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在范以农大发雷霆之前,赶忙掌握死里逃生的机会拔脚溜回他的办公室。
就在他关上总裁办公室大门的同时,他听到一阵重物撞击的声音。
※ ※ ※ ※
商珞瑶回老家帮忙带孩子、料理家务已经三天了。这晚,她洗完碗筷,端出一盘水果来,正在客厅喂儿子吃饭的许昱雁立即把苗头转向她,“珞瑶,不是我这个做大嫂的说你,你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工作辞掉不做,你跑回来是准备让我跟你大哥养你不成?”
“大嫂,我会马上再找工作的,绝对不会增加你和大哥的负担的。”
许昱雁挑起怀疑讥笑的眉毛了,“不会?说得好听,像你这么娇生惯养又任性任为的女孩子,你会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才怪!真搞不懂你们两个兄妹脑袋是不是豆腐浆做成的,都是吃不了苦,做不了大事的庸才。你大哥呢?保险业绩一塌胡涂,弄得没脸做下去了,现在可好,沦落到去开计程车;而你,又不知是哪一根筋不对劲,放着大公司的职员不做,宁愿做个无业游民而跑回来吃自己大哥大嫂的。找工作?说得倒容易,你以为你是台大毕业的就可以这样有恃无恐、骄纵任性啊!”
商珞瑶抿抿嘴,还来不及做任何辩解,她的思绪立刻被许昱雁猛然打在小明脸上的耳光声吓散了。
“死小明,你这个比猴子还不安分的小混蛋,吃一顿饭要拖拖拉拉,没完没了的,你以为老娘有多少闲工夫伺候你这个小王八蛋啊!”
被母亲一巴掌打呆了的小明立即拉开嗓门放声大哭,他的嚎啕大哭又引来许昱雁不可遏止的怒火,只见她气呼呼地揪着儿子的耳朵,咬牙切齿地尖声骂道:
“你敢给我哭?好,你这么搞怪不听话,老娘今天跟你耗定了!”她粗暴地把还剩下半碗的饭给倒进垃圾筒,“我饿你个三餐两顿,看你还敢不敢给我拿娇捣蛋!”
吓得只会一直哭的小明在母亲凶恶地拿起鸡毛掸子要修理他时,立刻畏怯恐惧地躲到姑姑身后“寻求庇护”
“大嫂!你不要生气,小明还小,他不懂事,你——”
怒火中烧的许昱雁才不甩她这一套,“闪开,我教训儿子,还轮不到你这个做小姑的来干涉!”
她见小明一直哭着抓住商珞瑶的手,不禁又炉又恼,索性拿着鸡毛掸子借题发挥,猛来一阵横飞乱扫,一棍两用地让疲于劝阻和保护孩子的商珞瑶惨遭池鱼之殃。
这一幕恰巧被回家吃晚饭,顺便休息一下的商珞杰看个正着。
“昱雁,你又在发什么疯?你每天不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你不会爽快舒服是不是?”
这番话听在许昱雁耳里,不啻是火上加油,她气鼓鼓地冲到他跟前,“商珞杰,你敢跟我大声小叫的,我连教训儿子的权利都没有吗?你这个一天到晚不在家、又一事无成只会宠溺儿子的老子凭什么质问我?”
开了一天的计程车,又被台北市拥挤的塞车路况弄得疲惫不堪的商珞杰,实在没有多余的耐性再来应付妻子的刁蛮泼辣,“你要教训儿子我是不敢反对,但请你不要欺侮我老实善良的妹妹,故意把掸子往她身上挥扫。”他还不至于累到看不见珞瑶身上红肿的伤痕。
许昱雁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地,但老羞成怒的她又立刻抬起下巴,她苛刻而恼火地逼近怀里哄抚着小明的商珞瑶,“你是存着什么心?嫌我们家的楣运还不够是不是?你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跑回我们家来搅局做梗,你是想离间我们一家三口的感情是不是?”
“大嫂,我没有,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回来帮你的忙——”商珞瑶委婉而着急地解释着。
“帮忙?你的确是帮我好大的一个忙,把我的老公、儿子的心都拉到你那一边去啦!”
“大嫂,我——”
“不必跟她灾个疯婆子解释!她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歇斯底里的神经病!”商珞杰早就受够他那个盛气凌人的妻子了,所以,憋了一肚子火的他,再也看不惯她一再节节逼人,拿无辜的珞瑶当靶子。
“商珞杰,你说谁是疯婆子?”许昱雁咬牙切齿地握住鸡毛掸子挥到他鼻子前。
商珞杰怒光闪闪地紧盯着她,“除了你,我们这屋子里还有谁有你这种歇斯底里、泼妇骂街的本事?”“你——”许昱雁立刻暴跳如雷,火大地将手中鸡毛掸子当成武器往商珞杰的脸上挥去。
被她疯狂的攻讦弄得火冒三丈的商珞杰立刻闪电地拿下她手中的武器,但手腕却被不甘示弱的许昱雁咬了一口,冒出点点渗透的血迹。
商珞瑶见状,立即放下怀中的小明,焦虑地忙着劝架,商珞杰连忙把她拉住,“珞瑶,你躲到一边去,别管我们,免得被这个已经发疯没有理性的疯女人咬到!”
