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霖尴尬又困窘地微微变了脸色,“以农,你——你何苦讽刺我呢?”
范以农眼底掠过一阵复杂的神色,他紧握着搁在腿旁的手杖一下,闪进脑海的是曾经撕裂他所有骄傲和尊严的痛苦记忆,那些充满血泪和残酷的影像,就像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划过他悸动痉挛的心,接着,他眼前浮现着一张雅致清灵、温婉秀美的女性脸庞,她有一双纯净如水,充满灵气的黑眸,还有一颗容易惊怯害羞的心,是的,她曾经被他的冷冽凝注惊吓得宛如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他没有忘记她那嫣红娇怯宛如霞色染透的面颊。
她不公是个羞赧娇柔的小女人,同时还是个细心热诚的小女子。从她捡到公文袋的行径不就可以证明了吗?
想到这,他沉吟了一下,作出一个出人意表的决定,“小唐,通知人事部跟企划部,让那位捡到公文袋的女孩子来公司上班。”
唐越霖错愕地看了范以农一眼,但他聪明地在范以农冷峻的注目下摆出谦卑服从的态度,“是,范总。”
车子驶回盛威企业集团的办公大厦的停车场,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击,唐越霖又大着胆子伸出试探的触角,半真半假的说:
“你并没有完全心如止水,对于美丽的女人,对不对?”
范以农的脸倏地沉下来,“不要太过分,小唐,虽然你是我的好朋友,又是我的得力助手,但这并不表示我可以容忍你那自以为聪明的幽默感,何况——我会破例录用她,完全是念在她热心为我们送回公文袋的颜面上,请你不要妄加揣测。”
早就习惯他那阴沉而喜怒无常的个性的唐越霖立刻识相地闭上嘴巴,小声地在心底咕哝着,反正——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当他的眼光瞥见范以农握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踱步走向电梯口时,一抹刺痛的歉疚感立刻闪过心头,他马上像往昔一般快步趋向前站在他的身边,不着痕迹地帮他减轻步行的障碍和痛楚。
※ ※ ※ ※
商珞瑶刚回家探视她的小侄儿小明回来,想到小明那张圆嘟嘟、可爱的小脸,她秀美清丽的脸上便不时绽放着温柔的笑容。
小明这个才刚满一足岁,正在牙牙学语的小娃娃特别跟她投缘,或许,在他童稚敏感的幼小心灵里也特别察觉到她这位姑姑对他的疼惜和容忍。不像他那位暴躁易怒,喜欢用体罚、责骂来管理教育孩子的母亲吧!
想到她那郁郁不得志的大哥,还有动辄发怒,闹得整个家庭不得安宁的大嫂,她脸上的笑意不禁冻结了,一抹感慨和悲凉浮现在眼底。
刚入门,她就看到柯雅恩喜孜孜地从弹簧床上跳起来,活蹦乱跳、手舞足蹈地窜到她跟前,“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去猜,猜对了,晚上请你上馆子吃铁板烧特餐!”
商珞瑶看她那喜上眉梢,乐不可支的模样,不禁撇撇唇笑道:“瞧你这副欣喜若狂的样子,敢情你是考上研究所了。”
柯雅恩的脸立刻无趣地垮了下来,“小姐,你干嘛要这么聪明残忍,一点陶醉卖弄的空间都不留给我,害我又扫兴又无奈,你就不能装傻,让我过过瘾吗?”
商珞瑶对她的埋怨只是淡然一笑,并递给她一只红嫩清脆刚从市场买回来的苹果,“对不起,我以后会试着装笨一点,学学大智若愚的功夫,免得扫尽你柯大小姐的雅兴。”
“怎么样,台大?还是政大,东吴?”
“是政大,台大还差了两分,东吴则不予考虑。”柯雅恩带着几分骄傲的神采说。
“恭喜你,这下子你可以在两个哥哥面前抬头挺胸,耀武扬威啦!”
“可不是,他们老爱戏弄我,看我这个老幺不起,这下子,我可以让他们这两个准医生大开眼界啦!”柯雅恩振振有词地说,并顺手将苹果核飞掷进垃圾筒里,“说真格的,珞瑶,你成绩比我好,你没继续深造实在是太可惜了。”
商珞瑶摇摇头,露出淡漠的微笑,“不,我能念到台大毕业,我已经很庆幸知足了,我不会强求现实生活做不到的事,何况——”
她的话被清脆的电话声打断了,她走近矮茶几,顺手拿起听筒,只听了一会,她的脸上立刻集满了震惊、欣喜和困惑等等错综复杂的神色。
“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商珞瑶摇摇头放回听筒,仍无法从电话所给予的意外惊喜中惊醒,“盛威企业集团的人事部打电话通知我下星期一去上班。”
“真的呀,太好了,恭喜你,今天真是又喜临门,值得大肆庆祝!这样好了,晚上你请我吃涮羊肉,我请你吃铁板烧,咱们好好犒赏自己一番!”
