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妳看看我,我看看妳,沉默了一阵子,忽然指着凌乱首饰旁的一封信,集体放声大哭。
司马夫人火速扑到桌边,拆信的手忍不住发颤。
她只花了一点时间就把整封信看完,从信纸后慢慢抬起头来的她,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
片刻之后,石破天惊的尖叫声响彻整座司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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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简单包袱的司马嫒,慢吞吞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手里捧着一包刚出炉的包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此刻,家里的人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吧?
爹娘应该会体谅她的心意,了解她的苦衷吧?
宇文耀应该已经听从她信里的建议,把迎亲队伍转往齐王府吧?
或许,他已经把宣城郡主迎回家,此刻正在拜天地呢。
他们会是世人眼中最相配的一对,生的小孩男的会像宇文耀一样英俊,女的会像郡主一样美丽;说不定会一次生个双胞胎,那么就英俊与美丽都同时有了。
宇文耀会像对待自己那样热情的对待郡主吧?
他会不会很快就把她给忘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好难过,刚刚还觉得很可口的包子,此刻变得一点滋味也没有。
耐不住良心的谴责和罪恶戚作祟,她决定逃婚,去洛阳姑姑那儿躲起来,直到风波过去。
虽然这样会让爹娘感到很丢脸,但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让宇文耀舍弃大好前程和一生的幸福。
自己是利用酒后的「不择手段」逼宇文耀许下承诺,她不愿意一个从小就待她如亲妹妹的人因为愧疚和责任感的关系而被迫娶她,这点她在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叹了一口气,司马嫒打起精神,准备去雇马车,才走没几步,眼前就出现两个高大的人影。
「司马嫒小姐。」
其中一人用带着异国腔调的声音说,细小的眼睛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司马嫒愣了一下,还不确定要不要回答,那人又紧接着开口。
「妳就是今天要跟宇文将军成亲的司马嫒小姐吧?我们想请小姐到舍下作客。」
他冷冰冰地说,上前一步,伸手过来就要抓她。
司马嫒慌忙闪过,倒退两、三步,却撞上从后面包抄过来的另一个男人。
「不乖乖听话的话,就给妳苦头吃喔。」
男人从后方按住她纤细的肩膀,狞笑着出声。
司马嫒惊呼一声,眼角瞥见身后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四个健硕的男人分成四角,将她包围得水泄不通。
完了!
司马嫒一手握紧包袱,一手掐紧未吃完的包子,知道自己碰上的不是寻常抢匪,这些人是针对她来的。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想跟你们去!」
她扭动肩膀,却在对方一个用力下,痛得皱起眉头。
才刚天亮,这又是一条较为僻静的街,想到大声呼救的话可能就会立刻被揍晕,然后带到不知名的地方被怎么样。司马嫒不禁害怕得直发抖。
「由不得妳!」
男人稍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拎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去啊!你放开我!」她拼命挣扎,双手乱挥,手上的包子跟包袱同时飞了出去。
只见第一个开口的男人被热腾腾的包子袋直接命中,而在一旁始终未出声的男人脸上则多出一个包袱。
「可恶!」
「该死的丫头!」
她的举动彻底惹恼两人,他们甩开脸上的异物,同时发出愤怒的咆哮,狰狞地走向前,伸出手准备抓她。
「住手!冷静一点!笨蛋!」
抓住司马嫒的男人为了避免人质受到伤害,情急之下侧身挡住抓狂的两人。
这么一侧一撞,再加上司马嫒拼命挣扎,男人双手一个抓不稳,娇小的她就从手中滑落。
一屁股趺坐在地,司马嫒没时间喊痛,跳起来就往前冲。
谁知才跑没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抱住,她惊呼一声,两条腿在半空中踢蹬。
那人把她转过来,让她惊慌的眼睛映入一张带着狞笑的残酷面容。
完了!是被包子打到的那人,细小的眼睛闪着暴怒的火光,握紧的拳头高高举起……
「啊!」
司马嫒尖叫着闭上眼。本能地伸手阻挡。
「嗤!」
好像有什么细小的东西飞来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闷闷的痛哼。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再度跌坐在地。
咦?发生什么事了?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除了屁股有点痛之外,毫发无损,而对她挥拳相向的那人一手按住额头、脸色苍白,嘴唇张合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不一会儿,竟然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无力站起来,司马嫒撑着发软的双手努力往后挪动,与那帮凶神恶煞拉开眶离。
