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是少爷吗?」
「……」
「少奶,妳先休息一下吧!我马上叫医生来。」
谭妈匆忙的走了出去,芷芹的体力已支持不住,再记不得以后所发生的事。
☆☆☆
芷芹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意识相当的模糊,背部刺骨的疼痛又阵阵侵来。「水……我要……水。」她觉得喉咙干燥得难受。
恍惚间,有人端来了水,像是沙漠中的甘泉,滋润了芷芹。她喝了几口后,又昏睡了过去。在芷芹朦胧的意识里,她身旁的人不停的更换,唯有一张胖胖的、慈祥和蔼的脸,总是不停的在她的眼前出现。只要她稍微清醒时,她就感受到谷中逸对她可怕的「惩罚」,那惩罚不仅仅是背部,甚至全身都难逃劫数,除了那双没知觉的腿之外。
这次,芷芹再度的睁开眼睛,她的视野一片迷蒙,渐渐的,眼前的事物开始清晰,直觉地,她摸了摸头,再摸摸脸,已经有人帮她卸了妆。我睡了多久?背部也不像原先那样的疼痛,但,还是隐隐作痛。她环顾室内,有两个女仆正分站两旁,她们笑盈盈的看着她,有人在笑,这使芷芹觉得很舒服。
「少奶,你醒了吗?」
「叫什么都可以,就是再不要叫我少奶。」她虚弱的说。
「是的。」她们的声音不但甜,也温顺。
「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
「三天?」
「嗯!」
「少爷……少爷来过吗?」
「嗯……少爷还没回来呢!」较年轻的说着,较大的对她使了使眼色。
「少爷打过电话。」
「他说了些什么?」
「嗯……嗯……」
「唉!别骗我了。」
「对不起,少奶……」
「我说过,不要叫我少奶!」
「是……是的?」
「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们那么凶,我只是不想老得那么快。」两个女仆笑起来了。这是个很微妙的解释!事实上,芷芹是不愿接受她已是谷中逸的「财产之一」的事实。
「小姐,喝点牛奶好吗?」
「不!我不想喝,我一点儿也不饿。」
「不行吔!妳要是不喝的话身子会更虚弱,多少喝一点嘛!]
「死掉算了!」芷芹恨恨的道。她有些恼怒,她真的恨死谷中逸了,他一发起脾气,那股火辣辣的刺骨疼痛又侵袭她的感觉世界,她不禁呻吟了一声。
「小姐,你没事了吧?]
「还好。」她的眼角渗出了泪珠。
「小姐,你最好不要乱动?」
「嗯……嗯……下面垫的是些什么?」芷芹的声音相当、相当的微弱。
「小姐,下面是水垫。」
「哦,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好吗?」愈来愈微弱的音量,似有,似无。
☆☆☆
「谭妈!人家不想喝了啦!」
「可是……可是……医生吩咐过的。」
芷芹蹙着眉,看着那杯五百毫升的鲜奶。
「再喝的话,人家就要吐出来啦!」
「芷芹不喝就算啦!你想吃些什么呢?」谷颢无声无息的踱进来,小廸则跟在爷爷的后面,这天,是芷芹结婚后的第七天。
「我想喝些果汁。」
「那好,谭太太,弄杯鲜橙汁给少奶。」
「是!」
「小廸,还不快向妈妈打招呼?」谷颢已完完全全的知道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他认为儿子做的并没有错,他痛恨芷芹,如同痛恨妻子一般,他认为男人风流一些也无所谓,但身为妻子的人,就是不行。他对芷芹的好感,全然消失,他以为天底下的女人一样下流。因此,今天,他趁着芷芹的病情稍微好转,意识尚清醒,却仍无力还击的情形,带着小廸来。
小廸的睫毛迅速朝芷芹扬起,那苍白的脸又浮现出第一次芷芹见面时的表情。
