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卑鄙……你在什么时候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人?我本来还以为我们会一起长大的……」
真的好不甘心,想狠狠揍他一拳泄愤,但看到他的伤势,拳头一软,无力地垂放回脚边。
窝囊,想扁又扁不下手,无可救药的心软。
她探探他的额温,确定还在正常范围里才稍稍松下紧绷,这一松懈,所有的疲惫都涌了上来,她才感觉到好累,窝在床边的一小角落,握住他的手,手指却在他指节碰触到一只男戒,她用指腹去蹭触戒面,素色戒纹淡淡的,几乎除了微凹与微凸交错外,再也没有其他图形。
但是她记得它。
那是订婚戒指,她亲手替他戴上的那只,可调式的戒身已经扳到最末尾,套在他粗长的手指上略显小巧寒酸,但他仍没摘下它。
这算什么呀?!
不是说好要毫无瓜葛了吗?!
不是说好要切八段了吗?!
他这样又算什么呀……
玩弄她吗?还是想再一次欺骗她?
她讨厌这样,讨厌死了!
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忍不住更握紧他的手,将他与戒指握在一对掌心里……
她真的不知道。
第四章
正如唐所言,风啸隔天醒来已经完全没有病态,甚至不像中过枪的伤患,神清气爽。反观整夜没睡,一心担忧他会因伤势引发高烧或是熟睡时无意间翻身将刚缝合的伤口弄裂的司徒绾青,憔悴邋遢,只想躺平好好睡一觉。
可是房里多出一尊这么巨大的家伙,根本就不可能好好睡觉,再说他也不会允许。
「妳的房间……还真粉红。」凶狠的右派小首领,房间净是柔柔的少女粉红色……不,应该说,他老是忘了她充其量也还是个女孩,只不过碍于现实,让她多出一个右派首领的身分。
司徒绾青抽掉他嘴里的体温计,上头显示的温度趋于正常,她绷了整夜的蹙眉终于舒展开来,但听到他的话,以为他在取笑自己,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又狠皱起来,恶声回他:「要你管!」
他低笑,继续浏览她的香闺。
有点乱。这是第二个评语,穿过的、没穿过的衣服全堆在椅子上,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也没有乖乖归位,倒是挺像她的为人,大剌剌的不拘小节。
目光扫视过不少散乱的言情小说,桌上一张照片吸引住他的目光,那是她与她爸妈的合照。
司徒烺在她十三岁左右过世,一直到死他都满心想替天龙门帮主报仇,他行事冲动,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便贸然展开行动,结果当年真正杀害天龙门帮主的,并非如众人所猜测是外帮人马,而是天龙门里暗藏的背叛者,司徒烺就在毫无预防之下,被自己曾经信赖的同门兄弟所害,而没过多久,她母亲也因为郁郁寡欢而撒手人寰,将司徒绾青独留下来。
这些日子她是怎么过的,他一清二楚,她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傻丫头,认为自己必须接下司徒烺的所有,包括照顾好那几名曾与司徒烺同甘共苦的兄弟,以及继续为天龙门帮主报仇雪恨,她都想一肩揽下,结果将自己累个半死。
干嘛不去当个清清白白、单单纯纯的平凡少女,享受生活也享受恋爱?
自找苦吃。
「青青,妳管理右派还顺手吗?」他状似随口问问。
「非、非常顺手。」
哦,那么那个停顿是怎么回事?风啸魅人一笑,亲切得像和善的大哥哥。「有任何我帮得上忙之处,尽管跟我开口。」
「不用你多事!」她一口回绝,不接受施舍及讨好,「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将右派管理得有声有色,成为北区最大的黑道帮派,扬名海内外──」
就凭右派的小猫两三只?不过风啸很识趣的没这样问,不然她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把掌心雷手枪就会派上用场──拿来击毙他。
「就算没有你,我还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她握着双拳低喊。
对,她根本不需要他,他对她而言不是空气、不是阳光也不是水,有他没他并不会让天塌下来,她一个人好久好久了,没什么事情是她自己做不到的,她不需要他!
