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羽晴看着他脸上突然显现的一抹孤寂和疲惫,她除了感到错愕,也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的微徽一揪。他的态度太过温和,反而让她觉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
「你不问我今天晚上去了哪里吗?都已经一点了……」时羽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不上楼,还问出这么奇怪的话。
路枫突然伸手揉了揉眉心。「我有些累了,有话明天再说。」
他看起来的确有股说不出的疲惫感,让时羽晴的心揪得更紧。
「昨天晚上我和秦建业一起去看舞台剧,今天和他去喝咖啡。」时羽晴发现他准备转身上楼,她有种措手不及的失落感。不知怎地,她就喊了出来。
「噢,是吗?」路枫没有转身,背对着她,轻轻的问了一句。
「下午的时候的确是你不在,我看了一次又一次……你说我没去敲你的门,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走出来?」时羽晴心底有些委屈,今天晚上她会提议和秦建业去喝咖啡,自己心里也有点明白是为了和路枫呕气。
她希望看到骆枫的怒火和嫉妒,那证明他还是在乎她的。可是现在疲惫、平静的他,让她不知该如何自处。
「明天再说吧,羽晴。」他的声音里有种压抑。
他的态度彷佛不在意她究竟和谁出去,也不顾解释为什么今天他不送她去语言中心上课。为什么?
当他漠然地转身背对她,时羽晴觉得自己的心有股奇异的刺痛。
「我觉得他很好,比你更温柔,而且非常尊重我。他把我放在第一位,也不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我想我们离婚后,我会和他交往。」她冲着他胡乱喊道,希望看到代表他在意她的……嫉妒。
「是吗……那么祝你这一次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路枫身体彷佛被定住,他用平直的声音说道。
这句话让时羽晴愣在当场。什么?骆枫到底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色渐渐苍白,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路枫只是顿了一会,就迈着稳定的步伐上楼。
祝她找到自己的幸福?她看着路枫走到二楼平台上,望着他身影消失。时羽晴眼里有一层水光,拳头紧握在身侧两旁,她气得想要杀人。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怎么能够这么不负责任?是他提出要继续做一年的夫妻,虽然只剩半年的时间,但他还是她的丈夫!
昨天他还表现得非常担心她的安全,质问她去了哪里。今天倒好,不只不闻不问,连她自行报告,他也不想管,甚至还……祝福她!
她本想追上前找他理论,但离婚是她提出来的,坚决要离开的人也是她。现在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责备他。
时羽晴沮丧地低下头,叹了口气。她开始不了解自己,既然她那么坚决地要离婚,又何必如此在意路枫的话……可是她就是在意,非常非常的在意,在意到整个胸腔都彷佛要因为这股郁闷之气而爆裂开来!
骆枫,你怎么可以不在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怎么可以祝福我和其他的男人幸福快乐!我现在还是你的妻子,你不是应该还爱着我吗?
原来的她不是早就下定决心放弃这份爱,那现在她到底又在痛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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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羽晴想了一个晚上,仍执着于昨晚骆枫对她的晚归,不痛不痒的态度,她的心情因此荡到谷底,才两天的时间,他的态度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
而且昨天他的脸色看起来也有点奇怪,微红的脸和灼热的眼裨,与他冷淡和疲惫的说话方式,形成了对比。
一大早,她就披上晨衣,跑到他的房间去敲门。
昨天他似乎在指责她没有主动去敲他的门,那么好吧,今天她就主动来敲。一定要和他把话说清楚。到底要说清楚什么,其实她心里也还是一团乱,但就是想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一下、二下、三下……里面没有半点声音传来。难道他不在房里?
