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伦敦时正是下午,没有安排活动。梅根叫大伙好好休息一下,因为舞会将持续到第二天早晨,他们得熬个通宵。金白利如释重负,她总算松了口气。在那么小的空间里要故意回避拉克伦,可真是件苦差事,一路下来她已是腰酸背痛。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要去参加舞会了。金白利穿上那件新做的裙装,左看右看,感觉好极了。那裙子很适合她的气质。银灰色的缎子面料,下身从臀部以下收紧,肩膀、汤匙式的低领口、裙摆及背后长长的拖裙都点缀着好看的淡蓝色花边。一小条别致的绸带绕在脖颈处,上面挂着一块很精巧的玉石,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然而真正让金白利变得妩媚动人的,是梅根的女仆帮她做的新式发型。当那女仆手拿剪子和卷发筒来到金白利的房间,动手修剪她那前额和鬓角的头发时,金白利还真有点担心,生怕这年轻的女孩子一剪子下去就将自己变成一副古怪的丑模样。可事实证明,那女仆对流行发型的把握很在行,她是梅根专门派来为金白利参加舞会打扮的。
地上散落着一绺绺的金发。金白利对镜一看,修剪过的刘海巧妙地勾勒出了她的面部轮廓,鬓角处的卷发又让她的脸型看上去柔和了不少。略施粉黛后,金白利都有点认不出自己了。她觉得自己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漂亮过。她盼着舞会能快点开始。她简直有些急不可待了。
拉克伦第一眼没认出她来。他从房间里出来,与她擦肩而过。一开始拉克伦还以为是圣·詹姆斯家请来的新客人,便礼貌地点点头打个招呼,她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大模大样地继续往大厅走去。当他回过神来,认出是她时,不由得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平时谁要是想叫拉克伦吃惊,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可金自利小姐却总让他出乎预料。他真想一把把她抓住,问问她打扮成这样到底想干什么。可他还是沉住了气。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可笑的声音,他赶忙把嘴闭上。
在谢灵·克罗斯的那个晚上,当他第一次看到金自利的笑颜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吃惊过。那对酒窝使她一下子平添了许多魅力。他不知道那微笑怎么就像一个魔术师一样使一位貌不惊人的女人一下子出落得楚楚动人。他决定今晚再看个明白。当然,也就是看看而已,他并不想让这一切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然而,可恨的是,那个女人总是能够让他感到惊奇,总是让他不知不觉受她的影响!
自从那天晚上她怒气冲天地敲响他的房门,他就无法完全控制自己了。即便是对梅根的关注也不能完全集中他的注意力。当金白利不在自己的视线里时,就经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拉克伦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会涌起一阵莫名的。强烈的冲动,让他无法克制自己而吻了她。她真希望所有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因为从那天起,他已无法将那动人的一幕忘怀。
他无法忘记那次吻带给他的激动与亢奋,她娇柔地依偎在自己怀里,默默地、激动地张嘴承受他的狂吻,一点也没有要挣脱开的意思。她丰满而柔暖的身体非常听话地靠在他的臂弯中,任由他摆布,他一低头便能吻到她的嘴唇,他生平第一次没有因为接吻而把脖子弄得又僵又硬。看来与高个子女人接吻有不少好处,拉克伦那天才第一次体会到。
而今晚,他是打算要继续与梅根进行谈判的,今晚这种场合,梅根不好拒绝他的邀请,他一定能有机会与她跳舞。而一旦把她揽在怀里,他想他一定能够成功。在他看来,她嫁给了那个乏味的英格兰人还自以为很幸福,简直是误人歧途却执迷不悟,太荒唐了!他觉得他像一个救世主,能将她从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来。
☆☆☆
“真见鬼,我可以肯定她刚才的舞伴不是现在这个人。”
“你在说谁?”
“金白利小姐。”
梅根茫然地点点头。她在想着其它事情,但这个问题把她从心事中拉了回来。刚才,拉克伦一直死磨硬缠着她,要与她跳舞,出于无奈,梅根只好答应了,可拉克伦却用苏格兰口音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让人起腻的甜言蜜语,梅根简直有点受不了了。不过现在,她发现他与她跳着舞还能注意到其他的女人,尤其是金白利,不由得心中一动,便耐下性子继续跟他跳舞。
梅根对他的那些足以让其他女人心跳的赞美之辞根本无动于衷,并不是她觉得他不够真诚,而是对任何人来说,如果这些话早已在自己预料之中,那么说出来就显得多余。对梅根来说,它们不仅多余而且讨厌,她才不会像动了情的女人那样把它们铭刻心中呢。
然而,有一件事却让梅根很惊喜,那就是金白利改头换面的大变化,显然拉克伦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即使他一时没有注意到,梅根也会提醒他的。
“啊,你还知道刚才她是与别人跳的舞!”梅根说。“其实还不止这些,男士们都争着请她跳舞。他们不只是图热闹,他们都非常想当她的舞伴。难道你没注意到吗?”
