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我叫他们别找你吧?”他叹一口气:“小姐,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
“不好!”她还是摇头。
“你想气死我?”他把车停下来。
“不是,但我不接受这女主角。”她说。
“真残忍,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他问。
“我可以去探你的班。”她说。
“探班跟合作怎么一样呢?”他叹息:“我真的想每天见到你,你知道这十天我多难过吗?我并没有强迫找我拍电影的人用你,我只提出你,他们立刻就赞成了。”
她想了一阵,又思考了一阵。如“真是这样?”她问。
“你不骄傲了,当然是这样啦,我怎么做得出强迫人家用你的事?我又不是皇帝。”他说。
“但是你提出的。”她说。
“是又怎样?他们总要找一个人嘛!”他说:“心妍,就让我们再合作一次,不成功就算了。”
“我——”她迟疑。
“还要考虑什么呢?点头就行。”他笑起来。
“现在不能点头,我自尊心不准,”她甜甜的笑:“明天我告诉你答案。”
“答案只能有一个,记住。”他拍拍她的手。
“你这么晚赶来是为这件事?”她问。
“一部分,大半是想见你,我等不及明天。”他说得十分肯定,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你这人讲话都戏剧化。”她笑。
“戏剧人生,不是吗?”他说。
“不可太过戏剧,否则真假难分了。”她说。
“我分得出的,”他拍拍她:“我理智起来的时候理智得吓人,像一块又冷又硬的高速钢。”
“你一定是个冷酷的人。”她笑。
“有时候——或者是,”他想一想,说:“我若决定一件事;休想我再回头。”
“决定错误呢?”她问。
“错也错到底。”他说:“我是永不言悔的人。”
“你知道这很可怕?为什么错了不改正,就要让它错到底呢?”
“个性如此。”他说。
“真是绝不后悔?”她追问。她实在不信有永不言悔的人:“费婷的事呢?”
他脸色有点改变。
“她的事也不由我后悔,因为是我能力所不及。”他慢慢的说。
“你再想想,可有一件你有悔意的事?”她再追问。
“嗯——有。”他深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有时会矛盾,我要自己永不言悔,但有的——也忍不住后悔,我痛恨自己这种个性。”
“你只是想要自己永不言握而已]”她透了一曰气:“我看你
也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
“你看?你了解我很多?”他问。
“我想——是,”她笑:“了解与时间的长短无关,有的人见
面就会了解,有的人相处一辈子也不会了解。”
“你真这么想?”他问。
是。
“那么,我们算很有缘分,是不是?”他笑。
“有缘,不能缘分两字一起说。”她纠正他。
“现在是你残忍,对不?你难道想我们有缘无分?不是真的
吧?’他说。
、“她沉默了一阵,忽然说:“我要回去了。被爸妈看见不大
好。”她说。
“又没有做坏事,记者看见也不怕。”他说。
“记者——我又穿着睡衣,你以为他们会怎么想?”她怪叫起来。
”我们已同居咯!”他开玩笑。
“收回你的话,这种玩笑我不接受!”她认真的:“要不然我会翻脸。”
“真的?”他定定的望住地:“翻脸?”
心妍终于——不,当然接了那部电影。
“拍电影的电视艺员并不太多,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机会的,心妍口头不答应只因为当时自尊心强,她实在是不愿意思宇一而再的替她安排。
或者不能说安排,是思宇提出她,人家当然给思宇面子,于是请她。
尤其目前电影是男人的世界,女主角的戏少(除了那种吓人的女性电影),所以用谁当主角也无所谓,主要是男主角能有票房就行了。
当然,能和思宇再一次合作是开心事,她何尝不希望常常见到他呢?总比闷在家里好。
而且,总有片酬,不理多多少少,对家中总是有帮助,她是个爱家、顾家的女孩。
是拍造型照的日子,这种场合,思宇不便接心妍,到底传出绯闻对双方都不好,尤其是思宇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有了个正正式式的女朋友的话,那些女孩子恐怕会转移目标。
他俩都很明白这些观众的心理,尽量不做刺激他们的事,谁都想红得长久些。
只拍造型,不是开镜典礼,所以也没有什么记者。灯光师。摄影师、导演都在忙。
先拍了各主角单独造型,又拍男女主角们合照,再拍全体大合照,然后导演便宣布“放人”。
“有设有空?”思宇悄悄对心妍说。
