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菊关上门,来到放新衣裳的桌子旁,手指抚著颜色深浅不一,但都偏鹅黄色系的几套衣裙发呆。那是她最喜爱的淡黄色罗裙,他连她的喜好也猜到了吗?
从小到大,几乎不曾有人在乎她的喜好,问家姊妹独立惯了,身边的琐事都是自己解决,何时需要劳烦他人过。
温轩对她的关怀反教她不知所措,更不知该对他的情意如何是好。
说认真的,两人身分悬殊,堂堂一品宫的温府怎么容得下她这种出身的女人?
想逢场作戏,她又怕不小心付出太多情感,到头来,受伤害的依旧是自己。
唉,她真是越来越不懂自己了!凡事只要牵扯上温轩,她的立场就无法坚定,偏偏想伤害他,最后连自个儿也一并心痛了。
约莫申时,问菊放下谱到一半的音册,纤指烦躁的划过琴弦,有点气愤的站了起来。
其实她在暗恼自己,为什静不下心来?
眼看著新曲即将完成,贺寿舞蹈也画了一半,但她就是无法继续。
问菊踏出温轩特地为她准备的静房,信步来到花园,游赏群花。
花园里千红万紫,看得出主人极用心照料;有些花她从未见过,那娇艳的颜色,许是塞外的品种。
问菊心不在焉的绕著花园走,偶尔停下脚步将目光专注放在某株奇花异草上。
忙著浇花拔杂草的仆役先是惊讶府里竟会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后在问菊不自在的眼光下傻傻微笑打招呼。
写曲写不下,编舞也没新的灵感,所以她来逛花园,但怎么越逛她越闷,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姑娘。」
当问菊瞪著一片紫花圃发呆时,后头有人出声了;问菊回头,是为她送衣裳的丫头,她的手上正捧著热腾腾的饭菜。
「多晚了?」问菊这才惊觉时间飞逝。
「已是酉时,姑娘在等少爷吗?少爷现在在祠堂,人不在花园。」
「谁说我在等他了!」问菊反驳得很快,语音尖锐,她才不承认丫头说的话,她只是心情不好,绝对不是因为温轩。
「真是对不住,我现在要送饭菜给夫人,待会儿再送一份到姑娘的房里,请您先回房。」
「这么多饭菜,温夫人又要请客吗?」问菊望著丫头身后还站著三位丫头。
数数她们手上的饭菜,至少也有十数道之多。
「温夫人喜静,这些全是送上让她挑选的,夫人总是一个人用餐。」
丫头朝问菊福了福,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其他人立刻跟上,毕竟饭菜一冷就不好吃了。
问菊颇好奇的跟在后面,她很想看看温夫人一个人怎么吃得完这么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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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温夫人所住的房子,只见丫头一碟一碟朝圆桌上放,并不见温夫人的人影。
问菊看丫头全退了出来,竟然也没人伺侯温夫人用餐。
那日温夫人找温轩一起吃饭时,不是有丫头在伺候吗?
半晌,温夫人徐徐由内厅走出来。
霎时,问菊觉得这间宅子虽然大且豪华,却更像一间牢笼。
站在廊柱下的问菊,看温夫人挑了三样菜就走开了。
不会吧,她只吃这样就饱了?
事情却出乎问菊的意料,温夫人将三样菜放到一处小暗室,又走了回来,落座在餐桌旁。
问菊看著温夫人的面无表情,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她要是有娘亲,一定不会让她一人这样孤孤单单地吃饭。
片刻,温夫人扫视所有菜色,拿起精致的木筷,朝其中一碟夹去。
问菊见到温夫人带著无奈又坚毅的神色,心生不忍,便走了出来。
「温夫人。」问菊福身示礼。
「你……你是?」温夫人柳眉微皱,看不出是否因被问菊打断用餐而不悦,但她觉得眼前的人很眼熟,迟疑地打量她。
「我是问菊,先前女扮男装让温夫人误会,特来道歉。」
「事情过了就算,你不必太介怀。」原来是问秋,她恢复原来的打扮比往常要顺眼了许多。
温夫人总算知道为何儿子会一心迷上眼前的女子,问菊美而不艳,端庄却不娇,就连自己也是一眼就喜欢她了。
「我扰乱了温夫人的平静,真的很对不起。」
「傻女孩,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干涉的。」
语似禅机,温夫人以宽容的表情看著问菊。
「温夫人你放心,我不可能在温府待太久,届时温府就能恢复平静的日子了。」
「平静?温府的确太平静了。」温夫人夹了一块翡翠玉酥入碗,说话的语气带点心酸。
「温夫人不是喜静吗?」问菊仿彿看出些端倪,紧接著再问。
「当老爷与大夫人去逝后,温府已经很久没有笑声了。」温夫人抬头,却不是看向问菊,而是望著小暗室。
闻言,问菊震惊不已,温夫人不是正室吗?
