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沉重木门里顿时传来一声低鸣呜咽似的枪响,她浑身细胞颤抖,蹒跚的脚步在原处停顿,千头万绪的惊恐让她不知所措。
「不,千万别是他受伤了……」
她想要回头查看,又恐惧得不敢面对,挣扎须臾,她正犹豫着要回头走去,长廊的彼端,黄世柔森冷的身影正款款的朝自己走来,她踏着沉着冷静的步伐,眼神亮着一股教人森寒的厉气。
「呀!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我得想办法躲开。」
暗自咬了唇,裴香堤突然转身躲避她的目光。进退维谷,现在的她只好撇下严肇雎,硬着头皮往前方大厅走去。
她感觉黄世柔正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她的步履,不断的靠近着她,阴冷的气息像冷风扑来,紧裹住她的身体。
就在她即将抵达舞会大厅时,一只手倏然由后紧拉住她的手肘,教人发疼,她以为是黄世柔,正胆战心惊的打算硬着头皮迎战。
「终于找到妳了。」话落,温暖的手掌托起她的下颚,亲吻就落在她苍白冰凉的颊畔。
是严肇雎,穿着一身黑色手工西服的他正对着裴香堤展现他温柔的笑容。
眼角余光,裴香堤看见黄世柔谨慎的停下脚步,打量的目光依然锁定她,眼下的危机还未解除,她不安的攀紧严肇雎的手臂,紧紧的躲在他怀里。
观察力素来敏锐的严肇雎两三眼就察觉了情况,弯下身压低嗓音说:「妳在躲人?」带点莞尔。
「我……」她对于自己的难处,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微微一笑,挺起身子朗声问:「要不要跟我跳支舞,Signorina?」
「我……」不会跳。
还来不及说话,严肇雎已经作主将她带进热闹的舞会现场,悠扬的华尔兹让许多人忍不住翩翩起舞,而他们也即将融入其中。
「等等,我的礼服弄脏了!」她窘迫得满脸通红。
「那我更有理由抱紧妳了,把手交给我吧!」
他鼓舞的笑容让人心折,他温柔的目光教人信服,裴香堤无从抗拒,遂把手放到他那一如想象中温暖的掌心,让彼此的身体贴靠着彼此,在音乐中翩然舞着圣诞夜的双人圆舞曲。
她的鼻息充斥着严肇雎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任有力的臂膀轻拥着她,带领她优雅的舞动。
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能够靠他如此之近,裴香堤浑身发烫,在他浅浅的目光下几度羞怯得不知所措,只有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聆听他心跳的砰然声响。
醉了,她彻底的迷醉……
「妳跳得很好。」他毫不吝惜对她的赞美。
她扬起一抹羞涩的笑,轻轻的摇头。
严肇雎俊俏的脸庞吸引了现场许多贵妇名媛的注意,因之裴香堤幸福满溢的甜甜笑容,让大家是又忌又妒,恨不得冲上前,一把拉开这甜蜜共舞的两人。
水晶灯的光彩依着他们的身影闪烁,他们的幸福感染在场每一个人,一曲又一曲,每位宾客都跟着沉溺在舞池里。
「啊!是香堤欸──」正躲在一旁吃着美食的梁菲倚惊喜的叫着,连忙扯扯身旁的林次安。
「真的是她。」
「天啊!那个男人是谁?瞧,他跳起舞来怎么会这么的英挺帅气?」拿着叉子,她陶醉得羡慕。
「是人都会跳舞。」林次安酸酸的说。
忽地,梁菲倚手中的叉子被抢夺而下,板着脸孔的林次安拉着她这个迷糊爱吃鬼,也加入了跳舞的行列。
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女友对另一个男人发出崇高的赞美。
第四章
他的呼吸时而骚动她的耳朵,时而轻拂过她的脸颊,裴香堤倚靠着他的胸膛,一切像是梦幻般的快乐。
没想到缘分会这么奇妙,三番两次把他们串在同一条线上。
「我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遇见你。」她忍不住欣喜的仰起头对他说。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合里,再次与妳相遇。」严肇雎轻声的说,以着两人可分享对话的音量。
「你知道吗?其实,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在香多涅的餐厅里看见你了。」
他陡然挑眉,「唔,是吗?那妳看见了什么?」沙哑的问。
摇摇头,「我只看见你从角落的位置匆匆起身离开。」
「怎么没喊我?不会是忘了我的名字吧?」打趣的问。
「才不是,因那时你脸上表情有些严肃,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是你,直到追出了香多涅想要喊你,偏偏你不见了。」她不自觉露出对情人才有的埋怨口吻。
「呵呵,Signorina,幸好妳没喊,因为,妳的确看错了,今天我并没有出门。」
「啊?真的吗?」裴香堤感到有些意外。
真的是她看错吗?可那人的身影、神韵,为什么会和他如此雷同?对此,裴香堤百思不得其解。
仁慈的上天,千万别让这纯真的女孩卷入事端,千万别……
严肇雎没有再看她,只是把她拥得更紧,讳莫如深的目光静静的眺望着拱窗外的威尼斯,双眉微微的聚拢,脸色渐渐的苍白……
