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着。
“是,你说得对,”他叹息:“我不该和任何人比较,在我这个阶层,我已是顶尖儿的标青,是不是?”
“是,你明白这道理就好。”她说。
“心妍,真话,有时明白道理并设有用,重要的是做不做得到。”他说。
“你——做不到?”地望着他。
“你帮我。”他凝视她。
“我——”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用力挣开他的手:“好好开车,看路。”
她能帮他吗?
电视圈子里已经有人在传思宇追心妍的事,记者们一再追问他们,他们当然不承认;而且也没有真正看过他们在一起,于是传言始终是传言。
思宇对记者是很有办法的,谁都是他的老朋友,当然,主要的是他红,记者都给他面子,心妍就不同,她始终还是不能友善的面对记者,这是她的个性,她非常自我,又有天生傲气,虽然明知记者在“名气”上可以帮她忙,她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就对思宇说过,她的字典里没有“妥协”这两个字,她宁愿多走一倍的路,多吃更多的苦,她仍要我行我素。
她就是天生这样的性格,任何人也休想影胸她。
其实地犯不着这样,思宇趁拍戏的空档悄声对她说:“像刚才,那个记者只不过想替你写一篇专访,你何必紧绷着脸拒绝呢?”
“我不想让她等。”心妍毫不在乎:“我看过她写的东西,她专门揭人隐私。”
“你有什么隐私怕她揭呢?”他笑。
“我当然没有,但她揭过别人,我看不过眼。”她傲气又倔强。
”这个圈子没有为别人抱不平的,你只扫自己门前雪吧!”他说。
“我做不到。”她强硬的。
“你想不想红?心妍。”他叹口气。
“当然想。我要靠自己红,不要借助别人之力。”她傲然扬一扬头。
“能吗?这是个宣传的世界。”他说。
“试试看吧!”她笑起来,她的笑容里有一种特殊的娇俏味道,非常动人:“或者我能呢!”
他默默的凝望她半晌。
“祝你好运!”他挥一挥手:“除了这句话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什么都别说,我很坚持己见的!”她说:“说得多——可能朋友都设得做!”
“哦——你是这样的?”他极感兴趣的盯着她:“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像你的人吗?”
“大概没有了。”她笑:“只有一个庄心妍。”
“庄心妍”他作状的把这三个字写在手心上,又放在嘴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吞了下去,“我吞下了。”
“作怪。”她白他一眼。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极自然,极融洽了。“吞了这三个字,担保你消化不良。”
“为什么?”他目不转睛的。
“庄心妍三个字又硬又方,你会胃痛。”她笑。
“为你,胃痛也是值得的。”他握一握她手臂。
她立刻敏感的摔开他。
”愈来愈不正经。”她骂。
“说的是真话,怎么你完全不信呢?”他叹息。
“我不那么客易信别人,但如果信了,那一辈子也很难改变了!”她说。
“那么,什么时候可以信我?”他说。
“谁知道,”她扮个鬼脸:“也许一辈子也不信。”
“别这么残忍,”他再一次捉往她的手臂。“心妍,你对我的考验还不够?”
“我几时考验过你?”她挥不开他的手。
“这些日子来——你还不信我的诚意?”他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
“别念台词了,”她忍不往笑:“你这些表情只可以用在荧光幕上。”
“贬低了我的真诚,”他把她拉近一点,脸庞对着她:“心妍,你可恶!”
“喂!别这样好不好?”她涨红了脸。
他还没有再说话。“咔”的一声,闪光灯一闪,有人替他俩拍了照。
她反应迅速的跳起来,看见一个女记者正对着他们笑,她立刻变脸。
”你——怎能这么做?”心妍大步走向记者:“没得我同意怎可以照相?”
女记者很警觉性的把相机收在背后。
“只是一张照片,又没什么特别的。”她说。
“不行,把底片还给我。”心妍脸色非常不好:“你不能把照片公开。”
“我不会给你。”女记者很强硬:“有法律规定在六呎之外可以照相,我没有违法。”
“不行,照片里的人是我,我一定要收回底片。”心妍也绝不让步。
有些人已发现她们这儿的争执,都转过头来看热闹,女艺员和记者争执,毕竟是少数。
“如果我们每天遇到的人都像你,我们不必工作了。”女记者不高兴的。
“我不理,总之你把底片还我,我可以赔你底片钱。”心妍一厢情愿的。
“对不起,没这必要。”女记者一怒转身要走。
“不许走,”心妍提高了声音:“把底片还我。”
女记者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站在她的立场是心妍不对,无理取闹。
“我照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照片,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女记者沉不往气了。
“我不理——”心妍还尖叫。
思宇终于走过来,用双手环住心研,一边用眼色示意女记者快走。
“心妍,紧张什么呢?只不过一张剧照而已,”他柔声说“我们还有比这更亲热的剧照呢,是不是!”
