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案子顺利标下,但合约还未签定之前,一切仍旧有变数。”这也是穆丰洹不假他人之手,非要交给湛言的原因。“老股东们很重视这次开发案,你别让我失望。”
平日湛言要是接到吃力不讨好的事,铁定是不等穆丰洹话讲完,就摆出一张臭脸。但今天倒是反常,只见他春风满面,一脸喜孜孜的模样,让穆丰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
“湛言,你还好吧?”穆丰洹关心问道。
原本专心翻着合约,闻言湛言抬起头来。“很好呀!”
他的语调简直是轻快的不得了。
瞧他眼角泄露出的笑意,和始终保持着令人匪夷所思的愉悦,整体加乘起来,真是诡异得可以。穆丰洹真害怕他突如其来的好心情!
“你心里是不是又在转什么整人的念头?”穆丰洹的害怕其来有自,因为通常倒楣的,就是他自己。
“没有!我心肠哪这么坏?”拍拍好友的肩头,湛言扬扬眉。“我办事,你放心!”哪回他搞砸过?
“要不要解释你笑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原因?”他从头到尾笑得很邪门,就连咖啡洒了一身,这种倒楣到极点的衰事都能一笑置之,穆丰洹很难视而不见。
“就……嘿嘿!”
湛言一脸神神秘秘地,收回欲脱口的话,笑个没完没了。
“走好运啰!”话说完,他笑着回办公室,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穆丰洹抛在身后。
湛言踩着轻松的脚步,他从未如此热爱生命,胸臆间涨满说不出的喜悦,甚至还有些头重脚轻,仿佛置身在云端……
他真是恋爱了,才会见到这世界上最奇异的瑰丽色彩。
他一定是恋爱,才会碰上天外飞来的衰事,却一点也不苦恼。
原来爱情,就是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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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言一手拎着公事包,一手插在裤袋内,无惧秋老虎持续发威,准备前往客户公司。
他嘴里吹着一曲轻快自在的“哥哥爸爸真伟大”,就连擦身而过的路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频频朝他行注目礼。
微风拂过车水马龙的街道,灿黄的日光迤逦在砖红色的人行道上,树枝迎风摇曳,姿态活泼动人,正与他的好心情相互呼应。
在湛言眼底,此刻所有景致都是丰富美丽的,就算突然来场临时骤雨,也无法浇熄他的热情,他胸臆间涨满了欢愉的气氛。
离开公司前,他打了通电话到花店订了束花要送给向莞箹,想起她收到花时的惊喜,湛言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
“妈妈,那个叔叔好奇怪,一个人在那边偷笑,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不可以随便乱指人,我们赶快回家。”
一阵耳语传来,湛言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妇人拉着约七岁大的小男孩,母子俩惊恐地瞪着他,还在错身之际闪得特别远……
奇怪?他明明就不是凶神恶煞,那对母子干嘛用这种诡异的目光瞪着他瞧?湛言耸耸肩,完全不当一回事。
他脚步未停,依然轻松愉快地持续前进,当然,脸上也挂着简直是过于愚蠢的傻笑。
一不留心,没注意人行道上有个洼地,他踩到窟窿绊了一下,好在他反应机警及时稳住身子,但是却——扭、到、脚!
湛言脸一白,脚踝传来清楚的痛楚。可恐怖的是,他嘴角还是微微上扬,笑容还不间断。
不打紧,只是脚拐了一下!老天待他可真好,没害他惨摔在街上!
湛言扭扭脚跟,检查自己的伤势,哪知身旁机车骑士正牵车离开车位,迟钝地没见到后头有人,就这样硬生生将湛言给撞倒……
噢,老天爷!还好撞倒他的不是辆车子,否则他可能再也不见到这蓝得要命、干净得连朵浮云都找不到的蓝天。
湛言倒在人行道上,整个人成大字型,就这样傻傻地望着天空。事到如今,他的嘴角还是诡异的上扬着。
为什么这天空蔚蓝得让他觉得神奇呢?仿佛听到阵阵海涛声……
“先生,你还好吧?”
闯祸的机车骑士赶紧跳下车,查看倒在后头的倒楣鬼,还以为对方倒地不起、灾情惨重,没想到却见湛言傻笑得好甜蜜,一脸满足的模样让人感到恶心。
“先生,你真的没事吧?”瞧这个人古里古怪的,该不会是被撞傻了吧?机车骑士心一惊,很想先一步闪人,避掉祸端。
“你觉得十月的海边怎么样?”望着澄净无瑕的天际,湛言没头没尾的问着,忽然有些怀念起过往。
机车骑士有点呆滞,反应不过来。
“呃……应该有点……冷吧?”
“但是最近天气实在热得很不像话呀!”湛言还是一点也没爬起来的意愿。
“是有那么一点……”闷在安全帽里的机车骑士登时回过神来。“先生!你还好吧?”他干嘛和这家伙讨论起十月的海边?