出乎意料的,没有人再上前来抓她;相反的,三个人挤靠在一起,拼命往后退,脸上的表情惊恐不定,像是看见什么索命的阎罗。
司马嫒忐忑不安地向四周张望,接着,她看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她的视线右侧。
「宇文……」
她连忙收口,发现他的脸色阴沉得近乎恐怖。
他一身新郎打扮,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喜气,反而笼罩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阴霾。
司马嫒下意识地缩缩肩膀,看到救星出现应该会很庆幸才对,然而她的心情却比看见那几个恶徒还要不安。
宇文耀弯身,将吓得腿软的她拉起来,跳动着危险火焰的黑眸从她毫无血色的脸迅速浏览到丰满窈窕的身子。
「他们没伤着妳吧?」他问,语气冰冷僵硬。
司马嫒点点头,仰起脸望着他,突然发现自己宁可面对那帮恶徒也不愿面对眼前的他。
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平时温和斯文的宇文耀,浑身散发出嗜血的气息,宛如刚出柙的野兽,让人不禁胆怯害怕。
他微微颔首,一抹狠戾的微笑如闪电般闪过他黝黑英俊的脸。
「那就好。」
确定她的安全之后,他狞笑着看着三人,手中长剑缓缓出鞘的声音让人胆寒。
「哼!宇文耀,来得正好,亡国的血海深仇要用你的鲜血来偿还!」
三人自知逃不过,发抖了一阵子之后,决定抽出兵刀反击。
司马嫒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正是近日闹得京城里不得安宁的高句丽遗民,以为她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打算绑架她好报复使他们亡国的宇文耀。
无视于他们的恐吓,宇文烟头也不回地淡淡唤着:「小嫒。」
「啊?」
「把眼睛遮起来。」
「为什么要把……」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如入无人之境地闯入三人展开的包围网中,迅如鬼魅的出手,接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声响起,转眼问地上就多了一名倒地不起者;看他抱着脚抽搐不已的样子,显然脚筋已被挑断。
目睹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司马嫒吓得无法言语,睁大双眼,想要尖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鲜血四处飞溅,凄厉的哀号响遍寂静的小巷。
宇文耀出手残忍,俨然像个享受杀戮快感的沙场战士,对付根本不是对手的敌人毫不留情,刀锋所过之处血肉飞溅;没多久,剩下的两人就失去战斗的意志,抛去武器,跪地拼命求饶。
「铙了我们吧,我们只是受命行事……」其中一人哭着道。
「是啊、是啊,其实我们是随国王归附的士兵,只因妻小遗留在故国,那边的将军写信来说,如果不按照他所交代的去做,就要杀了我们的妻小……将军,请您大发慈悲,饶小的二叩吧!」另一人抹着眼泪,磕头又磕头。
这些言语似乎打动不了宇文耀的心,只见他缓步向前,剑尖对准其中一人的咽喉,黑眸闪着无情的光芒。
眼见他似乎打算直取两人性命,司马嫒再也无法忍受,鼓起勇气向前,从后面抱紧他的腰。
「住手、住手!别杀他们,他们也是不得已的。」她紧紧抱着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会痛下杀手。
「他们差点伤了妳。」他寒声道,这个理由就足以让他们死一百遍。
「但是他们没有成功啊!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
为了证明她毫发无伤,她还特意绕到他面前,顺便用身体挡去他逗留在那两个人身上的危险视线。
宇文耀瞇起黑眸,神色依旧冷得吓人。
「宇文大哥……」见他似乎无动于衷,她干脆投入他的怀抱,苦苦哀求:「不要杀人好不好?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我不希望这种日子染上血光,求求你……」说到最后,她甚至哽咽起来,泪花在大眼睛里转啊转。
也许是她的眼泪奏效了,她拥抱的高大身躯逐渐软化,足以吞噬一切的愤怒似乎也在渐渐远离。
「到前面去,我的士兵在那儿等着。」他冷酷地下令。
「是、是,谢将军不杀之恩。」
两人连忙向前,一人拖起一个受伤的兄弟,半跑半跌地远离那双锐利眼睛的视线范围。
小巷恢复一开始的宁静。
司马嫒从他怀中抬起头,发现他铁青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变好,反而——换上更令人喘不过气的森冷。
半晌之后,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颚,黑眸深不可测地凝视着她。
虽然看不到他眸中的嗜血光芒,但是司马嫒却感觉越来越不妙,黑眸深处死灰复燃的怒火,看起来似乎……是针对她而来的呢。
「妳也知道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吗?」他冷声质问,再度瞇起眼睛。
司马嫒点点头,垂下眸,不敢面对他咄咄逼人的眼神。
「那『妳』在这里做什么?」他耐着火气问,从得知她出走的那一刻起就盘旋在心中的浓重焦虑感直到此时还无法完全消除。
「我、我想到洛阳……」
「洛阳?」话还没讲完,就被宇文耀粗暴地打断。
