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成功地将传记付梓,书才出版,白若楠就收到一封没有署名寄件人的邮件,里头只有一张飞往墨西哥的机票,和一把钥匙。那一刻,她的眼泪就这样滴在信封上头。
我飞翔着,我飞翔着,越过了天空,像一只小鸟,飞过高高的云端,只为了与你厮守,摆脱思念的东缚……
那时候在岛上,她拒绝相信他歌声里的情意,也拒绝承认自己对他怀抱着心动的情愫,可是朝夕相处之下,只要真的心动了,再怎么强硬的矜持都无法不瓦解。
他曾经说过自己骨子里像母亲,也许会为了认定的人,连灵魂也甘愿被一生一世地禁锢,那时他声音里有着对她的渴望,还有害怕灼热的爱情会让她却步的小心翼翼。
他曾经说过,是她让他有了家的感觉,有了无论流浪到何方,无论受到再多挫折与艰苦,也有人为他守候、令他挂念的幸福。
在他们的爱情追逐中,她一直扮演沉默的角色,任他像一艘独自在大海中航行的小船,孤独地朝她紧闭的心门前进,只为了得到她的温柔与真情表露。
为什么千千万万首情歌却独独喜欢对她唱着这一首?
因为呵,他早已认定她是他心灵的家,踏遍千山万水,克服重重困难,也要徜徉在她的怀里。
耳边熟悉的旋律与歌词让白若楠红了眼眶,禁不住一阵哽咽。
台湾与墨西哥,隔着世界上最大的海洋,还有她与他热切的思念,距离好远好远!她多想立刻飞到他的身边,给他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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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景物,熟悉的纯朴与热情,经历过外面世界那些是是非非,重新回到这个岛上,感触竟是特别的深。
她终于明白朱岩桐为何对这座小岛情有独钟,因为唯有在这里,才能得到一个热诚而毫无算计的微笑。
跟当时一样,白若楠的来临受到居民的欢迎,不像那些怀有不良企图,妄想进到岛上的陌生人,必定会被成群「孤岛上的野人」包围、恶整……
当她远远地见到那栋和主人一样醒目的水蓝色房屋时,儿童的笑闹声再度响起,一切竟然和她初到岛上时相同,小鬼头们大笑着从里头跑了出来,只不过这回大家都记得这个看起来有点严肃,其实很温柔的大姊姊,于是一群小萝卜头全躲在她身后。
「大魔王来了!大魔王来了!」小鬼头们的西班牙文有点长进,这回白若楠毫无困难地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个令她思思念念的身影,追着几个跑得比较慢的小鬼头们冲了出来。
他看来比一个月前消瘦、苍白,让她的心一阵扭紧,他脸上的胡碴则乖乖地定期刮干净。白若楠哪里知道,这全是因为她当时的一句「好看」……
朱岩桐抬眼,见到了白若楠,收起玩闹的心思,激动而不敢置信的情绪掩藏在静默的外表下,他的眼里又再次只容得下她的存在。
着了魔似的,只盯着她的眼,缓缓朝她走近。
白若楠微笑着,眼眶微红,再也忍不住地跑向他,投入他的怀抱。
朱岩桐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儿。
「我回到家了。」他终于露出一个微笑,声音却瘖痖。
白若楠吸了吸鼻子。
谁说家只会静静地等待游子归来?谁说流浪只是身体上的居无定所?
她是他的家,他的归所,而今后她会守护着他,不再只是被动地等待。
「欢迎回来。」她笑道,在他激动地吻上她之前,主动吻上他的唇。
故事结束了,王子们与公主们,还有……
大约半年一次,朱家会举行家庭聚会,这是朱老爷在世时就留下的传统,朱家四姊妹的感情说好也未必,但说不好也不尽然,每回聚在一起都不是为了讨论什么正经事,却总有办法抬杠一整天……总之,她们把家庭聚会这个传统留下来了。
这次聚会的地点在朱紫薇宅第,当众人抵达时,不意外会先看见两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坐在挑高十米、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大眼瞪小眼。
「香奈儿最新一季套装?」朱紫薇睥睨着朱芙蓉那一身价值不菲的名牌行头,「呵呵……我还以为妳穿的是哪里来的仿冒品呢!」
朱芙蓉这厢,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才以为姊姊妳身上那块是厨房里的抹布呢!原来姊姊靠前姊夫的赡养费过活,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吗?」
一时间,号称全台湾最美丽、最妖艳贵妇的两位,周遭迸射出强力火花。
大家长朱沃丹还没到,朱海棠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猛男杂志,几个后辈无奈地对看一眼,装作无事样地到旁边没事找事做。
