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放任清清四处去玩,还以为自己心胸宽大,到今天我还常常责备自己。”骆濯咬了咬牙。“如果不是我的放任,清清就不会玩出那么大的麻烦来。”
他站起来,在树下深吸了一口气。
“我告诉过你,清清是个独生女,而且家境很好,或许用“很好”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她家的富裕,总之,有人看上了她家的钱,设计了清清。”
骆濯虽然强作冷静,沅琪还是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气愤与心疼,气的是那些坏人,心疼的是清清。
骆濯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他们……伤害了她,而且还拍下录影带。”
“骆驼,不要再说了。”沅琪突觉一阵寒意自四面八方涌来,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但是骆濯没有听她的话,他继续往下说:“清清的父亲付了一大笔钱买回带子,但是清清从此之后就变了。她还是那么美,但是却不再骄傲、不再开朗,她变得不大敢说话、畏畏缩缩、完全失去自信,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心疼吗?”骆濯心痛的问,他的眼中有泪。
骆濯将双拳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握紧,重复了好几次才能再开口说话。
“或许是我们这个该死的社会给了她错误的印象,做错事的人不是她,但是她却认为自己不再完美了;她变得敏感、歇斯底里,我们只要对她有任何意见,她就以为我们瞧不起她。”
“我们?很多人知道这件事?”
“我们是指她的父母和我,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我们都爱她,怎么会轻视她?更何况她是受害者啊!”
“但是这个社会对女孩子并不公平,即使她是受害者。”沅琪能够体会绿洲当时的心理。
“这简直莫名其妙!”骆濯愤恨的说:“有时候我真恨中国人的假道德、假清高!就因为这种见鬼的、莫名其妙的观念,自古以来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无辜的女人。”
沅琪默然,她当然也恨这种观念,但是又能拿它怎么办?
“清清变得很没有安全感,时时刻刻担心我会离她而去,但是,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她,甚至更怜惜她、心疼她。”
“可是清清不相信。”沅琪猜。
“她太不安了,只要一会儿没见到我,就以为我不要她了,我只得每天守在她身边,不管到哪里都带着她,一再地向她保证我不会离开她。但是这些都没有用,清清开始怀疑我身边的每个异性。”骆濯叹了一口气。
“促使我离开清清的,不是她的遭遇,而是她的心态。我受不了她到处去对别的女生说“不要跟我抢骆驼”、“他只是跟你玩玩,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或者是更难听的话,后来根本没什么女同学敢跟我说话,她真的差点把我搞疯了。”
“那你怎么办?”沅琪同情的问。
“有一天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对她说“如果你再不恢复正常,我们就真的完了。”从那一次后,她收敛很多,她其实心里也明白我对她还是没变,只是她无法不患得患失。”骆濯无奈的又叹口气。
“或许是你没有给她足够的信心及安全感。”沅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同样身为女人,她知道那一阵子绿洲一定很痛苦。
骆濯不语,他不想替自己多做解释。
“后来呢?”
“清清开始用她以为最好的方式,或者说是一般人认为好的方式来对我好,她像个小女人一样帮我买便当、整理衣着,什么事情都要问我的意见……我觉得心好痛,我爱的不是这样没有自我的清清,我宁可她像以前一样任性、骄纵,至少那样子的她神采奕奕、全身散发光芒。”骆濯皱着眉头。
“我们都知道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介意这件不幸事件的人,是清清,不是我。她自己走不出来,而我也筋疲力尽了。”
“你不够爱她?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爱她,就会不计一切帮她走出那个阴影。”
骆濯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沅琪,我建议清清接受心理治疗,但是她死也不肯,她说如果我逼她,她宁愿自杀。我看了许多书、问了许多专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清清的父母提议送她到国外,但是她说没有我她活不下去,我甚至决定休学带着她到加拿大住,她却又不肯……我们真的无计可施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自己困在自己筑成的牢笼里。她不再是我疯狂爱着的那个女孩了,她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们,对她,我还是一样心疼与不舍,但是我的爱却一点一滴的消失了。”
“绿洲很可怜。”沅琪说。
“我们也可怜。”
“所以你们就这样拖着?”
“最后是清清自己想开了,她愿意到国外去,可是坚持要等到毕业。她要我保证在毕业前绝不离开她,我答应了,从那时候起清清似乎慢慢恢复正常了,虽然还是没什么自信、虽然还是一副小女人的模样,至少她不会再对我的女同学讲那些子虚乌有的话。”
“但她却对我说了那些话。”
“或许她看出来了,我对你有特别的感觉。”
“你有吗?”