想到昨晚因为太过兴奋,焦躁得整夜无法入睡,今日一早就兴匆匆地起床着装,忍受着宇文嫣奚落的言语,比预订的时间早一个时辰到达。
谁知迎接他的却是满屋子鬼哭神号的女人和一张简短的信时,他的青筋就控制不住地猛跳。
他火速指挥士兵,对城内进行地毯式的搜查,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在各个巷道内寻找,脑中各种可怕的想象折磨着他,让他尝到今生最难过的痛苦。
要不是其中一名巡街的士兵认出她,要不是他及时到达,赶在那些人动手前将她救下的话,那后果……
他凝视她,黑眸中有着恐惧的光芒。
司马嫒被吼得倒退两步,却又马上被他蛮横地抓回,他的力道深入她的手臂,让她忍不住皱眉。
「是啊,难道娘没有给你看我的信?」
「看了。」他吸了一口气后回答,眸中有着压抑的怒火。
「那你……那你还不赶快,要是误了良辰吉时就不好了!」忍着心痛,她呐吶地开口。
「的确。」他同意地点点头,决定先行饮下怒火,一切都等举行完婚礼后再说。
他松开手,伟岸的身躯倏然转身。
司马嫒盯着他英伟的背影,心痛得无法呼吸。
噢,他就要去齐王府了,他就要去娶郡主了,他就要跟郡主翻云……
咦?她低下头眨眨眼,困惑地发现自己的小手被霸道地纳入他宽大的手掌中,强大的力量正逼得她不得不跟着往前走。
「等、等一等,宇文耀,你要带我去哪里?」被拖着走了三四步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地问。
「赶良辰吉时。」
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迈步,不管身后走得东倒西歪的司马嫒。
赶良辰吉时?
「你你你……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参加』你的婚礼?」她惶恐地问。
「不然呢?」他面无表情,并没有听出她话中的端倪。
「我我我……我不要啦!我不想去参加你跟郡主的婚礼啦,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洛阳啦……」
她拼命挣扎,泪花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小手急得又扯又扳,却始终无法把被握住的手从他的掌中解救出来。
呜呜……她才不要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拥抱别的女人,她一定会心痛而死,说不定会当场痛哭失声,再不然就是在他们拜堂时晕死过去。
他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他看不出她是忍着多大的痛苦在成全他们吗?
宇文耀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火冒三丈地转身。
「我跟郡主……妳到底以为我要跟谁成亲啊?」一整个早上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他忍不住吼了出来。
她收势不住地撞进他怀里,摸着发疼的鼻子,在他的帮助下才站稳。
「不是跟郡主跟谁啊?我信上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司马嫒也大声起来,觉得自己好委屈又好可怜,话一说完,眼泪就哗啦啦地直流。「你干嘛对我那么凶?我不想参加你的婚礼难道不可以吗?我想一个人躲在洛阳孤独地过完余生也不行吗?」她边说边抽泣,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悲惨。
「妳……」宇文耀眼前发黑,气得说不出话。
他本想吼着对她说明她参加的是「自己」的婚礼,跟什么见鬼的郡主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看她固执己见、有理说不清的模样,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他决定保持沉默,采取最直接的行动。
「啊——你干什么?我不要去啦!你不要勉强我啦!放我下来——」
发现自己被扛在他肩上,司马嫒的第一个反应是又槌又踢,然而这些动作对这个强健的男人似乎完全无效。
眼看花拳绣腿制止不了他,司马嫒干脆张开小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宇文耀不当一回事,继续迈步往东市最热闹的一条大街走去。
第九章
两人拐过几个弯之后,便来到东市最热闹的一条大街。
由于这儿是宇文耀的巡查范围,而因为最近的骚动,高大英俊的他每天都在街上奔走,所以这里每个人都认得他。
今儿个是宇文将军和司马府子金的大喜之日。
由于两家都是富有名望和财力的世家,迎亲队伍势必隆重盛大。
为了抢一个最佳的观赏位置,民众们一大清早就起来卡位置。
本来就很热闹的大街,此时万头钻动,盛况空前。
只是,这队让人目不暇给的迎亲队伍,动向却跟一般队伍不太一样,从司马府出来后就一直停留大街上。
原本骑在白马上、一脸意气风发的新郎不见了不说,就连轿子里的新娘,据说也不翼而飞。
早上还热热闹闹,一路敲打过街的热闹队伍,此时像是斗败的公鸡,无论是轿夫还是仆婢,个个垂头丧气,任由四周的人潮对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久,人们便发现这一对行踪成谜的新人赫然出现在街道的另一边。
一身喜气洋洋红袍的新郎脸色难看到极点,大步迈过人们主动让开的道路;而新娘呢,则像是一袋粟子一样被扛在肩上,嘴里还拼命喊着「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