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哑本该稍微克制自己的情感,不那么感情外露的,可她居然不加思索地大叫起来,这实在有点有失检点,至少她母亲这么认为。可她自己丝毫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其实金白利也有和辛西娘一样的感叹,可她故意满不在乎地说:“哦?我看不怎么样嘛!”
辛西娅看金白利的表情简直像在看一个傻子。她跟着金白利站起来,想弄明白为什么她会认为拉克伦称不上是个巨人?随着辛西哑的眼睛一点一点往上移,她的脸上显出了天真的、惊讶的神情,仿佛在说:“呀,我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嗨,怪不得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原来你也像个巨人。”那女孩说。
科尔斯女士听了女儿的话,臊得满脸通红,但金白利倒觉得这很滑稽,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过去也曾这么开怀大笑过,可当时却被别人视作古怪。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大笑了。当她渐渐平静下来,面带微笑时,她瞥见拉克伦正用一种说不清的目光看着她。她本来没打算吸引他的注意,这下歪打正着,她倒有点神不守舍了。好在这时通知开饭了,大伙儿都向餐厅走去。
梅根又一次让人把餐桌前多余的椅子拿走。可这次不管用了,她没法指定座位,否则目的就太明显了。金白利和拉克伦抢先找椅子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着长长的桌子。
计划落空了的梅根有些失望,但她想想刚才在客厅时金白利的微笑,又开心起来。好,看来即便安排座位不成功也不要紧。
最初见到金白利的微笑时,梅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真是又惊又喜:真没想到金白利那真诚开朗、毫无城府的微笑会给她的相貌带来如此之大的改观!金白利虽说算不上是个美人,可当她一笑,整个人就变得温情脉脉,富有性感,更让梅根激动的是,拉克伦也注意到了金白利的这点与众不同。
于是,梅根心生一计:晚餐时她将想尽办法活跃气氛,让大家都开开心心,让每个人都笑个不停。她成功了,金白利在这种轻松活跃的气氛中,似乎完全放松了自己,显得特别的开心,而且她每次一笑,似乎拉克伦都会注意到。
然而,拉克伦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梅根身上,他不时朝她露出勾魂似的微笑。
梅根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一定要在德夫林发现之前找他谈谈,让他别再打自己的主意。德夫林一直坚持不让拉克伦留在这儿,唯一能让他让步的,就是她一再强调拉克伦也许能与亚勃罗夫郡伯爵的女儿配对。如果他发现麦格列高还在打他老婆的主意,那可就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了。德夫林要么像一年前那样与拉克伦打一架,要么马上将他赶出门去。今晚两人坐得很近,中间仅隔着迪奇,但他们根本就不理睬对方,甚至连看都不看上一眼。细心点的客人发现了这点,窃窃私语起来,但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迪奇不太同意梅根的所谓“计划”。她觉得梅根按自己的意愿非要把金白利与拉克伦绑在一起,让他们去谈情说爱,这似乎有点强差人意。为了促成此事,梅根还安排两人住在家里,给他们创造更多的接触机会,但事情并不一定就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万一两人真的合不来呢?所以迪奇认为应该给他们创造更宽松的条件,让他们都广泛接触异性,而几天后将在伦敦举行的威吉塞斯舞会就是最好的时机。
第四章
金白利悠然穿过长长的走廊,朝自己房间走去。她感到有点累,但精神却非常愉快。她还是有点没睡够,她希望今晚能把瞌睡都补回来。多亏了迪奇的感冒药剂,虽说有点难以下咽,但她的病却奇迹般地好了。
虽说她对即将到来的各种社交聚会有点紧张,但今晚她玩得很开心。梅根·圣·詹姆斯真是一位可人儿,她不仅长相妩媚动人,待人温柔大方,居然还能把所有的人都逗得忍俊不禁。金白利今晚高兴得差点儿都忘了自己到这儿来的目的了。
在那个令自己痴迷的男人面前,只有梅根的谈笑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使她暂时忘却他的存在。他当时坐在桌子的另一头,他们相隔太远,金白利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却下意识地感觉到他的眼睛似乎老往这儿瞧。金白利并没有抬眼去证实他是否在盯着自己,她只是有一种感觉,或者不如说是幻觉。当然,那肯定是幻觉,因为有风度迷人的梅根在场,他怎么会注意到她呢?
