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香君果然被激怒了,她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用目光杀人。
她咬牙切齿地道:“纵是死囚,也有就医治病的权力;你这昏君居然如此泯灭人性、草菅人命!”
聿熙怒拍椅臂,喝道:“你口口声声骂朕是昏君,不怕朕现在毙了你!”
楚香君不惧其威,反讽道:“如果你不是昏君,你会用楚延庆那佞人做百姓父母官?如果你不是昏君,你会对饱受水患之苦的百姓不闻不闻,任楚延庆侵吞官银?如果你不是昏君,你就应该知道,楚延庆惹的祸不该牵连无辜。”
这一番话教聿熙气得想掐住她的脖子,而他也真的如此做了。
他怒极起身,大步一跨,手一伸便掐住她纤细的玉颈。
楚香君不躲不闪,任凭他掐紧脖子。
“如果朕是昏君,朕所打下的江山你做何解释?如果朕是昏君,现在如日中天的国势你做何解释?如果朕是昏君,这些年百姓的安居乐业你又做何解释?”他诉说自己的丰功伟业,意图向她证明,他并非昏君。
孰料,楚香君却很不捧场地连连摇头,眼中还有一丝同情。“原来你不只是个昏君,还是个犴妄自大的人,啧啧啧!真可怜。”
“我、我怎么自大、怎么可怜了?”聿熙被激得连“联”这个自称都忘了。
楚香君面容一敛、神情转为严肃;既然这昏君要问。她就讲个明白。“你所拥有的广大江山,是你好大喜功、频动干戈得来的;你如日中天的国势是你牺牲黎民百姓的生命换取的,你所谓的安居乐业全是你用武力征服而建立出来的升平假象……”
不顾聿熙越来越铁青难看的脸色,楚香君不吐不快地续道:“但是,百姓的苦,你可知?百姓的怨,你可知?百姓对你的恨,你更不道!捉了一个楚延庆,你手底下还有多少个楚延庆,相信你也是不知道……”
“住口!住口!你给朕住口!”聿熙大喝,打断她未完的话,掐住她脖子的手渐渐收紧;这女人实在太可恶了!竟敢如此说他。
“朕现在就杀了你!”
楚香君仍是神色不变。“杀吧!怕死我就不会来了。”
她安然地合眼,等待聿熙结束她的生命。
第二章
聿熙真的想杀了楚香君,他发誓!他真的想杀了眼前这可恶至极的女子;他杀人从不犹豫,敢顶撞他的人,尤其该死!
但他为何下不了手?
他满腔的怒气翻腾,眦目欲裂,就是无法加重手劲,亲手杀了她。
大喝一声,他突地一拳击在床柱上。
楚香君睁开眼,有着些许困惑,不明白他为何有这个举动。
“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下不了手吗?。她问。
聿熙再次怒瞪她,望入她幽幽的眼瞳底,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挫折感。
就是那双眼,那双无惧、明亮的眼,那双目中无他的眼;他太习惯让人畏惧他这个皇帝,现在终于遇到一个不怕他的女人,反而被她给吸引,即使她是那么可恶该死,他仍下不了手结束她的生命。
聿熙又将手搁到她的脖子上,威胁道:“如果朕派人医好你的义母,你必须做朕的女人。”
楚香君一愣,随即放声大笑。“我先言明,这不过是一场交易,我绝不可能做昏君的女人。”
“你……”聿熙几乎被气炸了。“你可真有本事,竟敢一再惹怒朕!”他着实恨她恨得牙痒痒的。
“有吗?随你怎么想。”她说得轻描淡写“只要你救了我义母,我的身子你随时想要就要,我会履行约定。”
聿熙咬牙怒视,心头气她但更恼自己;堂堂一个皇上竞没用到去讨好一个脏兮兮的死囚。
“喔,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叮咛他:“离秋决之期只剩一个月左右,我希望你尽快找个医术高明的御医为我义母诊疗,可以吗?”
聿熙目露凶光,警告地道:“一个月后,朕照样砍下你的脑袋。”
楚香君又绽开一抹优美的微笑。“与其陪你睡觉,我宁可让你砍掉脑袋。”
说完,她毫不掩饰地放肆狂笑,将聿熙一向的高傲自负很伤人地踩在脚底下。
“小安子!”聿熙突然朝外大吼一声。
小安子惊惶失措地跑进来;通常皇上用这种雷鸣般的声音吼他进来,包准没有什么好事。
“皇上……”小安子的声音在看到皇上的寝宫内竟多了个女人后戛然停住。
丽妃不是才刚离开,什么时候皇上的寝宫又多了个女人?
聿熙怒指在床上安坐的楚香君。“将这女人……该死!”他怒瞪她。“你没姓名吗?”
