,反正还没轮到她拍戏。
“怎么了?脸色不好哦!”菱姐走过来。
“有点累,昨天没睡好。”心妍说。
“既然接了这戏,也就别再挂在心里了,”菱姐误会了:“也只不过忍一部戏,我听说上面很高兴你肯接。”
“我不为这件事,”心妍摇头,菱姐是唯一可诉心事的对象:“以后你找我,还是打电话去我原来租的房子。”
“怎么——”菱姐好惊异!
“我现在已经想通了,目前还是事业第一,其他的免谈。”她叹口气:“我失去了不少机会!”
“这倒是真的,可是——何思宇又会怎么说?”菱姐问。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心妍苦笑。她不愿说思宇的闲话,她仍然保护他:“我觉得事业重要。”
“能这么想就好咯!”菱姐笑:“以你的条件,哪怕不红上半边天?”
“我没有想过红不红,但是——我总得试一试,这一次我会很努力。”她说。
“听人说刚才何思宇来过?”菱姐问。
“是。来了一下子就跟制片走了,他有戏要拍。”心妍若无其事的说。
要做得这么苦无其事,那真不容易,亏得心妍忍得往心中汹涌的情绪。
菱姐对着她笑了,她以为心妍真是如此通透了;
然而,心妍是吗?
离开化妆间,她回到录影室,剧务正在找她,要试一段戏。
她站在镜头前,又看了看对白,把剧本推开。
心中莫名其妙的涌上阵悲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导演在数五、四\三、二、一、零——零字还设叫完,心妍已哇的一声哭起来,是那种情绪崩溃,不能控制的哭。
所有人都呆往了,为什么?怎么无端端就哭?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好在是试戏,正式录影就麻烦了。
“心妍,心妍,怎么了?”菱娟原来也在一边看着,她立刻半抱半拉的把心妍带到一角落。
心妍伏在菱姐肩头,哭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平静下来,渐渐收敛眼泪。
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菱姐一个人略知一二,但也不知其所以然,要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对不起,我去补妆,”心妍对控制室里的导演说:“刚才真是抱歉。”
“不要紧,我们重来,只是试戏。”导演很有人情昧,谁没有情绪波动呢?
菱姐伴着心妍快步走回化妆间,她是有经验的人,这个时候绝不宜追问。
她快手快脚把心妍的妆补好,眼睛还有点红,哭过嘛,谁也没办法。
“好在只是试戏。”菱姐说:“一会儿就好了!”
“谢谢你,菱姐。”她是衷心感谢:“刚才,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控制不了。”
“都是同事,又设有记者在,怕什么?”菱姐安慰着:“心里有事,哭出来还比较舒服些。”
“我现在心里舒服多了。”心妍笑。
哭,有时真是种很好的发泄。
“那就好了,你知道吗?没哭之前,你的脸色可难看极了。”菱姐又说。
“我要回厂,不能耽误太久了,否则导演不高兴。”心妍大步走出去。
菱姐在背后摇头微笑,心妍几时在意过导演高不高兴呢?她是变了。
在录影室门口,她听见一些对话。
“庄心妍为什么哭?”
“谁知道,她不出声的,是为何思宇那花花公子吧?”
“何思宇刚才来过,还好好的。”
“那——我看她准是这次女主角当不成,一时感触就哭咯!”
“当不成女主角也是她自找的,上次临时辞演,弄得公司鸡毛鸭血,她自己得负责。”
“哎!别理人家闲事了,我看她就快回来了!”
“她这次还不错,会主动跟导演道歉,以前哪,她的倔强脾气真气得死人!”
“别说了,开始工作吧!”
心妍吸一口气,轻轻的推门而入。
她装作若无其事,她必须这个样子才可以维持自己的自尊。
于是开始试戏,一次就OK,跟着就录影。一段段的录下来,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
导演下令收工的,心妍才惊觉已十点半了。她竟连晚饭都忘了吃!
也许——她还记挂着刚才思宇说的消夜,会吗?她迅速的抹掉脸上的油彩,换好衣服,背起大帆布袋就往外冲。
她又恢复了以前独来独往的样子。
当然,也不可能有汽车等在那儿,就算有,她也不会上去,她——心意已决。
回到她自己的小窝,她决定冲完凉就睡觉,肚子完全不饿,停一顿不吃也没关系。
可能工作得辛苦有关,她倒床就睡了,甚至没想过思宇和思宇的事。
这一觉睡得空前的好,没有梦也没有泪。她醒的时候已日上三竿了!
赶快跳起来,她怎么没按闹钟?是早班戏?不,不,是中班,时间还早!
她第一次表现得这么紧张,这么重视!
起身、梳洗。吃早点,走出客厅时,她看见思宇坐在沙发上!