风啸没有反驳她,两人互视了数秒,她扭头别开脸,以为自己是不想看到他,殊不知那正是落荒而逃的败者行径。
「有事就跟我开口,我会尽力帮妳。」他仍是淡笑着重申。
「不用你多事!」老话同样轰回去,加上补充:「我一点也不稀罕!」
风啸表情带些无辜,「妳不依赖我,会让我很无所适从。」
「无所适从?」她一脸问号。
「感觉自己不被妳需要。」他想抽烟,才刚拿出烟包就被她全部抢走,揉烂后精准投进垃圾筒。
病人还抽什么烟!司徒绾青转身对他假笑,「真高兴你看出来了,我本来就不需要你。」哼。
「一箭穿心。」真狠的反击,刺伤得他无力招架。
「少装可怜,你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事……没错,你根本就没在乎过,就像那时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嘴里说喜欢,心里却不这么想,你只是用谎言在骗我,现在说的,也不过是谎言吧?我才不会信你,半个字也不会再相信了。」被骗一次叫无知,被骗两次就叫呆了。
「我可以解释。」他指的是幼年时期的事。
「但我已经不想听你废话。」口袋里的手机嘟嘟轻震,是她担心手机声会吵到风啸才设定成无声震动。她边拿起来看来电显示,一手指挥着他,「如果你想早点复元的话,就乖乖到床上躺平,省得伤口裂开。喂?是,学长。」声音变成温驯的咩咩叫,和方才吼他的中气十足完全不像。
学长?又是那个肖想着她的学长?!风啸危险地瞇起眼。
司徒绾青背对着风啸,自然没能看见他眸子里的妒忌及杀意,她对着手机发出惊呼:「呀?你不是自己逃命……呃,我是说……你后来跑去找警察来救我?!」黑道的私人恩怨扯上条子还有什么搞头呀!找警察来救她?是找警察顺便来捉她吧……
她干笑。「学长,我完全没有事,没有被打伤、没有被打残,更没有被打死。」她好歹也是右派的头儿,扎实的武力还是有的,好吗?该担心的是那群企图围殴反被打成猪头的家伙。「……我顺便跟你坦白吧,喂喂,我不是要跟你告白,你不用深呼吸做什么心理准备啦……学长,事实上……我是黑道大姊头。」她咬牙大声坦白,但随即一愣,「我没有在开玩笑,是真的──」沉默三秒,然后叹气,挂电话,瘫坐在床。
「他不信妳的说辞?」风啸有点幸灾乐祸。
「他说我是个乖巧的女孩子,不可能。」这句话连她自己说出来都会打冷颤。
「很好呀,他很看得起妳。」他酸酸冷笑。
她爬梳短发,烦躁道:「他根本就不认识所有的我,就算喜欢也只不过是喜欢在学校的司徒绾青,我讨厌这样。」
「既然不喜欢,拒绝他就好,跟他有什么废话好说?」叫那混蛋有多远滚多远。
「我们常要在学校见面,撕破脸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只是徒增尴尬,况且还是同社团的。
「婆婆妈妈。」他嗤哼,「我不是告诉过他,妳是我的未婚妻,他对别人未来的老婆也敢有兴趣?」活久嫌烦了是吗?
「我当然是向他否认我们的关系。」
「为什么否认?」
「那还用说?!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
「笨青青,妳何不拿我当挡箭牌?有了未婚夫加持,恶灵杂兵全数自动退散。」包管她从大学一路到毕业也不会有半只苍蝇蜜蜂追着跑。
「……你倒是提醒我一个好点子,找人来假冒男朋友,学长应该会对我死心……」
「他看过我,妳再找其他人毫无连贯性及故事性,缺乏说服力。」他是唯一男主角人选,想临时换角,观众会愤而转台的。
「我会向他解释──你只是一个死缠烂打的出局追求者,幻想自己是我的未婚夫,实际上我的未婚夫另有其人。」只要坚持这种说法,学长不信也不行,一旦她名花有主,也能省下不少麻烦,太好了。
司徒绾青为这好主意正要咧开笑颜,本来闲卧在床头的风啸宛如找到最好时机扑捕猎物的狼,迅速精准地锁定她袭击而来,她反应不及,沦为落入狼爪之下的肥美羔羊,她的世界翻天覆地,手腕被牢牢箝制,感觉身子旋了好几圈,最终压陷在软床中央。
「妳非得激怒我吗?」可恨又可爱的小家伙,让他想一把掐死她,又想狠狠地亲吻她。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她抬脚,长期练武使得她的筋骨比平常人柔软,脚掌抵在他胸口,不让他靠得这么近,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十几公分的小距离罢了。「你现在可是连『追求者』都称不上!」少一副将她当成所有物的样子在那边吃醋发脾气!
