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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心锁  第9页    作者:宋思樵

  向采尘玩世不恭的撇撇唇笑了,他亲匿地伸出手把玩著历以宁的发丝,故作轻薄的抬起她的脸,笑嘻嘻的说:‘要我浪费唇舌,跟这个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小男孩解释我们的关系,倒不如——以实际行动来说明!’然后,他绽出了邪门又耐人寻味的一笑,俯下头,在历以宁措手不及的错愕中,捕捉住她那张柔软如棉又微微颤抖的小嘴。

  历以宁大惊失色,本能地僵著身子欲做挣扎,但,向采尘却有技巧的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颈项上,同时托住她的下巴,以灼热而富于挑逗的唇摩挲著她那如玟瑰花瓣红艳诱人的唇瓣,虫惑著她张嘴反应著他强烈的需索。

  这突如其来却火速缠绵的一吻几乎夺走了历以宁的呼吸,也让欧尔培看得眦目欲裂,怒火澎湃。

  他紧紧握著自己的拳头,额上青筋爆起,牙齿亦咬得格格作响!

  然后,他惨白著一张被愤怒和伤心扭曲变形的脸,踩著碎了一地的尊严迅速掉过头,消失在灯火幢幢的夜幕中。

  而向采尘也在血脉偾张的晕眩和激情甜蜜的冲击下,稍稍松开了手。

  历以宁双颊如火的抚摸著自己那滚烫发热的面颊,整个人、整个灵魂、整颗心仍陷于一份旖旎如醉的催眠状态中。

  直到一阵尖锐刺耳的煞车声从对街传来,她才从浑浑噩噩的意识中清醒过来,并清楚的知道了向采尘对她做了什么?

  ‘你——’她颤声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向采尘抬眼望了望满天眨眼的星空,‘因为——我的感情要我这么做,而我的理智也叫我这么做,也唯有如此——’他移眸定定地望著她,意味深长的说:‘你才能一针见血地让欧尔培对你死心、寒心。’

  历以宁这才惊醒的发现欧尔培的离去,她忐忑难安而忧心忡忡的蹙起眉端,‘我——我一定伤透了他的心。’‘长痛不如短痛,他迟早要挨这一刀的。’历以宁仍是愁眉不解而忧思满怀。

  向采尘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她那样满轻愁的小脸。‘怎么?你后悔了吗?’历以宁缓缓摇摇头。

  ‘那就好,我本来还有点担心。’向采尘轻吁了一口气。

  ‘担心什么?’历以宁讶然地张大了眼。

  向采尘深深地望著她,似有若无的淡笑道:‘担心你心目中还有别的男人的影子啊!’

  历以宁一脸凝思的瞅著他,幽幽然的问道:‘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是的。’向采尘坦白的承认。

  ‘那么,你爱我吗?’她仰起绯红如朝霞般艳美的脸庞直勾勾的瞅视著他。

  向采尘的心抽动了一下,‘是的。’他的声音尖锐而高昂得连他自己都深觉陌生而有份不其实的心虚感。

  历以宁从嘴边绽出了一丝幽然若梦的微笑,她轻轻柔柔地偎进向采尘的怀里,像只流浪飘泊已久的船只又找到了栖息的避风港。‘带我离开这里吧!我愿意永远臣服在你的脚下,只要你的心永远不变。’不知怎地,她那呢哝温婉的话像一根尖细而凌厉的冰针狠狠地扎进了向采尘的心脏,让他冷不防地打了个颤悸,情不自己的拥紧了历以宁轻盈温软的身子。

  *  *  *

  欧尔培像负伤的野兽,骑著机车疯狂地在街头上奔驰,那种近于狂飙的车速,让过往行人和其他擦身而过的驾驶人员瞠目咋舌。

  他甚至听到有人气急败坏的怒斥声:‘开这么快干什么?急著去见阎王吗?’欧尔培浑身紧绷的握著把手,嘴角浮现著一丝悲怆的嘲谴,他是不要命了,如果阎王爷怜悯他,就让他出个车祸当场毙命算了!总比现在处于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中来得痛快俐落!

  他早该有这种觉悟,历以宁只是不经意轻轻掠过他生命之窗的一只粉蝶,不管他再怎么用心良苦的爱她,也无法阻挠她摆动美丽轻雾的羽翼,飞向窗外寻觅更宽阔绵远的碧海蓝天!