“你——”她下意识的皱眉。
“我刚拍完戏。”他看起来是疲倦的:“我从片场赶来,我们——可以一起吃早点?”
“我已经吃过了!”她冷淡的摇摇头:“中午有通告,我就回电视台。”
“心妍,我——”他欲言又止。
“不必说什么,一切我都了解。”她打断他。
“是我错,”他是诚意诚心的,但哪一次他又不诚心过?“我每次都忍不住——我定力不够”
“我说过别再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心妍强硬的:“前些日子,我只做你的钟点工人。”
“心妍,快别这么说,我真想杀了自己。”他是满脸悔意,但这有什么用呢?一次又一次。
“我真的要拍戏,要回电视台”她说。
不恨也不怨的样子,令思宇真的想死。
心妍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
“你——还肯回我那儿?”他问。
“我这钟点女佣辞工了!”她淡淡的笑。
“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他凝望着她,眼中深切的悔意和痛苦令她仍然要不了;
但她强迫自己不激动,不心软,她不能一又一次的放纵了他。
“我又没有怪过你,只不过我辞工,”她笑:“你可以另请一个,或许更适合你的。”
“我该死,心妍,你不肯跟我回去,我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他痛苦的。
“那是你的事,”心妍绝不动摇:“既然一夜没睡,你快回家休息吧!”
“但是一一你呢?”他沙哑着嗓子。
“我是我,你是你,不要混为一谈,”她强迫自己理智.冷静?“与其日子过得大家不痛快,分开是最好的哩。”
“我——不,我很快乐,每想到回家时能见到你我就快乐,真的,请相信我,心妍,原谅我最后一次,我一定痛改前非。”
“这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她摇头:“留在你家,我很不快乐,如此而已!”
“心妍——”他垂下头。
“我不想令自己继续不快乐,人总是自私的,你说我这么做有错吗?”她反问。
“你没错,是我错。”他垂头说。
“回去吧!我已想得好清楚,以后我只重视事业,其他的免谈。”她说。
“但是我们——”他说不下去,声音哽住了
“你信不信缘分?”她问:“我不怪你或任何人,我相信我们是没缘分。”
“不——无论如何我不放弃,我等你!”他沉声说。
他的个性,他能等吗?
思宇仍然每天回片场拍戏,每次倒是准时报到,从设再迟过。
但是,他的态度很特别,虽然还是有讲有笑,但是夸张了很多,动作大了很多。
有时会在大笑之后突然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很特别。
费婷何等精明,她早把一切看在眼里了。
今日拍了一阵,导演不满意,说要略改剧本,于是大家坐着休息,等着再开拍。
思宇跟大伙儿笑闹一阵之后,坐在一边看报。
费婷慢慢走过来。
自从上次心妍误会过她之后,她很少再跟思宇单独讲话或开玩笑。
她做得很有分寸,这时候有谣言对大家都不好。
“思宇,聊聊好吗?”她望着他。
他无可无不可的指指旁边的椅子。
“有点闷闷不乐?”她说。
“谁说的?我好得很,”他好夸张:“情绪高昂,从来没试过这么好。”
“心妍怎么没再来?”她问。
“她的片集开拍了。”他说,顺手指指报纸。
费婷瞄了报纸一眼,果然看见心妍的名字,记者说导演赞心妍演技进步。
“而且我也不想她再来。”思宇又加上一句。
费婷笑了笑,说:“或者是她自己不想再来?”
“随便你怎么说,总是一句话。”他耸耸肩。
费婷做一个属于她的特有萧洒表情。
“有些不妥吗?”她关心的问。
思宇皱皱眉,好半天才摇摇头。
“我这个人——太乱,有时候自己不知在做什么?”
“这句话是真话,你倒了解自己。”她对他笑。
“撞板多次,有经验。”他笑。
两人互相深切了解,讲起话来点到即明。
“你总是这么不小心。”
“有什么办法?”他苦笑:“巧合的事都撞在一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摇头。
“有道理。”他说:“所以我乱,脑子乱,思想乱,做事也乱,不该做的也做了。”
“这次她不肯原谅?”
“莫提了!”他夸张的:“话都不肯跟我多讲一句。”
“你不是有‘冤’功吗?”她笑。
“没时间整天缠她,我不拍戏,不吃饭吗?”他摇摇头;“我何思宇要养家的!”