时羽晴握住门把,她鼓起勇气——谈妥离婚契约后,从他搬来这间客房,她尚未踏进里面一步。所以,现在她需要鼓起勇气,才能打开自己丈夫的房门。
她很小心地转开门把,然后轻轻推门而入。
客房的设计比主卧室简单许多,一张大床,内嵌式的衣橱,电视柜和一张小型沙发,就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了。
时羽晴的目光落在床上紧闭双眸的男子脸上,他脸上有种奇特的红润,眉头紧蹙着,看起来似乎睡得很痛苦。
时羽晴靠近路枫几步,因他紧蹙的眉头,心脏微微的抽痛。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下巴上新长出的胡髭替他凭添几分落拓的气息。
路枫,这个她从学生时代就爱上的男人,几乎倾尽她所有的感情。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大学的开幕典礼上,当时他做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是那么意气风发,却又显得非常稳重可靠。一身特有的狂傲之气,却不会让人觉得他非常无礼讨厌。
有一次她把书掉在教室里,回去寻找时却发现书已经不见了。那是路枫出版的第一本小说,她一上市就买来阅读了。
她被他书里所描写的世界深深吸引,被书中人物所感动,但她却没有勇气和他有任何的接触。虽然她有许多的追求者,也被学校里的好事之徒说成是他们这一届的校花人选,但她没有勇气主动去结识学校里的大才子路枫。
谁知,后来竟是路枫亲手把书还给她——恰巧他在教室里捡到,因为上面有她的名字,所以才能拿来还给她。哪知一直都没碰上她,这才晚了一天送回她手上。
她红着脸感谢他,并且想请他吃饭表达谢意。他一口答应,他们也因此结识。之后一切的发展彷佛顺理成章,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是那么契合,就算不说话,仅是眼神的交流,也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哪像现在,她即使认真的看着他,也无法得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这情况是不是有些悲哀?
时羽晴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沉睡中的骆枫,她的眼眶渐渐红了,不自觉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还记得刚结婚时,他们依偎在一起,她听他说着关于未来的规画——要生几个孩子,要养狗狗,他要写多少本小说,预计争取什么奖项,带着她去环游世界、寻找灵感……
她则努力做好妻子的角色,认真学习如何做家务、料理,当时她觉得快乐而满足,认为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样?转眼之间,她的世界竟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时羽晴啜泣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她怎么哭出声了?她尴尬、惊恐的看着床上的路枫,如果他在此时醒来,那她要如何解释?
可是他却依然熟睡着……不对啊,路枫是个浅眠的人,容易被惊醒,今天他熟睡的程度不太寻常。
时羽睛再贴近路枫一点,他脸上奇怪的红润终于让她有所警觉。擦了擦眼泪,她定睛注视他,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贴放在他的额头上。
「天哪!」时羽晴忍不住惊呼,怎么这么烫!
「枫、枫,你醒一醒……」她的眼泪再一次滚落。
路枫还是毫无反应,时羽晴惊恐地冲出他的房间。「快点叫救护车。」
「夫人怎么了?」新雇的打扫女佣小梦冲了上来。
「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先生病了。听到了就快点去!」她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小梦,愤怒地叫了一声。
「可是先生交代过,他吃了药、休息一下就好。他叫我们不要打扰他,也不用请医生。」小梦露出左右为难的表情回答。
「什么?」时羽晴怔住。「他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概是昨天早上就有些不舒服,下午吃了药稍微好了些,可是昨晚出去回来后,好像更严重了。可能在外面吹到风,但先生说吃了药,睡一觉就没事了。」
「昨天早上?」时羽晴的手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声音不稳。「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这也是先生交代的。」新请的陈管家也跑了上来,恭敬地说:「夫人,是先生嘱咐我们不要打扰你。我想他应该是不想让你担心。」
「胡闹!现在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先生病得很严重,难道你们自己没有判断能力吗?」她抿紧唇,气得全身发抖。
「好。」陈管家立即点头。「我这就去。」
「等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从房里传来路枫低沉沙哑的声音。「不用叫救护车,你们都下去吧。」
「枫,你醒了!」时羽晴一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放下悬着的心,转身跑进他的房间里。「为什么不去医院?你烧得好厉害,叫都叫不醒。」
「我吃过药,睡一会就没事了。」抬起下巴,路飒的表情看起来疏远又固执。
