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连续两个礼拜不停地在秦若雪的脑袋里环绕着,一圈又一圈,将她逼到快要跳楼。她不敢问他,也不敢再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只能像个孬种一样躲避着他的视线。
他没有再吻她,也没再开那种厚脸皮的玩笑。为什么他吻了她以后,仍可以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自在?凭什么她就要在这里心儿扑通扑通跳?凭什么他可以扰乱她的心情?凭什么他可以害她读不下书?书本上的数字、句子像是打了结,扭曲成一团,就像她的脑筋一样。凭什么他可以让她的成绩往下掉?本来她都是拿第一的,这次竟然落到十三?!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是她的食欲,一样是好得惊人。本来决定不要再依赖他的饮食赞助,要认真读书,别再跟他混在一起,可是他只需拿着便当在她的面前晃一晃,她就像中邪一样地跟他走了。
「可恶!」秦若雪将桌上依然维持在同一个页数的化学讲义扔进书包,火大地出门,骑着脚踏车往白虎啸的家飙去。
「小秦?」在秦若雪按了好几声门铃后,白虎啸开了门,肩上披着毛巾、额前微湿的头发滴着水,很明显地才刚洗完澡。
该死的!为什么看到他这种帅劲迷人的样子,她竟还脸红心跳了起来?她愤怒地甩甩头,希望甩掉莫名的想法,直接走进屋去,开始在厨房翻箱倒柜。
白虎啸不在意地擦着头发,关上了门,望向在厨房忙碌的她。
嗯?这么快就肚子饿了吗?她今天晚餐吃得明明不少,跟平时一样是三人的份量……算了,能吃就是福。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发疯般地乱转。
是因为太饿而忘记冰箱在哪里了吗?读书真辛苦啊。
「找什么?」他好心地问道,悠悠哉哉的。
「人砍!」她吼着回答。
「人砍?」白虎啸扬起眉,细细思索着。这……不像哪个食物的名字,也不是哪道菜的谐音啊……至少他没煮过这种东西。
「刷牙的叫做牙刷、挡书的叫做书挡、砍人的……」她「刷」地抽起一旁刚磨好的菜刀。「当然叫做『人砍』!」
「亲爱的,那是双人牌菜刀。」白虎啸像是在看戏一般,还好心地帮她纠正台词。
「别敷衍我!」若雪怒吼道,握着菜刀向他冲过来。
「哇靠,妳来真的啊?」白虎啸利落地往旁边一闪,强健的手臂拦下她,顺势往自己怀里带。他抽起她手中的菜刀,啧啧数落道:「妳妈妈难道没教妳,小孩子不要玩刀子吗?」
「放开我,你这王八蛋快放开我!」她死命推着他抱她的手,双脚乱踢。
「我这个王八蛋还想活命呢!」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背对着他、不停挣扎乱踢的小秦。「妳在气什么啊?」奇怪了,刚才吃晚餐的时候,她明明就很正常啊。
「放开我!」她更火爆地怒吼道:「小心我咬你!」秦若雪持续挣扎着。
她气什么?他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敢问她在气什么!
「又咬人?」白虎啸挑眉,突然意会到什么似的笑了一声。「喔——我知道了。」他将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面对她,满脸的柔情。「妳是在怪我最近都没有吻妳,是吧?」
「什、什么?!」若雪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她说的明明就是人话呀,为什么会被他曲解成这样?
「亲爱的,这种事情明说就好了,何必跑到这里找菜刀呢?抱歉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妳知道的,我一向粗线条,不太能够了解妳们这种复杂的少女心,别气了,都是我的错。」他一手搂着她的腰靠向自己,一手在她的唇瓣轻轻擦着,笑意更深了。
「我、我才没有!」她红着脸,推拒着他。
「咦?没有吗?」他的唇在她前方停下。
「没有!一点也没有!」她大声地强调,为了捍卫自己,原本推拒他的手现在紧紧捂着嘴。
「哦?」他恍然大悟地应了声,将她扶正。「原来我会错意啦。」之后,很干脆的放开她,径自坐了下来。
秦若雪涨红了脸。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她会觉得好失望?她一定是中邪了!她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
白虎啸无奈地摊了摊手问道:「小秦小姐,您到底在气啥啊?我今天煮的东西太难吃吗?」
若雪颤抖着唇,像是要破口大骂,却不知如何开口。气什么?她要怎么跟他说?况且,她现在到底是气他让她心神不宁,还是……恼他刚刚没有吻她?她已经分不清,真的快要疯了!