许昱雁一听,更是怒火澎湃,即刻抓起扫把一阵乱挥、乱打,商家兄妹则忙着左右闪躲逃避她那凌励、疯狂的攻击。
就在这紊乱失控的一刻,电话铃响了,商珞杰趁许昱雁分神之际快如闪电地夺下她的扫帚,并大声命令商珞瑶去接电话,然后又和他那精力旺盛的悍妻陷入一阵拳腿交加的混战中。
趁隙逃出战场的商珞瑶心不在焉地接起电话,她的心神仍摆在她那扭打缠斗在一块的兄嫂身上。“喂——商公馆,你好。”
“我找商珞瑶小姐。”
当范以农那低沉冷峻的男性嗓音传入耳畔之际,商珞瑶震动万分地几乎抓不住手中的听筒,“她——她不在。”她颤声说,然后白着脸火速地切了电话。
一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她矛盾不安又惊恐不已的瞪着它,正在考虑要不要接时,许昱雁尖锐的吼声立刻传入耳畔,“你是死人呐!没有听见电话响吗?”然后,又继续一头栽入她和商珞杰之间的战局里。
深吸了一口气,商珞瑶鼓足勇气拿起电话,她听见听筒那端传来范以农低沉有力的命令:
“听着,别跟我玩这种躲猫猫的幼稚游戏,我想,你欠我一个完整合理的解释,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我在你家巷道口等你,你最好马上出来。”
不,她不能见他,她会受不了的,她无法忍受这种被罪疚啃啮、有口难言的折磨,“我——我不是已经寄了一封辞职信给你了吗?”她赢弱地说,声音听起来像老鼠的呻吟。
“是啊?一封莫名其妙又没有留下住址的辞职信,那是我所见过最差劲的一封辞呈。所以,我毫不考虑地撕了它,现在,你最好赶快出来给我一个具有说服力的解释,我的耐性有限,还是——你要我直接找上门来?”
这个恫吓比任何话都具有致命的杀伤力,不,她不能让他找上门来,她可怜大哥已经有够多的麻烦和痛苦了,不能再加上这一件,这会毁了他的。
她不能冒这个险,于是,她放下电话,对已经停止战争,一脸抓痕而不胜狼狈的大哥说,“哥,我有朋友在外面等我,他有事找我谈,我出去一下。”
她不能冒这个险,于是,她放下电话,对已经停止战争,一脸抓痕而不胜狼狈的大哥说,“哥,我有朋友在外面等我,他有事找我谈,我出去一下。”
坐在沙发一隅,已经精疲力竭的许昱雁立刻沉下脸,怏然不悦地说:
“你倒是挺会找机会开溜的啊!家里这么紊乱,你也不晓得帮我整理,还有心情出去跟朋友抬杠聊天?”
“大嫂,我一下子就回来,我——”
“一下?是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
商珞杰一听,立刻恼怒地驳斥她,“许昱雁,你少找我妹妹的碴!她是你的小姑,可不是你的女儿。”
“怎么?你又想开火,跟我宣战了吗?”许昱雁挑衅地扬眉道。
商珞瑶无奈又惶急地注视着他们,“哥,嫂,你们别为了我的事吵架,我——”
“你放心,我才没那个闲工夫理她这个嗜好杀戮的疯女人,我累了一天了,没那个精力跟她斗,我洗澡去了。”
不甘被刺挑挖苦的许昱雁立即追进浴室里去了。
商珞瑶听着浴室传来的争执声,又看了她那早就学会坐在一角保护自己,静观其变的侄儿一眼,一股揪火而酸涩的痛楚深深地绞进心头。
她摇头一叹,踏出家门,准备迎接另一场撼人心肺的冲击!
※ ※ ※ ※
伫立在昏暗的巷道口,商珞瑶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去面对范以农那两道凌厉而充满审判意味的目光。
他眼中的寒光和天空稀疏的星光交织成一股沉重而奇特的压迫感。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这种幼稚而不负责任的态度来逃避我?”他冰冷的声音里夹杂着一股被压抑的怒气。
“我——我——”天啊!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吧!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圆满地解开这个错综复杂,整整困扰她三天的难题?
“你怎样?你是不是也跟我的未婚妻一样?突然发现你无法忍受我这个不良于行的瘸子?所以你才从餐厅里夺门而逃,并立刻表演了一出失踪记;再写了一份含糊不清的辞呈来敷衍了事?”范以农尖锐地逼视她,一字一句地慢声道。
痛楚和祈谅飞进她盈盈交织着丝丝泪光的眼眸,商珞瑶无助地摇着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你说啊!你给我一个明确而合理的答案啊!”
