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见过那个人,”拉克伦反问道,“他居然会对我如此了解,连声音都能听得出?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理由吗?”
“他虽然没和你交谈过,麦格列高,不过他见过你。你可是太惹眼了,没人会不注意到你的存在。他过去曾经听到过你说话。”
“这太有趣了,”拉克伦说,“我从来没有跟马夫说话的习惯,至少是英格兰马夫。因为我压根儿就听不懂他们的口音。”
听着拉克伦那稍微带点苏格兰味儿的英语,在场的人可能只有金白利觉得很逗,她一个劲儿地想笑。不过在这种情形下,她还是强忍住笑,作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
拉克伦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好,圣·詹姆斯先生,我想再问你一下,看看我理解的对不对,你是指控我打了你的马夫,又偷走了你值钱的三匹种马,是吗?”
“千真万确。”
“你看,现在马不在我这儿,如果我偷了的话,我得把它们藏在附近什么地方吧?也许我会送到苏格兰高地我的家里去。可它们不是一般的马,这么名贵的马,怎么路上的人就没有看到呢?”
“你不用狡辩了,”德夫林不屑地说。“要是你打定主意要把它们弄走,那办法可多了。比如说你可以用封闭的车来运,那样别人怎么可能看到呢?”
“这么说,这是一次有计划的行动,而不是我酒醉之下的突发奇想喽?只是我不明白,我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怎么来做这件事呢?”
“麦格列高,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只有你心里最明白!”公爵说道。
“好,你们可以到附近的小酒馆去问问,他们会告诉你们的。我还隐约记得他们把我踢出了酒馆,不过是在白天还是晚上我记不得了。他们要我酒醒了才准进去,后来我睡了一觉,是在马厩,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都不大记得了。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就是后来我又回去了,显然酒馆里的人看到我时,他们并不欢迎。”
“你说的这些根本无关紧要,但我们会去问个究竟的。我想说的是,在我的马夫被打之前,他听到的是你的说话声!”
“听到我在跟谁说话?跟我的两个堂兄弟吗?不,昨晚他们根本没跟我一起去做那蠢事——注意,我说的是喝酒,而不是偷马。我了解我的兄弟们,他们各自——对不起,女士们——他们很可能整晚都有人陪着——有女士陪着。这很容易得到证实,根本不用直接去问他们俩。那么我究竟什么时间去作案呢?白天,众目睽睽之下吗?还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德夫林不屑地哼了一声。“你黎明前一小时作的案!别装得跟真的似的。”
拉克伦疑惑地眯起了眼睛:“我那时正躺在床上。”
“这只是你自己说的。那么,你是不是也像你的堂兄弟一样,不是一个人睡着呢?能向我们证明一下吗?”
金白利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她想拉克伦一定在看着她。她觉得按道理她该挺身而出,承认昨天夜里他和自己呆在一块儿——冒着自己身败名裂的危险。
“不,我记得我身旁并没躺着别人,”拉克伦果断地说。金白利的脸颊还在火辣辣地烫着,哦,上帝保佑,他否认了她在场的事实!不过昨晚她一直是坐在他身边的,并没有躺下。
金白利抬头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屋里没人注意到她羞红的脸颊,所有的人都在直愣愣地盯着拉克伦。公爵得意洋洋地说:“那么说你是无法证明你当时是在床上睡觉啦。”
“昨晚发生的事我记不大清了,不过我知道等我回到家已是午夜。那个晚上可一点也不愉快,我一直都在心翻,想吐,头痛欲裂。”
“你是说你根本记不起偷马的事了?”
“我当时的确是喝多了,而且,我在醉醺醺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去干那种事——退一步说即使我清醒着,也不会那么卑劣!圣·詹姆斯先生,你要我怎么说才会相信,我压根儿就没偷你那该死的马!”
德夫林眼睛里充满了鄙夷:“这就是你能说出的辩解之辞?麦格列高先生,我不会再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了。”
“你要我说几遍才能相信?”他看看德夫林,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说了也白搭。那么这样吧,你给我机会,让我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给你逃跑的机会吗?”
“圣·詹姆斯先生,你说我能往哪儿跑?难道我会为了几匹马而放弃自己的家园,永远不回苏格兰高地了吗?”
德夫林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办?”
“找回你的马,找到真正的贼!”拉克伦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会把马找回来的,而且我已经抓到了盗马贼——那就是你!”