「啊啊啊——」若雪像个爆炸的手榴弹一样大吼起来。「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啦!」
「是,都是我。」白虎啸好脾气地接下罪名。「但妳也该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读不下书,害我成绩一直掉!」
「哦?我做了什么?」他仍是温和地问道,完全没有否认,却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好人。
秦若雪宁愿他跟她斗嘴,让她把内心所有的不爽情绪一次爆发出来,他这副模样像是什么也没做似的,好像是她乱在他身上冠罪名。
「啊啊啊——」她自暴自弃地缩在地上,哀怨到了极点。「我完蛋了,我真的完蛋了,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要到美国去念书了!」
黑色的虎眸闪过亮光,白虎啸微微瞇起眼,三秒钟后,缓缓地开口问道:「妳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缩成一团,在地上画着圈圈。「我爸妈想移民到美国去,房子都找好了,要我去那边读书……但我想留着,除非是像阿佛、噎鲁、Otisan之类的大学录取我,否则我才不要到美国去咧!可是如果我没有考好,也是没有借口留在台湾的……」
「哦?」突然听到一个令他熟悉的名字,白虎啸轻轻地应道,没有泄漏激动的情绪。
自暴自弃的秦若雪揉着头发,从地上跳起来。「我要回家了!」再待下去她一定会发疯,还是趁早走得好。
「我送妳?」他站起身。
「不用!我自己有骑脚踏车!」她不理会他的好意,态度仍是恶劣。
「好,那妳自己要小心喔。」他一派温和地伸手帮她开门。「晚安。」
若雪又瞪了他一眼,掩饰心中狂冒起的失望泡泡,「哼」地一声,跨上脚踏车走了。
白虎啸目送她消失在路口,笑容缓缓地扬起,转身进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拨了电话。「喂?爸……」咳了声让声音听起来有些莫可奈何。「咳、咳,我改变主意了……对,我会去美国……但是等一下,听我说,我有个条件……」
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星期天,秦若雪瞥了陪她上图书馆读书的白虎啸一眼,心中突然扬起了阴谋论——他这么好心、这么体贴,一定是为了让她更读不下书!
可是,怎么能说他是故意的呢?他可是牺牲假日陪她温书,他根本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读书的,但为了她,他还是来了。这么够义气的朋友上哪找去?
她再这样怀疑他,绝对会遭天谴,何况她也知道自己最近因为情绪不稳,常常跟他闹脾气,可是他却包容她,还好声好气地安抚她、哄她,做各种好吃的食物讨好她……她怎么可以将人家的一番好意当作狡诈呢?
不过,她的成绩一落千丈这也是事实。上一次模拟考后,她不断地被导师以及各科老师轮流召见,他们没有责备她,只是满满的忧心。
或许因为她是学校未来招生的招牌之一,也或许是她一直很认真,师长们不敢刺激她。他们对她说的话除了关心,为了她的健康晓以大义、鼓励她别因一、两次挫败而失去信心以外,她总觉得每个老师都在琢磨该不该说:或许老师太古板了点,但我还是觉得学生应该以读书为重,不要交男女朋友比较好……
思及此,秦若雪又瞥了他一眼。他,真的是她的男朋友吗?
自从他吻了她以后,她突然意识到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也疑惑他是怎么想的,这样的问题浮现后,又再度困扰她许久。
于是,这次段考成绩出来,一样地凄惨无比。除了她的能科国文英文和生物以外,其它的几乎是降到最低点。而且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被辅导室约谈了!
辅导室!她秦若雪竟然被辅导室约谈?!在午休时间来到有着温柔典雅布置的辅导室,和说话轻声细语的辅导老师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倾吐心事,接过辅导老师递过来擦眼泪的面纸……这像是她的作风吗?
她不多愁善感、不钻牛角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朋友是不是不喜欢她、被老爸老妈抛弃了也没啥感觉,她有感受到压力,但不是没有办法承受……这些女孩子的普遍问题,套在她身上,一个都没有啊,而她……竟然被拖到辅导室?
她知道她周围的人都很关心她,她也很感激,可是她只不过是心情有些乱而已,花点时间理一理就没事了嘛,干嘛这样紧张兮兮呢?
对,只要花点时间就好了,她一定能够让心中的感觉烟消云散的!
三度瞥向坐在隔壁的白虎啸,望着他低头看书的侧面,他那专注的眼神让她想起每次他看自己的表情;他额前的头发有些散落,他抬手拨去……
天啊,好、好帅喔……
「唉!」秦若雪叹了一声,别过头去,克制住自己乱蹦的心跳,为了自己的肤浅而自责不已。
「怎么了?」白虎啸听到她的叹息,转过头,搭上她的肩,轻声问道,眼中充满关心。
若雪摇摇头,陪上一抹笑,却不太敢对上他的眼睛。
可恶,她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不敢直视他的这项毛病了!