“我回家,你呢?”她问。
他们俩的约会已经变得非常自然了。
“不想回去,一起出去逛逛?”他说。
她点点头,不语。
他们俩都故意慢慢下妆,让其他的人先走之后,才慢慢离开。
坐在他的车子里,她透一口气。
“为什么我们要做得像小偷一样?”她问道。
“我不知道啊!”他笑起来:“我以前并不介意别人冒见我和任何女孩在一起。”
“现在呢?”她故意问。
“在意。”他摸摸心脏:“很奇怪,我是在意的——啊!我明白了,以前我不理对方感受,受不受排闻影响我才不理会,但你的一切——我很紧张,所以我在意。”
“信口开河。”她白他一眼。
“天地良心。”他作发誓状。
“什么时候你才肯信我的真心说话?”他叹息再道。
“你有前科,纪录不良。”她说。
“前科,该不该判死罪呢?”他叫。
“那又不至于,但起码要判守行为。”她说。
“好,守行为多久。”他笑着。
“两年。”她说。
“没有人判守行为那么久的,顶多半年.一年,两年的话,我宁愿坐牢。”他叫。
“随你啦!”她说:“其实啊!该守行为一辈子的,两年已经侵宜你了。”她说。
“你真肯判我守行为一辈子?”他嬉皮笑脸。
她白他一眼,心中知道自己说错话,脸也红了。
“你想。”她说;“不是我判你,自然有人会判你。”
“我情愿是你。”他笑。
”再说我不理你。”她提出警告。
“你这小丫头,怎么动不动就凶起来?你不怕把男人吓跑了?”他打趣。
“不怕,我没有叫他们任何一个来。”她说。
“我呢?”他指着自己。
“你跑吧!你以为谁会希罕?”她嗤之以鼻。
“不倔强了,你所有的脾气、个性都会令自己吃亏的,知不知道?”他说。
“那又怎样?天生成我这样子的,我有什么办法?”她说;吃亏也算了。”
“改一改,好吗?”他拍拍她手,很诚恳的:“在我们这圈子要吃得开,就必须圆滑、世故。”
“要我圆滑世故?好——难了。”她笑:”我小时候已为这脾气吃了不少亏,但改不了,永远还是这样,大概上天要磨练我。”
“是啊!是啊!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他嘲弄的。
“别以为我不行啊,说不定以后女强人一个。”她挺一挺胸膛:“我是不会做一辈子演员。”
“很有志气嘛!以后想做什么?”他问。
“不告诉你。”她俏皮的。
她在他面前露出愈来慰多的真个性,也令他更觉得她纯真可爱。
“不说我也知道的,你想做一一何思手太太。”他大笑。
“别自以为是,”她沉下脸;“我一定会做一个贤良的主妇,但不是你。”
“为什么说得这样肯定?”他问。
“你是为一棵树而舍弃整个树林的人吗?”她反问。
“当然,我为什么不是?”他摊开手。
“你的痛苦在一一不由自主,女孩子自动投怀送抱的太多,你虽不是来者不拒,总会选中几个,那么多女孩包围,你何必只选其中一个。”
“你不是我,怎知道我心中怎样想?”他反问。
“你心中怎么想?”她问。
“我是个恋家的男人,或者你喜不出,我并不喜欢那种被人包围的生活。”他摇头,很无可奈何的;”或者下次带你去我家看看。”
“去你家看什么?”她不明白。
“看了你自然会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他说:“每个人只有一个真面目,不同的是,各人面具的多寡。”
“我不觉得我有面具。”心妍说。
“可能你没有,所以你吃亏。”他笑说:“说真话,我大概有三、四种不同的面具。”
“那么可怕。”她摇头。
“男人立足社会,尤其在我们这个圈子,没办法不这样,随着年龄增长,面具也就会愈多。”
“非这样不可?”她何。
“社会和现实都很残酷,我不想被淘汰。”他说。
“我没有面具,也没被淘汰。”她说。
“你肯定爬得比别人辛苦。”他说。
“辛苦一点是值得的,我不必像别人一样付出那么多代价。”她说。
“也一一不一定,”他沉思:”如果有一个你非常非常喜欢的角色,又肯定一定会红,但要你付出代价,你肯不肯?”他牢牢
的盯着她。
“什么代价?”她问。
“你自己。”他说。
她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变得苍白又愤怒。
“简直无耻,”她骂:“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慢慢的移开视线,慢慢的笑起来。
“和我想像中的反应一样。”他说:“而目我看得出你是发自内心的愤怒。”
“你这么问已经是侮辱。”她说。
“我直话亘说,圈子里是有这清形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侮辱。”他说。
“但我——宁愿回家,宁愿去公司做文员,或甚至去工厂做女工,我不做那种事。”
“不必解释,我了解。”他望着她直笑:“如果你是那种人,我就不会面皮这么厚的来追你!”