“没有,”拉克伦闷声说道。
梅根觉得有点好笑,看来他已经在吃醋了。事情进展得那么快,连她自己也有点吃惊。
“看来,她很受欢迎,”梅根仔细观察着拉克伦的表情,“她不像一般女孩那么轻浮,只会咯咯傻笑,而是比较稳重,能够耐心倾听别人。男人们恐怕都比较喜欢这种女人吧?噢,她那么可爱。你注意到了吗?”
拉克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梅根,你那么美,可他们今晚并没有排着队来请你跳舞。而她倒是出尽了风头,舞伴一个接一个的嘛。”
梅根笑了:“我也不希望他们排着队来请我。德夫林早就打消了这些年轻小伙子的念头。至于我们的金白利小姐嘛,在我们回谢灵·克罗斯之前,我想就会有几个小伙子向她求婚的。我要问问她是否已有了意中人。这支舞曲结束时,你要是能把我送到她面前,那就太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梅根发现他终于闭上了嘴,不再没完没了地对她轰炸甜言蜜语了。他不时会向金白利那边瞟上一眼。梅根不由得自鸣得意起来,她觉得自己做得太妙了。
现在看来,这次牵线搭桥的差事比她一开始想的要简单,有人从中极力撮合他们的好事,他们呢,最终很可能就走到了一起。也许拉克伦和金自利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呢。
舞曲一停,拉克伦就带着梅根跳到了金白利身边,其实他几乎是把她拖到那儿的。梅根见金白利身边站着一位男士,她生怕他下一支舞曲,又来邀请全白利,便抢先请他去为她们拿点饮料来。至于拉克伦……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要离开会儿,”梅根直截了当地对拉克伦说,“我想陪金白利小姐到阳台上去透透气,”
“没事儿,亲爱的。”他接口道。“只是到那种危险的地方,我要是不去保护你,你丈夫要怪我的。”
简直是胡说八道!梅根差点要发火了,但她转念一想,让他呆在附近也好,只要听不到她们的谈话就可以了。她耸耸肩:“随你的便,不过你要离我们稍微远一点。”没等他回话,她就拉着金白利走了出去。当然,她们没有走远。
阳台上设着一些屏风,可以挡住来自海湾的寒冷北风,这样客人们在阳台上既可以换换空气,暂时避开大厅的喧闹,又不至于被冻着,当然,他们还是不能在此久留,因为毕竟现在是寒冬季节。
梅根本来不打算向金白利打听她对舞伴们的印象,但因拉克伦就在附近,而且似乎正在偷听她们的谈话,便想趁机让他吃吃醋。
“金白利小姐,玩得开心吗?”梅根随口问道。
“是的,尊敬的夫人,我很开心。”
“别这么称呼我。”梅根略带责备地轻声说。“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们都叫我梅根。如果你觉得这名字还好听,就叫我梅根吧。”
金白利嫣然一笑表示同意,眼睛却不停地扫向几尺外站着的拉克伦,还故意装作是漫不经心看过去的样子。
“能不能告诉我,”梅根继续说,“你是否已有了意中人了?”
“约翰·肯特。”金白利脱口而出,速度之快让梅根都吃了一惊。
“哦,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只是有点保守。你能肯定是他吗?可别弄错了,他有点古板。”
金白利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她也发现约翰有点一本正经。“啊,你知道我一直都跟一个——怎么说呢?一个高度情绪化的父亲生活在一起。”
“你父亲脾气不太好吗?”