“楚香君。”这同,她挺配合地报上自己的姓名。
“香君……哼!名字取得倒挺好,人却大相径庭。”他冷言讥讽。
聿熙的言外之意,楚香君怎会不明白,她立即反唇相讥:“要我香个昏君,我宁可嘴巴烂掉。”
闻言,聿熙气结,小安子也吓得傻眼。
“替这个女人……”聿熙气得连她的名字都不想提。“和楚延庆的妻子邯氏安排一个地方疗养,再传唤司马景进宫替她诊疗,而且要尽速医好邯氏,朕非要在一个月后砍掉她的脑袋。”
小安子听得更为惊骇,以这个女人方才的言行,她早该拖下去斩了,何必拖上一个月?
见小安子仍处在失措状态,聿熙又朝他怒吼:“朕说的话你听见没?再发呆连你也砍了!”
妈的!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切全反了。
“是、是!奴才马上去办。“一听要砍脑袋,小安子马上回神,毕竟再多的惊讶、疑惑也敌不过项上这颗脑袋重要,他立即夺门离去。
“这样你满意了?’’聿熙压下满腔怒气,沉声问道。
楚香君却不答,一双大眼直往他脸上瞧。
聿熙被瞧得颇不自在,心中的怒火又往上窜起。
可恶!一向只有他盯人盯得让人受不了,何时轮到他让人这般上下打量。
正想对她咆哮时,却听得她开口:“你好像没有民间百姓传言的那么糟。”
大概是习惯了她的出言不逊,聿熙发现自己没那么气了,他讷讷地问:“朕在民间的声誉真的很糟糕?”他从未想过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如何。
“糟透了!前面几个皇帝都做得比你好。”楚香君直言。
“那些怕死了蛮族的胆小鬼怎能……”他倏然住口,因为他突然想到竟骂到自己的老祖宗。
“呃……朕是说先皇先帝们对蛮族采用的‘怀柔’政策,朕一向就不赞同。”
“可百姓并不喜欢连年频繁的战争。”
“哼!市井小民焉能明白朕的用心。”聿熙嗤之以鼻。
“虽然你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我还是感激你为义母所做的一切。”
“你这是在损朕还是感谢朕?”
楚香君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能回天牢照顾义母了吗?”她问。
聿熙眯起眼打量她,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事。
他突然开口问:“你是正月正日子时生?”
“什么?”楚香君满脸困惑,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种事。
聿熙摇了摇头,心里一阵烦躁,他竟傻得去相信那可笑的传言。
他转身挥手赶人。“你走吧!”
待他回身,已不见楚香君的人影,整个寝宫中剩下一股淡淡的干草味,让他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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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熙的一道旨令,可真折腾死了小安子!
向来只懂得安排嫔妃寝宫的他,这回居然得替女囚张罗个住处。找地方倒简单,整个皇宫内苑随便都可以找到安置楚香君母女的地方,所以他将她们安排在冷宫最偏僻的宫苑内,既安静得适合养病,又偏远到不会吓着后宫那群娇贵的娘娘们。
但小安子仍苦着一张脸。
凶为真正令他为难的是,他该如何向太后交代这个叫楚香君的女人?
撇开她是死因的身分不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并不是太后遴选出来伺候皇上的女子,太后能容得下她吗?
想当初先皇早逝,少帝又年幼,一直由慈伟太后垂帘听政。
对内,她竭力巩固摇摆不定的政权;对外,采取界线分明的壁垒政策,不理外族的叫嚣与挑衅,只要他们没有严重进犯边疆,太后总是睁一眼闭一眼,不愿主动挑起战争,一心辅佐少帝。
而这也是皇上登基掌权后,致力于降服外邦的主因。
太后在皇上亲自执政后,便退居幕后不再插手朝中诸事,惟独对后宫女子进宫之事十分执着,大至后、妃、嫔、仪,小至宫女、杂役、厨娘等,凡是女子入宫,都必须先经太后亲自审视生辰八字。
皇上虽非太后亲生,但是相当尊重将他抚养长大的太后,所以这种小事也就任由太后的喜好去决定了。
一直有传言太后这样做和那“公开的秘密”有关,但由于她是太后,也没人敢找她印证。
而皇上本人更视此事为无稽,完全不放在心上。
小安子为难之处便在这里,如果楚香君好死死真是“天魁女”,那他小安子的罪孽可大了 。
他照理该向太后禀明此事,但……如果说了,一定会让皇上不悦,说不准他小安子会从此被打入“冷宫”,永不得翻身。
小安子简直欲哭无泪。
太后啊太后!您千算万算可曾算到,天魁女也可能以犯人的身分进入宫中?
他小安子还真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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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赖”着是什么感觉?尤其是让一个拥有天下的皇帝赖着是什么感觉?
楚香君现在真正明白了这样的感觉,她让一个皇帝给赖上了。
是日,聿熙若有心似无意地屏退所有的侍卫和跟班太监,只带着小安子,信步走过他身为皇上以来从未走过的羊肠小径,来到冷宫附近徘徊。
夏末秋初,日头依然教人热汗淋漓。
站在荒废已久的小宫苑前。聿熙松松龙袍的袖口,“小安子,这天气还真热啊!”