时羽晴眼神焦躁地梭巡他稍微坐起的身体。「你看起来很不好!」他脸上的红
晕似乎更深了,这把她吓坏了。「昨天早上你就不舒服,应该告诉我的呀!」她冲到他的床前,伸手想要摸他的额头。
「已经没事了。」他轻巧地侧头躲开。
时羽晴的心再度一紧,他明明看起来很糟,那张火红的脸、眼里的血丝、虚弱的声音。
「何必逞强,你好不好,我看得出来。」她闭了下眼,压抑心里的担忧情绪,才轻声劝说:「到医院比较好,发烧可轻可重,如果引起肺炎……」
「那也不用你操心。」骆枫猛地脱口而出。「有其他人会照顾我,我不想太麻烦你。」
霎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可怕的沉默。
「你有想做的事,不需要为了照顾我而放弃。记得吗?我们已经说好了,我的事以后都不用麻烦你。」路枫的声音平板,实事求是。「我现在是觉得有点难受,但是睡一会就好,不必大惊小怪。」
「你是存心想让我着急、难过是吗?要我心存悔恨……」时羽晴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因为她已经忍不住又哭了出来。「我昨晚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我以为你不再关心我才会那么说。如果我知道你生病了……我绝对不会跟你吵。」
路枫看她脆弱的哭泣,他有些吃惊,对她带着歉意的话更感到惊讶。「那么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
「你昨天就应该告诉我你不舒服……你出门去接我的时候已经在发烧了,对不对?」她又哭了。
路枫沉默,这场病来得突然又凶猛。从她坚决要离婚开始,太多事郁结在心里,加上近日来两人又常争吵……于是病来如山倒。
不告诉她,一来他不想让她担心,二来也因为他真的是在生气。
「都是我不好。」时羽晴没办法让自己的愧疚减轻分毫。原来昨晚他就在发烧了,而她竟然没发现,还跟他呕气。「我还和你吵架,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枫,我陪你去医院。你不要和我赌气而不顾自己的身体。」
时羽晴坐到骆枫床边,想要握住他的手,却迟疑地伸在半空中,不知他是否会接受。
路枫的确心有怒气,昨晚她的话让他心灰意冷。可是此刻,看到她悔恨和着急的泪水,他就心软了。
「我不是怪你,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自己解决,这只是小病而已,我也已经吃过药了。」路枫有些笨拙的说,并且拉住她的手。
「你不用安慰我……」她深吸一口气。「你吃了些什么药?」时羽晴在骆飒的床头柜上翻找。「这样吧,如果你不想去医院,那我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对了,我打电话给我爸的家庭医生,他会愿意出诊的。」
「不用……」骆枫拒绝。
「怎么不用!你还在生我的气?如果没有,那就不要让我担心。」时羽晴的眼泪滚落,她气愤地拿起阿斯匹灵送到他嘴边。「先把这个吃下去,然后我让人煮点粥端上来,等医生来了,乖乖的让他诊断。」
路枫心里的郁闷和怒气,因她的举动而慢慢地消失。她为他流下眼泪,不只关心他,她还在意他。
「只要不去医院,什么都可以配合你。」他的口气难得有些任性。
时羽晴怔仲,然后立刻明白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就害怕上医院。」
他露出耍赖的微笑。「你既然知道,还让我去医院?」
看到骆枫的笑容,时羽晴的心情喜地一松,却仍旧担心他的状况。她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先处理他的病情吧!
「我去倒杯水,你先躺下。」她再一次下命令,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骆枫眨了下眼,然后脸上渐渐浮现出深思的神情。
他现在感到头痛欲裂,并且身体乏力,可是再怎么不适,都不会忽略她刚才的反应。
她在哭——只因为他发烧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打入强心针,他忽然充满了动力和希望。
不像昨晚那样,他一直等她回来,终于看到她后,她却说和另一个男人去喝咖啡,才会晚归。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恍若被撕裂般,他尽力忍耐,让自己冷静,还要抵抗正在啃噬他身体的病魔。
路枫的思绪还没有整理完毕,时羽晴已经像一阵风般吹了进来。
「吃药,多喝水。」她看了眼他的房间。「就算不去医院,等一下也要让李医生替你看看,不要再和我呕气了。」时羽晴把水递给他,口气有些怨怼。
「不是呕气。」路枫接过水杯,听话的喝水吃药。「昨天晚上如果我的态度让让你感到不舒服,那是因为我已经支撑不住,我有点逞强不想让你发现。」
「把水喝光。」时羽晴也想到,昨晚他脸上的确有些奇怪的红晕。「我没注意到你的异样……枫,对不起。如果昨天我去敲你的门,应该就会发现你生病了。」时羽晴坐到他的床边。
「我只是发烧,没事的,你也知道我很健康,不会被这种小病痛给打倒。」他温柔的看着她。
「不要说了,你赶紧躺下休息。」她伸手将被子盖在他身上。
骆枫沉默地躺好,但他的目光没离开过时羽晴的脸。
「你没有错,是我没告诉你,我病了。」他在闭上眼之前,这么说了一句。
「你快睡吧。」时羽睛凝视着他,心里酸楚,他还想到要安慰她。
她曾因为骆枫没注意到她身体不适,而下定决心要和他离婚。那么她呢?她还不是一样,不只没发现他生病了,还跟他吵架、发脾气。
原来他们都一样,以为自己对对方的关心已经到了极限,其实却还远远不够。
时羽晴一直坐在他的身边,直到医生来了,她也不曾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