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脸色陡地一白,「朕当然是了,这是母后亲口告诉朕的。」
「那一天她生下的儿子确实是真命天子,这是不容抹灭的事实,可是那个儿子却不是你。」琉离目光湛湛的说。
「胡说!朕的母后膝下只有一子,那就是朕,这点很多人可以证明。」说到这里,他心情笃定不少。
眸光一敛,「是不是很简单,只要把太后请过来对质,答案自然分晓。」
眼看白帝信心动摇,大臣们开始担心了,就怕真让琉离说中了,就如同民间的谣传,真正的白帝另有其人。
丞相立刻上前,手执玉笏版禀奏。「王上可千万别中了他的诡计,说不定他是有意拖延时间,等待一线生机。」
「丞相说得对,此人生性狡猾,请王上立刻降旨将他斩了。」太尉也敲著边鼓,就怕好事多磨。「王上……」
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烦得六神无主,白帝捧著头颅大叫,「住口!!统统给朕住口!不需要你们这些人来教朕怎麽做……好,朕马上请大后前来证明给你看。小桂子,传朕的口谕,有请太后到大殿来。」
贴身内侍领了旨意,马上前往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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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请本宫现在到金銮殿?」
这道旨意从未有过,让太后一时也莫名不解。「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奴才也不清楚。」
伺候的宫女不得不代主子回绝。「太后这两天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王上应该晓得才是,你回去跟王上说一声。」
「没关系,本宫的身子感觉好多了,不打紧。」太后忍著头痛,用手理了理鬓发,「既然王上这麽说,必定是有要事,本宫就走一趟,来人,备轿。」整了下衣装,便在宫女的簇拥下前往大殿。
殿外的太监朗声传诵。「太后娘娘驾到!」
「臣等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丞相率领其他大臣上前行跪拜大礼,各个心思各异,静待事件的发展。
白帝见到亲娘到来,像个无助的孩儿向她求救。「母后、母后,你快来帮朕证明。」
「王上别慌,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太后觑了一眼戴著手铐、脚镣的琉离,心底纳闷著。「怎麽了?瞧你睑色如此苍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他力持镇静的说:「朕、朕没事。」
「看你流了满睑的汗,还说没事。」她慈母般的掏出绢帕为他拭汗,满眼的宠溺,这些看在琉离眼里,是多麽残酷的画面。
琉离红著眼眶看著眼前的母子,努力不去受到影响。「太后已经来了,你可以亲口问问她。」
「放肆!」太后沉下圆润的脸孔,「你居然直呼王上为『你』?都已成了阶下囚还如此傲慢无礼,王上可别被他唬住了。」
他的唇畔扯出一道苦涩的弧度。「如果他真的是霝国的君王,就算是项上人头,我也会双手奉上。」
太后脸孔有些扭曲,气恼的指著他,「王上当然是了,你再敢造谣,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你。」
「这下你都听见了吧?」白帝昂起下巴笑说。
暗黑抑郁的瞳眸依旧直盯著她,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太后膝下真的只有一子?」
她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恢复。「当然,本宫就唯独生下王上一个儿子,这是全天下皆知的事,难道本宫连自己亲生的孩子有几个都不清楚吗?」
「也许太后真的忘了当年你生下的是对孪生子。」琉离不疾不徐的吐出这令人震憾的几个字。
此话一出,果然引起不小的骚动。
「什麽孪生子?」白帝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问道。
琉离还是只看著她。「太后真的忘了吗?」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本官明明只生下王上一个,怎麽可能会是孪生子?」她脸色丕变,口气不稳的斥责,「你、你到底有什麽企图?」
见太后老羞成怒,满眼心虚,琉离没有因而心软,咄咄逼人的质问。「看来太后真的忘了,忘了你是怎麽命令家丁将孪生子中的哥哥送走,最後他被人狠心的丢弃在御天湖,差点就饿死、冻死。」
「不、不,你胡说……」太后气势转弱,猛摇著头。
