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没用真没用真没用,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一个杀人组织而已
她的目光落在正要送进嘴里的豆沙角翅。里头包的是豆沙,外头裹着面粉,吃起来真的很无味,但她必须吃,一直吃,吃到死为止,而这一切都是那个杀人组织害的,所以她害怕应该是理所当然,不算胆小吧?
「公孙先生,嫂夫人还好么?」程琤的声音近在车外头。
不知是不是怕她再出马车,公孙显始终不离车侧,他淡声道:
「可能是她一夜没睡好,受了凉,不碍事的。」
没睡好?她被点了穴,要睡不好才是奇事呢,她心里嘀咕着。
「坦白说,公孙先生成亲,真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这喜酒是一定要补请的啊。」程琤笑道。
「若有机会,定会补请。」语气不甚热络,甚至算是冷淡了。
程琤压低声音又道:「公孙先生成亲一事传出去,只怕许多姑娘要失意了。」
他的声量虽低,但她又不是耳聋,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嘛。她很不甘心地从窗缝里偷瞪公孙显,哪知他早就料到她的举动,精锐的黑眸定在她的脸上。
她心虚了虚,默默拉妥帘子。他了不起,只要用那双漂亮的眼瞪瞪就能震住她!她也太没用了点吧,明明辈份上他比她还小的。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吃定她了?
她满腹委屈,躲在车里吃吃吃,任着外头的男人们在闲聊,忽然间,一阵爆裂巨响,震得马车剧烈晃动,车内包好的食物四散,砸在她的身上。
「山风!」
她挣扎地爬起来,拉开前头车帘,狼狈道:
「我没事。」
公孙显正帮着傅玉牵制住马匹,看她没事,这才瞳眸微松,抬头看着不远处七彩缤纷的烟火。
「是这烟火吓到马了吗?」她讶道。
「这是云家庄的求救讯号!」傅玉叫道:「公孙先生,就在前头!」
公孙显抿起偏黑的嘴,当机立断道:「傅玉,你跟山风在这里等我。」
「可是……」
「你去只是累赘。」公孙显直言,看了山风一眼,迅速撇开视线,转向程琤道:「程兄,事不宜迟。」
程琤神色严肃,留下一名弟子后,快马策奔,领着自家弟子追上公孙显。
很快地,一干人马消失在林子里。山风爬下马车,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刚才他的眼神……没人发现吗?虽然一闪而逝,却是可怕的势在必得,他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傅玉有点焦躁,但还是安抚她:「妳放心,公孙显功夫奇高,不会有事的。」
「这种事常发生吗?」她细声问。
「也还好。云家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众所皆知,除非不是正道……血鹰虽是暗杀组织,但真正负责暗杀的,多半是各行有长才的人物,功夫都不算最佳。」
听到血鹰,她还是会微微发着抖,于是她抱紧怀里装满点心的小篮子。
「我听过。正因各行各业的长才,才不会有人怀疑,下起手来更方便。」
「是啊,当年就是一时不察,让一个天下闻名的画师走进云家庄,才害得公孙要白命危。」傅玉见她垂首轻轻踢着地上石头,似乎神游他方,遂建议着:「哎,咱们慢慢走过去,妳意下如何?」
「好啊!」正合她意。她也等得有点急了,他是云家庄武先生,一定会有跟人打斗的时候,这她都是知道的,但以前在岛上她会担心,却不会像现在亲身面临后,手足无措,内心不安。
眼珠老是不受控制往林子瞟去,期盼尽头能早早出现他的身影来。
「妳懂不懂武?」傅玉突然问道。
「不懂。」她摇头。
「那妳到底是怎么跟公孙显认识的?」
「唔……这不太方便说……」
「咳,妳是公孙显认可的九公子,即使没有长才,但只要他不反悔,云家庄也没有权利反对,说起来,妳算是我师妹,妳该称我一声八师兄才对。」
「……八师兄?」不好吧,辈份好像有点错乱耶。
傅玉笑容满面。「乖。九师妹,师兄我就不要妳行揖了,来,师兄的话师妹一定要听,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快,告诉我,妳到底是怎么认识公孙显的?」
「……就是有一天,我看见他,然后上前抱住他软软的身子……」
傅玉瞪大眼。
「……然后就一直在一块到现在了。」她非常坦白。
「那……公孙显没有抗拒?」
她想了下,回忆让她的眼儿弯弯。「我想,当时他没有办法抗拒吧。」
这一次,傅玉不只瞠目,连嘴巴都扭曲难以说话了。公孙显功夫奇高,在江湖上早是一流高手,怎么可能没法抗拒?除非被下药了,或者被威胁了……
公孙显成亲,果然是被迫的!
前头林子有了声响,她又急又喜,眼巴巴地盯着林子。未久,公孙显一干人等果然出现在林子的那头。
他果然平安无事!