他们足足舞了三曲,却眷恋得不肯停止,蓦然,严肇雎弯下身子,把整张脸埋进裴香堤白净的颈窝,略微沉重的喘息着。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她震慑得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他低笑一哂,「嘘,妳好香,让我靠一下,别出声。」
她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身子也越来越沉重,沉着自信的舞步也开始有些凌乱,而他素来温暖的手心,竟像是失了温度似的逐渐泛凉。
「严肇雎?」她稍稍推开他,审视着他。
未料,那教人安心信赖的温暖不知打从何时起已经渐渐消失,此刻,只剩苍白的痛楚写满了他的脸庞。
「你怎么了?」她担忧的问。
「嘘,别声张,跟着我慢慢离开舞池,我想,我需要靠着休息一下。」他神态虚弱的说,不忘给她一抹笑容,只是稍嫌惨澹。
「好,你当心,慢慢来……」她让自己成为他所有依附的支柱,一步步缓慢的离开这热闹的大厅,往一旁僻静的长廊走去。
一到了长廊,他整个人旋即虚弱无力的靠着长柱,额上不断的冒出大量冷汗,他的手痛苦的按压着腰际,唇色惨白。
「严肇雎,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呀──」她担心着他的情况,多害怕他的温暖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消失殆尽。
「对,腰际!」蓦然想起,她顾不了许多,冲动的拉开他黑色的手工西服,映入眼帘的,竟是张牙舞爪般的腥甜鲜红。
「天啊!你受伤了──」
她当下联想到方才房间里的突发状况,还有那闷雷似的枪响。
是他受伤了,是他!
她激动得红了眼眶,却颓然得不知所措。
他受了枪伤,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她们还在大厅里足足舞了三支曲子!裴香堤简直不敢置信。
错愕之际,大厅的喧闹奢华一如平常,然而僻静的长廊则显得肃杀,不少穿着深色西服的安全人员绷着严肃的脸庞,在不惊扰大厅里其他宾客的情况下,似是在进行一项严格的搜查,每个房间、每个独自游荡的宾客都不放过。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万一被这些人发现严肇雎受了枪伤,他们是会救助他,还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撷取他的性命,包括她?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你得马上就医。」
「不,他们是Lagostina的安全人员,现在贸然离开,只会惊扰他们。」
感觉这好像是电影才会出现的情节,却活生生的发生在她身上,眼前温柔的男人究竟是谁?她卷入的又是什么事端?这一连串无解的问题,敲痛她的思绪。
「可是,你……」裴香堤体内的肾上腺素急速攀升,现在的她就要无法掌控自己内心澎湃汹涌的恐惧。
严肇雎半撑着身子回头扫看,那些肃杀的安全人员就要朝他们走来,「快帮我扣上衣服。」
裴香堤颤抖着手,拉过他的西服,遮掩住那血淋淋的枪伤,相较于东窗事发的恐惧,她更害怕他的生命会在她面前一点一滴的失去。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虽然他们仅仅是数面之缘,但是坚信缘分的裴香堤认为,这应该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缘分,而她不想失去。
严肇雎横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曲起一脚,闭目养神。仅仅是这个动作,裴香堤都看得目不转睛,他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就连在这个时候的这些举动,她都认为潇洒不已。
安全人员的脚步声接近,裴香堤不知所措的望着他。忽地,他紧闭的双眸突然睁开,温柔的目光牵引出嘴边的弧度,「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似是调情般的托起她的下颚。
「严……肇雎……」她低低的唤,虽心折于他,可面对虎视眈眈的安全人员,她实在很难忽略。
「妳不专心,我在问妳话呢?」严肇雎又加深力气拧了她的下颚,逼使她的目光从那些不过几步距离的安全人员身上调回。
「嗯?再不回答,我可就要处罚妳了。」
「我……」她茫然的发出单音。
眼见安全人员就要上前盘查两人身分,严肇雎已经抢先吻上了她的唇。
「唔!」她倒抽了一口气。
双唇温热的碰触,裴香堤震慑得几度忘了呼吸,惊讶而微启的口给了他舌尖探入的机会。他投入的以双手托捧起她的脸庞,慢慢的加深这个亲吻,她则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只能默默的承受、生涩的回应。
紧张、羞怯的感觉自四面八方传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安全人员正站在一旁尴尬得不知如何应对,而她更是窘得想要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藏起来,可是,严肇雎的吻,却教人无法自拔的沉迷。