湛言微笑,神态很温柔。
为什么当他看见天空,就会想到海边?啊,海天一色嘛!因为他在那片一望无际的蓝天中,看到自己站在海边的身影,而且不仅是他自己。
向莞箹和他一起在海边,两人赤着脚,踩着起起伏伏的浪花,在沙滩上留下足印。两人不断地奔跑,直至耗尽所有力气,日照西沉,他们还待在原处,哪里也没去。
“先生!你清醒点。”
机车骑士不耐烦地摇着做白日梦的湛言,两人再这么扯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干嘛?”被人如此不识相的打断好梦,湛言回过神来,口气有一丝不悦。
“如果你没事,就起来好不好?”兔得人家还以为他撞死人咧!
这无疑是天外飞来一笔横祸!他不过被机车轻轻擦了一下,干嘛倒在地上?
湛言没好气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心里还念着方才那个美梦。
“先生,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面?”机车骑士突然问道。不知怎地,这个男人真是眼熟得紧!
湛言扬高眉。“你撞人在先,我可是无辜受害者。”
这句话,十之八九是想敲人竹杠。
“你误会我了。”骑士摘下安全帽,咧开一口白净的牙,笑得憨厚老实。“我纯粹只是觉得你眼熟。不晓得你有没有事?”
湛言见对方没有恶意,平心静气的回答:“没什么大碍。”
“真是抱歉!都怪我粗心大意,老是冒冒失失的……哈啾!”话说不到几句,骑士忽然鼻头一痒,朝湛言打了个大喷嚏。所幸湛言手脚俐落、反应机警,躲开飞满天的口水鼻涕,但脚伤处似乎开始隐隐作痛。
“你……”湛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见他一个喷嚏打不够,还接连打了五、六个,旧时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顿时惊叫。“鼻涕鬼!你是徐家老四,那个爱哭又爱跟,还因为鼻涕乱乱飞,被全班排挤的鼻涕鬼!”
“啊!你是那个爱车成痴,毕业前莫名其妙被全班女生讨厌的小战车!”
小、战、车——乍闻这儿时的绰号,湛言以为时光瞬间又倒回多年前,莫名感到兴奋。
“徐汪汇,好久不见!”
第五章
“小战车!”徐汪汇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昔日同窗。“多年不见,你这小子果真是帅得足以当女性杀手。”
徐汪汇理着五分平头、皮肤黝黑,宽额方颚,他一身T恤、牛仔裤,和西装笔挺的湛言相较之下,显得随性而且男子气概十足。
“啊,什么鬼杀手,你别糗我了。”湛言扫去先前恶运的阴霾,与故友重逢让他极为高兴。“你目前在哪儿高就?”
“爱说笑,我是高不成低不就!”徐汪汇搔搔脑门,哈哈大笑。“自己开间面摊,小本生意,勉强糊口饭吃。”
“自己当老板呀!好样的,下回我去光顾你生意。”光阴荏苒,转眼间,大家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有了不同的人生,湛言在心底不免感叹。
徐汪汇拿张名片给他。“只是图个温饱,不过是间小店,就等候湛先生的大驾光临。倒是你,在哪儿工作?”
“在‘穆氏集团’底下做事。”湛言不可免俗的递上名片。
“好家伙!就说你有出息。”徐汪汇拍拍他的肩头。“回头我要跟小兆他们说去,就你这小子一路平步青云。”穆氏集团在台湾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还真是的有面子。
“你还有跟以前的同学联络?”湛言深感吃惊。
“不就是死党,都住在隔壁,整条街巷就我们那几个最好,要是不联络,我还能跟谁好?对了,听说下个月要办国小同学会,你晓不晓得?”
闻言,湛言差点没一口气梗在喉头里。没想过自己岁数一大把,竟还要参加所谓的“国小同学会”?
“毕业后你搬了家,早荣登我们班上的失踪人口之一,大家办了好多回的同学会,从没见你出现过。”见湛言吃惊得快吞下一头象的可怕表情,徐汪汇好心为他解释。“这一次,冲着我是主办人,你若不出席就太不给我面子了。”
“没问题。”再忙,他也会赶去。
一想到下个月有场老同学的聚会,他不禁满心期待起来。
当两人还在话家常时,湛言眼尖,不远处某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拉走他的所有注意力。
“向莞箹?”他瞠大眼,见向莞箹朝自己和徐汪汇的方向走来,身旁有个身形挺拔的男子,那个人竟也意外的让湛言感到眼熟。“楚镐……”
徐汪汇顺着他的目光,俊男美女的画面真是美得让他不由得想赞叹,没想到他今日运气倒是不错。
尤其是迎面走来的女子,明眸皓齿,浅浅微笑如春天迎风展曳的花朵,清新甜美,无论相貌或气质都极为出众、抢眼。
老同学看傻了眼,而湛言也呆滞地完全无法反应过来。为什么在见到楚镐的这一刻,他竟兴起想杀人的念头?