“你以前认识很多这种女孩子吗?”她说。
“别再翻旧账了,谁没有一些往事。”他笑。
“我没有。”她立刻说。
“你会没有,你念中学的那么多男学生到学校门回等你放学,又递字条又约跳舞,你会没有?”他叫。
“你去打听过我吗?那你更该知道,我一次也没理过那些家伙。”她说。
“为什么不理?啊!他们当然是比不上何思宇。”他笑。
“我不喜欢那些认都不认识。只凭外貌就把感情往别人身上扔,简直太荒谬。”她一本正经的。
“我喜你找个情圣才行。”他笑。
“现在找不到情圣,我要求不那么高。”她也笑:“起码他专一才行。”
“我会专一。”他抚往心口。
“我要看事实。”她说。
“我会给你看见,心妍。”他促往地的手:“明天不拍戏,先去我乡下的家看看!”
思宇的家乡,三峡。
那是台北市郊附近的一个小镇,从前它小而朴素,随着台北物质文明的进步,它也繁华起来。
不过比起台北,它还是小镇。
思宇的家在一幢四层楼高的灰色建筑物里,经过大红色的门,走上楼梯,他家在二楼。
这个四十多评的地方(约一千五百尺),住着他的母亲和弟妹。屋子里 原简单,有 做的沙发、桌椅,甚至柜子,没有其他的装饰物,所以看起采客厅很大。
思宇的母亲是个乡下人模样的中年妇人,并不多讲话,笑客也不多,但对于思宇目光显得慈祥柔和,看得出来极爱儿子,但对着心妍,就仿佛有层无形的隔膜。
他的弟妹很怕羞,看见心妍就溜到卧室里去。
客厅里就只有思宇母子和心妍。
心妍感觉到那份隔膜,思手却不。他非常爱母亲,依赖母亲.在母亲面前,他像个孩子,不像那荧光幕上的风流小生。
看着他们母子有谈不完的话,心妍有被冷落的感觉,原本比较沉默的她,这的候就更不出声了。
等到思宇惊觉时,已是下干四点多。
“啊!心妍,我们可以走了吧?”他怪不好意思的:“怎么已经四点多了呢?”
心妍不出声,只是笑一笑。
她并不开心,叫她来做什么?看他们母慈子孝?她仿佛隔在
墙外的路人,只能冷眼旁观,不能容人加入,加上他母亲那一口
难以明白的家乡话,心妍对这个家的印象并不好。
“我们回去了,今夜还有事。”思宇站起来,这才看见心妍眉
宇间的不快。
心妍是个没办法隐藏情绪的女孩。
她只是站起来,淡淡的对思宇母亲说:“再见,怕母。”
思宇再抱一抱母亲,在她额头亲吻一下,握往心妍的手就出
门,下楼。
“怎么样?我母亲是不是很好?”他天真的问:“你为什么一
直不说话?”
“我有什么话好说?”她反问。
“随便跟她聊天啊!”他打开车门。
“想不出话题,”她摇摇头:“而且你们讲话,我也没有插口的余地。”
“不高兴了?”他拥往她的肩:“我不是故意的,我好久没看见母亲了。”
“又不关我的事,有什么不高兴的?”她说得硬绷绷的:“原本是陪你回家!”
他凝视她一阵,确定她是不高兴了。
“走,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他突然发动汽车。
“回台北吧!我现在不想去任何地方。”她说。
“这地方你非去不可,是我小时候住的祖屋。”他笑得很神秘:“看过之后,你一定喜欢。”
“我并不喜欢三峡这地方。”她孩子气的仍在发脾气。
“还没有到,你怎么知道呢?”他笑得胸有成竹:“相信我吧!”
于是她沉默。
既然非去不可,她多说也无益。思宇的外表口花花,内心也固执,他说要去,就一定会去。
汽车转过小路,是那种没有铺柏油、水泥的泥地,又有碎石子,而且愈走愈窄。
“喂!到底在哪里啊!”她叫。
“就到了,别急。”他看着前方。
再转一个弯,汽车停下来。
“下车,走上去就到了。”他指着一个小山坡。
“爬山?没有路吗?”她怪叫。
“有山路,怕什么?你穿的是球鞋。”他笑:“快走,真的很精彩的。”
她看他一眼,终于随他上山。
山路真的很小,很难走,弯弯曲曲的,走了十分钟,终于到了一间茅舍。
那真是一间茅舍。墙是用泥糊成的,屋顶上是茅草堆成,可能年久失修,已变得破破烂烂。
“到了,就是这儿!”他笑着,仿佛十分满意的指着他的杰作。
“就是这儿?”她不能置信的。
“对了。”他拖着她转到屋后:“这儿有个猪栏,以前养着两只猪,过年的才卖的。”
她看见那又破又脏的猪舍,忍不住掩着鼻子。
“还有没有更脏的地方?”她叫。
“没有了。”他还是笑,恶作剧似的:“人住茅舍,猪往猪舍,人猪同处。”
“啊——这儿没有水电。”她叫。
“有电,是偷偷接驳来的,水就要到山脚下去担,去挑上来,
那些年都是母亲上上下下,照顾了这儿住的人和猪。”他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