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
不知道是撞上什么东西,瞬间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脸上和身上都传来不轻的疼痛。
糟了!摔在坚硬凹凸石道上的感觉一定很痛!可是,也没办法了,她闭上眼,决定听天由命。
一只手适时伸过来,轻易地接住她不稳的身子,用高大魁梧的身躯当她的靠垫;有力的手臂将她固定在身前,力道恰到好处,既没让她感到疼痛,也没让她摔着。
「妈的!妳没长眼睛啊?把老子的豆腐撞碎了,看妳怎么赔给老子?」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缩着肩膀,被他的粗鲁话语给吓到。
「说一句对不起就没事啦?妳要给老子赔——赔——赔……」
原本打雷般的粗吼突然变得越来越小声,到最后甚至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而变得发颤、口齿不清。
宇文耀不发一语,只是用闪着电芒的黑眸冷瞅着大汉,那模样就像大汉撞到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他的心肝宝贝。
大汉的身材比他更粗壮魁梧,但是在那双利眸的注视下,他却觉得自己好渺小。
眼看着面前的青年武将浑身散发出无可匹敌的气势,虽然一动也不动,却让人觉得仿佛与世上最凶猛的野兽面对面一般,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到最后,大汉甚至夸张地搓着双臂,企图搓去如坠冰窖的感觉。
唔,好、好、好恐怖的压迫感喔——
他不知不觉地缩起粗壮的肩膀,原本因怒气而涨红的脸一点一滴的褪色,最后终于变成惨不忍睹的白色。他瑟缩地低下头,被这股凌厉的气势完全慑服。
「将、将军饶命,我、我不知道她、她是你的女人——」
大汉拼命道歉,长年在市井做生意的他,早已练就一双敏锐的眼,轻易就从那身华丽的铠甲和衣服判断出男子的身分。
宇文耀不说话,只是略一偏头,示意他马上离开。
「是、是,谢将军不怪罪之恩。」明明被撞的人是他,还损失了一盘豆腐,然而审时度势,不论在身分和气势上,他都远比不上人家,只好自认倒楣,夹着尾巴逃走。
「等一等。」他突然出声,唤住经过身边的大汉。
大汉僵住,汗水顺着额头流下。
不、不会吧,不会是改变主意,打算揍他两拳出气吧?
呜呜,他可不能受伤啊,他一家老小全靠他卖豆腐养活,要是他有个什么万一的话……
咦?这是什么?他狐疑地低下头,呆愣地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白银,再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银子……难道是赔给他的?
宇文耀点头,脸上没有表情。
「多、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大汉感激涕零,连连道谢,紧握着他卖十天豆腐也赚不到那么多的银子兴高采烈地离去。
将军?什么将军?被撞得眼冒金星的司马嫒困惑地想着,感觉身后传来的温度好暖好舒服,让人忍不住想一直赖着。
「没事吧?」
司马嫒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声音,悦耳得让四周的嘈杂声相形失色。
呃,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怎么好像是……
她偏头,用眼睛去印证心申的想法。
「宇、宇文大哥——」她失声叫了出来,连忙想将身体移开,但是那只手却圈得好紧,仿佛永远都不打算放开。
「有哪里特别疼吗?」他追问,用一只手将她转过身,深幽的黑眸将她从头看到脚。
「我、我没事,只是鼻子有点酸……」由于两人实在靠得太近,近得让她感到一阵异样的羞怯,原本只存在于鼻尖的红潮瞬间染遍整张脸。
在她的执意挣扎下,宇文耀总算松开手,但是下一刻他所做的事,却让司马嫒窘得直想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好逃避四周围观的好奇目光。
他那双充满温度的手竟在众目睽睽下,从她的脸开始,一路碰触、按压、试探到她的脖颈,以及圆润的肩膀、纤细的腰——
接着高大的身躯下蹲,手掌从她的大腿、小腿一路轻按到脚踝,没放过任何一处,非要确定她没有受伤不可。
他态度谨慎仔细,从容不迫,完全不管别人的眼光,仿佛他正在做的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司马嫒满脸晕红,只觉得被他碰触到的地方,每一处都十分不对劲,至于到底是怎么不对劲,她一时也说不出来。
「这里会痛吗?」他轻声问,手指在她脚踝处轻压,担心刚刚她跌跌撞撞的往后倒时扭伤了脚。
「不、不会。」她全身僵硬地摇摇头,回答得好小声。
