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穆大人的交谈令人愉快,但让彭峻龙纳闷的是,这位穆大人似乎对他的情况十分熟悉,只简单看了看他出示的兵部通令和腰牌后,便将阿勒楚喀府的兵力部署和相关资料交给了他。
而对那里的具体情况只是简单地提醒他:「阿勒楚喀草肥水好,可是地形多变,居民复杂,目前的校尉苏震是原镇北将军的后人,作战英勇,但为人粗鲁,脾气暴躁,有时会打骂士兵和百姓。彭将军去了后要好好与他合作,并多留意各方面的情形。」
彭峻龙点头表示明白。
最后,将军也没有挽留他在府内休息用膳,只是取出一件虎皮大衣,说阿勒楚喀冬季很冷,送给他作御寒之用。
推辞不掉,彭峻龙只得收下了那件精美保暖的皮大衣,心存狐疑地离开了将军府。
当他在大树后找到小七时,他正坐在地上,靠着树干昏昏欲睡。
彭峻龙一拳打在树干上。「嘿,小子,大白天里打什么瞌睡?」
玉琪冷不防被吓一跳,顿时瞪大了眼睛。见到是他,神智清醒了,立即喜笑颜开地问:「大哥,你办完事了?」
「再不完,你准在这里睡病了。」彭峻龙抓着她的手将她提起来。
再一次被他的大手握住,玉琪的心里又是一番小鹿乱窜,好想就这么让他握着,握上一辈子!
可惜他很快就放开了手,让她失望至极。可随即想起更让她关心的问题,于是失望之情被冲淡了。
「你见到宁古塔将军了?他人怎么样?」她急切地问。
「见了,他很好。」彭峻龙举起手中的皮大衣,纳闷地说:「可是大人为何要送这个给我?第一次见面,又是下属,我不想接受如此贵重的东西……」
「唉呀,不过就是一件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玉琪打断他的话,一把夺过那件皮大衣,将它收妥绑在马鞍后的包袱里。「他是大将军,你是小将军,他自然该关心你。别想那么多了,收下就是!」
彭峻龙看着她俐落的动作,问道:「你饿了吗?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玉琪高兴地说:「好啊,我快饿死了!走,出城,我带你去吃本地特产……」
「走吧!」彭峻龙快乐地跃上马,「前面带路!」
「遵令!」玉琪也不示弱,翻身上了马。
他们并驾齐驱,一路轻烟地往美食所在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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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楚喀因其境内的阿勒楚喀河而得名,前往阿勒楚喀府的路大多沿河而辟,狭窄崎岖。不难想象,在冰封雪飘的隆冬季节,这条路会有多难行。
等他们越过山峦来到目的地时,已经日落月升。
在清澈明亮的月光下,他们驻足观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都屏住了呼吸。
这里简直就像世外桃源。蜿蜒流淌的阿勒楚喀河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白光,河水两岸宽阔的草原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在月光下宁静而舒展。
「这里真美!」玉琪小声地说,彷佛大声说话会破坏了这份宁静。「我从来没来过这里,没想到是如此的美丽和宁静。」
「确实如此。」彭峻龙深有同感地点头,放眼望那连接天际的山丘草原,凝神听那响起在远处的狼嚎鹰啼,想着自接受任命以来有关这里的所有听闻,他相信阿勒楚喀并不像它的外表这么宁静。
沿着阿勒楚喀河朝前走,转过河湾的树林,远处出现一大片毡房和几堆篝火。
不需要问这是什么地方,因为当他们驰近时,已经看到一块类似牌坊的巨大木牌矗立在营区前,上面用满蒙汉三种语言写着:「大清朝阿勒楚喀府」。
他们从这座无墙的牌坊下走过,进入营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由数座毡房围成的一个菱形「院落」,此刻院子中央有一堆篝火,却不见一个人。
「大人,怎么没有人呢?」
他们已说好,为了军中立威,对他的称呼得按规矩来,于是玉琪改了口。
「谁知道?」彭峻龙跳下马,往其中最大的一个毡房走去,他心中也是疑窦丛生。就算是夜深,这军营外也该有值夜守更的士兵,怎么会没人呢?