犹记得之前在穆丰洹的婚礼遇到楚镐时,也没那么讨厌这家伙。
湛言心头泛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从没想过向莞箹的笑容,也会美得教他觉得揪心。一时之间,湛言百味杂陈。
楚镐不知在向莞箹耳边说些什么,只见她抿嘴轻笑,整个人像是沐浴在爱情漩涡中的小女人。说来真是好笑,在他将她搁在心底的同时,她却在转身之际,似乎真找到适合自己的最佳人选。
挂念着昨夜在半山腰上,她寂寞无助的模样,而今日的她却又神采奕奕,前后落差之大,让湛言几乎以为拥住她的自己,不过是做了场好梦。而他怀里的体温,不是她留下的温暖。
真是太凑巧了,才刚结束公事,离开餐馆,没想到在此时遇上他!楚镐很快就认出远处的湛言,拉着向莞箹要上去叙叙旧。
抬起头来,湛言的脸登时映入眼帘,向莞箹吓得手足无措,回想起昨夜分手前发生的事,她两颊不禁飞红,增添一抹娇俏的秀媚。
为什么楚镐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牵着她的手?
湛言眯起眼,瞪着五十公尺外的楚镐,脸色难看得几乎扭曲变形。
“小战车,你是见到仇人吗?”
湛言此刻的神态像准备下蛊的巫师,阴沉冷酷得不像话,让徐汪汇不由得感到害怕。
眯起眼,湛言巴不得瞪穿楚镐那只牵着向莞箹的大掌,更想用眼神杀他几刀,以消心头的火。
嫉妒的情绪蒙蔽了湛言的双眼,而他的理智也处于急速毁灭的状态。
“嗨!湛言,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如何?”
楚镐没见到他紧绷的表情,由衷对两人如此有缘而感到高兴。
“你好。”他礼貌性地对徐汪汇点头示意。
“你好!敝姓徐。”
“徐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面?”楚镐问。
不知怎地,楚镐就是觉得眼前这男人十分面善。
“徐汪汇,现在和你说话的家伙,就是当年爬到你头上,喜欢欺负你的楚镐。”湛言冷冷飘来一句,重新提醒徐汪汇儿时不堪回首的记忆。
“滋”的一声,那自小让他恶梦连连的可怕两字重新跃上脑海,徐汪汇像是被雷打到般,震惊的向后退开。
“很好,原来你还记得那家伙待你不薄。”
楚镐当年在班上稳坐山大王的位置,举凡大事小事,总有人可供使唤奴役。底下的头号小跟班,就是坐在旁边莫名其妙被欺压的徐汪汇。
“你……你就是……”如禁忌般被封印的两字,徐汪汇嗫嚅地含在嘴里。
“鼻涕鬼!”细软的呼喊声出自向莞箹嘴里,解答了楚镐的疑惑。
“徐汪汇,真的是你?”楚镐惊讶地给他一个扎实拥抱。
徐汪汇僵了老半天,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拍着老友的肩背,高兴地呵呵大笑。
世界上巧合的事情不胜枚举,湛言冷眼瞧着他们热络地相互问候,完完全全将他抛在脑后,胸口堆积的怨气简直快累积成座山了。
向莞箹转过身,看出湛言心头的不畅快。“怎么了,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只要他面无表情,神态漠然,她一眼就晓得他不对劲。
“没有。”湛言毫不犹豫的否认,几乎是反射性的回答。
向莞箹笑了笑,即便彼此分开多年,生命中交集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刻,她还是能抓住他细微的心情变化……或许,就是因为曾经如此细微地观察过一个人,无心爱上时,才会更无法自拔。
“好吧,就当成是我看错了。”他既然不说,她也无从猜测起。
见向莞箹那双透亮清澈的眼眸始终望定他,湛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发现向来理性的他,也是个很没度量、善妒的男人。
他和向莞箹,于公于私根本毫无任何关系,虽说两人曾在相亲的饭局上凑在一块,但不表示她已丧失选择对象的自由。
“我拿你没辙。”湛言耸肩,扯着笑容。“别把我的心思摸得那么透。”会不会在这当口,被她猜到他已醋劲满天飞?
唉,那么孬妊的糗事,他百分之两百也不会承认!湛言在心底和自己保证。
“好歹我也当了你两年同窗。”这也表示,儿时那两年的青春岁月里,她也很疯狂的追随他的每个脚步。
青春无所畏惧,最多的,就是勇气——
昔日的小男孩,如今已是成熟且魅力四射的男人,向莞箹很难移开视线,深怕这次再错过,就没有重逢的机会,更找不到交集的理由。
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往往在自己最意想不到之际,碰上这辈子或许再也不会遇见第二回的人。对她而言,湛言就是这样的人。
总是有某些人,老教自己特别挂心,又或是特别的揪心……
湛言苦笑,自她嘴里听见那个该死的定位,真有种难以言语的滋味。难道真没有其他更好的机会,让他走入她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