朱紫薇和朱芙蓉是同母所生,但两姊妹可是从小吵嘴吵到大。
两人从头顶比到脚趾,再从天上的吵到地下的,接着不意外地开始端出儿子们的「战果」超级比一比……
朱紫薇拉过大媳妇,得意地献宝,「妳看看,我们家小芹肚子这么大,一定是双胞胎!还是我们家劭亚和小芹能干!」
秦芹尴尬地看向丈夫,朱劭亚不由分说地搂着老婆到旁边休息。
「妳们如果要吵架记得小声一点,会影响胎教。」朱劭亚道。
「那又怎样?」朱芙蓉不以为然,但果然轻声细语起来,「我家琪琪模样生得好,将来和玺雅的孩子一定也是个美人胚子!」
正在一旁玩牌的林恩琪嘴角抖了抖。
「只是长得美有什么了不起,」朱紫薇笑瞇了眼,看着妹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露出赞赏的神情。「怎么样?咖啡好喝吧?我家爱欣煮的呢!昨天那桌让妳赞不绝口的菜也是出自她的手,我说媳妇要是有她一半的贤慧,那才是连作梦都会笑呢!哦呵呵呵呵……」
正抽出扑克牌的颜爱欣耳根子微红,脸颊也忍不住抽搐。
角落的年轻人很识相地自己玩自己的,朱臻亚到厨房去准备点心,要女友好好地玩,朱劭亚则制止了也要到厨房帮忙的妻子,一双手从来不沾杂务的大少爷索性卷起袖子,自告奋勇地加入煮夫的行列。
「同花顺。」颜爱欣将牌面最大的同花顺压下,胜负底定。
「哇!爱欣,」林恩琪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妳手上那是什么?」
颜爱欣脸色藏不住秘密地别红了,一边把手藏起来装傻地道:「什么?」
朱海棠也看见了,她的钻石雷达可是奇准无比。「至少有三克拉!臻亚那小子求婚了?」
颜爱欣脸更红了,仍然努力端出正经的表情,却有些支支吾吾,「没……我还没答应。」
「没答应会把戒指戴上?」朱海棠取笑道。
颜爱欣真想找地洞钻进去,早就要朱臻亚不要买钻戒,虽然设计挺素雅,但光那颗钻石就闪亮到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玩牌吧!」颜爱欣一边低头洗牌,一边想要转移话题。
「还玩什么牌啊?现在是姊妹淘聊天时间。」林恩琪一把将扑克牌全部推到旁边。
颜爱欣求救地看向秦芹。三个妯娌在一起时,林恩琪活泼外向,颜爱欣冷漠少言,都是性格温柔的秦芹在当中间人。
秦芹想了想才道:「琪琪,报纸上说妳要退出演艺圈,是真的吗?」
「他们胡扯的啦!」林恩琪挥了挥手,「我转型很成功啊!现在不是只靠脸皮卖唱片的偶像歌手,所以就算结婚也不会影响太大。」
「是吗?」朱海棠在一旁嗑瓜子,猛男杂志看完了,没有让她眼睛一亮的型男,心里很失望,顺手又拿起桌上的书,封面可眼熟了。
这不是她老弟前阵子出版的自传?
「我以为只有偶像歌手会被那些多嘴的歌迷批评为很做作。」她随口道,一边翻起书来看。
幸好大家渐渐习惯朱海棠这种三不五时刺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话,否则场面八成会变得很难看。
林恩琪哈哈大笑地拍着抱枕,「吼!那些歌迷超厉害的!她们怎么知道我装淑女装得很痛苦啊?」坐椅子不能跷脚、讲话要轻声细语,虽然在朱玺雅身边她已经「秀气」很多,但公司为了要她顾及形象,要求得更严苛。
林恩琪的反应让她们笑了起来,她就是有那种即使遇到了不如意的事,也会有自己一套解读与看法的开朗,所以就算朱玺雅始终不愿来参加家庭聚会,她一个人也能和他的家人打成一片。
另一边的厨房,朱家两兄弟一个正将甜点装盘,一个靠在流理台上抽烟。
「你不怕烟味飘到客厅里?」朱臻亚头没抬地道。
虽然他们家够大,光厨房到大厅就隔着一个玄关和偏厅,但鼻子敏感一点的人还是闻得到。
朱劭亚把烟捻熄,一边搧着空气中的白雾。
「干脆把烟戒了吧!」朱臻亚道。
「我也想,但上回两个礼拜没抽,脾气特别暴躁,我不想吓到小芹。」所以只好躲起来抽烟。
「玺雅还是没来?」
「不只他,」朱劭亚洗洗手,拿起水果刀削起要让爱妻享用的水果,「小舅也没来……」瞥见那些水果糕点有一盘装得特别丰盛,一只手想将盘子里的材料A过来一点点,却被朱臻亚拍掉。
「这是爱欣的,你想要不会自己切?」朱臻亚睨了兄长一眼,把那盘他为未婚妻特制的点心端得老远。
朱劭亚冷哼,「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来!」那算啥?他等一下用水果雕花给他的小芹。
「其实小舅有他不来的理由,但玺雅就有些不应该。」朱臻亚道。
朱劭亚抬头看了弟弟一眼,「有何不该?如果我是他,我也不想来。」朱玺雅和母亲不亲,和他们兄弟俩也不特别要好。
「那是因为你和他一样幼稚。」朱臻亚毫不客气地道,「小舅可以不来,因为他是长辈,因为他心里还无法释怀。」
「玺雅也是无法释怀啊!」兄弟一场,就不去跟他计较那个令人不爽的形容词。
「那不同,小舅的无法释怀,是因为感情上的伤口还未痊愈以前,他无法轻易原谅,玺雅的无法释怀却是因为他在撒娇。」