  他不是没有这种领悟和心理准备。但,当它真正来临时,他却承受不住这样沉重残酷的打击。

  自从小学五年级认识历以宁之后,这十年来,他一直把她当成生命中最珍贵的瑰宝一般小心关爱呵护著。

  尽管知道她有个整日与酒瓶为伍的父亲,尽管父母是如何排挤轻视她的出身和不堪一提的家世背景,但,他仍然固执地执守于他对历以宁那份坚如盘石的爱。

  而令,这只娉婷美丽的粉蝶终于无情的飞出了他的生命,飞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去了。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泪眼凝注,她的喜怒哀乐,他再也无法分享、无法触及了——他满目疮痍的心就像被马蹄践踏般流著汨汨不歇的血……再也感受不到生命的喜乐和活力了。

  ‘尔培,你骑脚踏车载我去海边捡贝壳好不好?’那段青梅竹马、珍藏在内心深处的纯真记忆,已经随著她的琵琶别抱而粉碎了。

  他痛苦得不知如何自处,从两小无猜的童年时光开始,他的感情世界里就只容纳得下她,他把最真、最初、最美的一颗心毫不保留的献给了她。

  他为她打架,为她被父母责罚禁食;他陪她漫游许多不知名的小山、小湖,听她诉说著自己的梦想,伴她傻傻地望著夕阳发呆。

  望著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像一朵初绽蓓蕾的玫瑰般,散发青春妩媚、娇柔动人的气息,他屏息凝神地几乎控制不住澎湃欲扑的热情,冲动地想一古脑儿对她剖白自己那压抑了许多年的感情。

  几将出匣的真情却每每在最重要的关头紧急煞止,因为他怕吓坏了她,连邻家哥哥的身分也保不住。

  他是这样的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希望铁杵终能在他的耐性琢磨与经营下磨成锈花针。

  所以,他一再强自压抑内心那股如烈火般狂野炽热的渴慕与感情,任凭它们像鬼魅般不断地啃啮著他,折腾著他……等著,等著,这漫长的等待,他仍是一根无望的铁杵,而锈花针却被别人轻而易举的拾俯去了。

  他泪光闪烁地拚命加快油门,发狂般的急驰在台北市的大街小巷,一直到筋疲力尽,所有的肢体和感觉都真空麻痹了,他才停止狂飙的疯狂措举,在那头被夜风吹得凌乱纠结的黑发衬托下,他惨白疲惫的脸孔更显得意气消沉而怵目惊心。

  他揉揉僵硬的面颊,举目四望,这才发现原来他在悲愤交加的情况下,竟然一路从中山北路飙车飙到了新店。

  他把机车牵到空旷沉寂的路旁,颓然地跌坐在杂草丛生的坡道上,抱著头颅,感到无限的悲哀和孤独……他就这么呆坐著,疲乏得任无以复加的痛苦静静地吞噬著他……然后,拖著最后一丝的力气发动机车骑回位于淡水的住处。

  *  *  *

  当他拖著疲惫得近于空洞解体的身躯回到宿舍时,他的最佳室友绰号‘小李子’的李秉钧正在熬夜赶报告。

  听到欧尔培开门的声响,他随意抬眼望了他一下,立即被他那黯淡无光、白里泛青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欧尔培阴沉著脸不说话,他脱下外套,闷闷地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一副跟它有仇的模样。

  ‘小李子’脸上的忧虑和狐疑更深了,但,他见欧尔培冷冰冰的不睬人,也不愿在这个充满低气压的节骨眼充当鸡婆多事的炮灰。

  也许,等欧尔培心情平复冷静之后,他会愿意找个人谈谈,发泄发泄。

  于是,他这个不急著当垃圾筒的室友又把重心转移到誊写研究报告的工作上。

  ‘小李子,你有烟吗?’

  ‘有啊!’小李子递了一根给他,并顺势帮他点火。

  欧尔培大口大口地用力吸著,然后,在一片烟雾蒙蒙的氤氲中,他语音粗嘎的开口说道:‘小李子,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肝肠寸断’的痛苦?我现在就是身处于这种万念俱灰、痛不欲生的境遇中,恨不能自己变成没有任何知觉的植物人——’

  小李子也点了一根烟,他是欧尔培的学长,现在正就读于淡江电研所一年级,对于爱情的波折多变,他早就脱越痛苦的门槛,学会随缘顺处了。‘你的痛苦跟历以宁有关吗?’他单刀直入的问道。

  欧尔培的身躯掠过一阵痉挛,历以宁这三个字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戳过他的心脏,他闭上眼,心碎的感觉仍深深的绞痛著他。‘是的,她终于投人了别人的怀抱而把我一脚端开,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而我却永远……永远地失去了她。’重新睁开眼晴时,欧尔培那双憔悴而充满痛楚的眼眸是湿濡而布满血丝的。

  小李子又吸了一口烟,‘阿培,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历以宁她不是在酒廊上班吗?而身处在那样恶劣而充满陷阱的环境里,你要她干净得像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你应该看开一点。’他深思的说。

  欧尔培的脸扭曲了,‘我知道她在酒廊里谋生不易,也不可能和那些买醉寻欢的客人保持真正的距离,所以,我一点也不介意,因为,我知道她是有傲骨又知道洁身自爱的好女孩,谁会想到——她会自甘堕落,和那些出卖灵魂的拜金女郎没什么两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是她真的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和那些上门的客户有了进一步的交易?’欧尔培的额上青筋突起了,‘她告诉我,她决定让一个有钱有势、英俊潇洒的花花公子长期包下来,换言之,就是做他的情妇。’他咬紧牙龈的从齿缝中迸出话来,‘她好残忍、好无情,居然当著我的面跟他搂搂抱抱,公然接吻!!’