心妍呆怔一下,心中还没回转是怎么回事,那女记者已大步走出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她用力挥离他环往地肩的手。“你怎能让她走?”
他皱皱眉,耐着性子把她拖到一边。
“安静些,你想闹笑话给大家看吗?”他认真的说道:“我已经声明了那只是一张剧照,你没听见吗?”
“但是她——可恶!”她顿一顿脚。
“她有什么可恶呢?那是她的职责。”思宇说:“在我们为自己着想时,也应为别人想一想。”
“那样一张照片公开了——”
“那只是一张剧照。”他笑,又指指自己身上:“我们穿的都是戏服,对不对?”
她想一想,心中气愤还是无处发泄。
“都是你。”她终干把脾气发在他身上,说:“拉拉扯扯的,现在被人家照下来了,明天所有报纸都有。”
“那有什么不好?”他笑起来:“让所有报纸替我做个见证,我诚意的等你!”
“见鬼!你说话总不正经的,”她白他一眼,气消了:“照片若被我妈妈看见,准骂死我!”
“她不相信是剧照?”他问。
“谁叫你去过我们家! 妈当然不相信。”她说:“我不管,你和记者关系好,你亲把底片替我要回来。”
“人家怎么肯呢?”他说;“我没有把握,也不想去碰这个钉子。”
“你不安好心,就想照片登出来。”她嘟着嘴:“我知道你的鬼心眼。”
“我有什么不安好心?我喜欢你,为什么怕人知道?又不是偷偷摸摸的。”他小声叫。
“你再讲!”她瞪着眼睛,涨红了脸。
“事实嘛;你一直不信我所讲的,我只能借记者,借报纸来表达心意了!”他笑得吊儿郎当。
“信与不信挂在嘴上的吗?”她白他一眼。
“我读书不多,只信直接表达啊!”他半真半假的。
“何思宇,拜托你,把那张底片替我要回来,”她再说:“我不想爸妈误会。”
他凝望她一阵,知道她是认真的。
“好吧!我试试。”他用力握她的手:“你等我。”
讲完转身就走出录影室。
一个女艺员慢慢走过来,坐在心妍旁边。
“这次何思宇来真的了。”她说。
心妍看她一眼,来真的?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心妍说。
“看何思宇的神色啦!”女艺员似乎什么都知道:“他什么时候对人认真过?”
心妍皱眉,认真?
“当然,除了费婷,”女艺员又说:“除了费婷,我看他对你最正经了!”
心妍的脸沉下来,她不喜欢和费婷相提并论。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心妍站起来:“我也不认识费婷,对不起。”
她大步走开了。
女艺员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做了个不屑的表情,也慢慢走开。
心妍很不高兴,真的。记者偷照相她是愤怒,但这次是不高兴。
她发觉——竟不喜欢听见费婷这个名字。
灯光师在那边暖灯己打好,看来又要开始录影,可是思宇还没回来。
导演走过来。
“思宇呢?刚才还跟你在一起的,现在跑去哪里了?”他问“我们就开始。”
“要不要我去找他?”心妍说。
“好,希望你找不找到十分钟之后都要回采。”他说。
她微微点头,快步走出去。
走出录影室,转一个弯就看见思宇匆匆走回采。
“思宇,”她迎上去,“导演找你,快开始录影。”
他自不转睛的凝望她,直到她面前。
“怎么不说话?哑了?”在他深深的凝视下,她觉得不自在,有要逃的感觉。
“幸不辱命。”他说,在衣袋里拿出一小卷底片。
“啊——”她惊喜的接过底片;“真的拿到了?她怎么肯给你的?”