「我以为我们已经可以直接跳过追求的阶段了。」
「哈!本来是这样没错啦!可是幸好我爸和你爸替我们解除婚约,而且双方还反目成仇,之后更是老死不相往来,关系断得干干净净,否则我还真倒楣,没谈过恋爱却已经有个丈夫在等我长大!我现在可以自己为自己做主,我要选择跟谁交往、跟谁结婚都随便我,而你,左风啸,我现在宣布你三振出局!」请离开比赛现场,谢谢。
「也就是说,根本只有我一个人还把以前的婚约当真?」他的声音相当平静,平静到像在问一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
他黑阒的眸死咬住她的视线,听见他这么说时,她心头一揪,彷佛自己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
她没办法大声回他一句「对,没错」,因为那像在说谎。
「……我觉得……没有婚约也不是坏事,至少你不用因为婚约才强迫自己喜欢我──当然我也一样!」最后这句一定要铿锵有力的强调再强调。
她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垂下眸,避开他的注视,低低再道:「如果我们彼此不喜欢,就到此为止,很好呀……」
「妳是因为婚约才喜欢我吗?」他抚摸她柔细的发丝,用五指穿梭在黑亮的发间,享受它的缠绕,再到耳廓、下巴,动作温柔,只用指尖慢慢滑过,几乎要令她发出哆嗦战栗。
「……我不知道……」对,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只注意到他的指腹好烫,被他碰过的地方都留下火焰,碰碰她的耳朵,她的耳朵就发红了,摸摸她的脸颊,她的脸颊也泛起娇红,教她连曲抵在他胸前的脚丫子都开始虚软背叛,被他扳开分置在他腰际。
他逼得好近好近,用低沉的气声对她呵道:「如果没有婚约,妳就不会将我放进眼里?」
「……也、也不能这样说啦……」
「不能这样说?」指腹描绘她的唇形,「还是就算没有婚约,妳仍会爱上我?」
「呃……好、好像也不太对……」她的意思也不是这样啦……唔,他磨蹭得她下唇好痒,也将她的思绪搅糊搅烂了。
「那么,来试试吧。我重新追求妳,不利用未婚夫这个身分,妳放开心胸接受我,抛弃固执,让我们看看没了婚约,妳和我是否还会在一起。」
「呀?」什么什么什么……她没听清楚……也可能是有听但没听懂。
「请多指教。」
然后,他低头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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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在很没骨气,那时应该要挥拳打歪他的嘴……
结果却被一个嘴里说要重新追求她,但竟跳过好几个正常追求步骤的家伙给吻肿了唇。
请吃饭呢?送花呢?送礼物呢?上下课接送呢?写情书呢?说情话呢?这些全都不重要哦?
「青青,还不来睡吗?」慵懒迷人的嗓正沉沉诱笑着。
她从梳妆镜前瞪着身后的他,吹风机轰轰作响,她一头半湿半干的短发东歪西翘,像只正竖起硬毛的刺猬,谁来惹她就刺谁。
要不是看他有伤在身,她一定会冲过去揍他!
「你的伤不是一点也不妨碍你下床走动吗?干嘛还不自己从窗户爬下去,滚回你的左派去,爱怎么养伤就怎么养伤随便你!」
「没想到造成我二度伤裂喷血的人竟然会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他叹气摇头,故意捂着纱布下泛有淡淡血红的部分呻吟。
「那是因为你太过分──」
「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你──」她说不出口,说不出他用他的舌头在她身上做过的每一件事!只能窝囊的用鼻孔喷吐着浓重怒火。
她就是在他几乎要将她剥个精光之际,失手一曲膝顶上他的新伤口,昨天才刚缝妥的伤,哪里受得住这种重击,立刻血流如注,而他,也就光明正大的继续窝在她的香闺里,榨干她的内疚及同情,并且紧抓住这唯一的把柄,对她予取予求。
「睡你的觉啦!」她抓起一盒面纸朝他丢过去,他一偏头便轻松避开。
「我把右边留给妳。」他拍拍床铺。
「我会睡地板,不用你鸡婆!」
「一个人独占妳的床,我良心不安。」
「你的字典里有『良心』两个字才怪!」
他低低一笑,躺在她的枕头上,闭眼舒服吁叹。她的被窝怎么特别的温暖,棉被还有股太阳的味道,真香。
司徒绾青发觉身后没动静,转过头已经看见风啸状似熟睡。
她关掉吵人的吹风机,房里瞬间恢复安静。
她蹑手蹑脚将灯光关暗,只留下柔和的暖黄小灯,又忍不住动手替他将棉被拉高盖好,收回手之前还摸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迹象。
等这一切做完,又窝回梳妆台前埋头呻吟低咒自己的多事和手贱。
原来她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嘴里好像说得多有志气,结果还不是净做些自己很唾弃的蠢事。
像现在,她从自己的手臂里抬头,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她,哪里有什么不满和怨怼,笑得像个大花痴,就因为他说要重新追求她。
没人格!没尊严!
她对着镜里的自己无声蠕唇唾弃着,抿抿嘴,嘴角还是在笑,自我反省的谩骂一点也无损她的好心情。
「妳真的很高兴吧?」她问着镜中另一个自己。
她从镜里浮现的那朵羞怯笑花,得到了答案。
「好吧,经过我深思熟虑,外加不计前嫌之后──我答应让你追,我可以先和你去吃顿饭、看场电影什么的。」
翌日一大清早,司徒绾青仰首站在床前,如女王一般尊贵地对他宣布。
风啸才刚睡醒,半瞇着眼,迷蒙觑她,而她则在等待他叩首泣谢女王陛下赐予此等最大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