  小李子心中一片恻然,‘阿培,看开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单恋一枝花呢?’

  欧尔培激动得从床铺上弹坐起来,他痛苦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没办法那么超然洒脱,能够慧剑斩断情丝,十年了,十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放就放呢?’小李子见他那样痛苦消沉,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

  唉,爱情是怎样一道磨人心碎的人生习题!?多少人在奋勇向前的执著中一不留神而被它无情的烈焰烧炙得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于是,他感慨万千地念著宋朝词人晏殊的一阙诗词: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阿培,这是我第一次失恋时,一位同学抄来送给我的,而我也真的在大醉三天之后,慢慢走出了被女朋友抛弃的痛苦和阴影。’

  ‘你是建议我去买醉来麻痹自己吗?’

  ‘我平常是滴酒不沾,更不赞成借酒浇愁,但,酒精在人最痛苦无助的时候的确有它奇妙的用处。’

  欧尔培扭著嘴角苦笑了一下,‘你愿意陪我喝一杯吗?’小李子义不容辞的点点头。‘没问题,我甚至还可以教你划酒拳。’

  欧尔培心头一恸,他重重地摔摔头,故作轻松的跳下床,‘好,今朝有酒今朝醉,万丈愁苦皆抛却。’他用力拍拍小李子的肩头,‘学长,陪我大醉一场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于是,他在小李子这个患难与共的室友、学长陪伴下,走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开.营业的露天啤酒屋。

  第四章

  向采尘第二天一早就吩咐官逸风出面替历以宁赎身,并帮历以宁收拾衣物行囊迁入一栋坐落于台北市内湖山区的豪华别墅里。

  望著这栋红顶白墙、装潢得美仑美奂、充满欧式建筑之美的豪华住宅,历以宁有份作梦般不真实的虚幻感,更交织著一丝高处不胜寒的凄落。

  她有著满腹不解的疑云,不明白向采尘为什么要她搬到这里住?好像金屋藏娇似的,更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是官逸风兄妹对她的态度。

  这两兄妹,男的对她是彬彬有礼却又满含研究的意味,女的则是丝毫不掩饰她的敌意和嗔怨,好像地位摇摇可岌的正妻对待一个倍受宠爱的伺妾似的,有著太多令人纳闷的仇视和妒火。

  当官逸晶绷著脸交给他别墅大门的钥匙,便扭头走人之后,历以宁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疑虑了。

  她在别墅的玄关处拦住正准备离开的官逸风,茫然困惑的问道:‘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官逸风摇摇头,半真平假的说:‘对不起,我只是奉命行事,没有向采尘的‘恩准’,我是不能随便乱放话的,否则,很有可能被向采尘以‘造谣生事,随便揣测上意’的罪名挫骨扬灰、大卸八块的。’

  ‘向采尘的脾气,真的有那么坏吗?’历以宁难以置信的微微蹙起眉心。

  ‘这——我可就不敢乱说了。’官逸风沉吟地摸了摸下巴,‘他在男人面前可是威风十足,不折不扣的沙达特,在女人面前,可能就摇身一变,成了温柔多情的温莎公爵,所以——你不必担心他的坏脾气,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可是很懂得怜香惜玉的。’

  ‘包括你妹妹官逸晶在内吗?’历以宁温柔又不失犀利的笑问道。

  对于这个棘手敏感的问题,官逸风倒是很懂得搓汤圆的艺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我妹妹啊?哦!她是向采尘的干妹妹,感情当然相亲相爱得像兄妹一样啊!’

  历以宁露出了耐人寻味的一笑,‘是吗?那么,你能告诉我,同采尘为什么叫你把我带来这裹住了’

  官逸风双眼亮晶晶的瞅著她,半玩笑半嘲弄的反问道:‘小姐,我不是立法院备询的官员,也不是向采尘的代言人,请你不要咄咄逼人,有任何问题请直接问‘向达特’先生好吗?’

  历以宁一窒,‘好,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向采尘在哪里?’她憋著气闷声问。

  ‘他正在公司里主持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官逸风坦白的告诉她,私心里却充满了无奈,更充满了对历以宁的怜悯和同情。

  历以宁命令自己沉住气,‘好,最后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官逸风声耸肩,‘抱歉,他的时间一向掌握在他自己手里,而我,只是那只被他握在股掌里的遥控器,除了尽随传随到的义务外,并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历以宁心头一凛,‘那——我呢?我又是什么?另一个供他使唤,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遥控器吗?’她自我解嘲的逸出一丝苦笑,对于自己这妾身未明的际遇感到一份莫名的寒怆和悲哀。

  官逸风挪开了视线,他避重就轻的说:‘不会的,向采尘他非常在乎你,要不然——他不会这样大费周章的找你,并花大把的钞票为你赎身,把你安置在这座美丽而价值菲薄的华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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