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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茵茵发出一声惊呼,身旁的乘客纷纷被她惊动得转身投以注视的眼光,她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作了一场恶梦,冒了一身冷汗。她拿起空服员给她的冰枕冰敷着额头,拉起被抖落的毛毯,忽然瞥见右手中指上的结婚钻戒,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并不只是一场梦。
下意识的摸了摸大衣口袋中的护照和英镑,确定东西仍然还在原位,令她安心不少。幸好学妹晓菁替她保留了毕业证书、巴黎音乐学院的入学许可资料和护照签证。
修女和同学们凑钱帮她买了几套换洗衣物,一张往香港的单程机票让她到晓菁的表姊家暂住几天避风头,才得以让她顺利的逃离台湾。只是现在的她即便有了巴黎音乐学院的入学许可,却不敢去就读,深怕被人发现她的行踪。
只好等晓菁的表姊帮她卖掉这枚结婚钻戒,换了足够的钱,再去投靠少数几位在伦敦音乐学院就读的学姐。
原本充满期待的人生遭逢巨变,即将远赴巴黎求学,当钢琴家的美梦被无情的摧毁,还被迫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男人!她还年轻,人生刚要开始,她不能让继母毁了她的一生,所以她选择逃跑,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未来还大有可为。
飞机正越过台湾海峡上空,而这一切逃亡悲剧的开始,都发生在三个月前,那充满阴霾的灰暗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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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贞德女子高中是一所位于僻静山区,从小学到高中都一贯教学的私立天主教贵族女子学校。为了遵循优良的教育传统,所有学生都必须从小学就开始住校;而且要先经过层层考核把关,还必须由校长亲自面试,方能获得入学许可。学校非常重视艺术与人文教育,曾培育不少艺术人才,是间校风严谨又保守的学校。
再过几天,雀茵茵就满十八岁生日了,她缓缓穿越校园里最美丽的枫叶林地,来到大教堂前面,仿巴黎圣母院造型的古老钟塔响起阵阵钟声,提醒大家课后辅导的时间。
今天是她们贞德女校高中部合唱团彩排毕业典礼上献唱圣歌组曲与校歌的日子,她身为卸任团长,特别前来观摩学妹们的表演,学妹们一看到雀茵茵踏进大教堂,就鼓噪着要她上台帮忙钢琴伴奏。她的钢琴独奏一直都是全校公认最优秀的演出,甚至已经获得了国外音乐大学的保送推荐。
「我们一起鼓掌欢迎茵茵学姐上台帮我们伴奏好不好?」担任指挥的新任团长,同时也是高二学生会代表的胡晓菁,带头起哄要集合大家的力量让雀茵茵上台演奏钢琴。
台上台下,女学生们齐声欢呼,还有几位比较活泼的女生已经跑到雀茵茵身边要拉着她上台了呢!负责带领合唱团的汉娜修女也和同学们一起跟着鼓掌,盛情难却,雀茵茵害羞的微笑着,坐到钢琴前面,准备开始弹奏。
「好!同学们,那我们这次要用最好的表现来回馈茵茵学姐喔!」胡晓菁举起指挥棒,就定位站好,准备给伴奏下指令。
「野地的花……穿着美丽的衣裳……天空的鸟儿……从来不为生活忙……慈爱的天父天天都看顾……祂更爱世上人……为他们准备永生的路……」悠扬的乐音响起,曼妙而清亮的歌声回荡在大教堂挑高的天花板之间,这是天上人间赞颂天主慈恩最美的声音。
合唱团练习结束后,汉娜修女和雀茵茵一路愉快的散步回宿舍。
汉娜修女微笑的说:「英格丽,听说妳获得巴黎音乐学院的保送推荐,恭喜妳了。」
在贞德女校所有人都是互相称呼英文名字,而且从小学习英文,高中部甚至还要学习法文,因为贞德女校是一所法国天主教机构开办的学校,许多学生毕业后都会直接经由巴黎总部申请到法国去修读学士文凭。
「真的很感谢巴黎的安娜玛丽亚修女帮我申请到这么好的学校,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一想到多年来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雀茵茵感到雀跃不已,就像只快乐欢唱的小云雀,轻盈的脚步像在跳舞。
远方一位身型消瘦的老修女急匆匆的朝两人走来,苍老的脸庞布满忧郁的神情,当她靠近的时候出声呼唤了雀茵茵的名字,「英格丽,快点到教务处,妳的家人已经在等妳了。」
汉娜修女和雀茵茵两人面面相觑,年轻的汉娜修女一脸愕然,「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露德修女。」
露德修女说:「妳们快随我来吧,别再问我了,这一切要让英格丽的家人亲自跟她解释。汉娜修女妳也要在场,英格丽会需要妳的陪伴。」