说罢,朱臻亚轻松优雅地端起摆了好几盘甜点的托盘离开。
「……」什么撒娇?朱劭亚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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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朱玺雅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怎么,感冒了?」江任川问道,替他倒了杯红茶。
「没事。」
「之前你人不在台湾,不参加家庭聚会还说得过去,现在你人都回来了,怎么不一起去?」江任川知道朱玺雅是故意往他这里跑的。
朱玺雅面无表情。
「有Cherry在,她和他们相处得很好。」近几次的家庭聚会都是由恩琪代替他前往,小丫头果然有一套,连最严肃的朱沃丹也特别喜欢她。
江任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不想去吗?」如果完全不在意,何必每次到了家庭聚会的时间都往他这里跑?分明是怕寂寞。
「不想。」朱玺雅冰封的眸子仍旧波澜不兴,优雅地啜了口红茶。
他的亲人只有一个,就是江任川,未来也只会多一个林恩琪,其他人什么都不是。
江任川叹了口气,虽然朱芙蓉要他别说,但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
「孩子,这么多年来,你怎么会以为我能够知道你在英国的一切?」
「一向没有你不知道的。」江任川在他心目中可是神通广大。
江任川笑了笑,「连你突然病倒了,在学校被老师夸奖,生活上大大小小的琐事我也能够第一时间知道?」
「对我来说您和父亲一样。」朱玺雅道。
「我是把你当儿子,但我做到的只有尽量出席你的重要场合,在管理公司的当口不可能随时和你的管家联络来得知你的消息,而我一个大男人更不可能会坐在办公桌上织毛线,只为了冬天里给你一件毛衣保暖。」
朱玺雅沉默了。
「别说这么多年来你从没想过,你的点点滴滴是谁告诉我的?那些衣服围巾又是谁替你一针针织就的?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顶着巨星光环的母亲必须割舍最不愿割舍的,来保护她的孩子。」
朱玺雅不是没想过,而是赌气的不愿去想!他支着额头,盖住泛红的眼眶,另一手却忍不住握紧拳头。
「你们母子俩真是一个样!」江任川忍不住笑道,「表面上冷冷淡淡,其实都在意对方,却什么都不想说,只要对方过得好就够了。」他拍了拍朱玺雅的肩膀,只希望这对母子从此能够对彼此坦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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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大厅,朱海棠刚翻完那本自传,气呼呼地拍桌而起。
「给我纸和笔!」气死人了!她一定要骂骂那个死孩子。
「做啥?」朱紫薇和朱芙蓉抬完杠,中场休息吃水果,「沃丹还没来,家庭会议都还没开始,妳就要给岩桐写信?」
朱海棠总会将每次聚会的内容写在信里,寄给朱岩桐。
「不用了!反正之前寄的那些,那个猪头一定没有一次看过。」她接过佣人递来的纸笔,开始在上头涂涂写写。
数日后,下加勒福尼亚半岛外海上的某座小岛。
「Vincent,有你的信!」岛上的邮差在午后送来一封国际信件。
朱岩桐一边刷牙,全身上下只穿着小花裤,走出来接过邮差手上的信,含糊不清地道了声谢。
寄件人是陌生的名字和地址,朱岩桐奇怪地拆开信件,看没多久就皱起眉头,鼓起脸颊,赌气地将信纸随手丢在地上,气呼呼地走进浴室。
老早就起床在客厅看书的白若楠走过去,将信纸捡起。
「岩桐,你怎么又乱丢东西?」等等打扫的大婶又要跟她告状了。
「帮我丢到垃圾筒。」朱岩桐一边漱口一边道。
白若楠眉头微拧,瞥见信纸上的涂鸦,不由得为那上头传神的漫画人物莞尔一笑。
上头画着Q版二头身的一男一女,男的是朱岩桐,女的是朱海棠,正化身成母夜叉一手捏着朱岩桐的脸。她想,朱岩桐生气的原因,应该是朱海棠把他画成爱哭鬼……
一旁还有串龙飞凤舞,显然书写者是正在气头上写的大字──
岩桐吾弟大猪头!谁说要你去英国是因为你是多余的?谁说沃丹是不想你继承朱家才不管你?也不想想当时是谁欠扁到三天两头跷家,打死不肯回台湾,中文又大字不识几个,你想继承朱家是吧?好啊!我跟大姊说一声,你小子歌不用唱了立刻给我滚回来……
白若楠忍不住笑着,她知道朱岩桐将朱海棠寄给他的每封信都收在一个抽屉里,于是也将它折好,跟之前的信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