“不,你找错人了!你这么固执,难道不怕将来得为你的错误向我道歉吗?!”
一阵难堪的寂静过后,德夫林怒气冲冲地说:“好吧,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那时候你就别想再抵赖了!”
拉克伦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微笑:“要是我找到了证据,你就得吃我几拳——这是我接受道歉的方式。”
德夫林不屑地哼了一声,大步走出了房门。还站在门口的金白利赶快给他让了路。梅很叫上那三个仆人也紧随德夫林出去了。突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金白利和拉克伦。
一阵尴尬过后,金白利本能地脱口而出:“谢谢你。”
拉克伦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他脸上大部分的器官都已经无法正确表达他的意思了,只剩下眼睛和眉毛还能表情达意。
“为什么,亲爱的?”
“为了你没让我出来作证。”
“你会为我作证吗?”他温柔地问道。
金白利真怕他用这么柔和的声音说话,这让她全身软绵绵的。但既然他问了,她就不能承认自己会为他作证。不能让他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很在乎他。她根本不在乎他,根本不。
金白利硬了硬心肠说:“当然不会。那会毁了我的名声,我不会那么傻的。而且我已经帮你不少忙了。我甚至跟公爵夫人说昨晚我听到你在房里的声音,说你吵醒了我好几次。”
拉克伦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问:“那么她相信你吗?”
“当然相信,只是公爵不这么以为。他说可能是你的一个堂兄弟故意弄出些声音来,让我以为是你在房里。”
“哦,他会这么认为的。那么我就是活该有罪了。”他喃喃了一句。
“反正我不能承认昨晚在你房间里。我不能付那么大的代价来帮你洗刷,”金白利木然地说。“你得另想办法了。”
“当然。我不会让你为了我而名声扫地。”
“那么你肯定能找到那些马吗?”也许是因为内疚,金白利又问了一句,但心里马上又在暗骂自己,因为她意识到刚才的语气显得太关切了。
幸好他没有留意到她的情绪变化。“亲爱的,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必须’的事情。”
金白利点头表示赞同。正当她准备离开,又看见他坐在床边,双眉紧蹩,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她咬咬牙,准备不去理会他。是的,他一定很疼,不过那么个大男人,即使没有她的帮助,也应该可以挺得住的。
她看着拉克伦,觉得他十分可怜。“我愿意帮助你——嗯,我是说,如果你在找马的过程中需要帮助的话。我不希望你受到指责,因为我知道你根本就是无辜的。”
拉克伦舒心地笑了。金白利这最后的几句话让他重新振作起来。金自利也笑了,因为她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她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
“亲爱的,我也这么认为,”他说。“我的那段过去很容易让别人怀疑到我头上来,这一点上我不怪圣·詹姆斯先生。不过最终他会发现是他错了,否则我也就不配做克兰·麦格列高的庄园主了。
毫无疑问,金白利现在对拉克伦充满了信心,对他的无辜深信不疑。
第九章
“他叫威尔·艾伯斯,”吉莱尔南说。“我越来越感到他不是说不清那件事,而是在撒谎。”
“为什么?”拉克伦追问道。
这是第二天早晨,吉莱尔南早早地来到了拉克伦的住处,把昨天他和雷纳德调查中的发现告诉了拉克伦。
圣·詹姆斯给拉克伦一个星期的时间收集证据,可是这段时间拉克伦恐怕连伤都养不好。他只好依靠两位堂兄弟去做这件事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出出主意,告诉他们该怎么去做。
“他戒心很重,”吉莱尔南说。“他一口咬定听到的是你的声音,而不光是什么苏格兰口音——听清楚,他说的是你的声音。你回忆一下,你以前在什么地方让他听过你讲话?他不是在一般的马厩当差,而是在专门关种马的马厩干活。”
“我自己也在纳闷呢。我只有一次挨近那个讲究的马厩——就是那天早上我们散步到训练场那次。”
“啊,就是你凭白无故揍了坎斯托子爵一顿的那个早上?能不能透露点,你究竟为什么揍他?”
拉克伦知道堂兄弟觉得在这件事上他把他们当成了外人,可是说真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会不顾一切地揍霍华德·坎斯托。是妒嫉吗?别人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拉克伦自己觉得荒谬之极。他现在根本不想去谈这件事情。
他说:“吉尔,别揪住那件事不放好不好?我自己都忘了。”
正像拉克伦所预料的那样,吉莱尔南大笑起来。不过,反正他不想谈那个话题了,如果可能的话,以后他也许会理出个头绪来。至于现在,他得应付眼下的烦心事。
“要好好监视这个马夫,而且尽量做到不露声色!注意他平时都跟什么人接触,去什么地方,做些什么,还要跟和他一起干活的人聊聊。看看近几个星期有没有什么不速之客来找过他?”