「听说温少爷很得皇上器重,温夫人难道在担心他?」聪敏的问菊并没有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儿子都那么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又岂是我三百两语便能改变?」
「温夫人……」
「好了,现在是晚膳时间,你肚子也饿了吧,如果不嫌弃,就一起用餐吧。」温夫人看了问菊一眼,提出邀约。
「承蒙温夫人不嫌弃,问菊恭敬不如从命。」问菊也不跟她客气,在刚才那番对谈之中,她知道温夫人心中藏著许多事,在温府的日子里,要是她有空,她一定会过来陪温夫人。
温轩真不孝,有个母亲还不知尽孝道。
问菊在心中咒骂温轩,脸上表情与妙语却逗得温夫人连连笑开怀。
一席饭吃得欢乐无边,问菊的笑声将这萧索的美宅渲染得热热闹闹的,一扫先前的沉闷。
「温夫人,这菜煮得好好吃,厨娘比较偏心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日后我就三餐都来这里吃饭。」
「你!」听见问菊的话,一股热意袭上心头,温夫人竟被她感动了。
「温夫人,好的料理就分我一起吃嘛。」问菊撒娇著,现在的她就似一个渴望母爱的女儿,以往的精明全不见了。
「好好好,只要你不嫌弃就好。」温夫人眼眶湿润,陪了她二十几载的儿子,还不如一名蕙质兰心的女子。
用完甜点,月儿已跃上夜幕,问菊才向温夫人道别。
「唉!夜已黑,你回房要小心哪!要不是轩儿在祠堂,我一定叫他护送你过去。」温夫人看著夜色,回廊都被漆黑占据。
「温夫人放心,我有灯笼照明呢,至于温少爷,他已在祠堂待了那么久,还不休息吗?」问菊看著远处的一盏小灯火,那里就是温家的祠堂。对于自己提及温轩,她拼命说服自己,她绝不是关心他,是温夫人需要他。
「他已经习惯了,每个月初一是他自省的日子,通常他会在里头反省和激励自己。」
「哦。」问菊微讶,原来温轩对待自己是如此严格。
「我这儿子很少对什么事这么热中,就连皇上看重他,他也常说是尽臣子的本分,这次能看到他对你失了该有的严谨,我很高兴。」温夫人和问菊用了一膳,就知道问菊是个没心机的人,说她是出于私心也好,她想留问菊在身边。
「呃……温夫人,我与温少爷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值得配上更好的女子。」问菊有点落寞的说。
「胡说,我说你好就好。」温夫人拍拍她的手背,为她打气。
问菊微笑著,不过那是表面功夫,其实她的心好酸好酸,头一次觉得,他跟温轩的距离真的好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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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初五了,问菊在用完午膳后,随意在温府四处走走,手上拿著朵刚才经过花园时摘下的粉菊花。
自从温轩那日生气离去后,他们有好几天没见面了。
这些日子她都陪在温夫人身边,将新曲与新舞与她分享,就连舞伶刚练好的前半曲舞蹈,她也邀温夫人共赏。
温夫人的神情比往常还要开心,这就是问菊的目的。
一切全按照她的心意在走,为什么她还是不感到开心?是太久没数银子了吧。
问菊甚至在温夫人同意下,参观温府的财库,但一座座小金山依旧没勾起问菊的兴趣。
她到底是怎么了?温轩没来强迫她正是她所希望的,为什么她会有罪恶感呢?
那日温轩受伤的眼神,久久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问菊失神的走著,旋转著手上的菊花,快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给烦死了。
这一切全是他的错……
「喔!」
问菊哀叫一声,怎么路中间有根柱子呢?她正想凝神看清楚时,却跌进一泓深幽的眸子里。
温轩站在回廊旁已有一刻钟之久,他看著问菊由另一头走来,本以为她会跟他打声招呼,谁知她竟装作没看到;正想将她抓过来时,她就撞进自己怀中,脸上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干嘛挡我的路!」话一出口,问菊就后悔了,她不是告诉自己要好好跟温轩相处吗?唉,怎么一见到他的面,什么坚持全飞走了?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可是站在这里一动也不动。」温轩鹰隼般的眸子紧紧锁住眼前的俏佳人。
早知道她穿女装一定很美丽,殊不知他竟连目光也移不开。
「你……哼!你是很闲吗?温府那么大,你干嘛偏偏要站在这里?」
温轩皱眉,她与他之间一定要如此针锋相对吗?竟说他闲,他可是忙了四天才将皇上交代下来的密文给批完,现在才有空出来走一走耶!瞧她说得他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专门找她麻烦似的。
「你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家,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温轩勾起唇角,模样轻浮。
「哼,你家那么大又怎样,也不会找时间陪陪你母亲,她一个人很孤单的。」问菊的眼睛闪避他惑人的眼眸,继续批评。
「哦,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谁要关心你,我只是提醒你要记得尽孝道。」问菊脸蛋不争气的红了。
啐!她是站在温夫人的角度要求他多关心他娘,别想太多。
「看来这几天你和我娘处得不错。」否则怎么知道他娘孤单寂寞呢?
