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我――”商珞瑶一脸凄楚、含泪而颤抖地想提出解释。
“你怎样?你这个应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的狐狸精!你会不得好死!你――”
“住口!”范以农暴怒地厉声喝道,他怒光迸射地瞪着她,“你给我嘴巴放干净一点!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启齿骂我未过门的妻子!只因为她比你、还有你――”他寒光逼人地刺向一脸灰白不安的商珞杰,咬紧牙根地讥刺着,“多了一份做人最起码的良心和罪恶感?”
痛楚和愧疚扭曲了商珞杰的脸,他的心隐隐作痛着,他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像这样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悲愤和窝囊。
“亏你们做兄嫂的还有脸来扭曲是非,迁怒于珞瑶?哼,如果不是她的苦苦哀求,我还没有这种轻易原谅别人的雅量,商珞杰,你可知道,你妹妹为了救你,竟然不惜委屈自己愿意做我的情妇?”他看见商珞杰痛苦震动地连唇色都泛白了。“而你们居然还给她冠上欲加之罪?”
“珞瑶,你――”商珞杰惭愧地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哥,你别难过,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何况――”商珞瑶星蛑半垂,极力掩藏着那股在眼眶内盘旋,酸楚欲雨的泪意,抬个头,她对满脸愧惶的商珞杰露出一丝羸弱而楚楚可怜的笑容:“一场无心造成的意外伤害,能换来一桩名正言顺的婚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们应该庆幸的,不是吗?”
这番话击溃了商珞杰的自制力,他热泪盈眶地抱着商珞瑶,痛苦而自责地哽咽着,“珞瑶,是大哥对不起你。”
这一幕令范以农震动而酸楚万分,但他只是静静注视着,含泪相拥的兄妹俩,把所有翻涌、疼惜的感情紧压在心灵深处。
过了半晌,商珞杰好不容易才勉强克制自己奔腾失控的情绪,轻轻松开泪痕犹存的珞瑶,深吸一口气,神情郑重地对范以农说:
“范先生,既然我才是造成你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这个罪责应该由我来全权承担,而不该由我无辜的妹妹代我顶罪――”
“哥!”
“商珞杰!你发什么疯啊!!”许昱雁一听,立刻暴跳如雷地杀到他跟前,“由你来承担?哦,你有种,你有骨气,你有担当,你去坐牢,吃不要钱的牢饭,而我跟小明就活该,任凭你倾家荡产,卖弄手足情深,而我们母子俩却活该无依无靠、流浪街头当乞丐吗?”
“我――”商珞杰痛楚而矛盾地咬紧牙根。
“你怎样?你――”
“够了,我是来这里提亲的,可不是来看你们夫妻吵架的,要怎样,你们最好一次拿个主意。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商珞杰正想讲什么由他来承担一切的话时,许昱雁立刻瞪大眼睛,火大地把他拉到墙角一隅凶狠地理论着。
商珞瑶见范以农不耐烦地蹙着眉峰,深怕他改变主意,即刻挨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西装衣袖,满含祈谅地望着他说:
“求你,放过我哥哥,我会完全遵守你的约定的,好不好?”
一抹复杂难解的光芒闪过范以农深邃如潭的眼睛,他淡然地撇撇唇笑了,“你哥哥有你这样的委曲求全的妹妹真是他的福气!”他摇摇头,发出一声无言的叹息,然后,清了清喉咙,把目光射向还在墙角争论不休的商氏夫妇。
“你们两位吵出个结论了吗?如果没有,等我走了你们再继续,否则我们就维持原案。”他淡漠地扫了一脸灰白沮丧欲言又止的商珞杰一眼,又眼光犀利地刺向噘着唇,牢骚满腹的许昱雁,冷冷地挖苦道:
“商太太,我知道你心里很不舒服,不过,我范以农也不是那种喜欢斤斤计较的人,我这里有一张面额一百万的即期支票,应该可以做为我娶珞瑶的一点薄礼了吧!”
“当然,当然――”许昱雁立即眉开眼笑地伸手准备接过支票,不料,商珞杰却如遭电击地向她低吼着:
“不准拿!我商珞杰又不是在卖妹妹!”
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奇闪过范以农的眼中,但商珞杰的骨气立即换来太座的一阵霹雳乱骂:
“不准拿?你脑筋烧坏了?什么叫卖妹妹?你供你妹妹念书,供她吃住穿衣,收一点聘礼不可以吗?再说,你也不想想,你的房屋贷款,还有你的计程车的贷款都还没有偿还啊!”
“不准拿,你听到了没有?你不能拿这种贪心而没有良知的钱?!”
“贪心?没有良知?干嘛?这钱是有毒,还是会咬人啊!”