“是啊,我们如果常常这样三天一小酌,五天一大宴地庆贺、嘉勉,没多久——我们就会用光我们的‘共同基金’,而且,换来一身的脑满肠肥!”商珞瑶失笑地打趣道。
“So What?人生得意须尽欢啊!何况——”柯雅恩望望拿出干净衣服正准备洗澡的商珞瑶,倏然灵光一动改变了话题,“对了,珞瑶,我发现那个算命先生算得还真准,他说我会有继续念书的机会,而你能顺利找到第一份工作,果然,这两个都兑现了,可见,他是有功力的算命仙,并不是空口雌黄的江湖郎中。”
商珞瑶的心怦然一动,她微愣了一会,随即反驳道:
“这只是巧合,你岂可当真!”
“是啊!好准确又玄奇的巧合,珞瑶,你尽管否认排斥好了,反正——咱们走着瞧。老实讲,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期待你的下一个‘巧合’了。”柯雅恩满脸调侃地笑道。
不知怎地,商珞瑶的脸竟然微微发热,一股奇妙而难解的感觉闪过心扉,她下意识地躲避柯雅恩那两道戏谑、趣意横生的眸光,速速闪进浴室,把柯雅恩饶富涵意的脸庞关在外头,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她的一颗芳心竟莫名地骚动起来。
※ ※ ※ ※
商珞瑶进入盛威企业集团上班已经超过两个月了,经过为期半个月的在职训练和严谨集中的课程,她已经完全进入状况,并驾轻就熟地胜任这个新颖而充满挑战、学习空间的工作。
她那亲切可人的笑容和谦恭含蓄的处事态度,立刻赢得企业全体同仁的欢迎和赞赏。
而她那灵秀婉约的容貌、清新典雅的气质也慢慢引起许多未婚男同事的注目和倾心。
其他部门的男职员有的还常常藉故,运用工作上的地利之便来企划部盘旋。弄得一些看在眼里的明眼人莫不暗自窃笑,抱以看戏的心态观望他们费尽心机妄想吸引佳人的垂青。
对于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同事的追求和倾慕,她一向采取不冷不热、保持距离的态度。
她不会给他们任何人难堪,即使是面对着紧迫盯人、缠功一流的追求者,她也只是淡淡一笑,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来婉拒他们的热情邀约。
她的办公桌上,常常会出现没有留下姓名的鲜花和巧克力等包装精致雅观的小礼物。
对这些不肯署名的爱慕者的赠礼,她经常是一笑置之,然后落落大方地拿出公司的花瓶,插在企划部大门入口的玻璃矮橱柜上,美化办公室的气氛,并增加赏心悦目的视野空间。
至于那些进口中、价值菲薄的巧克力、情人糖,她一律公开拆装,大方地宴请所有企划部的同仁。
一位跟她已经处得十分熟稔的女同事,在企划部担任创意要职的苏美清一面咀嚼着香软酥口的巧克力,一面还不忘记发挥她灵活诙谐的本性,打趣地扬眉道:“珞瑶,希望你那些挖空心思、却缩头缩脑的倾慕者下次能换点实际一些的小礼物,不要老送些吃了会发胖的东西,你知道,光是这个月,本小姐的体重就已经上升了三公斤,再这样继续发福下去,我们家老爷恐怕要写休书把我给FIRE了。”
“对,珞瑶,你留一张小纸条给你那些神出鬼没的追求者,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提示,最好换点实用性高的礼物,譬如说送上一张一卡在手、行遍天下的信用卡啦!刚巧,我最近手头不太方便――”在企划部素有鬼才之称的男同事龚日扬立刻忙不迭乎地跟着插花。
“干嘛,你这个见钱眼开的势利鬼,你把咱们商珞瑶小姐当成什么啦!摇钱树吗?”在企划部负责文字工作的汤致华随即不甘寂寞地加入抬杠闲扯的阵营里,只见这位仁兄他把原子笔往耳朵上一摆,眉飞色舞地挥动他的手增加声势,“信用卡?亏你想得出来,起码也得一张空白支票,没个上万上亿的价码,他们这些等着排队的候选人连边都别想沾上。”
“哈!这下谁是真正的势利鬼啦!空白支票?汤致华,你这个标准的拜金主义者,你还真狮子大开口,贪心得有够离谱!”龚日扬马上还以颜色,一双手不忘记抓起桌上的空白图画纸,即兴画了一只生动的张着奇大无比嘴巴的公狮子补充说明。
汤致华见状,也毫不含糊地抓起桌上的麦克笔,发挥他擅长的漫画技巧,三两下就完成他的速笔杰作,“哈!你会画,我就不会画啊!你看这张站在金钱树下摇着树干的铁公鸡,像不像你那不修边幅的尊容啊!”
就在这充满逗趣而剑拔弩张气氛的一刻,一个低沉、充满揶揄而略含笑意的男性嗓音悠然出现在门口,“什么事这么喧哗热闹啊?”
