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聊又无奈地瞥了一眼悬挂在门上偌大的招牌一眼又扫了标示服务项目的牌子一眼,强迫自己按捺住“夺门而逃”冲动。
她深吸了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就当是陪柯雅恩这个疯丫头一场荒唐又浪漫的游戏吧!
好不容易,他们前面的客户,一位看来圆滚滚,好像无限心事的中年妇女带着满意的笑意离开了。
柯雅恩立刻迫不及待拉着她的手坐在算命先生的桌前,而那位看起来实在不怎样,双眼精光毕现的算命先生淡淡地打量她们两个一眼,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你们两位是谁要算命啊?”
“是她!”商珞瑶和柯雅恩异口同声地指着对方,在算命先生锐利的目光扫量下,柯雅恩的脸微微泛红了,她抿抿唇,祈谅地看了珞瑶一眼,嗫嚅地说:
“是――我们两个都要算。”她佯装没看见商珞瑶质疑的眼光。
“ 好吧!写下你们的生辰八字吧!”
商珞瑶憋着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写下她的生辰八字,并在柯雅恩无言的请求下率先充当试验品,伸出她的右手给算命先生端详研究。
“小姐,你的心地非常善良,很有爱心和同情心,可是,你的家境不是很好,双亲已经过世了,对不对?”
商珞瑶心头一凛,慢慢的点点头,乖乖地任算命先生观察她的面相。“好的事业线不是很清楚,这表示你大概不会有什么事业发展――”他看到商珞瑶略带紧张的神情,不禁咧嘴笑了,“别紧张,你虽然没有什么事业成就,但――你的婚姻格局不错,而且你会早婚,会嫁到极为富有的家庭去,你有当少奶奶的宝贵命格。”
柯雅恩很够意思地惊呼了一声,但商珞瑶却狐疑地扬起秀眉,“怎么可能?我现在连知心的男朋友都没有啊!”
算命先生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得诡谲而神秘兮兮,“你的如意郎君很快会出现了,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你会在今年底红鸾星动,极有可能结婚。”
柯雅恩趣味盎然地频频发出惊叹声,害商珞瑶窘涩羞赧地双颊嫣红,她嗔怪地白了她一眼,然后,红着脸不胜娇羞地悄声请教算命先生,“汪――汪老师,我并不想急着结婚,我才刚毕业,我比较关心我的事业。”
“你会顺利找到第一份工作,而且你命中有贵人,应该能蒙上司主管器重,只不过,你工作的时间不会太长,你会因为结婚而中断工作的。”
商珞瑶的脸更红了,她忸怩不安地绞着双手,强忍住想把柯雅恩拖出去的冲动。她微微垂下头,躲避算命先生犀利审视的目光,“我想――我应该不会为了结婚而放弃工作,而且――我从来没有想嫁给富家子弟的憧憬和希望。”
算命先生轻轻掀动嘴角笑了,“小姐,我摆这个算命摊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如果没有半撇能力,我绝对不敢在西门町这个房租惊人的黄金地段执业开命相馆的。你会嫁给有钱公子的,而且,你的先生长相不坏,只不过――”他沉吟了一下,“你的婚姻会波折重重,先苦后甘,如果你能度过层层的危机和考验的话。”
他的话在商珞瑶的心湖里掀起了汹涌、疑虑、不安的浪涛,她艰困地吞了口水,陷入了一种恍惚若梦的迷阵里。
算命先生又继续替早就跃跃欲试,满脸亢奋光彩的柯雅恩测命:
“这位小姐,你很聪明,心里灵活又很讲义气,性情直率刚强,爱恨鲜明——你的家境很富裕,只不过——你父母感情不太稳定——”
“对对对,汪老师你真是神机妙算!”柯雅恩又是崇拜又是兴奋连忙点头。“还有呢?我的事业运如何?我能不能继续念书?我会不会很有钱——”她像个威力猛烈地连珠炮似地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算命先生意味深长地摇头笑了,他细细地审视着她右手的掌纹,“你的事业线十分清楚,而且脉络完整顺畅,你会是女强人型的职业妇女,而且,你应该会有继续念书的机会,然后,你会在商场上立足,成为一名颇有成就的女性主管人员。”
“真的?”柯雅恩双眼闪亮有神,那表情仿佛尝到甜头的小孩子般有着陶陶然、难以掩藏的愉悦和狂喜。“那——我会结婚吗?我可不想结婚,我想做个走在时代尖端的单身贵族。”
一丝难掩的笑意闪过算命先生的眼底,“这点,你恐怕就要失望了,小姐,你恐怕还是得做人家的太太,而且,你的先生不是做生意的,恐怕是专业人才或者是艺术家,你跟你先生会是晴时多云偶阵雨的欢喜冤家。”
柯雅恩不置可否地吐吐舌头,终于像个满足好奇心的孩子爽快地付了钱,兴高采烈地和商珞瑶步出命相馆。
她一路上挽着商珞瑶的手臂,神采飞扬地说:
“哇噻,我的脚步好像突然轻盈了许多,几乎都要飞上天了,想不到,我不但能顺利考上研究所,而且,还会成为纵横商场的女强人。哇!我真是不敢相信我柯雅恩也有这么风光的一天!”