骆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很多学妹觉得我冷淡,一半是为了不刺激清清,另一半是因为她们不是我欣赏的那种型。”
“你也是个骄傲的人。”沅琪插嘴。
骆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所以清清放心了,直到你入学。或许是我做错了,我应该等到毕业后再显露自己对你的感觉,但……感情是没办法隐藏的,而清清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她知道我爱上你了,所以才会对你说那些话。”
骆濯又喝了一口酸梅汤。“毕业后,清清办完离校手续那天下午就飞到奥地利了。前年听说她嫁给一个奥地利人,过得很好。”
故事说完了,骆濯静静的看着沅琪,眼中一片坦然。
“对不起,骆驼,我不该误会你。”沅琪轻声道歉。
“只希望不要再让清清隔在我俩中间。”骆濯真诚的看着沅琪。
沅琪沉默好久、好久之后,慢慢的呼出一口气。
“你知道吗,骆驼,我宁愿你不要告诉我这些悲伤的往事。”
“我也不想说,但是我不要你误会我是个滥情的男人。”骆濯低声的说:“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
“所以,你愿意接受我吗?”
“我不懂,骆驼,你身边有太多条件很好的女孩子……”
“什么叫做条件很好?”骆濯问:“漂亮?身材好?有钱?沅琪,我真希望你不曾那样拒我于千里之外,那么你就会发现,对我来说这些外在条件都不值得一顾。”
“但是绿洲的外在条件就很好。”
“当初我爱上清清,绝不是因为她的外表、或是她富有的家庭;清清很有主见、很骄傲、很聪明,而且自信心十足,这些因素让她成为一个迷人的女孩。”骆濯肯定的说。
“我呢?”沅琪发现自己居然有了比较的心理,想知道自己在骆濯心目中是什么评价。
“你也是个骄傲的女孩。”
“所以我只是个替身?”沅琪不是滋味的问。
“不!清清的傲气逼人,你不同,你骄傲得很内敛。”骆濯毫不考虑的回答。
别人可能不懂他的意思,骄傲就骄傲,哪有什么内敛的?但是沅琪明白,而且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动,只有骆濯懂她。
“沅琪。”骆濯坐到她身旁,诚恳的看着她。“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跟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一样,聪明而且倔强。”
沅琪有点不安,在骆濯的面前,她觉得自己像个透明的人,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看穿她。她起身离他几步。“骆驼,我承认对你有好感,但是我希望慢慢来。”
“六年都能等了,我还会在乎多等一段时间吗?”骆濯苦笑的说。
沅琪故意忽略他语气中的无奈,不去搭腔。她随意的看了看表,一看倒吃了一惊。“糟糕!都几个钟头过去了,心磊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又迷路了吧!”
“不至于吧!这儿的巷弄并不复杂,不大可能迷路。”骆濯不是很担心,从来没有朋友在他这儿迷路过。
“在心磊身上,任何事都不是不可能的。心磊根本毫无方向感,我打赌她一出你家大门不到五分钟就迷路了,现在可能正在找路。”对于心磊的没有地理概念,沅琪是很肯定的。
“我们出去找找吧!”骆濯建议。
心磊在巷子里绕来绕去,觉得好无聊,就走到外面马路上。
她在骑楼散步,看到有趣的店就进去逛逛、看看,可惜刚才出门忘记拿皮包,什么也不能买。不晓得骆濯和沅琪谈得怎么样了?真想躲在门外偷听。
原来骆濯早就偷偷的爱上沅琪,她早该看出来了,难怪以前骆濯常常跑到女生宿舍找沅淇!她应该会接受他吧!她不是从大一就开始暗恋骆濯了吗?
好浪漫喔!一段隔了好几年才开始的恋情!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已经开始跨越普通朋友的界限了?心磊的脑袋瓜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任何一件事情她都能把它想成一件浪漫的事。
不久,心磊开始烦躁不安了,她好想知道骆濯和沅琪现在怎么了,可是光在这儿瞎猜也不是办法,她决定干脆回去看看。
她向后转之后直直走,以为这样一定万无一失了,没想到经过了好几个巷口,就是找不到骆濯家的那个巷口。
心磊想,也许刚才转错方向了,还是重走一次好了。
没想到又过了将近十分钟,她还是没找到正确的巷口。这下可惨了,她没有骆濯家的地址、也没有电话,身上连半毛钱也没有,怎么办?
心磊第一次对于自己的迷路感到紧张,要是再找不到路,她真的要坐在路口放声大哭了。太阳好大!好热、好渴!想起刚才买的那一大袋饮料,心磊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就在心磊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对她来说有如天籁一般的声音。
第5章(2)
“嗨,你又迷路了吗?”