宇文耀站起来,在确定除了鼻子比较红外,她全身上下没什么大碍后,眸中浓浓的忧虑才总算散去。
「那就好。」他点点头,一颗悬宕的心终于落下。「拿着。」
他的大手将到她握得死紧的小手摊开,将一包热烫的东西轻轻塞到她手中。
咦?这是?眨了眨还有点湿润的睫毛,看清手中的东西后,她忍不住欢呼。
「是栗子!」
「妳最喜欢的。」他可没有忘记她的喜好。「还有这个。」他将糖葫芦放进她的另一只手。
她看了看红澄澄的糖葫芦,再看看热腾腾的糖炒栗子,忽然觉得好感动,鼻子又酸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跟在妳后面。」他说得轻描淡写,刻意省略在人群中苦苦梭巡她身影的过程。
柔白的手指抓皱粗纸,红嫩的唇咬得死紧,想到宇文大哥对自己这么好,司马嫒更是深深觉得千万不可连累他。
她迟疑地开口,企图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
「宇文大哥,对不起,我没等你,因为现在……」
「肚子饿了吧?」低沉的声音截断她的话。
「嗯,这个……」
她想否认,偏偏肚子在这时不争气叫了起来,存心泄她的底。
他微微一笑,黑眸落在她因尴尬而再度晕红的粉嫩小脸上。
「走吧,我带妳去百会楼吃饭。」
话落,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他伸手扣住她的肩膀,长腿迈开,往百会楼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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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会楼除了拥有全长安最精致上等的美食之外,在二楼和三楼都设有独特的私人包厢,每一间包厢都以不同风格来装饰更是它的特色。
宇文耀选了三楼最角落的一间,这间包厢两边都有大面的对开雕花窗,可以俯瞰繁华的长安市景。
包厢的隐密性让原本紧绷不已的司马嫒松懈下来,然而一松懈下来,肚子立刻毫不客气地唱起空城计。
还没等点好的菜上来,她迫不及待地朝冒出诱人香气的栗子进攻。
「啊,烫烫烫——」她吹着小手,食指和拇指已不可避免地微红。
看着掉落在桌上的栗子,她的表情好无奈。
呜呜,虽然说栗子冷掉时别有一番风味,但是趁热时吃又是另一种滋味,尤其在这微寒的春天,吃上一口热呼呼的栗子更是莫大的享受呢。
「小心点。」他提醒。
「可是,我想趁热吃嘛!」她吮着食指的模样看来格外惹人爱怜。
二话不说,宇文耀大手接过一整包栗子,拿出其中一颗,快速而无言地剥着壳。
「宇文大哥,你也喜欢吃栗子吗?」怪了,以前从没见过他吃啊。
他看她一眼,手中的动作没停。
宇文耀剥栗子的模样就好像它根本就不烫手,看得司马嫒好生羡慕。
那双长着厚茧的手看来明明就好像没有在用力,只是轻轻一捏,难剥的栗子壳就应声裂开,露出饱满圆润的栗子,在司马嫒渴望的眼中形成诱惑。
唔,有在锻炼身体的人力道果然不同,她看过爹剥栗子,那费劲的模样跟一派轻松的宇文耀截然不同。
不一会儿,几颗剥好的栗子就在精致的小盘子里躺着,看得司马嫒口水直流,不由得又想起跟宇文嫣在一起的好处。
要是宇文嫣在,老早就把剥好的栗子拿给她享用,不像现在,碍着那么一点矜持,她只能猛喝热茶,心里则偷偷盼望着他别忘记那是买给她吃的,至少留下一些给她当饭后点心。
突然,宇文耀将那个碟子越过整个桌面,推到她面前。
她放下杯子,呆愣地望着眼前的碟子。
「趁热吃。」
他淡淡地说完后,继续伸手取下一颗栗子来剥。
某种暖烫的情绪熨得她胸口发热,好一会儿,她才有办法开口。
「那不是你要吃的吗?」
他抬眼,眸中有着浅浅的笑意。「我不吃干果类的东西。」
对嘛,她就说嘛,她明明记得宇文耀对所有干果类的东西都敬谢不敏。
这么说来,他是怕她烫手,所以才特地剥给她吃的?
「嗯,谢谢。」她小小声地道谢,心里好感激他的体贴。
其实,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吃到宇文耀剥的栗子。
不过,却是第一次身边没有颐指气使、理直气壮兼聒噪不已的宇文嫣在场;少了她做中间人,从他手中直接递过来的栗子,吃起来的感觉特别不一样。
司马嫒默默拿起一颗温热的栗子塞进小嘴,咀嚼着香甜松软的栗子时,柔怯的黑眸也悄悄落在那只拿惯刀枪的厚实手掌上。
小小的栗子在他宽大的手中显得那样娇小,强烈的对比就好像她跟他一样。
一阵轻微的尴尬掠过,本想把目光移开,但是他双手的动作是如此吸引人,让她不由自主地贪看着。
一个从小就习武,成年就到禁卫军锻炼,近年来更是叱咤沙场、所向无敌的大男人,对待栗子的态度却是那样温柔细腻,能被这样一双手眷顾的姑娘一定很幸福吧?不知道宇文耀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不,应该是说,什么样的姑娘能获得他的青睐呢?