金白利当然知道他的心中最爱的是谁。他刚到那天与公爵夫人的谈话全被她听到了。她原先以为他们间的斗嘴只是男女间无关痛痒的打情骂俏,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很认真,立志要追求那位已婚女人,而看得出那位女人对他大为光火,根本不愿接受他的追求。可这没能阻止他,今晚他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金白利拐进最后一段走廊,朝自己房间走去时,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的心不由得一跳。是仆人吗?这想法连她自己也怀疑,因为那脚步声太重,很像那个苏格兰佬的。可也不会啊,为了避免在此地遇到他,她早早地就离开了聚会。
晚饭后,大伙儿离开餐厅,来到了音乐厅。辛西姬为他们弹奏钢琴。这只算得上是一次小型聚会,男人们抬着果子白兰地在厅里一面欣赏音乐,一面品尝美酒。如果有人想抽烟,就得到后厅去,以免影响别人。
金白利离开时,拉克伦与赫斯特女士谈得正投机,手里还晃着满满一杯白兰地。不管怎么说,他也不会紧随其后离开音乐厅,而且她知道他还是个夜猫子。然而第六感觉却告诉她不是这么回事,他来了。她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欣喜。
如果后面的人就是他,理智上金白利决定不搭理他,哪怕只是简单地点点头都不得。否则,她今晚准不得安宁。她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门口,可等她一转房门手柄,才发现走时竟把门给锁了。
她怎么那么傻,会把门锁起来呢?她当时是说过他要来偷东西,自己要把门锁起来的气话,但那只是说说而已,不想出门时竞真的把门带上了。为了求得宁静,她在房里时倒是应该把门锁好,可出门就大可不必了。他也没那胆量真来偷。眼前房门紧锁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急忙撩起一层层的裙摆,伸手摸进暗袋里,将钥匙掏出来。慌乱中那该死的钥匙竟掉到了地上,等她一把抓起来,却又无论如何对不准锁眼。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按在门上,和她的头一般高,一个带苏格兰口音的人喘着气说:“看来你不认为我是个巨人,是吗?”
一阵慌乱和不安过后,她反而冷静下来了。这也许是因为今晚甜酒喝多了,酒给自己壮了胆,也许是因为事情反正无可回避,就只好坦然面对。反正她现在完全冷静下来了。她转过身去,发现他靠自己很近,几乎要俯在了自己身上。
难道他听到自己与辛西哑的谈话了吗?她这时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抬起眼与他对视着,平静地说:“是的,我不认为。”
拉克伦被逗乐了,又说:“可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看。”
“那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太帅了,是吗?”
她用反问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反倒让拉克伦感到一点不自在,他放下手臂,往后退了一步。“也许我应为初次见面时的唐突向你道歉。”
她本来可以接受他的道歉,让过去的事儿过去,也显出自己的大度和优雅。那样,他会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她也不再会碰到什么麻烦。两人可以相安无事。可她没那么做。她说:“你是随时都准备着向我道歉,是吗?”
这是在挑衅。她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不想收回说过的话,也不想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温和点。
他笑了:“亲爱的,你是这么想的吗?我倒是觉得不管从哪方面说,我都是一个好男人啊。”
他想为自己的行为开脱,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对此金白利先不予理会,她只是说:“我告诉过你别叫我‘亲爱的’!”
他仍在笑着,但那笑似乎充满了邪念,金白利宁愿相信这只是自己在想人非非。他说:“我可不愿受人摆布。你让我不叫我就不叫了么?没门儿。当然,如果有人愿意求我,那又另当别论。”
她本来应该知道,跟这种人交谈是不该对他的放肆表现出心平气和的,但她只是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样?”
“想看到你来求我!”
她气得双眉直竖:“我降低自己的身份在这儿应付你的胡搅蛮缠,是想教你弄懂一个事实:我不是,而且永远也不会成为你的‘亲爱的’!永远不会!”
这又是一次挑衅!拉克伦走近一步,把手重新放到她背后的门上.身子向前倾着,她只有把头往后仰着才能与他对视。哦,也许她真该承认他是像个巨人……
“小姐,有些事情要发生的话,你想躲都躲不掉。这恐怕就是命运吧:不过,就我而言,我更相信人的作用。只要人认准了的事,我想没有办不到的。”
“好,那么是不是可以将你的手拿开,让我松口气呢?”金白利叹了口气。
他舒心地笑了。“当然可以。瞧,现在你就看到了,有时人为因素可以改变命运的走向。要是你不那么求我,那就难保要再发生什么事了。”
“你什么意思?”