是于大德!心磊高兴的跑上前抱住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高兴遇见熟人。
“嘿,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受你欢迎。”于大德跟她开玩笑。
“你一定要救我,于大德,我迷路了。”心磊难过的说着,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了。
“不是“只是多走了一些路罢了”?”他打趣的说。
“讨厌啦!人家都快紧张死了,你还嘲笑我。”
“好吧,不笑你了,你要去什么地方?”虽然说不笑了,但于大德脸上的笑容还是收不起来。
“我不知道。”心磊小声的说。
“什么?你不知道?”大德不解的问。“我有没有听错?你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是这样的……”心磊困窘的解释。“我本来在一个朋友那儿,后来我自己出来附近散散步,然后……就找不到路回去了。”
“你可以打个电话请你朋友出来接你呀!”
“可是……可是我没有他的电话。”心磊的头垂得更低了,她觉得自己好笨。
“那你一定也没有地址啰。”于大德可想而知的下断语。
心磊绝望的摇摇头。
“这就麻烦了。”于大德苦笑。“这种情况,就算是神仙也没办法帮你啊!”
“怎么办?”心磊眼睛红红的,快哭出来了。
于大德想了几秒钟,建议:“这样吧!我正要到一个朋友家,你先跟我一起来,他就住在前面巷子里,也许他认识你的朋友也说不定;就算不认识,你也可以先休息一下,然后再慢慢回想。”
“也只好这样了。”心磊也没有其他选择了,而且她觉得自己现在渴得可以喝干一条河水了。
她就跟着于大德往前走,经过一条巷子再转个弯后,心磊突然大叫一声:“就是这条巷子!”
“什么?”
“这就是那个朋友住的巷子,大德,你好厉害喔!你又帮我找到路了,要是没有你就惨了。”心磊无限“景仰”的看着大德。
这么巧!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于大德哭笑不得的任由心磊表示她的崇拜。
“还记得是哪个门吗?我带你过去,免得你又迷路。”于大德不放心的说。
心磊正要回答,就听见前面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是沅琪,她跟骆濯看心磊这么久还没回来,觉得很担心,直觉告诉她,心磊一定又迷路了,所以两个人一起出来找她。“心磊,你跑哪儿去了?去这么久?”
心磊兴奋的对她说:“沅沅,你猜我碰到谁了?是于大德耶!他真的好厉害喔!又帮我找到路了。”
这时候骆濯也走过来了,看到大德跟心磊走在一起,显得很惊讶。
“嗨,大德,你们早就认识了?”
“前一阵子在杉林溪认识的,怎么?你告诉我的那两个客人不会就是沅琪跟心磊吧!”
“他就是你邀请的那个朋友?”沅琪说:“好巧!”
“走吧!我们先回家再说。”骆濯对大家说。
回到骆濯家,骆濯将食物热过,大德吃得津津有味,骆濯和沅琪都吃不下了,只有心磊陪着他吃。
“刚才走好多路,又饿了。”心磊这么说。
骆濯和沅琪到秋千那边聊天,心磊则和大德霸占着圆桌,吃得不亦乐乎。
“骆驼的手艺真不是盖的。”大德边吃边称赞。
一般的情况下,心磊很少看到有人比她能吃,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现在她发现大德居然比她还能吃,对他就更有好感了。心磊本来就容易崇拜别人,大德两次救她于迷路之中,加上食量又比她大,现在大德在她心目中简直是神了。
“大德,我好崇拜你喔!”她说。
“哦?为什么?”大德问。
“因为你会吃又不会迷路。”心磊一本正经的说。
“会吃又不会迷路?”大德满嘴的食物差点喷出来,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
他真要以为心磊是在开玩笑了,可是看她的样子似乎是认真的。对没有方向感的心磊来说,崇拜他的认路能力或许是正常的,可是“会吃”也值得崇拜?
“是啊!我很少遇到比我吃得多的人,刚刚我看你吃好多喔!”心磊吃完一大块鱼肉后,又舀了一碗汤。
“你崇拜吃得多的人?”大德仍是不相信的再问一次。
“我最喜欢很能吃的人了。”心磊放下手中的碗,认真的看着大德。“以前我男朋友食量很小,他就不能理解为什么我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吃一餐,而且每一餐都吃好多;如果他也很能吃,就不会这样说我了,对不对?”
“喔!”大德有点概念了。
“而且他吃过晚餐后就不再进食了,当我八点多,还有十一点多想吃东西时,他都嫌我麻烦。”心磊委屈的说:“可是五点多吃的晚餐,不到八点就消化完了嘛!他怎么可以怪我爱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