商珞瑶好笑地瞥了一眼,“我也不敢相信你居然这么迷信,这是算好玩的,柯大小姐,请你不要这么陶醉兴奋好吗?省得白日梦作多了,忘了现实生活的残酷。”
“干嘛!我的少奶奶,你有点幽默感好不好?何况,人家那个算命先生的确有两把刷子,他不是把你我的个性、家庭背景都说得十分接近、吻合吗?”
“是啊!他是算得很准,准到你听了心花怒放,五体投地,忙不迭乎地双手奉上花花绿绿的钞票,还差点没把他老先生奉为活神仙,请回家里供奉膜拜。”商珞瑶笑吟吟地打趣道。
“珞瑶,你太夸张其事了吧!我只不过——”柯雅恩不服气地咬着唇哼道,“满佩服他未卜先知的功力罢了,难不成——你怀疑他的预测?”
商珞瑶沉思一下,水汪汪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我持保留的态度,老实说,我实在不敢相信他所说的,我会嫁入富豪之家,成为养尊处优的富家少奶奶,”她失笑而自我解嘲地摇摇头,“我又不是喜欢编织黄金梦的灰姑娘,人啊!还是务实一点的好,省得梦想还没有抓到手,就已经先丧失经营生命的企图心和勇气了。”
“你喔!真没半点情趣,八成是给你那个现实又势利的恶嫂嫂给洗脑同化了,要不然——你上辈子一定是犹太人投胎转世的,习气不改,依然犹太到连想像的空间都舍不得运用。”柯雅恩没好气地撇撇嘴说。
“我哪有?我只不过比某些酷爱作白日梦,得意忘形的人实在一点,懂得过滤,不会把算命先生姑且信之的话奉为圭臬,照单全收!”
“好啊!你竟敢指桑骂槐臭我,你小心一点,如果算命先生的预言不幸命中的话,你看我到时候怎么臭回去,我先说好,你可别奢望我会手下留情。”柯雅恩杳眼圆睁地嚷道。
商珞瑶不以为忤地淡笑着,“我静观其变,更乐见其成,只不过,我想你如果不健忘的话,一定还记得台视有出连续剧‘碧海情天’,里头也有个算命先生曾经斩钉截铁地告诉叶童她会嫁给土匪头子,结果——她真的嫁给土匪出身的刘松仁,只不过——”她揶揄地眨眨眼,“他对每一个相命的女人都是这么说的。”
柯雅恩实在忍不住对她来个瞠目以视,“珞瑶,我有时候真希望你的头脑不要这么理智而清醒,说真格的,我倒希望他是真的算不准,否则,照他所说的,我们两个人很可能有机会成为亲戚,那我岂不是惨啦!连作白日梦,过过天马行空的瘾都要活生生地被你给糟蹋、剥削了。”
“怎么会?我顶多是多送你几颗安眠药而已。”商珞瑶调侃的笑着说,眼底、唇畔漾满了满意的笑颜。
柯雅恩闻言,只有翻翻白眼,鼓着腮帮子,恼火地甩一甩头发,气鼓鼓地迈着重重的步履把巧笑嫣然的商珞瑶远远地甩在后头。
※ ※ ※ ※
商珞瑶深吸口气,对那位不笱言笑的主考官挤出衷而自然的笑靥,“丘主任,谢谢你给我这个面试的机会,我会回去静候你们的通知。”
“盛威企业集团”人事部主任丘襄德推推脸上的金边眼镜,微微颔首道:
“我也非常高兴你能来面试,希望我们能有共事的机会。”
这是很基本的官场应酬话,商珞瑶知道她能获得胜算的机会只有百分之五十。因为,角逐企划部助理一职的人选实在是太踊跃了,人人都卯足全劲、绞尽脑汁想取得这个千载难逢的职缺。
不只因为“盛威企业集团”是享誉国际的一流企业集团,是因为它们拥有雄厚的资本额,以及不匮乏的投资环境及多无化经营,加上优异完善的福利制度和工作环境,几乎所有的求职者都以其为谋职的第一志愿。
只是,在粥少僧多及严谨的甄试过程中,完全没有哪个人敢有十足的信心和纯然的把握,对于初出茅庐的商珞瑶而言,更是一场严格的考验。她实在连一点自信都没有,虽然,她是台大毕业的;虽然,她也有台大人的优越感;虽然,她的毕业成绩是相当杰出优秀的。
但是,她离开“盛威企业集团”壮观气魄的办公室大厦,气馁地告诉自己,面对那么多有丰富工作经验和社会阅历的对手,她无异是以卵击石的生手。
罢了!就当是一次丰富求职经历的过程吧!她自我安慰地打量着装潢得晶莹豪华的电梯一眼,心里思揣着该买报纸来找下一份工作,还是接受教授的推荐担任他的研究助理呢?
出了电梯,她顿时感到饥肠辘辘,还是先填饱五脏庙再来为事业大计伤脑筋吧!