他下颚一紧,「太后忘了就为了一位算命师父的铁口直断,说这个孩子将会克父克母,所以不能留下。」
太后全身抖个不止。「你、你……」
「太后可能到今天还不知道,那位被你们奉为上宾的算命师父只不过是个懂得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遭他所骗的人不计其数……」说到这里,琉离喉头梗塞,几乎说不下去。
她脸上血色尽失,不小心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明明……明明一出生就克死了他爹!」
「母后?」白帝惊愕的偏首看她。
琉离目光苦楚。「就因为这样,太后就认定这孩子下一个便会克死你,於是你就狠心将他遗弃,不管他的死活,对他毫无母子亲情?」
「我没有!我没有!」太后面无血色,头摇得像波浪鼓。「王上,你别听他的,你是本宫唯一的儿子,是真命天子。」
他瞳眸一眯,「太后明知他不是真命天子,却还是欺上瞒下,由著他来顶替,难道你不知道伪王在位,将会导至夭灾人祸不断,战乱连连。」
太后颤声的问:「你、你为什麽知道这些?」
「太后可以堵住当天在场的人的嘴,却遗漏了自己娘家的亲人,还有秘密安奉在祠堂里的牌位,那是你用来遮掩心中罪恶感的物证,你当真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吗?」养父轩辕朔为了查出真相,可是费尽心思。
她眼前一黑,险些昏倒。「你到底是谁?」
「朕、朕也想知道。」白帝的脸色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琉离低头看了下手铐,「叫人把它解开,你们自然就会明白了。」
白帝迟疑了下,不知道该不该照他的话去做。
「王上,可别上他的当!」
「此人信口雌黄,王上别受骗了!」
「王上……」
大臣们急得直跳脚,万一他们担心的事真的发生,整个朝廷将不再能由他们来把持,那麽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来人!」白帝手心擒了一把冷汗,「把、把他的手铐打开!」
右都侯有些不甘不愿的上前,「是,王上。」说完,便将琉离铐在手上的刑具给打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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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离揉了揉手腕上的瘀伤,心情非常复杂混乱,面对自己的生母和同胞所生的兄弟,原本该是再亲密不过的亲人,如今却要正式画清界线、母子相残,就算夺回了王位,登基为帝,这道伤口也永远无法痊愈。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白帝等不及的催促。
他深深的瞅白帝一眼,再看向太后。「这麽多年来,太后可曾经想念过那个同样由你腹中所出的孩子吗?」
太后被他盯得不敢直视,闪躲开来。「本宫既没生过他,何来的想念?」她执意不承认。
已经够了!真的够了!
紧闭了下眼,琉离强忍心如刀割的滋味思忖。
缓缓的举高双手,绕到面具後方,将固定的卡榫解开,只听见「喀!」的一声,琉离从这一刻起终於能以真面目示人,可是他的心却早已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当他将重达三、四斤重的铁面具往地上一扔,发出砰然声响,地面裂出几道细细的纹路。
「你当真从没生下过我吗?母后。」琉离扬起眉睫,目光冷凛的直视眼前的亲生母亲,特别加重「母后」两个字。
同一时间,大小不一的抽气声赫然响起。
乍见到他的脸,太后倏地满脸惊恐,难以置信的瞠大眼睛。「你、你是……不……不……」
白帝瞥见面具後头的竟是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五官,宛如见到鬼,猛地倒退两步。「怎麽可能有这种事?朕不相信!不可能!」
「你不相信什麽?」琉离嘲弄的反问。
白帝脸色惨白,转而求助同样震愕的太后。「母后,你快告诉朕,这不是真的,他跟朕一点关系也没有?」
太后因为恐惧而剧烈的发抖。「不……你早就已经死了……不可能还活著……不可能……」
「或许是那名家丁本身天良未泯,只是把我遗弃在湖畔,这才有机会遇上我的养父,你很失望吧?」看到自己的亲娘见了自己像是见了怪物,琉离的心已经痛到麻木没有知觉。
她不停的摇著头,「你、你不要过来……你是来克死我的对不对?你克死你爹还不够,现在还要我的命……王上,快叫人杀了他……快……」
琉离眼圈逐渐红了、湿了。
这就是他的亲娘?
那个怀胎十月将他生下的亲生母亲?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她呢?