一旁的小安子赶紧拿着蒲扇不停地扇风。
“皇上,这地方不适合您来,热着您,奴才的罪可大了。”小安子担心他会中暑。
“不碍事,这点热不算什么,朕挨得……”
聿熙倏然住口,因为他看见她了!
楚香君依然顶着一头乱发,如瀑的发丝环绕着她白皙的颈项,发下,是一张素净皎白的绝美脸孔;红艳的唇、挺直小巧的鼻、晶灿的眼,眉宇间却隐含着一股不驯、不轻易妥协的气势。
聿熙看直了眼,她浑然天成的美,与后宫的粉妆而成的美完全不同;那冷艳的绝色令他看呆。
楚香君也看到聿熙了,但脸上的神情并无多,只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径自端着一盆衣服往水井的方向走,
“楚香君,见了皇上还不赶紧跪下!”小安子突然大声喝令。
聿熙狠狠地瞪一眼小安子;谁要他多管闲事!
他快步趋前与她并肩。“香君,可是要去井边洗衣服?”
聿熙亲呢的称呼令楚香君不自觉地拧起眉心。
“禀皇上,民女正是要去洗衣服。”她打起官腔,有礼却疏远。
见楚香君仍是一身囚服,聿熙脱口而出:“你如果缺衣裳,朕马上派人为你量身订做。”
楚香君愕然止步,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望着聿熙道:“皇上,您说笑了,民女只是一介死囚,何需费心订制新衣裳。”
在那双晶灿眼眸平静的凝视下,聿熙有些尴尬,他的表现就像初识情爱的少男,慌乱失措、心绪不宁。
一旁的小安子又多话了。“大胆刁女,竟敢不识抬举,皇上要赐你新衣裳,是你天大的福分,岂容你说个不字!”
楚香君根本不想理会,聿熙倒教训起小安子来。“朕和香君说话,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小安子马上躬身谢罪:“奴才说错话了,请皇上饶命。”
不理会他们主仆二人唱双簧,楚香君径自提起井边的木桶往井里抛,再使力将绳索拉起。
蓦地,一双大手覆上她的手。“香君,让联来帮你。”
一句话当场吓坏了两个人,一个是楚香君、一个是小安子。
楚香君在聿熙温厚大手的碰触下,直觉地想收回手,然而聿熙却紧握她的手不放;小安子则赶忙冲向前接过绳索。
“皇上,这种粗活让奴才来就行了。”小安子忙道。
开玩笑!皇上是何等身分,怎能做这下等鄙事。
聿熙才不理小安子的穷嚷嚷,握着楚香君的柔荑,目光紧锁她的眸。
四目相接,楚香君望入他幽黑晶灿的双瞳,忽感心弦一震。
虽是轻轻一震,却让她讶异莫名、不能接受。
她是个死囚,一个生命不足一个月的死囚,怎能再去沾惹人世间的情爱?她必须更加护卫自己的心,绝不容溃决。
她收回手。“皇上请自重。”话语简洁、口气冷淡。
这样的态度聿熙却不以为意,她表面越冷,他越想深入她的心扉深处,瞧瞧是否与外表一样冷。
一旁正吃力地提水的小安子,听得又是一把火,这女人太不识抬举了!被皇上的“龙手”摸到,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她竟然还一脸不屑。
不过,这回他只敢抱怨在心底.不敢再乱说话。
楚香君蹲下身子,准备开始洗盆子内的衣物,聿熙又拦下她,并使个眼色给小安子。
“小安子,你替香君将衣服洗净。”
小安子当场大惊失色。皇上竟要他去洗女人的衣物?他小安子虽是下人,却也箅得上是“高级”下人,何曾洗过女人的衣物?
“皇上要奴才洗楚姑娘的衣物?”他不可置信地问。
“怎么?难不成要朕洗?”
“不、不!奴才不是此意,奴才洗、奴才现在就洗。”小安子苦着一张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下身子。
楚香君却提脚踢开盆子,眼中几乎冒火,怒视聿熙。“你到底想怎么样?”
哇!聿熙着迷地看着她的面容,灿亮含怒的眸子,衬着一张冷寒的粉脸,漂亮夺目,生动极了� �
“香君,朕只是想帮你。”他口气轻松,言不由衷。
“皇上的皇恩浩荡,民女承担不起,民女不洗了!”楚香君俯身拿起盆子,回身往犀子走去。
这下,小安子又有理由发飙了,指着她的背影就叨念:“皇上,您看她的态度,真是太嚣张、过分了;您是皇上耶!她只是个女囚,竟敢如此顶撞您,简直太不将您放在眼里……”
“你懂什么!她就是这点吸引朕。朕相信在她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朕会找出来的。”
“皇上,您……”小安子突然支吾了起来。
“朕怎么了?快说!”他的态度让聿熙感到不悦。
“皇上难道不打算依法处决她?”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聿熙瞪着小安子,瞪到让小安子浑身泛起疙瘩。
就在小安子以为皇上会气得赐死他时,聿熙才缓缓地道:“一个月后,朕照样砍下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