沿着仁爱路高楼云耸的红砖路,她缓缓踱步着寻找解决吃饭问题的餐饮店面。
无奈,映入眼帘的全是一栋又一栋装潢得典雅精致、引人入胜的高级餐坊。
算了,随便挑一家吧!就当是犒赏自己脆弱的自尊心和不争气、咕咕作响的胃肠一次瑰丽而奢侈的豪华餐宴吧!
她移目四顾,目光被一家纯欧式风格,外型典雅古朴,以原木自然风味吸引顾客的餐厅钉住视线。
她细细审视着悬在一团绿色花圃里,设计得精巧新颖、匠心独具的招牌——“紫醉餐坊”。
她颇为欣赏地露出会心的微笑,不假思索地推开玻璃雕花的大门。
在服务生殷勤有礼的招呼下,她坐进靠窗的一隅,并趁自己还来不及咀嚼后悔、心疼的空档间速速点了一客虾排特餐。
热腾腾而诱人垂涎的佳肴送上餐桌,她特意慢慢品尝着这份难能可贵的精致午餐。目光却不经意地被坐在她左前方一桌,穿着西装革履,显然正在洽谈公事的两个男人吸引住视线。
她并不是那种喜欢痴痴望着帅哥观望的花痴,但这两个男人的确有令人侧目之处,尤其是那个穿着浅灰色西装,表情冷漠严峻,五官俊逸突出,浑身上下充满贵族气息的男人。
他有一双宛如猎鹰一般锐利、黝深的黑眸,高而挺直、带点傲慢意味的鼻子,还有一张薄而性格、冷峻的嘴唇。
商珞瑶并不特别喜欢他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的风范和不怒而威的魅力。
他一定是出身非凡的企业名流或者官家显贵子弟,他的表现,他的举手投足,乃至他的衣履、用餐仪礼及架势,都在证明他的显赫和不平凡。
仿佛意识到她那异于寻常的注目礼,那个穿着浅灰色西装、仪表英挺出众的男人放下正在浅尝的酒杯,犀利地对她投来费解而冷淡的目光。
商珞瑶心头一震,脸孔没由来的发烫了,她倏然俯下头掩藏紊乱无措的情绪。拜托!商珞瑶,他八成把你当成没见识过世面、没见过男人的花痴。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窘迫,她接下来的时间和精神都集中在餐后水果和饮料上,目不斜视而且正襟危坐。
一直听到服务生传来亲切有礼的送客声,她才抬起头来注视他们拉开门把离去的背影,这一注目,她才惊愕万分地察觉到——原来,那个外型修长挺拔、相貌堂堂的男人,是个行动不便的跛子,他近乎遗憾而不忍地望着他拄着拐杖,在同样的协助下离开餐厅。
这是他之所以倨傲冷漠的原因吗?为了武装自己?抑或掩藏创痛的伪装?商珞瑶恻然不忍的猜测着。
突然,她悲怜的思绪被整理餐桌,忽然露出惊讶声的服务生打断了,“唉啊!他们忘了带走这包公文袋了。”
吃得差不多的商珞瑶即刻热心款款地表示,“我来帮你拿给他们,那位先生脚不方便,他们一定走不远。”
付了账单,带着服务生感激不尽的笑容和那包沉甸甸的公文袋,她沿着巷道游目探寻,终于,在左侧巷道口,一辆光鲜耀眼的酒红色宾士车旁看到他们的身影。
那位跛着脚的绅士显然已经先坐上车了,她在另一位穿着咖啡色西装的男人准备上车前拦住了他,“先生,你们忘了拿这包公文袋了。”她气喘吁吁地递出公文袋。
那位戴着钨丝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男士立即露出恍然和感激的笑容,“唉啊!真是胡涂。好险啊!幸好有你,谢谢你,好心的小姐。”
“那里,这只是举手之劳。”商珞瑶谦恭地淡笑着。温存而生动的笑颜像暖春一般妩媚可人。
那位戴着眼镜的男人眼睛闪了闪,接着,一抹不加掩饰的欣赏和好感涌现在亲切的笑容里,“小姐,贵姓?”
商珞瑶盈盈一笑,轻轻地摇摇头,“小事一桩,何必报名道姓!你就当我是擦身而过的无名氏吧!”话语甫落,她不待对方有进一步的举动便翩翩然转过身,犹如一只轻灵曼妙的彩蝶悄悄飞离他们若有所思的注目外。
“以农,我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面熟。”唐越霖深思地望着坐在车内的范以农说。
范民农淡淡地扬起一道剑眉,“你有哪个女孩子不觉得面熟?”
唐越霖不以为忤地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你别挖苦我,我是真的觉得她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她?”
范以农脸上的讥刺更浓了,“小唐,你对她有好感就直接说,何必拐弯抹角费神想其他名目来遮掩呢?我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唐越霖握着方向盘慢慢发动引擎,把车子驶离延吉街。“以农,我真的没唬你,我真的——有了!”他蓦然大喝一声,“她今天早上来我们公司应征,我经过会客室的时候,她正好坐在面对门口的沙发上,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