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飞听得一怔,心头陡觉不是滋味。「妳指的是谁?谁抛弃了妳?是哪个无德无良的王八蛋?」
难道……曾有过男子玩弄她、伤害过她的感情?
不知怎地,一股火气熊熊地自胃底窜烧了上来,烧得他两眼火红,恨不能立刻将那王八蛋捉来好好毒打一顿。
「我爹娘。」小冬低下头,爱笑的脸上闪过一抹落寞。「三岁那一年,就把我卖给一户大户人家当丫头,那时候我什么事都不懂,吃的是人家不要的剩饭,做的是苦工,十二岁那年我便逃了出来,此后便跟着一个瞎了的算命师爷爷学相术,晚上就去骗人家的馒头吃,可是有一天算命师爷爷也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破庙里……
「可能他觉得我是个累赘吧?不过我还是很感谢算命师爷爷教我的一些四柱紫微相理,后来我就开始在一个又一个乡镇大城里流浪,无所不用其极地拐骗人家的食物或是银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伤又有些惭愧地道:「我也知道骗人不好,可是我发过誓,从今以后宁可我骗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骗我,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过好日子,而且这辈子绝对不再让任何人有机会抛弃我!
「所以阿飞哥哥,这是我头一次这么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人,也是我头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幸福感,你千万别让我失望……阿飞哥哥?」她抬起头,顿时傻住了。
「真是……真是……」莫飞满面感伤,但又咬牙切齿道:「太可恶了!怎么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爹娘?还有那个什么大户人家,妳同我说,他姓啥名谁住何地混哪里的?居然这样虐待一个身世飘零的小孤女,还有那位算命师……要走也不先知会妳一声,简直是可恶到了极点!」
敢情他是为她的身世气愤填膺?小冬的愕然渐渐消褪,起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感动和暖暖的窝心。
原以为她吐露「悲惨身世」后,阿飞哥哥会挺同情她的,没料到他居然会替她这样打抱不平,害她乱感动一把的。
「傻阿飞哥哥,我现在很好呀,我已经没事了,那些也都统统过去了。」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他气得颤抖的大手。「其实想想有什么大不了?就把吃苦当吃补,贱人当贵人啰!」
「可是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妳?妳真的好可怜、好可怜。」他胸膛强烈起伏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激动到眼圈都红了,彷佛恨不能将所有曾经欺负过她的人一拳揍飞,看在小冬眼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我现在都好了,真的。」她盈盈笑着,一股暖意悄悄地在胸臆间荡漾了开来。
莫飞勉强做了几次深呼吸,总算稍稍平静了些,眼眶却还是有些可疑的发红。「小冬,以后我一定会待妳好。」
一定要拿她当妹妹那般疼爱才是,也算是能稍微抚平她幼年遭受到的无情创痛。
「阿飞哥哥,你真是个大好人。」她心里一甜,忍不住扑上前环住他的颈项,小脸紧紧偎在他颊边,「我就知道我可以相信你,我就知道!」
恍恍惚惚间,莫飞也没有细思后头这句话的深意,只是本能地环拥住她柔软的身子,并下意识地搂得更紧。
像她这么可怜的孤女,他一定要代替老天爷和她的爹娘,好好照顾她!
第五章
一路往南走,逐渐远离了北方的酷寒,春天的痕迹也悄悄出现在嫩绿新芽的树梢上。
天气暖和了一些,莫飞和小冬也走到南北的交界点──宁凤城。
小冬乌黑的青丝绑成一条及臀的长辫子,头上戴着顶毛茸茸的雪兔帽,厚厚的藏青色棉袄和厚绒裤将她整个人裹得跟颗球似的。
「阿飞哥哥,好热呢!」她憋不住解开了两颗盘扣,好透透气。
「妳做什么?快扣上!」莫飞一看之下险些脑充血。
「可是我好热。」
「万一给人瞧见了怎么办?」甭说别人,光是他自己瞥见那一抹雪白颈项,就快要鼻血狂喷了。「快快扣上!」
「瞧见什么?」小冬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就是解开两颗盘扣吗?哪那么严重啊?
「妳不知道快进城了,这城里的色狼比林子里的野狼还多,万一瞧见妳的模样,陡起色心怎么办?」他气急败坏的提醒她。
「对我起色心?哇哈哈哈……」她当他在说笑话,不禁笑得前俯后仰,可是笑着笑着陡然发觉不对,她这样笑不就表示自己真是没料也没看头,阿飞哥哥又怎么会为她的「美色」着迷呢?