汉娜修女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已服侍主将近二十年了,到贞德女子学校服务的十多年来,是陪着雀茵茵长大的良师益友,也是她最信任的人,因此露德修女认为有汉娜修女陪伴,或许会让遭受父丧之痛的雀茵茵稍稍减轻悲伤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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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得纯白素雅的灵堂里,所有人都在掩面哭泣,雀茵茵为了向挚爱的父亲道别,在告别式上一曲又一曲的弹奏着,就在她十八岁的生日当天,也就是她亲手送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日子。
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眼睛因为过度流泪而受损,已经痛得睁不开来,她闭着眼一脸虔敬的用心弹奏着,就像一个朝圣的盲女一心想要领受圣恩进到天主的国度,不停的藉由音乐来表达她的心声。
雀老爷的遗孀雀夫人──也就是雀茵茵的后母,牵着唯一的儿子──才四岁的雀善堂,一起端坐在家属区的主位上,黑色纱网的珍珠头罩下是一脸精雕细琢的完美彩妆,一身昂贵的名牌黑色套装和全套珍珠首饰。
十年前靠着媒妁之言嫁给当时已经迈入中年的雀老爷,当时正是青春正盛的双十年华,如今也才刚迈入而立之年,仍是风华绝代的美妇人。
原本雀茵茵的母亲因难产而去世之后,雀老爷并不打算续弦,他担心后母不疼爱刚出生就痛失母爱的小茵茵,更担心茵茵跟亡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美丽脸蛋,会惹得后母心生芥蒂,衡量种种得失之后,宁可独立扶养女儿长大。
后来有感于人丁单薄的雀家无后的压力,才终于首肯再娶第二任妻子。而再婚之后,女儿为顾忌新妈妈的感受而处处显得小心翼翼的早熟模样,看在雀老爷眼底实在有说不出的心疼,也因此决定忍痛将爱女送去贵族女校寄宿就读,至少可以在没有心理压力的自由环境中成长。
每逢雀茵茵假日返家的时候,基于补偿心态,雀老爷都视她如小公主一样捧在手心上宠爱,过度的宠溺反而引来妻子的不悦,只是雀夫人掩饰得很好,一直都没有让雀老爷察觉。
告别式会场上,雀茵茵的小阿姨,也是她死去母亲唯一的妹妹已经看不下去了,到钢琴旁边劝慰她休息不要再弹琴。
「别弹啦,再弹下去妳那双音乐家的手就要被妳给毁掉了!」心疼外甥女的她出声警告。因为姊姊早死,从小就将这个外甥女视同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她,怎么忍心看到茵茵这样折磨自己。
「英格丽,可以了,天主听到妳的恳求了,祂已经带领妳父亲走上永生的道路了。」获得校方同意前来协助的汉娜修女也跟在一旁劝阻。
忽然传来一个极不协调又刺耳的琴键撞击声,雀茵茵应声昏倒在钢琴键上,吓坏了在场所有的人。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抬到休息室里,季隽言的父亲刚好到场致意,见到这个情况立刻跟着走进休息室,查看雀茵茵的状况。
「她有脱水的现象,要马上帮她吊点滴才行,我立刻送她到我的医院去。」身为院长的季泽暐冷静的拿起手机直拨给在楼下待命的司机。
雀老爷才刚走,雀夫人马上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从雀茵茵昏倒到被送到医院的整个过程,她像是个局外人似的,一派泰然自若的跟来致意的各界人士答谢攀谈,完全不理会雀茵茵的病情。
这情况看在所有人眼里,都不难体会雀茵茵以后的日子将会有多艰难。
最疼爱茵茵的小阿姨最是气愤,但是她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只能自我安慰,幸好茵茵就要去巴黎念书了,以后也不用再受这个女人的气了。
多年没连络,突然接到雀家的消息竟然就是恶耗,季泽暐原本只是打算过来简短致意,谁知道会遇上这场混乱!他看到雀夫人的态度,大概也猜出来为什么雀夫人会突然那么着急的拿着老一辈所订下的婚约,要求季家在百日之内履行的原因了,还不是为了把眼中钉赶出家门。
他也是为人父亲,虽然没有女儿,但看到一个乖巧秀丽的小女孩被这样对待也觉得于心不忍,季家原本就没打算逃避婚约,如今更加坚定决心要把这个空有万贯家财却可怜无依无靠的小女孩给迎娶回家当儿媳妇,代替死去的雀老爷照顾唯一的女儿,而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雀茵茵被安置在专车宽敞的后座上宁静的仰卧着,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这孩子的命怎么会那么苦……」看到雀茵茵稚气未脱的脸庞,却是一脸毫无血色的惨白憔悴,小阿姨忍不住哀痛得掩面哭泣。
汉娜修女也难过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哭泣中的小阿姨。
上车前,季院长伸手轻轻拍了拍小阿姨的肩膀,安慰她道:「妳放心吧,我们季家会代替雀先生好好照顾茵茵的。」