”这是秘密。”他笑“很自然的把手放在她肩上,两人并肩往回走。
“我知道你有办法应付那些记者,他们好像都跟你特别好似的。”她说。
“不是办法,是交情。”他笑。
“啊,在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下,也有交情?”她不信。
“若不是交情,她怎么肯给我底片?”他用教训的口吻说:“所以,傻丫头,以后凡事不可以硬来,有很多人是吃软不吃硬的。”
“我怎么知道是哪一种人?”她说。
他能把底片拿回来,她心中对他的信任多了一些,或者那女艺员说得对,他对她是认真的。
“这就要学习。”他说:“跟我学啦!总之你的态度好一点,人家对你也客气些。”
“我脾气如此,婉转不来。”她说。
“那么,你还要继续撞板,”他叹口气。“你这种女孩,又怎么偏偏让你撞进娱乐圈子呢?这是不幸。”
“还说得那么可怕,真不幸。”她不以为然。
“或者是悲剧。”他望着她。
“你能不能有好些的,或愉快些的话?”她问。
“能!我喜欢你。”他在她耳边说。
”啊—一你——”她立刻面红耳赤,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真话,相信我。”他捏一捏她手臂。
“再不正经我就不理你。”她提出警告,他看她一阵,摇摇头。
“什么时候你肯相信我,可以先通知一声。”他说。
“做什么?”她问。
“我要焚香沐浴谢神恩。”他半开玩笑。
“你这家伙——”她打他。
录影室的门开了,伸出来的是导演的脸,他当然看见了他们的情形,那笑容——就变得暖昧。
“正想找你们。”导演笑:“我有信心,这部戏你们一定能做得空前成功的,戏假情真嘛。”
“导演——”心妍又变了脸。
第三章
那天没有心妍的戏,她意外的得了一天假期,好久没回基隆了,她想回去看看父母。因为她知道思宇有戏,不可能来约她。
她很重视思宇的约会,如果思宇约她,她自然留在台北的。
还是老规矩,她到“逸华斋”去买了熏鸡,然后坐公路局的长途巴士回基隆。
在公路局车站等车时,因她是略有名气的艺员,又丽质天生,很多人的视线都跟着她转。她并不在意,自小她就漂亮,被人看惯了,而且她根本不理那些视线,看就看吧!又不关她的事,她又不会掉一块肉。她仍然神态自若的等她的车。
然后巴士来了,她跳上去,找到很好的靠窗的位置,漠然的望着窗外。
她的漠然很是特别,眼中仿佛很空洞,世界的一切都不在她眼内,很有一点出尘的吸引人。
她是特别的。漂亮的女孩子很多,多数没有自己的个性,她不同,她的个性为她加添了颜色。
巴士在高速公路驾驶着,她的视线一直没从窗外收回来,她仿佛——若有所待。她等待什么呢?没有人知,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一辆辆的汽车从巴士旁掠过,私家车总比巴士快。突然一辆她所熟悉的汽车门入眼里,那——怎么可能?思宇今天不是要拍戏吗?他怎么能到这儿来?
她眼光变得热烈起来,身子也坐直了,她看见了,的确是思宇在开车,但是一一他身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心妍的心一下子从口腔跌回心窝,一个女孩子!她看得很清楚,是电视台一个同事,思宇带她出来玩乐?思宇——不是口口声声对她好吗?
情绪一下急冻起来,连知觉也没有了。
思宇——真是那么花心的男人?
思宇的汽车很快掠过巴士,扬长而去,他甚至设有看一眼大巴士。
心妍硬生生的把视线收回来,倔强的她决定不再往外看,不再原谅何思宇,因为他说的没有一句真话!
车上有几个一直在愉看心妍的男孩子一定觉得奇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突然满面冰霜呢?
何思宇这次不只伤了她的心,也伤了她的自尊。
她不客易放出感情,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她对思宇已经太例外了,谁知他竟是那么不专一的人。
她冷着脸,一直到基隆站。基隆是个大站,下车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人颇多。心妍提着她的熏鸡盒子,迅速跳下来,正好有计程车经过,她扬手叫——
“心妍,在这里。”何思宇愉快的声音。
她忍不住望一望,思宇正微笑着倚在车旁,阳光下,他的笑容十分动人。
她冷冷的哼一声,把视线移开,她才不上他的当。
“心妍——”思宇看得出情形不对,连忙大步奔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怎么了?看不见我?”
心妍沉着脸,一点表情也没有,也完全不看他,不理他,当做没有这个人。
“心妍,怎么回事?”思宇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我得罪了你吗?”
“放手。”心妍低喝:“谁让你在这儿拉拉扯扯?”
“先回答我,否则我不放手。”思宇原来也倔强。
“放手。”心妍用力摔开他:“不要耍无赖。”
“我——无赖?或是你蛮不讲理?”思宇气得呱呱叫:“如果我有罪,也该有个罪名才是!”
“我不跟你讲。”心妍一转身,立即大步走开。
思宇的脸色变了几次,终于咬咬牙,转身上车,一下子就把汽车开走了。
心妍知道他没有追上来,心中好懊悔,她不该把他气成那样的,对不对?她或者该听一听他的解释——唉!女孩子就是这么矛盾,人来了就发脾气,人走了,就后悔得要死。
她走了一阵,一直没有计程车经过,愈想愈懊恼,愈想愈后悔,下意识的自动停下来,她——是不是做错了?思宇一去,永不回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