商珞瑶循声望去,但见一个高大帅气,穿着名牌休闲服饰,蓄着一头长发,扎着小马尾,五官俊朗,颇有几分艺术家闲适粗犷气息的男人,站在企划部的门槛口,脸上挂着一抹懒洋洋的笑容。
“嗨!ALLEN,你回来了,怎么样?你的丝路之旅成绩如何?有没有找到你心目中的新疆美女?”龚日扬立刻笑嘻嘻地趋向前热情地打着招呼,浑然忘记了他和汤致华的唇枪舌战。
ALLEN撇撇唇,一派潇洒地耸耸肩,“新疆美女是没找到,不过――却买了好几打丝巾回来犒赏我那些漂亮又不甘寂寞的嫔妃们!”
苏美清闻言立刻撒娇地伸出手,“那――有没有我这个总是被你冷落在一旁、不受宠爱的小妾一点可怜的安慰奖哪?”
ALLEN听了哈哈大笑,马上亲密地抱了她那丰腴的身躯一下,半真半假地笑道:“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怎会忘呢?东西放在我车上,你待会来拿,记住可别打草惊蛇,我可不想半夜被你那个醋劲十足的老公从床上揪起来大卸八块!”他的视线忽然停驻在商珞瑶的身上,“哟!我才出去三个月而已,你们企划部又多了一个娇滴滴、秀色可餐的大美人哪!”他戏谑的说,熠熠生辉的目光里有一份不加掩饰的欣赏。
苏美清看到商珞瑶烧红的脸颊和窘涩不安的模样,不禁掀起嘴角慢声提出警告,“你这个花心萝卜别打咱们企划部之花的主意,人家可是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不是你这个左右逢源的花心大少游戏纵情的目标,何况,人家的追求者可是多如过江之鲫,还轮不到老兄来插花搅局哩!”
“干嘛!我只不过随便问一下而已,你马上摆出母鸡护小鸡的姿态了,我又不是恶名昭彰的士林之狼,拜托,你不要含沙射影,破坏我的形象好不好?” ALLEN一脸无辜的表情,一双深邃生动的眼神却不时飘浮到早已红晕满颊的商珞瑶身上。
精明能干的苏美清那里不晓得风流成性、浪荡不羁的ALLEN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有没有破坏斧形象,咱们各自心里有数,凭你那双不安分又善于放电的桃花眼,还有,你那磬竹难书的风流艳史,我想,即使我想诬蔑你多余的,是不是啊?咱们才情洋溢的艺术家?”
ALLEN佯装一副深受打击的神情,“SUSAN,你伤害了我清纯而脆弱的心灵,哎!做人真难,我只不过比一般男人随和风趣一点就被你们这些不解风情的女人形容成花花公子,唉,我看,我这辈子是不必娶老婆了,干脆到深山修行,剃头当和尚算了。”
“这下可好,凭你老兄对女性那锐不可挡的男性魅力,还有,巧言令色、灌迷汤的好本领,你老兄即使当和尚,也铁定上个六根不净、色劫难逃的花和尚。”龚日扬连忙笑吟吟地发表他的高见,气得ALLEN浓眉纠结,并愠怒地发觉所有企划部的员工莫不掩口暗自窃笑。
“好,君子不与小人斗,你们这几只尖牙利嘴的老狐狸给我记住,这笔帐等我见过了大老板再来跟你们清算。”他悻悻然掉转身子,临行前还不忘撂一句杀伤力十足的威吓,“顺便提醒你们一下,我不会忘记向大老板建议,好好控制节省一下公司的经费,特别是你们企划部的。”他贼兮兮地眨眨眼,停顿了一下,“很显然地,你们工作太轻松闲散了,需要大力整顿一下,特别是削减预算、提高工作效率方面。”
他意味深长地扬嘴笑了一下,很高兴看到企划部鸦雀无声的反应。他得意地撇撇唇,洒然自若地拉开门离开了。
他一离开,商珞瑶马上提出悬在胸口已久的疑问,“苏姐,他到底是谁?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吗?还是六楼的高级主管?”
“他啊!他并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他是个喜欢不按牌理出牌的摄影师,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更是――”苏美清迟疑了一下,“范总的宝贝老弟。”
“哦?他好像跟你们满熟的,一点官架子都没有,反而像个在街头卖艺的工作者,更像是走在时代尖端,那种和传统挑战、充满奔放、激情色彩的狂野分子。”
苏美情敏锐地看了她那写满炫惑不解的脸庞一眼,“你别被他落拓不羁、吊儿郎当的外表给蛊惑了,他可是个相当专业优秀的摄影师。他是留学巴黎的,他的摄影技巧是大胆一流的,他擅长人物和广告创作的拍摄,唯美、原始、自然是最大的特色。我们公司生产的清洁用品、美容洗脸用品,有很多引人注目的作品都是他的杰作。他是个自由摄影师,但在内举不避亲的原则下,公司很多主要的广告产品还是委托他来制作、拍摄。”
“是吗?那――”商珞瑶沉吟了一下,又忍不住提出第二个放在心坎已久的质疑,“为什么我进公司快三个月了,都没有见公司其他的一级主管呢,还有,也从来不曾见过咱们的大老板范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