「你别人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没有温夫人,你能长得这么大吗?」问菊以为温轩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遂加重语气。
「我这个人很懂得饮水思源,至于你这么操心我的家务事,是不是……」
「你别胡说,我绝对不会对你有意思。」温轩话没说完,问菊就抢著否认,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哈哈哈……」温轩听见她的话,朗声大笑。
「你……你笑什么!」问菊觉得好羞,连忙看向四方,还好没人。
「小傻瓜,承认对我动心有那么难吗?」温轩愉悦的逗她。
「闭嘴,不准你乱说话。」问菊脸蛋更红,想反驳他,偏偏脑袋被羞意给扰成一团浆糊。
「想不到这短短五天,你竟改变这么多。」
「我没有,我很忙,才不像你浪费时问,我已经将舞曲完成一半了。」问菊气呼呼的反驳。
温轩倒不急著解释她对他的指控,现在她脸上精采万分的神情变化就够他忙著欣赏了。
「哦,是吗?」温轩尾音拖得长长的,摆明不信。要是她真的如她所言忙著谱曲编舞,如何会了解母亲的生活型态,又怎么会一见著他就心浮气躁?
「你不信!我带你去看。」像是急著证明什么,问菊拉了温轩就走。
唷,她被他激得都忘了跟他保持距离……嗯,看来他得好好感谢皇上加在他身上的「责任」。
第八章
「你看!」问菊拉著温轩来到彩宴厅,指著里头正练得起劲的舞伶。
「还好嘛。」只是分开的动作,看不出舞蹈的完整性。
问菊负气的睨了他一眼,居然敢小看她的创作;扬起小巧的下巴,她向前走,拉开琴套,示意舞伶排列整齐,正式演练一次。
当清雅悦耳的琴音环绕在厅上,翩翩的舞伶开始伸展她们的四肢,在舞袖转动间,展现优雅的舞姿。
不可否认,问菊真的拥有编舞与谱曲的天分。虽然这支舞未臻完成,但光是雏形已教他惊艳,他从来不知道女子的舞姿可以如此曼妙。
伴随著琴音渐急,舞伶舞动得越来越快;温轩只见衣袖漫天飞舞,由此情景可猜,若是换上正式舞服,声势一定更浩大、惊人。
「当。」琴声短促的结束,舞伶也在一瞬间定住。
「怎么样!」问菊得意的朝温轩看去。
「你们下去吧。」温轩对舞伶点点头,让剧烈运动后的她们能好好休息。
问菊看著舞伶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还等不到温轩说出评语,便著急地跑到他眼前。
「你不喜欢吗?」难道要她重新再来?
「这支舞她们还不熟练,某些小环节还是得注意。」
「例如?」问菊虚心求教。
「叫我现在讲,我也形容不出来,总之当她们聚集在一起时,有些小动作还需要多练习。」
「她们才练习了几天,有这样的成果已经很棒了。」问菊也知道编群舞有它的困难度,要动作整齐非得练上几十天才有可能。
「这支舞是要献给皇上的,一点也不能出差错。」温轩语重心长的说。
「我当然知道。」问菊怎么会不知道这支舞的重要性,但她需要时间啊。
「这样吧,你跳一次,我就可以告诉你那些舞伶究竟是哪个动作不协调。」
「我?」问菊比著自己,小嘴微张。
「是呀,难道你不会跳自己编的舞?」温轩装出一副看扁人的姿态。
问菊一看,手痒的想揍人。
「谁说的!你告诉我是哪一个舞伶,我叫她跳给你看不就好了。」
「说不定是你编的舞不好跳,所以人家才跳不好。为了求证,还是你先跳一遍。」
他……他怎么能这么可恶,居然说她编的舞不好跳。
该死的他!她一定教他后悔。
「哼,从来没有人敢嫌我编的舞,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瞧。」
问菊撩起裙摆,走到彩宴厅中间。
「你可以开始了。」
臭男人,居然命令起她来了。
问菊一脸不愿地摆出姿势,这才察觉没有丝竹的辅助,要她就这样跳很怪耶。
「快点啊。」温轩催促著。
「急什么急,我得去叫人来弹奏,不然我怎么跳!」
「这是小事,交给我就行了。」温轩将琴拿了过来,十指大张抚著。
「你……你会弹?」问菊很惊讶,温轩是个大男人,居然会抚琴。
「你再不跳,就是怕了。」温轩没将她的讶异看在眼里,懒懒的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