「我不要,我不要叫她妈妈。」他那微颤的声音,不但倔强,也高亢。
「小廸!」
那种半虚情假意的声音使芷芹感到恶心,芷芹已看出端倪,如果谷颢真的是关心她的话,绝不会带他的孙儿来!这次小廸并没有跑走。
「她不是我妈!」
谷颢执起了拐杖,他是在告诉芷芹——就因为你,我的儿子七日未返,现在连孙子都要受到妳的牵累。「叫不叫?」他惺惺作态的对着小廸吼。
小廸的脸色更是惨白,他像只被催了眠的小鸟,木然的站在那里,一会儿,他的脸又露出了阴沉的表情,他紧握双拳,肩部不停的抖动。
「不要这样,你大可不需要这样。」一大股血迅速的往芷芹的脑门冲,她那微怒而带着几许哀求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着。
谷颢慢慢地放下拐杖,像是电视里的连续剧正在播放慢动作一般,缓慢而呆滞。芷芹闭上双眼,她的脑神经顿时一麻,她的病容,显得不堪一击。
「芷芹,你是不是想歇息了?」
她迅速的睁开眼,看到那祖孙俩嘲弄的眼神,她再度愤怒得血脉债张,很明显的,所有谷家的人都在排斥她,待会儿,大概就是「豪门情妇」的「大进攻」吧!
「小姐!这是你要的鲜橙汁。」不知情的谭妈正好端着果汁进来。
「谢谢!」芷芹不禁松了口气,她真感谢她的救星。她轻啜了日果汁。「还好,我并不想那么早就睡了。」
那杯果汁的效用还真不错,或许,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原本,谷颢是可以轻易的就击败儿媳妇,现在却……他严厉的瞪了谭妈一眼。「你去忙你的。」
「是的,老爷。」谭太太退了下去。
「既然,你不想休息,一个人一定很无聊吧!我和小廸留在这儿陪你好了。」
「小廸!不上学吗?」
「星期六下午不用上课。」
「哦,爸爸你们坐下嘛!」
「唔!好!」
芷芹看了看谷颢那阴郁的眼睛,及紧抿的薄唇,再看看小廸,芷芹想起了那天在晚宴上别人所谈的话.再细细的盯着他,小廸充满灵气的脸孔给了芷芹答案,他看来似母亲较多,她发现小廸正在瞪着她,似乎在抗议她的注视,芷芹温柔地对他一笑。
「小廸,几年级了?」
他撇撇嘴。「三年级。」
「九岁吗?」
「嗯!」他答得心不甘情不愿。
「小廸,如果你不想叫我妈妈,你可以叫我阿姨。」
「不成,妈妈就是妈妈。」谷颢故意坚持的说着。
「我什么都不想叫。」小廸赌气、倔强的说。
「小廸!你……」
「爸爸!算了啦!小廸,那你想叫我什么?随便你好了。」
「真的?」他脸色出现了一抹惊喜,随后又马上消失——像照相机的闪光灯。「爷爷,可以吗?」他像个大人般的郑重。
「嗯!既然这样,好吧!」
小廸笑了,他笑起来实在很可爱,大眼睛变得明亮有神,苍白的双颊,也变得红润有光泽。
「小廸,你想叫我什么?」
「有两个,让你选。」
「好啊!」
「你要我叫你……芹菜,还是草纸?」他笑得更粲然,那恶作剧的笑容,明亮的印在芷芹的眼里,她愤怒得想掴他一巴掌,企芹再看看他身旁的爷爷,他——那对魔王般的眉毛轻轻的扬着,他正在等待芷芹的反应。这恶意的羞辱,使得她的泪水差点儿夺眶而出。她把果汁往喉咙里灌,血液疾速地流窜着。
「要芹菜,还是草纸呢?」小廸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芷芹放下了手中巧夺天工的花雕玻璃高脚杯。
「小廸,你知不知道长辈、平辈、晚辈的意思?」
「当然知道。」小廸不屑的说。
「那么我是你的长辈、平辈,还是晚辈?」
小廸的脸在一瞬间又变回惨白的样子。
「平辈!」小廸倔强的说。
「好,就算我们是平辈好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草纸、芹菜随便你叫。」