她像剎那间吞了颗煮熟剥掉壳的鸡蛋般,脸上神情古怪闷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妳不懂。」莫飞急得搔头挠耳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管妳是不是前凸后翘小蛮腰,一旦色心大动,就算母猪也当貂蝉看的!」
「……你说我是母猪啊?」她一脸受伤。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哎呀,闯祸了!他心慌意乱地试图解释,谁知却是越抹越黑。「人人胃口不同,说不定像妳这样的也有人会想吃……」
「说话小心点啊!什么叫『我这样的』?我是怎样?啊?」她气得差点抬脚踹他。
阿飞哥哥怎么这样?有时嘴儿那么甜,随便几句都教她感动得不得了,但有时候说的话简直会让人吐血好几升。
莫飞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说多错,连忙住口,只拿那双无辜的黑眸眨呀眨地望着她讨饶装可爱。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她抱臂,冷笑一声。
他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下气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妳就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真是天空、地劫星入奴仆宫,注定受朋友背叛伤害也。」小冬故意别过小脸,语气里带着沧桑,「再不便是太阳与擎羊、火星、铃星同宫,非但遭受背叛招致重大损失,感情更蒙受重创……唉,我早该知道的,我的命不好哇!」
「不是这样的!」莫飞见她一脸落寞,心陡然紧紧纠结抽痛了起来,急急捧着她的小脸转向自己,声音沙哑但真切地道:「小冬,那不是真的,妳的命没有不好,也没有人会背叛伤害妳的。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保护妳,决计不让任何人伤妳,教妳难过!」
她震撼地望入他明亮真挚的眼里,原本只是想戏弄他的一番诡计,却在剎那间被他脱口而出的真心话给融化得七零八落,化成了一摊春水,暖暖甜甜地窜流在她的四肢百骸间。
该死了,她眼眶迅速湿热了起来,竟然超想狂哭的。
就在这感动到乱七八糟的当儿,她精明的脑袋瓜却又自动分析起了这番甜腻到她心坎底的话里矛盾所在──
「阿飞哥哥,包括你在内吗?」她压下心里的激动,凝视着他问道。
「我?」莫飞愣怔了一下,不甚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如果是那些毫不在乎的阿猫阿狗,那么我是半点也不会为了他们的言语行为感到受伤,反正谁人屁股后头没闲话可说呢?但是真正能够伤害到一个人的,往往是那人最在意的心头人……」她澄澈晶莹的丹凤眼盯着他,真心地问:「阿飞哥哥,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你会伤我的心吗?」
「我……」他无言以对。
该怎么回答?又该怎么承诺呢?
「阿飞哥哥,你会存心伤害我吗?」她不放弃地追问。
虽然认识不到一个月,但是在她心底已经无可救药地将他认作是自己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了。
她喜欢看他笑,看他皱眉,看他吟诗作对,甚至是被她捉弄时的腼觍又好气的模样。
不知从几时起,她变得好在意他是不是开心?是不是吃饱饱?是不是穿暖暖?
她渴望听到他称赞自己,渴望他摸摸自己的头,甚至是疼宠又无奈地对她大吼。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感觉到自己在他心底是特别的,是他最最宠爱的小女人。
「我自然不会存心伤害妳。」这个好回答多了。莫飞吁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妳的身世那般可怜,从小到大受了许许多多的委屈又吃了那么多苦,如果我还成心伤害妳,那我还算是个人吗?」
「阿飞哥哥……」她大喜过望地看着他,忍不住心情激昂地冲进他怀里,小脸深深埋进他温暖结实的胸膛,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放。
他接住了她横冲直撞而来的小身子,大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脊,满心感触与伤怀。
「可怜的小冬。」呜呜呜。
他误以为她问的是「这个这个」,她则误以为他承诺的是「那个那个」,两人都因一时心神太过激荡,这一瞬间的气氛又太过浪漫,所以谁也没有多转个心思去细想两人的问答之间,其实出了个看似微小却极其严重的大楼子。
「好了,乖啦、乖啦。」最后还是小冬先恢复过来,抬头对他嫣然一笑,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有沙子跑进去了是不是?我帮你吹吹喔!」
莫飞讪讪然地瞥开头,眨掉眼里不知几时又聚满的泪水,硬起声音道:「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阿飞哥哥,你真是个感风吟月的诗人胚子,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浪漫又容易感动的人呢!」她崇拜地望着他。
「是吗?」他忍不住飘飘然得魂儿欲飞。「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平常多培养爱看书的嗜好,有空暇时多思考思考做人的道理,我想有朝一日妳也能变得像我这样通身上下充满着书卷浓厚、文质彬彬的气息。」
「怎么可能像你这样呢?像你这种文武双全的好男儿已经是天下无双了。」她满眼写着爱慕。
不管怎么说,阿飞哥哥是她心目中最伟大最厉害的英雄了。
「呵呵呵,好说,好说。」他腼腆地摸着头傻笑,笑容都咧到耳朵边了。
「阿飞哥哥,咱们赶了好些天的路,好不容易进了大城,总得好好吃一顿,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你说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他慷慨的答应。
「嗯,还有天也暖了,咱们该换些轻薄舒服些的衣裳了。」她拉拉身上的兔毛装。
虽说这是阿飞哥哥在一个市集里买给她的,她珍惜得怎么也舍不得脱下,问题是,这身兔毛棉袄总得换下来洗一洗、晒晒太阳吧?她觉得自己活像腌酱菜,都快臭酸掉了。
一个臭臭的小冬怎么吸引得了一身男子气概的阿飞哥哥呢?她一定要让阿飞哥哥不只喜欢,还要为她神魂颠倒,嘿嘿!