「是不是肚子饿?十一点半了,我们去外面草地吃饭好不好?待会再读。」
秦若雪很孬的顺从点头,她发现自己最不能抗拒的,一是食物,二是轻声细语、温柔体贴的白虎啸。顿时,自我厌恶的情绪再度油然而生……
白虎啸搭着她的肩,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寿司,往门口走去,脸上扬着一抹不为外人察觉的笑。
他当然知道小秦是被他搞得心绪不宁,也非常乐意搞得更乱一些。乱,是好事。要是她粗线条到连被他吻了以后,都不会去审视他们俩的关系,那才是大大的问题。
就让她慢慢去想,慢慢去调适吧!即使她还不能体会他喜欢她的心情,至少,会乖乖的让他牵个手、搂个腰,这样也不错。
他不急,反正时间还很长。
至于她的升学问题嘛,他已经获得通知,那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一件事。
第三章
「可不可以……请您再说一遍?」
导师办公室内,面对着欣喜若狂、脸上皱纹像在跳舞一样的班导师,秦若雪的耳边似乎只有小蜜蜂成群结队地在围绕。
「唉呀,若雪呀,妳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跟我说妳有申请美国Otisan大学的事情,我之前还一直担心妳的成绩为什么会突然往下掉,原来是要准备审核资料的缘故啊!」
嗡……嗡……嗡……
秦若雪望着老师塞到她手里的录取通知,头脑仍然维持盘古开天辟地以前的浑沌状态。
导师继续眉开眼笑地滔滔不绝。「这真是学校的光荣啊,像美国的这种明星大学,可不好申请吶。我当初看到妳优异的托福成绩和生物奥林匹亚金牌,就想叫妳去申请生物科技之类的科系,没想到妳志向这么远大,竟然直接申请Otisan大学。虽然上的是文学院,不过我相信妳也是很高兴的吧?」
嗡……嗡……嗡……
「咦?可是申请外国学校不是都需要老师的推荐函吗?为什么我都没有听到哪个任课老师帮妳写推荐函的事情呢?啊算了,那不是重点,我得催促学校快点贴红榜,明天一定要登报,这可是学校的光荣啊!」
秦若雪仍是一脸的呆滞。
类似的对话也在隔壁桌响起。只见癸班的老师拍着白虎啸的肩膀,用宏亮的声音哈哈大笑着。「干得好啊,白同学,今年学校有你和丙班的秦若雪,可真是占尽锋头!学期开始便有这样好的表现,相信其它的同学也会受到你们的鼓励,在七月十九日发榜时,有亮丽的成绩。老师真是与有荣焉,沾你的光呀。Otisan商学院耶,真是太了不起了!」
白虎啸的脸上倒是没有像她一样的痴呆表情,一副谦虚的模样。「老师您太客气了。」
「唉呀,是你太谦虚了。」说着转向秦若雪的导师,伸出手用力握着。「陈老师啊,真是恭喜恭喜。」
「就是啊!」然后,两班老师像是要结为亲家般,热情地拥抱起来,只差没有流下感动的泪水。
秦若雪对上白虎啸含笑的眼神,脑中仍是一片茫然,伸手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办公室外拖。
「阿啸……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结结巴巴地晃着手上的通知书,满脸惊恐,希望这是一场梦,又不希望这是一场梦。
「妳被Otisan大学录取啦,妳不高兴吗?」他摸了摸她的头。嗯,她的头发留长了,扎起辫子一定很可爱。
「怎么可能?」开玩笑,哪有可能不高兴?是名满中外学界的Otisan大学耶,这种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竟然实现了,这才是她恐惧的原因。
「那就好啦。」他非常爽快地说着。
「好是好……可、可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提出申请,也没有那种胆子申请,而、而且看我们导、导师那种惊喜的样子,八成也不是他帮忙弄的,难道是我爸妈?可、可是他们不可能有我的数据,也不可能这么热心啊!」她发急了,手冒着冷汗颤抖着。
「是我帮妳申请的。」白虎啸温和地笑着,伸手摸她吓白的脸蛋。
「啊?」她愣住,呆呆地望着他,良久,才又开口问道:「那为什么不跟我说?」这……这表示这一切,都是真的啰……
「因为我不希望影响妳读书的情绪。」看!多么善解人意!「因为妳的备审数据很丰富了,加上我的老爸是Otisan大学的校董事长,所以给了点方便,不需要推荐函。」
原本被兴奋占据的脸蛋闻言又垮了下来。「你?你爸爸是——等等,那我是靠你父亲的关系才……」
「不是。」他打断她。「我爸能做的只有让我们不需要推荐函,他不能左右教授们的决策,我也不会让他做这种事情。」提出申请,实在算是个赌注性的决定,他之前还有些担心要是他们俩都没录取或是只有录取一人,那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