经季院长这么一说,才猛然想起姊姊生前似乎曾提起过这件事,原本早就将此事忘得一乾二净的小阿姨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惊讶得看着早已驶远的轿车,惊叹着,「难道茵茵才十八岁就要出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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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嫁!」一句几近怒吼的哭喊声。
雀茵茵颓然哭倒在卧房里面。自从父亲的告别式之后,雀夫人为了要逼她嫁入季家,竟然不经她同意就擅自向学校替她请长假,连毕业典礼也不让她参加,甚至还把她软禁在房间里不准任何人来探视她,也断绝一切和外界联系的管道。
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梦见父亲,全身雪白的西装,看起来容光焕发,慈爱的对她微笑,牵着她的手走在一条白色大道,停在一扇发出祥和白光的雕花大门前。
「接下来的路将是场美丽的冒险,妳要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不要害怕吞下包裹着黑色糖衣的毒药,那也许是人生最好的礼物。」父亲说。
接着整个梦境就消失了。每每当她悠悠转醒,泪水早已沾湿枕巾。父亲往生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段日子她每天活得有多么煎熬,原本很欣慰能够在梦中和父亲相会,但是那情节不断重复的梦却反而让她感到困惑。
「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爹地……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雀茵茵悲从中来,滑坐在地板上,痛哭失声。
「我到底该怎么办……主啊,求您给我一个指引吧!」趴倒在冰冷的白色地砖上,雀茵茵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用尽全身力量祈求上帝帮助。
雀夫人站在雀茵茵的房门外,命人打开从外面反锁的房门。
一阵铁锁链落地的声音,雀夫人一身素色渐层的雪纺纱洋装来到雀茵茵的面前,不容反抗,更不带感情的宣示着,「季家那边已经合过你们的八字了,找到最适合的日子,就在农历七月前最后一个礼拜五让你们完婚。」
没有哭泣也没有回应,雀茵茵用沉默与忽视当作她消极的抗议,她完全不理会继母的话,甚至连头也不抬,只是像婴儿一样蜷曲在地板上,看似沉睡却睁着红肿无神的大眼,神识飘忽的让自己抽离。
讨厌她那种带点虚幻的模样,雀夫人嫌恶的转过头去,环顾了一下室内,有点得意的发现了连接阳台的落地窗,她马上命人连落地窗也用铁链给锁上,只留下上方两小片迷你的气窗给她稍微流通空气。
她冷哼道:「这下谅妳插翅也难飞了。」
看到雀茵茵这么抗拒婚事,难保她不会哪天狗急跳墙的从三楼阳台跳下去逃生,或是干脆跳楼自杀。她就算想赶人,也不愿背负着逼死继女的罪名,所以命令下人把所有能逃生或可能惹麻烦的东西通通隔离,免得事情生变害她的计画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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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反抗无效,雀茵茵暗自决定要开始绝食抗议,她绝望的想,如果饿死了就不用嫁人了吧!
经过了一个礼拜的不吃不喝,雀茵茵开始陷入昏迷状态,雀夫人只好请医师和护士来帮她打点滴,用食盐水和葡萄糖维持生命,并随时注意她的情况。为了不让她有机会乱来,只要她一想轻举妄动,就立刻帮她施打镇定剂。
一直这样到了结婚前一天,雀茵茵都还是病厌厌的躺在床榻上,像个活死人一样任由狠心的继母摆布。
甚至连洗澡更衣、化妆与打扮都是由看护她的护士、女佣一起联手搞定的,她根本没有太多的知觉,只大概知道自己经历了哪些过程,身体部位就像傀儡木偶要有人拉着连接她身体的线,扯一扯才会跟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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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忙乱的拜完堂,终于将新人送入刚全新装潢好的新房。
季院长夫妇俩看到儿子让人押着拜堂的模样就忍不住摇头叹气,还有那可怜的女孩,怎么才短短两个月不见,就被折磨成这个可怕的样子。
季夫人借机要亲自切水果给客人吃,拉着先生躲到厨房去讲悄悄话。
「茵茵怎么被虐待成这副模样,太可怕了!」季夫人深怕被人听到似的,紧贴着夫婿的耳朵小小声的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