他又笑了,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金白利不由得一阵哆嗦,她已经猜到他会说些什么了。“亲爱的,我还没吻过你呢。我现在有一种冲动,要吻一吻你。”
“别痴心妄……”
她想大声表示抗议,可刚说了几个字,下面的话就被他的嘴唇堵住了,他已低头吻了过来。这一切来得是那么的突然,金白利简直有些措手不及。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可这是真的,拉克伦的嘴唇轻轻地、略带犹豫地在她的嘴唇上移动着。不一会儿,他不再犹豫了,用力将她的唇吸进了自己嘴里。
金白利只觉得全身发软,神思恍惚。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呼吸急促,脑子里一片空白。当他将舌头滑进自己嘴里,使劲吮吸自己的双唇与舌尖时,她感到一阵惊诧和慌乱,她根本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但很快,这感觉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所替代。她身体中不断地涌动着一股股奇特的电流,这电流击打着她,将一阵酥心的震颤与快感渗进了每一根毛细血管。
当他抬起头来,向后挪了一下身体时,她还沉浸在那种奇异的感觉中,神思恍惚。要是这时候他离开,她一定会浑然不知。当然他没走。他出神地低头凝望着她。她回过神来,心里一下子矛盾极了。她恼怒、气愤,恨他为什么胆敢这么做。但她又渴望、企盼,希望他能再一次吻他,再一次让她神游于那种醉人的境界……
金白利从来没有过刚才的那番体验,哪怕是一点点类似的经历。她十六岁那年,摩里斯给了她生平中第一个吻,但他只是象征性地、敷衍地在她嘴上亲了一下,让人感到十分别扭,第二次是在他出门远游之前,但仍只是君子式的,没让她产生任何异样的感觉。然而这苏格兰佬的吻,却让她魂飞天外,感觉简直无法言状。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她的态度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金白利觉得她应该弄个明白。她问:“你干嘛要这样?”
拉克伦脸上的神情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他说。“可能是我喝多了。在我再做蠢事之前,我最好还是上床去睡觉。”
他的回答让她大失所望,尽管她觉得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她期望听到的是:他吻她完全是出于无法控制自己,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渴望这么做。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她冲着他说:“啊,太妙了。想法倒是不错,麦格列高先生,可别到了明早又向我道歉啊。道歉多了就缺少诚意了,难道不是吗?人们道歉通常是向对方表示诚意的。”
金白利转过身去,想再一次试着开门。拉克伦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膀,朝她俯下身来。他呼出的气息撩得她脖颈痒痒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从来不会因为吻了一位女士而向她道歉。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你也不例外。别指望我会觉得内疚。”说完他大步走开了,留下她一人站在那儿,心中一片疑团。
☆☆☆
三天后,金白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马上就要去参加威吉塞斯舞会了。她曾坚持认为自己一定不能按时作好准备,可她错了,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出发了。
公爵夫妇、赫丝特女士、拉克伦·麦格列高、金白利等都要去参加舞会。辛西姬由于年纪大小不能参加,正噘着嘴闹情绪。舞会后他们将到公爵的别墅住一个星期,因为他们还接受了伦敦另外几个社交圈的邀请。迪奇与玛格丽特第二天和辛西娅一道直接前往别墅。
真令人难以置信,坎特比女士居然能在一天半的时间里就为金白利赶制出一套精美的舞裙,另外一套将在一星期内直接送到伦敦。她还答应在他们临出发前为金白利做好两套晨服。
公爵夫人和所有亲友乘坐着公爵府专用的豪华大马车,仆人们和行李占用了另外两辆马车。公爵挑了一匹上乘的纯种马自己骑着,大概他不愿意跟那个苏格兰人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挤好几个小时。金白利也希望自己能避开拉克伦,可她没那么运气。
过去的两天里除了吃饭,金白利一直设法避开他。总算幸运,她成功了。那开晚上拉克伦吻了她,第二天吃早餐时,他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一定是她把感冒传给他了!她在一旁幸灾乐祸暗自得意:活该!真是罪有应得!看你还敢不敢再亲我!这以后,拉克伦看见她时总是板着脸,和那天晚上判若两人。金白利觉得这真是又好笑,又可气。那天早餐后,他打喷嚏渐渐不那么厉害了,金白利想一定是迪奇把那难吃的感冒药也给他吃了。
这天早晨,他们上了马车,不巧金白利正坐在了拉克伦的旁边。所幸凳子很长,她可以不必紧挨着他,这样至少可以不理他。梅根与赫丝特坐在他们对面。金白利可以想像得到,只要赫丝特女士一不留神,拉克伦就会盯着梅根看。而且,金白利还敢肯定要是赫丝特没在场,自己一定会再一次受到冷落。他们一定会就两人之间的感情债说个没完、吵个没完。至少他会这么做。关于这点金白利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