“一点不错。所以对我来说,古板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能给我一点新鲜感。”
“可别那么说”梅根笑着表示了担心:“德夫林有时就会犯老毛病:一本正经,当然比过去好多了。以前他更是整天板着个脸,固执而自负,现在他只是偶尔这样了。但就算是偶尔为之,也弄得我很苦恼。所以如果你不喜欢脾气暴躁的人,那可以找个斯文点的,或者说脾气好点的人为伴。还有,幽默的男人也不错,他们会让一生笑口常开。”
说到这儿,两人不约而同都偷偷看了拉克伦一眼。只见他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在吹口哨,就好像她们的谈话一个字儿也没听到。他今晚穿着一身适合正式场合的礼服,看上去比平时更加风流倜傥,使金白利不由得又怦然心动了。
金白利曾设法去注意其他男人,可他们与他相比总是相形见绌。今晚,她受到了很多男人的恭维与邀请,但她总觉得有点失望。她希望拉克伦会绅士般地走来请她跳舞,哪怕一支舞曲。可他没有。他要么请梅根跳,要么干脆坐着。
“还有霍华德·坎斯托。”金白利想起来又脱口而出。“我发现他很有趣。”
梅根皱起了眉头,不知该怎么找这个小伙子的茬儿了,因为她根本想不出坎斯托有什么缺点。这是位爱运动的青年,自从老坎斯托有病以来他便承袭了父亲在上议院的席位。他家境富裕,在伦敦算是数得上的望族。人们纷纷传说一旦老坎斯托过世,坎斯托便可继承他父亲的侯爵头衔——而且看情形,这一天也不会太远了。坎斯托无疑是年轻女士们的最佳人选之一,当然对金白利也不例外。如果有人喜欢金发花花公子这类人,那他可真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梅根真希望在这个小伙子身上挑出点毛病,借题发挥一下,因为在她心中,早就把拉克伦和金白利配成了一对儿。可她现在却无能为力了。本着公平的原则,她应该邀请坎斯托到谢灵·克罗斯住上几个星期,还有约翰·肯特领主。其实,如果她真的要显示公平,似乎也应放手让玛格丽特去邀请一些年轻的女士,供拉克伦挑选。
梅根叹了口气,心想世间的事情有时真难以预料,往往你希望它这样发展,它却演变成了另一种轨迹。
现在就正好体现了这一点。她只好逼着自己又唐突地问了一句:“霍华德·坎斯托会是位好丈夫。但除他之外还有其他人选吗?”
她想不到金白利又一口气说出了三个人的名字。毕竟这女孩到这儿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终身归宿,很显然,她不会只顾玩耍而忘了正事。
可对于梅根来说,有一个问题一直都在困扰着她:从一开始金白利身边就有一位男子气很重的最佳人选——拉克伦,可她为什么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呢?还是她对他有意而不好意思说?
但现在不是打听这件事的时候。尽管梅根非常想弄个明白,但拉克伦就在附近,她不想让他听到这方面的谈话。
这时,阳台门开了,德夫林在那儿探着头,看样子是找她有什么事。他用端着酒杯的手掩住嘴,好像是在对梅根低语,可声音却完全能让三个人都听到:“梅根,我的小甜心,来帮我解解围。亨利尔特·马克斯缠着我,要让我接受她丈夫的政治观点,可几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根本不感兴趣。快点,她像幽灵一样死缠着我不放。”
他急切地说着,根本不给梅根回答的机会,也没有向她的同伴表示任何歉意,便走上前来,冲着金白利大方地一笑,急匆匆地拉着梅根走了。他连看都没看拉克伦一眼。
梅根很快就发现外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幽灵。“亨利尔特在哪儿?” 她问。
“你见不到她。”德夫林轻轻拍着她的手,咧嘴笑了。他把她揽在怀里继续跳着舞:“马克斯夫妇从来不会光顾这么豪华的地方。”
梅根愣了几秒钟,展颜大笑起来:“你来得倒正好,我正想着该找条什么理由把金白利和拉克伦单独留在那儿呢。”
“知你莫如夫嘛!我是算着时间去的。”德夫林得意洋洋地说。
梅根惊奇地扬起了眉:“你看到我们去阳台了?”
“亲爱的,你的行踪不会逃过我的眼睛。”
德夫林做了个鬼脸:“你这么做我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难过?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不放心?”
“我对你一万个放心,亲爱的。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那当然。”梅根和德夫林靠得更紧了。
☆☆☆
金白利直愣愣地盯着那扇关上的门。阳台上一下子只剩下了他们俩!这时,拉克伦故意干咳了几声,想引起她的注意。但金白利决定不理他,她转过身去眺望威吉塞斯城幢幢房屋后的广场。夜色中,那里朦朦胧胧,灯光在时隐时现地闪烁,照耀着广场中央那孤零零的长凳和一座早已被人们淡忘了的某位英雄的雕像……
“小姐,你这么故意不理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我这人很奇怪,是不会让人忽略我的。”
“哦!这我可不知道。”金自利看都没看他一眼。“对我不感兴趣的东西,我根本就懒得看。”停了停,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你还是走开的好。”
“天哪!”拉克伦说。那声音突然变得很近,一定是他趁她不注意悄悄挪到她身后站着了。“亲爱的,你的话像把刀子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哦,我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