「我的手有什么问题吗?」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响起。
「啊?喔不,没有,没什么问题。」她飞快地别过脸,假装若无其事地欣赏窗外的风景,然而脸颊和耳根的酡红却泄露了她因直视他而感到羞窘的秘密。
这一幕落在目光始终未离开她的黑眸里,意外地让宇文耀感到十分愉快。
尽管不再看他,但是心跳却仍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司马嫒不禁怀疑自个儿的心脏是否出了毛病。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揉胸口,想要安抚一下不规律的心跳,罩住浑圆丰满的披帛因为这个动作无声的滑落。
一阵锐利的抽气声响起,夹杂着某种类似压抑的呻吟。
咦,那是什么声音?
司马嫒转过脸,大大的眼睛不确定的往宇文耀脸上看去。
「怎么了?」他从容自若地剥着栗子,英俊黝黑的脸仍是那样刚毅冷静,一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的泰然模样。
「不,没什么。」是她听错了吧?唉,这阵子被困在家里太久,原本性子就迷糊的她变得更加迷糊,老是魂不守舍。
把视线重新投向窗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她一手支颐,目光无心地随着人潮移动。
宇文耀眼观鼻,鼻观手,剥栗子的动作仍是那样顺畅,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体内的躁动是如何紧绷地折磨着他。
老天!她已经成长得太过成熟美好,美好到可以毁掉他多年的冷静自制。
要不是他早已习惯蛰伏等待,早在听见她被人提亲的那一刻,他就会不顾一切将她占为已有。
「小嫒,妳见过武敏之这个人吗?」他不经意开口,岔开自己的心思。
「嗯,见过啊,在贺兰府的宴会上,贺兰夫人介绍他给我认识的。」
她回过头,把一整颗栗子塞进嘴中,享受绵密的口戚在嘴巴里逐渐融化的滋味。
「喔,那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像是闲话家常的乎淡声音继续问,只是那绷紧的下颚和不自觉用力的双手却泄露出不同的情绪。
「印象?说到印象,他长得……他好像……」咦?这个人到底怎生模样啊?
她瞇起眼,嘴巴的动作没停,食指放在水嫩的唇瓣上,弯月般的眉轻轻蹙起,在脑海中努力收集关于武敏之的片段。
无奈,那些片段零零落落,根本凑不出什么完整画面,相反的,当天的菜色她倒是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召开的是樱桃宴,各式各样用珍贵樱桃做成的美食让她的眼睛忙得目不暇给,其中一道樱桃浇乳酪更是让她回味无穷。
看着她皱眉思索的可爱表情,宇文耀心里已有了答案。
「妳对他没有印象。」深沉醇厚的声音替她下结论。
「啊,这个……你知道我记人的本领一向不强。」嫩嫩的食指改而在绣工精致的桌布上画圈圈,她不好意思的承认。
不但连轮廓都记不清楚,甚至连他的脸形是圆是扁,身高是高是矮,身形是胖是瘦,她都一概没有记忆。
说到记人的长相,她完全没有遗传到娘亲的天分,所以每次出去参加某府的宴会回来,娘对哪一家哪一府的小姐和公子面貌往往如在眼前,但是转身一问到她,她就会露出招牌的迷惑眼神,仿佛她本人根本不曾踏出门。
宇文耀唇角勾起一抹明显的笑,柔化了太过刚毅的轮廓。
「唔——好啦好啦,我承认那天我只顾着吃樱桃,根本没空注意其他人,而且武家班来了一堆人,我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好吧,我承认这个毛病实在是有点糟糕。」误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只顾着吃,不顾其他的,她脸红地低下头,露出雪白的粉颈,画圈圈的手指改而轻轻扯着桌布一角。
她也不想这样啊,一定是武敏之长得太平凡,跟其他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所以她才会对他没有半点印象。
一定是!她索性把责任推给别人。
「不,我喜欢的毛病。」他意味深长地说,黑眸注视着她。
「我当时应该是狼吞虎咽吧?这样的我怎会让武敏之看上呢?也不晓得他是不是认错人了……」她嘀咕着,百思不解,好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绝对不会。」他说,黑眸深处有一抹光芒暗暗闪烁着。
「是吗?」她摸着脸,还是感到很困惑。
父亲是当朝大官,她却丝毫没有骄奢跋扈的气息,除了毫不做作之外,无意间流露出的单纯更是让她宛如邻家女孩可亲。
司马嫒的娇媚温婉早就引来诸多贵族子弟的觊觎,只是她自己浑然不觉。
司马嫒老认为自己还是个尚未成熟的小女孩,殊不知丰满匀称的身材,加上时下流行的袒领露胸装,早就替她的成长做了最佳宣告。
「是的。」
宇文耀黑眸悄然落在半露在上衣外的柔美丰挺,眸色略略加深,一股混合着欲望与愤怒的情绪倏地升了上来。
计画,全被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