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芷芸困惑地望著她的叹息。
赵西美扯起眉头,摆了摆手,「反正你也没那本事斗得过一个死去的女人,我用不著操心。」
也就是她已经确定了她会被花蒲英抛弃?赵西美的确是这个意思没错……但为什么她听了进去,却一点反感也没有?
柳芷芸若有所思地凝视著她……她的表情似乎变了,少了对她的敌意和鄙视……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现在不相i回去……
☆☆☆
手机一再一再的响起李斯特的死之舞,被她一次一次的按掉。
森冷的夜里,她就在街上不停的走,直到一家家店都打佯了,直到夜深人静了,她还找不到她可以去的地方。
她和母亲一直都是租房子过生活。自从母亲过世後,她几乎每年都搬家,一直都过著随兴随意、自由自在的生活,她的心更不曾有任何人进驻过……
但是,现在……她自由的心却不知不觉陷入花蒲英的牢笼里了?
她恐慌的心惶恐於母亲深爱一个男人的下场!她害怕她的心不再为自己所有,她害怕成为一个为爱而活的女人,她害怕……
铃声再次响起,又是那紧凑得彷佛夺魂般的琴立宁—
她从皮包里掏出手机,犹豫著按掉或接听……在她还不能整理出紊乱的思绪前,她不想听他的声音,不想因为他而让情绪更为纷乱。不过他一直打来,万一是有急事呢?
「喂……」
「芷芸?」
「嗯。蒲英,怎么了?」她刻意把声音提高了,听起来有精神些。
「为什么现在才接电话?」他劈头就是一声质问。
「啊?……刚刚没听见。」她按著一颗狂跳的心,拚命压下受他影响的情绪。
「你在哪里?」
「我?」她看了看早已无人的街道,只有几盏路灯的黑漆漆的夜里,现在仔细一看,有点恐怖了。「我在路上……没看到路牌,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你一个人?」
「嗯,是啊。」
「在外面做什么?」
「做什么……没有啊,就散散步。」他的口气很沉,怎么回事?「你找我做什么?」
「现在几点?」
「现在?」她伸手,就著路灯看了一下手表,「两点五十七分……快三点了。」
「半夜三点,你在外面散步!你到底有没有脑袋!看清楚你人在哪里,我马上
过去!」
「你、你要来……来干什么?」她颤抖的声音掩不住一阵紧张。
「接你回家!还用问!」
柳芷芸紧紧抓著手机,耳畔传来他狂暴如雷的吼声,但伴随著怒暴声音而来的是他的关心……心底随即落入阵阵的暖意,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回家……你要来接我回家……」
「你到底在哪里?」
「我……」她连忙抹去眼泪,四处看了看,却讶异地发现她不知不觉走到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来了!「我在「东」的外面。」
「东」酒吧,花蒲英也是合夥人之一,主要经营人是他的表弟万薄荷。
「嗯,我就到。」他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紧握著手机,缓缓蹲了下来,不一会儿,眼前一片模糊,她已经泣不成声……
她爱上花蒲英了!
……怎么办?
她竟然管不住自己的心,爱上花蒲英!她……
她不能,她不能见他,不然——她自由自在,一片光明的未来就会不见了!她……她知道,只要见到他,只要他来找她,她会跟随他「回家」,然後……甘心为他的喜而喜、悲而悲,她再也找不到自我——
她不要为了一个男人而活,她不能!
她颤抖的手急寻著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方亚斯……方亚斯……方——他出国去了。
……蔷薇……还有蔷薇……她按下了电话号码,一颗心止不住的抖,呆呆怔了半晌,她才猛然想起——现在是半夜三点!
她、她怎么可以在扰人清梦的时间里去打扰人家,她真是急得乱了!她匆忙正要断线,对方有人回应,是赵东风……
「我……我找蔷薇。」才开口,她便发现她的声音是沙哑的,她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没,我没哭……她睡了就——」
「你等一下。」低沉声音打断了她,她来不及把电话挂断。
不久,就传来白蔷薇的声音。
「芷芸,怎么了?」
本来已经不想打扰她,但一听到蔷薇的声音,她的泪更是流个不停,整个人几乎崩溃了,她急遽地啜泣了起来,哭著向她求救,「蔷薇,我、我爱上蒲英了。……我真的爱上蒲英了。……蔷薇,我该怎么办?我现在——」
她的声音忽然被夜里的车声给打断了。抬头望去,她怔住,讶异地瞪著那辆朝她疾驰而来的车……
「我过去找你。」手机那端传来白蔷薇的关心。
「……太晚了。」她喃喃,一颗乱糟糟的心随著在她面前停下来的车而缓缓打住,她直望著那个从车里走出来的男人,恐慌的心也因此落定……「我、我是说现在很晚了,我明天去找你好吗?……蔷薇,抱歉,这么晚了,打扰你们。你帮我跟赵东风说一声。……明天见。」
花蒲英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掌过来——
她动也没动,过去会因他的动作而畏缩的心脏,此刻只是安稳的跳著……
他的手掌抚上她冰凉带著湿气的脸,眉头深锁。
「你跟谁打电话?」
「蔷薇。」她凝望著他严峻的脸庞,他的温暖透过掌心传递而来。
「为什么哭?」她眼红,鼻也红,脸上还爬著泪痕,像是狠狠哭过一场……他眉问的纹路更深。
她摇摇头,靠近了他,头轻轻点在他胸膛上。
「……你来得好快。」
「我就在这附近而已。」是他过於敏感?他好像听到她语气里混著一丝哀怨他……来得太快?