掀开毡门往里看,只见黑乎乎的一片。他凝神侧耳,判定其间没有人,便退出了毡房。
「大人,在那里……」玉琪的声音从这个菱形院子的最顶端响起。
彭峻龙一晃身,跑了过去,看到那里也有一堆篝火,火焰烧得正旺。而这里的毡房高低不等,式样更是五花八门,有简易的帐篷,易搭建的毡房,也有土坯与木头混合搭建的木屋,燃烧的篝火边,几个沉默的士兵在晃动。
彭峻龙立即往那里走去。
「什么人?」火堆边的士兵听到脚步声立即站起来,伸出手掌挡住火影,想将来者看清。可什么都没看清时,彭峻龙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奇快的动作令每个人都吃了一惊,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兵,手里捏着个酒壶,口齿含混不清地指着彭峻龙问:「你是什么人,官府重地怎敢擅入?!」
见他满脸通红,目光迷离,彭峻龙知道他已经喝得半醉了,便不想跟他说话。
他问其他士兵:「前头的军营为何没人?守夜的士兵在哪里?苏震校尉呢?」
「我就是守夜的士兵,有事吗?」见彭峻龙不理他,那老兵提着酒壶插嘴。
然而彭峻龙只是眼神凌厉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士兵见他气度不俗,又提起苏大人的名号,便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回答:「苏大人率大伙儿去了柳树沟。大爷您是……」
彭峻龙不想浪费时间,简洁地说:「彭峻龙,新任本府守备参将。」
一听来者是早已听说的参将大人,士兵们慌了,可那个老兵并不当真。
他抓着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鄙视地说:「得了吧,哄谁呢?就你这嘴上无毛的小子也想当参将?别逗了!」
一听他的话,其他士兵愣了,彭峻龙虽有几分气恼,却并没有反驳他,也阻止了闻言就要发作的小七。
那个回彭峻龙话的士兵用力拉那老兵。「这位是彭大人,你不要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就算是又怎么着?」那老兵不屑地将他的手甩开。「苏大人说了,新来的大人没什么,不过是皇上跟前做样的……」
站在峻龙身边的玉琪忍无可忍,一句话打断了他。「老小子,你招子放亮点,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再敢胡说,小心我拧了你的舌头!」
「哈哈,这小兄弟可爱,瞧这小鼻子小眼的,倒是个喜煞人的俊模样……」
「住口!」他话还没说完,一声厉喝将他的酒吓醒了一半。
「哎唷,老子赞美你,你干嘛这么凶?」他瞪着眼睛大叫。
「闭嘴!」玉琪再次喝道:「看清楚了,在你眼前的这位,正是朝廷派来的阿勒楚喀府参将,再敢对彭大人不敬,我定用皮鞭教训你!」
彭峻龙这才发现小七发起狠来,还真有几分气势。
那老小子一愣,看着彭峻龙,眨巴了几下眼睛,猛然省悟了似地将手中酒壶一扔,拉着其他人跪地叩头,哆嗦地说:「小人罪该万死,不知大人驾到,言行多有不敬,求大人宽恕!」
「起来吧。」彭峻龙略感不耐地问:「苏校尉率部到柳树沟去做什么?」
「平乱去了。」年纪大的士兵直起身道,又指着刚才阻止他说话的那个士兵说:「他是苏大人派给大人的跟班,候了大人多日了呢。」
一听有个跟班,玉琪顿时心里一惊。
幸好彭峻龙立即回答道:「我自己有跟班,不需要再安排,不过你可以带我去营帐吗?」
「是!是!」那士兵举手引路。「彭大人这边请。」
从他的举手投足和言语间,可以看得出他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跟班。
那士兵将他带到一顶毡房前,恭敬地说:「大人,请。」
彭峻龙发现这毡房就紧挨着先前他去过的那顶大帐篷,便问道:「谁住在那儿?」
士兵道:「那是大人们的议事厅。」
彭峻龙没再说话,弯腰低头从他掀开的门帘下进了毡房。
紧随其后进来的士兵忙将毡房内的灯点亮。
第三章
就着昏黄的灯光,彭峻龙四处看了看。看出这是西北部游牧部落常用的半固定性质的毡房,整个毡房的基脚由土坯砌成,上部则用很多笔直的撑杆搭成穹形骨架,撑杆下端弯曲部与基脚的土墙栅栏捆扎为一体,上端插入天窗骨架的圆木孔中,然后用羊毛绳将各撑杆捆扎牢固,帐篷外覆盖厚实的毛毡。
毡房虽不大,但布置得干净舒服,门的两侧放置着炊具、用具和武器等,靠门右侧是个没点火的小火炉,正中铺了一块很大的有花纹图案的羊毛毡子,上面堆放了毛毯棉被等卧具,一看就知道这是睡觉的卧榻。
毡房四周还挂了多幅壁毯,彭峻龙知道那是既做装饰,更是为了增加毡房保温效果而放置的。
门帘一掀,看到玉琪提着简单的行李进来,那士兵立刻对彭峻龙说:「大人,此地条件差,士兵们大都是十几个人住一顶帐篷,大人们的跟班通常都随各自主子同住,或是与士兵们挤在一起……」
「我明白。」彭峻龙点点头问她道:「你要与我同住,还是去士兵的帐篷?」
玉琪看看狭小的毡房,先是一愣,可想到与其他士兵同住,不由心头畏惧,赶紧说:「当、当然是与彭大人同住。」
话才出口,她顿时觉得脸像起了火,而彭峻龙偏偏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看,这下窘得她只想地上有条缝让她一头钻进去!