他的揶揄令商珞瑶窘困难堪地垂下头,一时无言以对。
“抱歉,我想回去了,你可以送我一程吗?”范以农语音嘎然的说,他看了看仍在扯着喉咙争执不休的商氏夫妇一眼,“我想,你哥哥他们大概没有闲工夫送客,或者,我送你回公馆好了。”
商珞瑶轻轻点点头。于是,他们没有和商珞杰打声招呼就一块相偕步出战火喧天的商家。
坐进范以农宾士车前座,商珞瑶一直缄默而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的景物发呆。
范以农只是沉稳有力地握着方向盘,专注地注视着前方路况,沿着丝丝纷飞的细雨开着的车,转向新生北路。
“对不起……”商珞瑶突然悄声冒出这句话。
范以农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目光仍摆在前方闪烁不定的车灯上,“对不起?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句话?”
“第一个对不起是――因为我大哥撞了你;第二个对不起是因为――你宽宏大量愿意娶我这个肇祸者的妹妹;第三个对不起,因为让你看到我们家的战火;第四个对不起――让你花了一百万的巨款来买我这位新娘!第五个对不起――”商珞瑶泪光闪烁地望着他那线条刚毅而突出的侧影,语音凄然而哽咽地吐出一连串的“对不起”。
范以农心头一凛,倏地把车子紧急停靠在一旁,然后,粗鲁地一把搂过商珞瑶玲珑纤盈的身躯,紧紧地封住她柔软如绵的红唇,也凌厉地封住她那一串令他心旌震撼的呢喃。
第六章
当柯雅恩得知商珞瑶的结婚讯息,她先是惊愕地张大眼睛连声怪叫着,然而,在她了解隐藏在整件婚姻背后的来龙去脉之后,她立刻抱着商珞瑶放声大哭,拼命捶着她的肩头心痛万分的叫骂着:
“傻珞瑶,笨珞瑶,你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把自己嫁掉?你以为你是什么,祭品?还是舍身成仁的烈士?”
商珞瑶珠泪盈盈地任她发泄着,她只是无言而酸楚地接受柯雅恩的愤怒、关心和担忧。
“雅恩,我是去结婚,又不是和你生离死别,你别那么激动好不好?”
“你叫我别担心?那怎么可能?那个该死的范以农,他是不是心理变态啊!居然想得出这种李代桃僵的方式来逼你嫁给他?甚至——连你的好朋友都不能参加?见鬼!这是什么莫明其妙的理由?就为了——他是个极度自卑的瘸腿新郎吗?”柯雅恩火大又恼恨地嘶声叫道。
“别这样说他,雅恩,他有权利决定他要有怎样的婚礼,你不觉得这样的婚礼很特殊吗?”商珞瑶表情沉静地瞅着她,幽然若梦的眸光里轻漾着点点水光。
“特殊?”柯雅恩没好气地翻翻白眼,怒意盎然地咬牙骂道,“是啊!特殊到只有私奔的男人才想到用这种简陋、随便又轻率的方式迎娶新娘!”她悲愤填膺地红了眼圈,“天啊!没有白纱礼服,没有婚礼、没有香槟酒,没有男女嫔相,更没有婚纱摄影、酒席贺客,就像一场商品交易?天啊,你那该死的大哥、大嫂,怎能这样眼巴巴让你去替他们牺牲?”
商珞瑶轻轻扯动唇角笑了,她的笑容柔美而带着一抹释然,“雅恩,别怪他们,因为,他们都是不快乐的人。”
“所以,你就自愿牺牲,陪他们入地狱,珞瑶,你这个傻瓜!你是在拿自己人的幸福做赌注啊!”
商珞瑶眼光迷离地深深望着她,“也许,但我不见得就会输掉我仅有的赌本,也许,我会赢得一桩幸福的婚姻,同时漂亮地化解掉我大哥和范以农之间的仇恨和恩怨。”
柯雅恩听得万分心酸,她冲动地紧紧搂住商珞瑶,“喔!珞瑶,你总是这么善良,永远替别人着想,答应我,你一定要过得很幸福,不要让我为你操心。”
“我会的……”商珞瑶喉头梗塞了。
“哦!珞瑶,早知道,我就把我那两个自负得不可一世的哥哥介绍给你。虽然,他们的优越感令人憎恶,但至少他们会给你一场隆重又风光的婚礼,而且,也不敢在我背后欺侮你——”柯雅恩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
“我也希望啊,可惜——我大哥撞到的并不是他们。“商珞瑶软言安慰她之余,犹不忘发挥一下苦中作乐的幽默感。
柯雅恩双眼红肿地抬起头瞪着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噢!真想去掐死那个算命先生,要不是他胡说八道,生就一张乌鸦嘴,你也不必嫁得这么委屈寒酸,嫁得这么仓促突然——”
“你不学得他算得很准吗?我果然在年底前就把自己嫁了。”商珞瑶苦涩地淡笑道。
“准?准他个大头鬼!我明天就找男同学去拆他的台!还有——那个该死的、心理不正常的范以农,如果敢欺负你,他最好出门小心,我柯雅恩头一个不放过他,甚至不惜牺牲色相去钓黑社会老大来修理他的,打跛他另一条腿!”柯雅恩龀牙咧嘴的说。
“雅恩,别说这种意气用事的话!”