「你可以杀得了我一次,杀不了我第二次。」他嘶哑的吼道。
太后急促的喘著气,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你、你……为什麽要活著?你为什麽不去死?」
「因为王位是属於我的,太后娘娘,我不能再任由你们胡闹下去了。」这声「太后娘娘」宣告了彼此再也毫无关系,走到这一步,他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紧攥著身旁的爱子。「王上,你还傻愣在这儿做什麽?快命禁卫军将他拖出去斩了,快点!」
白帝呆呆的看著她,脑袋一片空白。「朕不是白帝……朕不是真命天子……不会的……母后不会骗朕的。」
「王上,你可别被他那张脸给蒙骗了。」丞相等人眼看情况不对,真正的白帝居然是轩辕琉离,如果他真的登基,那麽他们稳死无疑,说什麽都不能让那种事发生。「来人!快点将这名叛国贼拖出去砍了!」
在场目睹一切经过的禁卫军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君王闹双胞可是天大的事。
太尉也不断叫嚣。「还不快点把他抓起来!」
「王上,你还不快点下旨!」太后铁了心的大喊。
他日中仍喃喃自语著,「朕不是白帝……那朕又到底算什麽……」
「你当然是白帝了!」她试著摇醒他,「母后说你是就是!你要相信母后,只要他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跟你抢了。」
右都侯接收到丞相投来的眼色,马上命令下属。
「把犯人抓起来!还不去!」
禁卫军先是面露迟疑,接著两个人上前,分别架住琉离的两侧。他一个用力甩脱他们,声色俱厉的凝视眼前这对母子。
「太后娘娘,你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
即便她不承认他,可是身为人子,他不能做得太绝,那是有违人伦,这就是他这麽多年来始终不愿采取行动的最大原因,为了这个理由,他和握雨不知争执过几次,最後握雨才答应让他来面对他们,让他彻底的死心。
太后被他瞅得心虚不已,不敢直视他的眼。
「快抓住他!」右都侯命令在场的禁卫军一拥而上。
尽管用尽全身的力气,但这回双手被扣得死紧,怎麽也挣不开来,琉离昂然的面对自己的亲娘和兄弟,他已经尽力了,从此彼此再也毫无关系。
丞相可不希望夜长梦多,再拖延个一时半刻。
「将他拖出去砍了!」
「是,丞相。」右都侯很乐意担任这个刽子手的角色。
他在右都侯来到面前时,目光凌厉如剑。「你敢!」
「你、你死到临头,还敢这麽嚣张,」被琉离的气势给震得连话都结巴了。「别怪本都侯待会儿让你死得很痛苦。」
琉离抽紧下颚,双脚彷佛钉在原地,任多少人拉都拉不动。
「快、快把他拖下去。」太后撇开脸叫道。
就在这时,负责王宫北门警备的北屯司马一脸惊慌的奔进大殿内。
「王上,不好了!有上千名的百姓将北门团团围住。」
白帝空白的思绪勉强集中了些。「什、什麽?」
「回王上,有不少百姓突然将北门整个包围住,还大声的扬言必须释放骠骑大将军,否则他们就要杀进王宫里来了,请王上定夺。」
他怔了一怔,还没开口,又有人冲了进来。
「王上,大事不好了!」看守南掖门的主爵司马连滚带爬的来到跟前。「城里的百姓造反了……他们说若不把骠骑大将军交出来,就要杀进王宫了。」
闻言,白帝脸色刷白,慌乱不已。「这可怎麽办才好?」
太尉把心一横,「王上别怕,依微臣之见,应当立即派禁卫军出面镇压,谁敢再造反,就当场予以诛杀,看谁还敢这麽做。」
「就这麽办,快宣卫尉进殿!」白帝心惊胆战的低嚷。
琉离的黑瞳霎时瞠爆。「刘恒,你滥杀无辜百姓,难道不怕天帝降罪吗?」
「朕、朕还不想死……朕是白帝,谁也别想抢走朕的王位。」他好怕什麽都没有,被逐出这座尊贵的王宫,再也无法过著自从登基七年以来养尊处优的好日子,那就什麽都完了。
话还没说完,负责守卫东门和武门的守平司马也神色匆匆的进殿禀告。
「王上,整座王宫前後左右全都被那些百姓给团团围住了,他们还说要是王上真的斩了骠骑大将军,他们就……」
他吞了团口水,「就什麽?快说!」
「就、就要王上一命抵一命。」两人吞吞吐吐的说。
白帝踉跄了下,「什、什麽?他们真的这麽说?」
「是,王上。」
他怎麽也想不到那些百姓会为了一个轩辕琉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只因为他才是真命天子,是天帝钦点的一国之君吗?不!不是!这张龙椅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
「请王上定夺!」守卫四座城门的司马异口同声的说。
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之下来到他身畔,「王上,不如先将他关进天牢,等百姓的情绪缓和了些再说。」
「母后?」白帝疑惑的睇睨她。
她轻声的安抚。「别怕,有母后在,准保你没事。」
「好,来人!」他扬声高喊,「先把轩辕琉离押入天牢静候宣判。」
第四章
琉离将头颅往後靠在天牢的砖墙上,闭紧的眼皮显得疲惫不堪。
这是他的选择,他努力了好久,才说服握雨让自己面对这一切的不堪,尽管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真的亲眼目睹了,还是让他痛彻心扉。
如果登上王位就得失去亲情,那麽他宁愿不曾出生过。
「呵、呵。」琉离发出像哭又像笑的短促声音,如果这是神界给他的磨练,那麽她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他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也会崩溃、也会发狂的啊!
用手抹了把脸,这才想到面具早已摘去,可以光明正大的面对众人,在幼年时,因为戴著兽皮所制的面具,看来十分诡异奇特,没有同龄的孩子愿意陪他玩,就连大人见了也吓得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