「好!什么事?」他快活的说。
「答应让我叫你小蹢。」
「小廸?一样啊!」
「不!不是叫『廸』字。」
「那是哪一个?笛子的笛吗?好啊!笛子可以吹出美妙的音乐,不错啊。」
「不是笛子的笛。」芷芹写在手上给他看。
「什么意思啊?爷爷!」
谷颢那轮廓深刻带有恶意味道的脸上,只见黑眉倏然一扬起,嘴角扭曲着,他在忍着笑。
「你不要耍我!」小廸对芷芹低声怒吼。
「你怎度可以这么说呢?」芷芹一副无辜的表情。
「说!那是什么意思?」他跟他父亲一样,说话口气都用命令的口吻。
「猪蹄。」
他的苍白丧失。「不准,不准你叫我小猪蹄。」他的声音大而颤抖,已有愠怒的味道。
「你不答应这件事?」
「当然!」很明显的,他受不了这屈辱。芷芹倒反同情起他来,一个九岁的小孩,怎么忍受得了呢!
「我不叫你草纸,也不叫你芹菜。」他要听芷芹的回答。
「好!」
他松了口气。「不准你说出去。」
「我不会说出去的。」芷芹很温柔,她的眼神流露出关爱与小廸从小就渴望见到的神情;小廸起先呆了会儿,然后他寻求安全感。
「爷爷,你当证人。」
「唔!好!」
「你说出去,我就叫你草纸。」小廸道。
「可以。」其实,小廸还是个小孩,为什么要这么刺伤他呢?芷芹责备自己。
「爷爷,我要去做功课了!」
「嗯,去吧!」
小廸从椅子跳下来,他跑到门口,又转过身来。
「爷爷,你不走吗?」他看着芷芹,却对爷爷这么说。
「爷爷有话跟妈妈说。」
小廸盯着芷芹那憔悴的脸。「我明天可以再来吗?」
「可以啊!」芷芹讶异道。
「那……那阿……阿姨,再见。」他一溜烟的不见了。
那突来的称呼——阿姨,使芷芹的每个细胞都兴奋的跃动。但那感觉像照相机的快门一样,来去匆匆。
「芷芹,你已经是谷家的人了,希望你能尽守妇道。」
「爸爸,我认为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没做错?」
「当然!我不是那种女人!」
「可是浪翟航为何要送你玫瑰?」
「是他要送的,并不是我要他送的。」
谷颢不语,他站起身走到门口。「蝴蝶若不是先展开眩目的翅膀,别人会去捕捉吗?」他带上了门。
芷芹愤懑的把头往那软绵绵的枕头靠:什么意思?好象我去勾引别人一样,太过分了,怎么不想想你的儿子?莫名其妙。她的眼皮发酸得厉害,才一合上眼,便沉沉入睡。
☆☆☆
「小云,表小姐呢?」芷芹问着正在整理衣局的女仆,她很纳闷,为什么康雅枫没来对自己冷嘲热讽一番。
「那天晚上,少爷出去的时候,她也跟着出去了啊!」小云说着,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她关上衣橱,开始整理床旁几上的器皿,没注意到芷芹脸上的变化。
「小姐,吃饱了吧?」
「嗯!饱了。」芷芹沉额的回答。背部被谷中逸鞭打的地方,传来了微微的疼痛。
「你猜他们会到哪儿去了呢?」
「听说少爷在郊区有栋别墅,根可能是到那栋别墅去了吧!」
去度蜜月?多可笑!梵芷芹,你好似一个小丑、一个绝顶悲哀的小丑。
「小姐,还有事吗?」小云把器皿放到餐车上。
「没事了。对了,小云,等一等,那公司由谁照顾?」
「别忘了,还有老爷在呢!」她甜甜一笑,椎着餐车出去了。
冰冷的雨水下着,芷芹透过窗子凝视着,热泪盈眶,对她而言,这是个多么不可理喻的世界,她熄了台灯,室内所有罗曼蒂克的景象,不再出现在她那美丽的眸子里,在黑夜里她独自饮泣着,独自忍受着痛苦煎熬。雨水、泪水不停的落着,金光灿烂、阳光照耀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又能回到无依无靠的芷芹身边?