“我没有意义用事,我是百分之百认真的,真的,珞瑶,他如果敢欺侮你,我——真的不会饶过他!”柯雅恩激动万分地咬牙说,然后,热泪涌进她那清亮却浮肿的眼眸里,她紧紧抓住商珞瑶,“答应我,一定要常常跟我保持电话联络,别让我惦念你——”
“我会的——”商珞瑶含泪地点点头,她的胸口发烫着,血脉翻涌,再也说不任何话来形容此刻激动而酸楚万分的情绪。
窗外的天空仍是灰色而一片阴霾的,但在柯雅恩和商珞瑶这间共剪西窗细数了多少欢乐和眼泪,休戚与共的梦想小屋里,却洋溢着一股隽永而热烘烘的暖流、友谊,冲淡了此刻充满离愁和感伤的气氛!
※ ※ ※ ※
今天是范以农和商珞瑶结婚的大喜之日。
早上,他穿着一袭粉蓝色洋装的商珞瑶,在唐越霖和丘襄德两位见证人,及商珞杰夫妇的观礼下,完成了他们的终身大事。
他甚至没有通知他最的两个家人——薛碧如和范以升。
在整个历时半个钟头的公证仪式中,穿着藏青色西装的他一直是表情凝肃不苟言笑的,一点也不像个喜气洋洋、神采奕奕的新郎官司。虽然,西装革履的他看上去是那么英挺俊美、出类拔萃。
从进入台北地方法院到出了台北地方法院,他始终是紧抿着嘴,一副像跟谁有仇似的吝于理睬人,甚至,也不看他那雅致灵秀、不胜楚楚的新娘子一眼。
一直到上车前,神色戚然的商珞杰走到他面前,慎重而诚恳地对他提出请求,“范先生,我知道我是全世界最没有资格对你提出要求的人,但请听我这满怀罪疚的大哥一句最悲痛而虔诚的哀求,珞瑶是一个好女孩,她值得全世界任何一个男人用真心去呵护她,她是值得你好好疼惜珍藏的瑰宝,请你善待她,不要把我所犯的罪过迁怒到她的身上。”
他那番发自肺腑的恳求让商珞瑶听得心酸不已,眼圈儿倏然红了。
范以农也颇受感动,但他隐藏得十分成功,他只是淡淡抬起眉毛,不愠不火地说:
“我是个恩怨分明的男人,也没有喜欢虐待女人的怪僻,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亏待你妹妹。”他顿了顿,看了站在商珞杰身旁的许昱雁一眼,寓味深长的继续补充,“她只会比婚前过得更有尊严、更舒适自在点!”
话毕,他不睬商珞杰夫妇各有冷暖的不同反应,扶着沉静中显得格外古典秀雅的商珞瑶坐上礼车,离开地方法院前,他摇下车窗对唐越霖、丘襄德沉声嘱咐着,“你们先回公司处理公务吧!还有,我结婚的事暂时不要宣扬曝光,我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公司职员间闲话家常的对象!”
然后,他这个特立独行的新郎官司亲自驾着礼车载着他的新娘扬长而去,徒留四位面面相觑、素昧平生的亲友尴尬十足地彼此对望着。
※ ※ ※ ※
车子沿着中山北路一直穿过大道,来到了僻静却日渐繁荣的内湖,经过热闹滚滚的市区转向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
沿着坡道缓缓驶进山区,视野也慢慢变得宽广清新而引人入胜。
道路因为大量开拓和避建山间住宅区而建筑得十分平坦顺畅。沿途两岸也种植了许多鲜绿可爱而令人赏心悦目的树丛花果,别添了一份都市乡野的生活情趣。
一路上,范以农都扳着脸不肯说话,置身在这样窒息沉闷令人难受的气氛中,商珞瑶只有把重心移转到浏览沿途风光自得其乐的惬意上。
她自我解嘲地看了范以农脸部生硬紧绷的肌肉线条一眼,不知道全世界有那个可怜兮兮的新娘子会发觉,她的新郎官宁愿臭着张寒气迫人的脸闷着头开车,也吝于对他的新娘施舍一个微笑、一句话?
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唉!商珞瑶不由在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长叹!面对一位板着脸孔、一言不发的新郎,她这位代罪新娘情何以堪啊?
车子停在半山腰的一栋造型奇伟壮观却不失典雅的白色别墅前。
整个房屋的设计设计装潢是纯欧式的风格,橘红色砖瓦铺成的屋顶,拱型的雕花铁门,有着一个大的令人侧目、绿意盎然的庭园,园里盛放着几十株耐寒的冬树。
“净岚山庄”几个落拓洒然的大字嵌在修剪整齐的树丛里。
商珞瑶贪婪而震憾地掬饮着这一幕揉合了自然景观和精致建筑之美的景象!
“还喜欢你的新家吗?”范以农拉开白色的铝门摆出邀请的姿态。
进入屋内,商珞瑶还来不及换气,她的目光又被客厅三面晶莹透明的观景窗紧紧抓住了视线了。
藉着这三面透天的落花流水地长窗,看天,看云、看盈入在窗外那一片绿意盎然的大自然奇景,不啻是人生最浪漫神奇的享受!
“这里好宁静,好美啊!”商珞瑶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屏息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