「你……难道一整个晚上都在找我?」
「……嗯。」花蒲英不悦地轻哼一声。却不愿解释,一回到家,看见她的购物袋丢在玄关,水果散落一地,她却不见人影,那时他的心……
「蒲英……谢谢你。」自由自在的心,碰上了花蒲英:心甘情愿为他捆绑。她以为早已失落了爱人的一颗心,从此系在他身上……她终於明白,她的幸福是什么。
但是他呢?已经给了逝去的爱人的一颗心,她有可能帮他找回来吗?
他两手环抱了她……
「是不是我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她仰头望他,他沉冷的脸色有著极度的不悦,那是对赵西美绑走她的愤怒……
「你……你去找过她了吗?」
「我想你是被她抓走,而她也没有否认。不过她说她已经放了你,从此也不再管我的事情。」他狐疑地捧起她的脸,凝视著这双令他眩惑的眼睛,「她惹哭你?她对你说什么?」
「你误会了。她只是找我去问你的近况,她关心你……你不要瞪我,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没有必要为她说话。」
花蒲英冷著一张脸,拉起她的手,他打开车门,粗鲁地把她塞进车里,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她整个人一震,看著他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上……砰!又是一个好大的关门声,仿佛他有宣泄不完的怒气似的……
「她说了,她无意害死你的爱人,但悲剧已经造成,她也无力挽回,她对你感到很歉疚——」
「她根本不可能说这些话!你以为你是谁?再多事就给我滚!」他一拳重重打在方向盘上。
「……有些话,并不是用嘴说的。」她转身,拉开车门……无论她怎么拉,就是动也不动。她回头望著他,「这门,锁上了。」
他冷冷瞪视她,以为她会就此畏缩,却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对他回视著一双清一兄的眼神……
他回头,握著方向盘,猛力一踩油门,整个车身仿佛发出一声怒吼,就此扬长而去。
第六章
一声雷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吓走了寒冬。不久,就带来一场春雨。
又过一个冬天了。
「不知不觉……都一年半了。」柳芷芸低头看著日历上的时间低喃。
「芸姬十方」的咖啡厅里,一个礼拜有四天的时间,在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经常座无虚席,一开始是为了一杯咖啡香,过来喝久了,开始就有许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
不管是她低头、她转身,她动静之间,总有许多双眼睛盯著瞧。她自己不知道,打从她不再化妆,一头长发直了也没再烫以後,真心仰慕她的人数不停在增加,但从没有人敢进一步追求她。
在这个咖啡厅里,传闻很多,有人说:她住在花蒲英的房子里,两人疑似同居。
後来又有人澄清:她只是花蒲英的管家。
更多人是相信,她是方亚斯的女人。因为,後来大夥都知道她就是「芸姬」,是「芸姬十方」由来的一部分。
总之,她「名花有主」这点不假,而且这个「主」的来头不小,所以仰慕她的人也只敢看,不敢追。
「什么一年半啊?」一头短发,绑了条布巾的小辣椒故意凑近她,偷听她说些什么。
「啊……我是说,我在这里工作都快一年半了,时间过得真快呢。」她轻按了一下胸口,差点被她吓到。
「哦……无聊!一杯黄金曼特宁,老板的爹——你的未来公公——点的。」小辣椒附在她耳边追加了一句。
柳芷芸拾起头来,越过吧台,靠向窗口的老位置,方德生就坐在那里。
这一年来,他都只是默默坐在那儿喝著咖啡,偶尔抬头看看她,没有任何动作。听说他把「方氏集团」的实权渐渐放给方亚斯了,也许因此闲得发慌吧。
她的目光不小心对上他,他眼底随即升起热度,直直看著她。她若无其事,看见也当没看见,转开了视线。
她自然看不见那双深沉眼神里浮出的落寞和叹息。
她曾经要方亚斯告诉他,叫他别再到这里来。但是方亚斯充耳不闻。
更乱来的是,方亚斯居然让他误以为他们两人在交往,她很有可能嫁进方家!