翌日,芷芹梳洗完毕后,她翻了翻报纸。
「小云,把窗帘拉开。」
「是的,小姐。」窗上蒙上一层浓浓的雾水,外面的世界朦朦胧胧。
「小云,外面还下着雨吗?」
「嗯!」
「很冷?是不是?」
「嗯!」
「小云,把暖气关掉好吗?」
「好!」小云丢开旁务,关上了暖气。
「再麻烦你把窗户打开。」
「什么?小姐,你会感冒的,真的!很冷吔!」
「小云,拜托!我已经整整有十天没吸到外面的空气了,再这样下去,我会闷死。」
「好吧!十分钟,只准开十分钟哦!」
「好!谢谢妳,小云。」
「待会儿,把这外套给被着。」
她从衣橱里拿了件外套,芷芹无奈地看她一眼。
「你真像个老太婆!」
「小姐,我这是关心你吔!」
「好了,别生气。跟你开玩笑的啦!」
窗户打开后,一股冷冽的空气,吹了进来。那是静谧的、清新的。窗外雨点纷飞,阴绿的树叶轻快的晃动着。
「小云,快过年了吧!」
「嗯,我算算看,差不多还有十天。」
「那么快。」
小云笑着,并没有回话。
「你是不是很高兴。」
「是啊!我一直在等侍着呢!」她的神情有些激动,那纯洁善良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少期待。
「小云,我和少爷的事,外面的人知不知道?」
「小姐,你放心好了,绝不会有人知道,更何况,少爷到郊区去了,别人都以为你们去度蜜月了呢!」小云是个没心眼的女孩儿,说话很直。
度蜜月?到底谁和谁啊?芷芹真是欲哭无泪。她打了个喷嚏,小云急忙关上落地窗。
「小姐,叫你不要开,你就要开,你看,这下子可好了。」小云又打开暖气,嘴里喃喃地念着,在抱怨。
「好啦!小云,别生气嘛!」
「小姐!你啊!就是这样不听话。」她责难的看芷芹一眼,然后拿走了换洗的衣服,走到门口。
「咦!小少爷,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芷芹丢开了刚拿起的报纸,朝门边一看,小廸穿着白色的套头毛衣及牛仔裤,正腼腆地看着她。
「进来啊!站在那儿做什么呢?」芷芹温和地说。
他的羞怯不见了,变得像王子一般,他走了进来。
「我说过,我要来看妳的。」一个小孩子偏偏要装得跟大人一样。
「来,坐这边。」
「妳好多了没?」
「好多了。」
「骗人,妳刚才还在打啧嚏。」
芷芹有趣地看了他一眼,小廸的脸马上红起来,好像做错事,受到老师的责罚。
「你在那儿站多久?」
小廸则咬着唇,有些恼怒。「不许问。」这一定跟他爷爷学的,再不,就是他爹。
芷芹正色地说:「小廸不能这么没礼貌,我是你的长辈。」
「我说过是平辈。」
「不对,你昨天叫了我阿姨。」芷芹故意逗弄他,他的脸更红了。
「告诉我,站了多久?」
「不很久。」
「你会不会弹钢琴?」她换了个话题。
「不会。」小廸摇了摇头。
「爸爸没教你?」
他低着头,摇得更厉害。
「你喜不喜欢?」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爸爸喜欢的我都喜欢,你会不会,教我好吗?」他热切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