望着他那咄咄逼人又执拗的神情,商珞瑶知道如果她不能编出一个答案给他,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深吸口气,平复紊乱如麻的情绪,“好,我告诉你真正的答案,那就是——我发现自己实在是个很贫乏又没有什么才干的女孩子,我实在无法愉快胜任你给我的重责,所以——我逃避了。”我期期艾艾地圆着善意的谎言。
范以农表情深沉地紧盯着她,“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困扰,我以为——我们是可以彼此信任的。”
他冰寒而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利刃紧紧戳进商珞瑶早已揉成一团的心房里。“很抱歉,辜负了你的信任,因为——我的经济学教授很希望我回去做他的研究助理——”
“所以,你发觉当一名教授的研究助理远胜于当一名瘸子的特别助理?”他目光森冷地盯着她那吃惊惨白的脸,他的嘴角扭曲了,“你何必摆去那么吃惊无辜的表情呢?你怕跟我这个跛着脚的老板有进一步的关系,你大可以明讲啊,我范以农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绝不会——”
“不,不是这样的,我求求你饶了我,好吗?”商珞瑶泪眼婆娑、不胜愁苦地哀声打断了他。
范以农伸手执起她的下巴,慢慢审视她那楚楚可怜的容颜,心脏莫名地揪紧了。“那就告诉我实话,我不是三岁小孩,你别把我当成傻瓜一样愚弄?!”
一颗晶莹的泪珠儿沿着光滑白皙的脸颊滑落到商珞瑶的颈项上。
范以农如遭电击的松开了手,懊恼地暗自咒了一声:
“该死!我并不是那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所以,别把你美丽的眼泪做为武器,没有用的。”
他见商珞瑶仍是默默淌着泪不肯讲话,不禁动了怒气,“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如果以为你的眼泪和沉默可以打退我的意志力的话,那你就错了,必要的话,我不惜到你家去诘问你的家人!”
“不!你千万不可以!”商珞瑶连忙含泪地叫出声来,小小动人的脸庞早已没有半丝血色了。
“那你告诉我实话啊!慢着——”范以农警觉性地迷起眼睛,寒光点点地逼近她那写满恐惧怯意的苍白容颜,“你为什么那么怕我上你家?难道——答案是在你家里?”
商珞瑶那瞳孔紧缩的瑟缩表情,无异是给范以农一个明确的答案。“很好,我们就上你家里去找答案。”他点点头,并毫不留情地抓起她的臂弯。
“不!求求你,不要——不要这样——”商珞瑶挣扎地祈求他,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热泪不争气地冲出眼眶。她泪光迷潆地抽噎着,望着范以农那不容转移的坚毅神色,她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希望也跟着破灭了,在这一刻闪过脑海里的是,她要保护她的大哥!即使她不得不做个牺牲自己的替罪羔羊。
这个仅余一丝的念头支撑了她,给了她鼓足勇气回答问题的毅力,她深吸了口气,语音哽咽而悲壮地告诉他:
“我会逃避你的真正原因是——是因为,我正是那个开车撞了你,又在事后逃无踪影的罪魁祸首。“
范以农的脸色立刻刷白了,“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冷酷得像来自地狱一般令人寒心颤悸。
泉涌的泪意梗住了商珞瑶的喉头,“我——我说——我就是那个——撞到你的凶手——”
范以农倏地猛力抓起她的手腕,紧得商珞瑶痛楚地紧了眉端,“你骗我!”他的脸色在灯光辉映下显得格外骇人。
“不——我没有骗你,那天——我和几个同学开着借来的车子,天雨路滑,我又是生手,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我完全没看见你,所以——才会撞上你,当时我很害怕——所以才会逃跑——”她带着哭意,支支吾吾地解说“当时”的情景。
范以农脸色是那么深沉而灰白,他迷起眼死命地紧瞪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居然把毁了我整个世界的凶手请来我的公司上班?”不待她回答,他倏然发出了一阵凄厉而骇人的狂笑,“哈哈——”然后,他重重地松开了她,仿佛她是什么毒蛇、瘟神一般,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而狼狈地消失在商珞瑶心碎的注目之外。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商珞瑶忍着摇摇欲坠、椎心刺骨的鞭笞,虚软无力地把额头抵在斑驳冰冷的灰墙上,任汹涌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淹没了她。
第五章
半个月过去了,商珞瑶的心情正如窗外飘着细雨、吹着寒风的隆冬季节一般陷于寒风凄雨的冬眠囚笼里。
今天是星期六,一个充满悉绪、令人无精打彩的周末。
她的室友兼好朋友柯雅恩回屏东老家探视父母、尽点为人儿女的孝思,她就要兼程搭夜车北上。因为母亲声明,如果她那不知感恩、不知教导为何物的女儿不回屏东,就要中断她的生活费、或者考虑软禁她。
这招打蛇打三寸绝妙好计果真把一向漫不经心的柯雅恩给吓住了,她星期五早上就跑去铁路局预购来回车票,下了课,就连忙搭夜车回家了。
临走前,她对愁眉深锁的商珞瑶丢下一句充满关怀的威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