士兵又对玉琪说:「那么以后大人需要的热水食物等,你可以到后面的棚子取,这里有炉子,也可自己弄。」
玉琪看看身后的炉子,赶紧点头。此刻她不敢开口,害怕自己的声音会出卖她的心情。
要跟一个男人同寝?当初她可没有考虑过这问题。虽说这个男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但这还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可是如今她有选择吗?
看小七的神情古怪,彭峻龙忍不住问他:「小七,你怎么了?」
喔,这个呆子,为什么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她暗自哀叹着,脸又发起烧来了,可是那冤家还等着她的回答呢,她只好无力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没住过这样的房……」
说到这,她的舌头真的打结了,幸好,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彭峻龙立即掀开帘子出了帐篷。
见他离去,玉琪才安了心。此刻不管来者是谁,她都很感谢他的打岔!
那士兵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出去了。
玉琪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出来,见那个喝醉的老兵和其他人也在外面。
一匹马从远处的山坡上奔了过来,一见到他们,就大声喊:「苏大人有令,今夜将火烧旺,不得睡觉,防备草原王!」
连喊数声后,他马不停蹄地往草甸的另一头跑去。
看着来人的背影,彭峻龙好奇地问:「这人是做什么的?」
「是传令兵。」那个士兵回答。
彭峻龙明白了,想起先前听到的话,又问:「柳树沟出了什么事?」
士兵说:「柳树沟住的是顾始汗部,他们与从北边的草原王是世仇。两个部落总为争夺草原打来打去,今天草原王的人又去柳树沟惹事,苏大人这才赶去了。」
见彭峻龙听得专注,他又补充道:「那草原王生性凶残,强霸了此地最好的地方巴拜泉不算,还强占草甸子,不许其他部落的牧人放牧,此地人人怕他。」
彭峻龙想了想,对他说:「你带路,本将要去柳树沟!」
玉琪急忙牵马给他。上马前彭峻龙问其他几个士兵:「值夜可以喝酒吗?」
那几个士兵,特别是那个已经半醉的老兵连连摇头:「不,小的不敢再犯!」
离开营地后,他与带路的士兵闲聊起来,得知他叫阿烈,当兵多年。家人都是镇北将军、即苏震祖父府上的奴才,后来苏家没落,遣散家仆,见他年纪不小,便让他到军中混了个领饷戍边的差事。以后苏震来此上任时,就将他带来了。
「大人,快看那边!」大约奔了十七、八里时,小七大声喊他。
他也已发现了前方的浓烟和打斗的人群,于是迅速催马奔去,阿烈和小七紧随其后。
这里混乱的场面让彭峻龙大吃一惊,只见身着号衣的士兵与身着蒙古袍子、满人马甲、汉人长衫,甚至光着膀子的老百姓扭打在一起,燃烧的火把混合着余烟未灭的帐篷发出难闻的味道,女人孩子的哭喊声伴随着男人粗野的叫骂声和肉搏声,充斥他的耳膜,令他非常生气。
他跳下马,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住手!」
那吼声如雷灌耳。站在他身边的玉琪和阿烈顿时感到气血翻涌,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殴斗,吃惊地看着他,无不被他的吼声和身上那股威严气势所镇住。
玉琪痴迷地看着他,感觉到他就像下凡除妖的天神般英武神勇。
「你是谁?」一个身着短褂,没戴帽子的男人最先回过神来,大声地问。
「你又是谁?」彭峻龙面色不变地问他。
「我乃大清朝正四品武将、阿勒楚喀府校尉苏震。」那男人口气粗狂地说。
彭峻龙一听,原来这个莽汉子就是他的副将,不由倍感失望。此人外表邋遢,仪容不整,丝毫没有一点朝廷命官的风范,浑然就是个江湖土匪的模样!
见他不回答,苏震言辞粗野地说:「小子,一边看热闹吧,本将正忙呢!」
他不屑的语气和神态没有激怒彭峻龙,倒是阿烈急忙给他递眼色,可惜他没看见,只顾着回头冲刚才与他交手的蒙古汉子喊:「土格勒,滚回去,再敢滋事,管你是草原王、顾始汉,还是汉人,本将都率兵剿了你们!」
「谁还怕你不成?」土格勒不敬地回骂他,换来苏震的大打出手,其他人也再次扭打起来。
这下可把一向遵守武林规矩先礼后兵,和兵家要旨先宣再战的谦谦君子彭四郎给惹火了。
「混蛋!既然如此,今天就让你们尝点苦头!」他轻声骂了一句,随即轻灵如风,敏捷如豹地跃起,身形十分潇洒地在空中转了个身,落在撕杀正欢的人群中。
只见他双臂轻扬间,一个个凶悍好斗的大男人,不管是握有兵器的佐领士兵,还是臂力过人的勇士牧人,到了他的手下就都像萝卜南瓜般地被切的切、滚的滚,转眼之间躺平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