「轻薄?」莫飞听到这两个字,满腔的欢喜便窜逃一空,代之而起的是惊慌。
「是啊,穿轻薄点的比较舒服,也不会满身都是汗。」
他的脑袋里自然而然冒出了小冬穿着若隐若现的绛纱宫装,露出了粉嫩浑圆的肩头、纤细的玉颈和胸前一抹春光……
轰地一声!他脑门炸开了满满的气急败坏。
「不成!」除非他死,否则那些死色狼休想看到她一身轻凉打扮。
「为什么?」她一脸疑惑。
「因为……冬天哪,妳想冻死自己吗?」
「这儿已经不那么冷了,太阳一出来,我都觉得热了呢!」她忍不住抹抹颈项间微沁出的汗珠。
莫飞眸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的小手,移向她纤纤素手抹拭玉颈间肌肤的动作,喉头不禁跟着咕嘟吞咽了口口水。
他开始幻想着其他男人一双双贱睛色眼全看得到那颗颗晶莹诱人的汗珠在她柔嫩肌肤上的模样……
「不──行!」他都快爆血管了。
「可是……」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极度不爽地转过身,摆明了没得商量。「就这样了。」
「阿飞哥哥……」她一脸迷惑。
为什么阿飞哥哥不让她买些轻薄舒服的衣裳换上呢?难道是……
他身上的盘缠不够了?
「肯定是这样,可他又不敢让我知道,怕伤了男儿自尊心。」她心底又是窝心又是感叹。「这阿飞哥哥真是的,一路上有好玩的、好吃的统统买来给我,都没替自己的荷包想想……曹小冬呀曹小冬,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待妳这样好吗?妳千万得好好珍惜才是。」
既然认定他是她的男人了,那么他就归她罩,她也自然不能让他吃苦受委屈……
啊哈!
她亮闪闪的丹凤眼转了转,计上心头,已经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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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莫飞在客栈柜台登记投宿的当儿,小冬偷偷溜了出来,在人中处黏了一道八字胡,带着小板凳和卷成一团的招牌布巾,套上藏青色衣袍后,转眼间,神算子「曹大仙」再度重现江湖。
她相中大街上人来人往最热闹的一处,在一棵老枣树下便开张了。
「求灵签,卜圣卦,不准不要钱哪!」
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一名瘦弱的老妇人来算命。
「真灵吗?」
「怎么不灵?我闻名大江南北的曹大仙是铁口直断,不灵不要钱!」她拍拍胸口,倏地皱起了眉头,煞有介事地端详着老妇人的一脸愁容。「这位老婆婆,您家中最近有麻烦事纷迭而来,扰得妳睡也不是,坐也不是,成天以泪洗面叹气为生,是也不是?」
「皇天菩萨啊!」老妇人哭得红肿未消的老眼惊异地大睁,颤声叫道:「大仙,您怎么知道呀?真是活神仙再世,活神仙再世啊!」
「您老先别激动,先告诉我您的生辰八字,我数算数算,看看能不能化解您家中的劫难。」小冬只消瞄一眼就知老妇人家经济堪忧,尤其明显面黄肌瘦,身上衣服满是补丁,想必家中若非就快无米下锅,便是有人生病无钱聘医,再不便是子孙不孝。
老妇人连忙告诉她自己的生辰八字,边说边叹气流泪,「我真是命苦啊,大仙,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坏事,或是没有在菩萨面前烧好香,出了那不孝子……」
唉,就说吧!
「不打紧,有劫就有解,且让我屈指算算。」她安抚地拍拍老人家枯瘦的手背,认真地思索沉吟了起来。「您武曲七杀入夫妻宫,不妙啊,易成孤寡……」
「呜呜呜,大仙,您真准哪!我那老伴三十年前就自个儿痛快伸腿翘辫子去了,留下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被儿子欺陵,呜呜呜!」
「又兼破军星入子女宫,唉!想必您子女生性倔强浪费又亲缘薄,经常忤逆您是也不是?」平心而论,这位老婆婆的命格还真不是普通的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