“你是怎么看这事的?”
“我也说不准,不过有许多种可能性。年轻的威尔也许本人就是小偷。马厩里的人可能会注意到他平时的所作所为。”
吉莱尔南慢慢地摇着头,“不,他给我的印象是脑子不太好使,不像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件事,我看更像是背后有人在指使他。”
“嗯,不错,”拉克伦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也有可能是他被收买了,故意嫁祸于人,这样一来真正的小偷可以赢得时间掩盖证据。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呢?”
“我知道为什么。”看着拉克伦疑惑不解的样子,吉莱尔南说:“你的过去对这里的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很多地方都在谈论你,佣人们也不例外。你刚来时只有公爵和夫人知道这事,但他们周围少不了佣人,佣人们无意中会听到。雷纳德说厨房里就经常议论纷纷。他近来和厨师的助手鬼混来着,所以他对这些事很了解。”
“可这也不能缩小我们追查的范围,你说呢?”拉克伦气恼地说。
吉莱尔南笑了。“当然,我的意思是说正因为这样,出事时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这也就是为什么公爵根本不去进一步调查,就认定你是那个盗马贼。不过,别担心,我们会把事情弄清楚的。”
“那当然。”拉克伦嘴上说着,但心里也不是很有把握。
吉莱尔南点点头,补充说:“我想先让雷纳德到乡间和邻近的树林里好好查查,凡是能藏动物的地方都不放过。马是黎明前丢的,那时大多数人已经或者是将要起床,所以马也不可能被带得太远,除非那小偷胆大包天,不怕让别人看到。”
“对,所以我建议那些守护公路的人近日要特别注意早晨公路上的动静,”拉克伦说,“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就密切注视。”
“对极了,我也要去助雷纳德一臂之力。我们俩着重留意黎明前后两小时,其他时间就是护路人的事了。我们剩下的时间主要用来监视威尔·艾伯斯。”吉莱尔南跃跃欲试地说。
“找马要比找小偷容易。运气好的话,找到马也就可以捉到盗马贼了。马本身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我们可以顺藤摸瓜,因为小偷总会回去牵马的。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从马夫那儿入手。如果他真的参与了盗马,从他那儿也可以顺藤摸瓜。”
“哦,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看住他的。”吉莱尔南向拉克伦保证说。
“很好。我还要亲自去拜访一下他——当然得等我这该死的伤好点儿。现在可不得,我这张脸用来吓唬女佣人还行,去办正事就不太合适了。”
“其实,现在……你的脸看起来已经好些了。”吉莱尔南先还想安慰一下拉克伦,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唉,不过进展还是不大。
拉克伦笑了。“你用不着安慰我。我这儿有镜子,也长着眼睛,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今天早晨女佣给我送早点,哈哈哈,她给吓得魂飞魄散,从这我也知道自己有多吓人了。”
吉莱尔南也笑了。“别臭美了。安慰你?我可没那么伟大!我只是遗憾你暂时不能追女人了。”
“是啊。”拉克伦无奈地耸了耸肩。
事实上,他并没有认真追过其他女人,原因很简单,他一直还念着金白利。他不知道谢灵·克罗斯还会有哪位女人值得他倾心。说实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金白利。
他觉得得到她的希望有点渺茫,因为她早已明确拒绝了他。不过那是那天晚上之前的事了。那天晚上她温情脉脉地照顾、守护着他,第二天早晨又极力为他辩护。外表上看,她装得很轻松,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但细细想来就不难发现,她的内心与外表并不是很一致。她做事、说话总是想合乎礼仪,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可结果却常常事与愿违。
他觉得有点好笑。他爱金白利是因为她有勇气抛开清规戒律,而她自己却极力想恪守常规。但另一方面她又是个很有个性的人,激动起来往往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一开始可能并不情愿帮他摆脱困境,因为她本来完全可以不去管他。但正如事情所发生的那样,她最终还是伸出了援助之手,拉了他一把。是不是她已经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拉克伦一定要弄个明白。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要是叫他娶金白利为妻,他一定会满心欢喜。是的,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近来他对她的感情是与日俱增。他打心底里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