“还跟我说这种话,一点真诚也没有。”她说。
“她——不是普通女孩子。”他终于说。
“我知道她倔强、任性。”
“而目绝对自我,”他叹一口气,像忍了好多天的闷气:“除非她自愿,否则没人可以改变她。”
“我很欣赏她的个性,这个圈子尽是八面玲珑、磨圆了的人,她难得。”
他诧异的望着她。
“真话?”他不能署信。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说假话。”她笑了笑:“你们俩看起来连气质也配合得好。”
“可惜——她不理我了。”他无奈的。
“我不信不能挽回,她只是在生气。”她说:“这是身为女孩子的经验谈。”
“我比你更了解女孩子。”他笑。
“但是你不了解骄傲的女孩子,”费停胸有成竹的:“像我,像心妍。”
这回他真的意外,他不了解她们?
“相信我,心妍现在等你,而目等得很心急。”她微笑:“趁一切不太迟,你该立刻去见她。”
“太迟?”他不懂。
“就是有第三者出现的。”她说;”而那第三者和你有相同的实力。”
“我相信不可能吧?”他自信的笑了。
“自视过高,是悲剧。”她摇头。
他想一想,也摇头。
“就算有第三者,她还是玩不出什么花样的,我相信她心里还是爱我,只不过她倔强。”他说。
“你有信心就不妨试试。”她说:“我只是劝你不要玩火,免得一切太迟。”
他再想一想,终于点点头。
“谢谢你的话。”
“我们之间还客气?”她笑得古怪。
“要不然你要我说什么?”他反问。
“不必说,很多事——我们心中都明白,都了解,”她的话似已转到另一题目上:“不是吗?”
“是!”默然良久,他点头:“人家说我是花花公子,到处留情,以为我很得意。事实上——情场上,到目前为止我没胜过。”
“本来你有机会胜的,但你没有耐力,”她说得很玄:“与你背景、环境无关。”
“你是说——”他睁大了眼睛。
“我说——收工后,你去接心妍。”她又回到原来题目上。她滑溜得像条鱼,她太精明,她不是他这种人可以捉到的,他再一次感觉到,与耐力无关。
他吸一口气,似乎心中压着的东西移开了,他轻松开朗了好多。
“我会考虑。”他说。
“还考虑?迟了吧。”她打趣。
“迟了——也罢,是我命中注定如此。”他开玩笑。
看一看他神情,她放心了,她肯定的知道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已收到效果。
“命中注定?我可不信,”她笑:“我是把命运抓紧在自己手上的人,我创造命运。”
好一个创造命运的女人。
剧本改好了,他们又拍了几场戏,导演宣布收工。
费婷是个聪明女人,她甚至设再看思宇一眼,就跳上汽车先走了。
思宇看着她绝尘而去的汽车,暗暗摇头。本来想和她继续聊聊的,现在只好独自回家。
不,或者可以去接心妍收工。
对!时间还早,心妍拍电视剧比较赶,不会那么早收工,他赶去电视台,或者可以接到她。
说去就去,心中的细胞全部活跃起来,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这么满足过。
以最快的速度直驶电视台,警卫告诉他心妍仍在里面,他松了一口气。
决定来接她的念头没有错,费婷说得对,天下没有挽回不了的事,除非没有诚意。
他不想进录影室,借了一份报纸坐在接待处看,很自然的,他先翻娱乐版,原是圈中人嘛!
一眼就看见斗大的字印着的心妍的名字;心中已是一阵乱跳。
马上快速的看下去,突然之间,心中的热情下降了,直降到零点。
原来心妍向记者宣布,她和何思宇已经完了,他们不想来往,不再见面,以后她只专心事业。
这——是真的吗?什么时候她和记者的关系变得好起来?就在这几天里?
那段文字真真实实的这么写着,她说以前的情情爱爱,已经过去,她还年轻,她只想把握时间多拍些戏,多为事业着想,请大家别再把他们的名字放在一起。
思宇的眉心迅速紧锁,这——是真的?
他呆怔了半晌,现在他该怎么办?走?或留下等?他该怎么办?
他不但心乱,而且心痛,他原采是十分在意心妍的,他——怎么知道得这么迟?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背着大帆布袋的心妍在走廊的一端走过来,沉默而孤单,她望着地面,全无表情,似乎——还更瘦了些
“心妍——”他是冲口而出。
她似乎非常意外,非常吃惊,思宇?面对他的眼光竟是不能置信。
过了好一阵子,光芒闪耀的脖子终于归于沉静。
“是你!”她冷冷的。
“我来接你收工。”他诚心诚意的。
“有这必要吗?”她冰冷的反问。
“心妍,我是诚心诚意的。”他说。
“我看不见,也不需要。”她看一眼他手上的报纸:“你该看看报纸,是吗?”
“我不理会报纸讲什么,我也不会相信,这是我俩之间的事。”他以哀求的目光凝望看她。
消瘦了的她更觉楚楚,倔强仍在眉宇间闪动。
“我不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事。”她说。
“这完全是我的错。你若不原谅我,我永远不再原谅自己,我也永不离开你身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