半晌,他离开了她的唇,她以为一切就此结束,然而严肇雎竟忘情的往她的颈窝、胸口探吻而去,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
裴香堤战栗的猛然提起一口气,一手攀住他寻求支柱,一手覆在他腰际的伤口上,鲜血的湿濡透过黑色西服传递到她掌心,让她几度分心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愣着看什么?不过就是两个把持不住的小情侣,别管了,赶快搜查完毕,我们也好走人,今天是耶诞夜,任何人都该放假,包括偷儿。」
一名安全人员拐了同僚一记,放过了裴香堤和严肇雎。
躲开了审查,严肇雎整个人虚脱的往后靠去,额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你会失去生命的!」没能眷恋唇上的温度,裴香堤说:「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帮我,帮我离开这里,但是……妳不怕吗?」
她想也不想的就摇摇头,「我去找人帮忙!」如果有梁菲倚和林次安的帮忙,要搀扶他离开应该不是困难。
「不──」他一把拉住裴香堤,「别找其他人,这样会穿帮,趁我还撑得住,麻烦妳搀扶着我离开。」
「好,那要从哪里走?」
「大门口。」
「你疯了──」她不可置信的低嚷。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Lagostina四周的警备森严,今天晚上大门口反而是警备最松懈的地方,只要妳有邀请函。」
「有,我有。」她和梁菲倚的邀请函都还放在她这儿,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那还等什么,走吧!」
「我真不知道这究竟是对,还是错。」她下了一个无奈的注解。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一个装作不胜酒力的男伴,加上两张主人家发出的邀请函,他们两人顺利的离开了Lagostina的宅第。
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他们依偎着彼此来到圣马可广场,一如初识那天的地点,只是,时间却是黑夜。
「知道怎么回香多涅吧?天色晚了,本该我送妳回去,但是……」
「不,我不能让你自己离开,至少我要看到你安全就医才行。」裴香堤抢白坚持。
不等严肇雎多说什么,她主动搀扶起他,让他将重量依附在自己身上,争取一点缓冲的气力跟时间。
「这真是一个难忘的耶诞夜,不是吗?」
如果他在她面前死去,毁了今晚的平安夜,她会恨死他的。
「别说笑了,快告诉我该往哪走──」裴香堤忍不住对他发起脾气。
耶诞夜,每个人都去参加一年一度的聚会,白天热闹繁华的街上此刻万般寂静,轻柔的圣歌远远的从教堂那端传来,屋里的灯光点亮喜乐,但裴香堤内心却是纠葛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到哪里了,严肇雎的手怎么指示她就怎么走,直到不知名小巷的巷底,他们走进了其中一间黑暗的屋子。门一阖,星光被阻隔,圣诞节的气氛到这里更是完全被阻挡在外。
严肇雎开启了一盏小灯,引领着他们楼梯的方向。
裴香堤张望四周环境,感觉这像是个私人诊所,在她的帮助下,严肇雎拖着蹒跚的步伐往走廊底端走去。看似尽头的地方,他竟突然推开了一个隐形拉门,熟稔的往疑似手术房的隐密空间走去。
「这地方这时候会有医生吗?」她觉得这里吊诡又神秘。
严肇雎躺在唯一的那张病床上,「我就是医生。」
「啊?」她又是那副惊讶的模样。
他的脸色惨白得像张纸,他虚弱的拿起话筒拨了电话,简单扼要的说了一句义大利文,旋即挂断。
「你怎么样?还撑得下去吗?」说时替他抹去额上的薄汗。
「冷,很冷……」他颤抖的说。
裴香堤心疼的紧紧抱住他,「这样呢?这样还冷吗?」
「谢谢妳,我亲爱的Signorina。」他满足的闭上眼睛。
不消须臾,隐密的门突然被打开,从外头冲进了一个气急败坏的东方男人,粗鲁的他一把撞开裴香堤,接着又用义大利文劈哩啪拉的不知道在对严肇雎咆哮什么,双手忙不迭的扯开他的西服。
裴香堤见状,赶紧上前阻挡他,把严肇雎护卫在她身后,「闭嘴,你马上给我闭嘴,他已经受伤了,你还想要对他做什么?」握紧的拳头,随时准备攻击。
「你跟他说不许伤害你,要不然我会让他好看的。」裴香堤对严肇雎说。
该死,这时候她真痛恨自己连基本的语言能力也没有,连一句义大利文都不懂。
情况有些胶着,这个陌生男子怒瞪着裴香堤,迟迟没有说话,瞬间,从他口中发出的竟是一连串突兀的狂笑,只见他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他到底在笑什么?」拧起眉,她问着严肇雎。
「我在笑妳是哪里跑来的傻子。」陌生男子用中文对她说。
「你──」她难得发怒。
「洛齐,如果你想眼睁睁看着我死去,你再继续笑没关系。」严肇雎虚弱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