「黄金曼特宁好了。」她放上托盘,目光始终垂得低低的。
……等了半天,那杯黄金曼特宁还在她眼皮底下,没有人端出去。
她狐疑地拾起头,几名服务生都在外场,加水的?擦桌的、点餐的……还有人这时候在擦窗?……手上那条是领巾吧。就连刚刚还在闹她的小辣椒也跑回厨房去了……
她眼底跳著了然的薄怒,却又不能忍受她煮的咖啡冷掉……她端起咖啡,走出吧台。
许多双眼睛随即跟了上来,全都黏著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贴身的白衬衫和那短短的紫灰色两片裙下的修长双腿猛流口水。
「黄金曼特宁,请慢用。」她搁下咖啡,随即转身。
「等一下。」低沉的声音唤住了她。
她紧握著托盘,迟疑了一下步伐,在众多目光之下,为了避免引起质疑,她才回过头去……
「还需要什么吗?」脸微侧,甜美笑容满分,大大的眼睛特别的闪亮。
方德生瞅著她那双发光的眼神,只有他看得出来,那是刀锋的光芒,无论他如何释出善意,她一律砍!就是不给他任何机会。
「……你知道我要两颗奶球啊?」看著随咖啡附上来的双份奶球,他难掩感动的声音整个暖洋洋的。
她一怔,脸上微微的红。
「您是常客,这是应该的。」
「……你很细心。」他灼热的眼里,用著沉默的语言仿佛告诉她,她就和她母亲一样的善解人意。
她抓著托盘的指关节泛白著,脸上依然维持著笑容,若无其事地点个头,转身走开。
小辣椒已经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眼睛里闪著好奇的光芒,「老板的爹跟你说了什么?」
她走回柜台里,放下托盘,深吸了口气,才甜甜一笑,「你想知道啊?人还在,你直接去问嘛。我下班时间到了。」
「哼,小气鬼!」
「拜拜。」
和花蒲英同居,已经一年半了。
☆☆☆
一年半的时间,说长也不长,但这段日子,改变了很多事。
蔷薇和赵东风结婚了,为赵家添了男丁,两个人过得很幸福。
她和花蒲英的母亲,成了偶尔会一起喝下午茶的朋友。虽然花蒲英很不高兴,他们甚至还为此争执过,他还对著她摔杯摔盘的,她气得差点就离家出走,最後彼此各退让一步,她不在他面前提起赵西美,他选择不闻不问。
看著他和赵西美之间难以修补的恶劣关系,她最近也渐渐拿来对照她和方德生无法磨灭的亲子关系……
打从她母亲过世後,方德生就一直想弥补她,甚至拜托方亚斯出面来照顾她。
她曾经希望花蒲英给已经低头的母亲一个机会,但是她自己呢?她却无法抛弃过去的仇恨,原谅频频向她示好……的父亲。
就算她心底已经没有了仇恨,但她无法不挂怀逝去的母亲。如果她还在世,看见他们父女相处融洽的场面……她是心酸,还是安慰?
她无法不介意。
……她想花蒲英也是,他到现在无法原谅赵西美,是因为他仍然深爱钱秀榆。
……即使她在他身边,他的心里依然没有她。
「发什么呆?」花蒲英从浴室里出来,赤裸著结实的上半身,湿著头发,把毛巾丢给了她。
她拿著毛巾,从床上爬下来。
他坐在妆台前的椅子上,她把毛巾覆上了他的发,轻轻的搓乾。
在一起久了,也自然培养出许多默契来。
他不喜欢用吹风机,头发总是她在帮他擦乾。
他在书房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所以她几乎不进他的书房。
他是个对工作非常认真的人,而且不喜欢她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他。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不讲话,那她就要知道,他那晚要一个人睡。这时候她都会回房去睡。
他们之间没有共同的朋友,他对她的交友圈从来不好奇,不过问,同样他也不喜欢她问起他的朋友、他的那些表弟。
不过,她生病的时候,他会照顾她。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抱著她。
她把他特地请人打造的後院弄成了菜圃,他也许很心疼,但也只是摇摇头,就随便她了。
赵西美曾经问她,他们现在怎么样?她当场哑口无言。
该说怎么样呢?两个人只是很自然的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她爱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因为是单方面的爱,一旦说出口,只会给他带来负担,那不如不说得好。
「……我们认识一年半了耶。」她站在他背後,目光透过妆台前的镜子凝望他冷峻的脸庞。他最近头发长了一点,垂到眼睛下了,
「是吗?」
「嗯,那时候我厚著脸皮住进来,差点就被你赶出去了。」
「……哼。」
「哼……是怎样?」她动作停了下来。
「嗯?没什么,我在想事情。」他低垂的目光这才眷顾了她,但也只是透过镜子淡扫她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