这念头才浮现,她又发现归来的人里多了一男一女,男的坐在程琤背后,而女的,则跟有情有义的某人共乘一骑。
「是老七!」傅玉急步上前,喊道:「七师兄,出了什么事?」
山风慢腾腾地踱过去,目光始终不离公孙显,可惜他背着光,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也看不见那女子的长相。
那坐在程琤身后的陌生青年一跃下马,好奇看她一眼,笑道:
「几名盗贼而已。幸亏有程少侠跟公孙显先生及时相救,否则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一定保不住公孙小姐呢。」
公孙小姐?谁?山风先前的注意力全放在公孙显身上,现在才发觉不管是程琤或傅玉,甚至天罡派的弟子都有些失神……而且,面容都有些绯色。
「这位就是公孙夫人吗?刚才我听程少侠提了,夫人,我是傅棋,在数字公子中排行老七。」青年笑得爽朗,向她抱拳作揖。
明知她应该回礼,但她就是忍不住瞧向那个有情有义的某人。某人下马后,竟然主动扶着那女人下地,即使不小心碰到那女子的身子,他也不怎么避讳。
一对未婚男子有这样的举动,这叫郎才女貌,未来可能有点佳偶天成的谱了,但一个已有老婆的还不避讳,就未免太……
她迅速扯离目光,非常专注地盯着左边的草地,仿佛那里生出奇珍异草来。眼不见为净,有谱最好有谱最好有谱最好……
不知为何,她的牙儿发痒,好痒好痒,只能发泄在不知叫什么名称的甜食上。如果这是某人的背,她咬下去一定很过瘾。
「山风,妳过来。」某人的声音,似有不悦。
她本想充耳不闻,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只好不情愿地上前。
走近之后,她才看见这名女子半面蒙着紫纱,仅露出一双似水翦眸。
蓦地,她心脏猛地一缩,瞬间心冷。
这女子的眼眸如清晨朝雾,璨光耀人,面形姣美,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面纱下必是动人的容颜,连同是女子的她,也不由得心跳加快,何况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呢?
某人在看她,她知道。她暗吸口气,灿烂朝他笑道:
「这位姑娘是?」她非常乖巧地等着介绍。
公孙显眼神复杂,注视她半天,才淡淡说道:
「山风,妳可还记得我跟妳提过,我有个失踪多年的姑姑要白?」
她一怔,瞪着他。
他平静道:「傅棋,也就是妳七师兄找到她了。」
「哎,不算我找到。」傅棋笑容满面的:「是我运气好,公孙小姐刚入中原,正要回云家庄就教我遇上。」
「公孙要白?」粗哑的声音出自她的。怎么可能?
公孙显微地颔首,目光不离她。「她跟画像中的女子十分神似。」
画像?山风对上那女人的眼。差太多了吧?明明公孙要白的眼眸不是这样的!
「是是,没错!」傅玉终于找到他的舌头,热情地说:「我天天看画,这眼睛简直跟画中人如出一辙。没有想到要白小姐能在我有生之年出现,这实在是……」
胡扯胡扯!她看着公孙显,企图在他的眼里寻找答案,但他眼如深夜汪洋大海,不见真意。
突然间,有人拉住她的右手,她直觉想抽手却发现对方力气比她还大!
「妳就是显儿的媳妇吗?」那女子开口,语气有些低哑。
显儿?这女人怎么知道公孙要白都是这样叫公孙显的?她简直一脸茫然了。
「山风,妳不必先叫她姑姑。」公孙显语气微温道:「等回云家庄,春香公子跟三公子认定后,才能确定她的身份,到时妳再叫不晚。」
「其实用不着确定了。」傅棋笑道:「我都一一确认过了,公孙小姐的眼睛跟画像一模一样,连右掌心里有一颗红痣都分毫不差。」
红痣?山风低头一看,看见那女子摊开的右手掌心里,确实有一颗朱红小痣,而她自己……她慢慢打开,掌心有点胖,白里透红,却是一点小痣都没有。
四周似乎还有人在说话,但她脑袋热轰轰的听不真切。
哪里来的红痣?公孙要白根本没有红痣!
哪里来的画像?公孙要白根本不是长这样!
哪里来的女人?公孙要白根本一直在这里啊!
她才是真正的公孙要白,才是公孙显的姑姑啊!
第三章
公孙要白,兄为闲云公子,侄公孙显,世交春香公子,可谓江湖天之骄女。该女其性骄纵、胆小、爱美,喜赖幼龄侄儿公孙显。一日,江湖前辈来访,不由得赞道:「公孙小姐身似无骨,闭月羞花,秋水似雾,倾城美人也。」。春香公子但笑不语,年方十岁公孙显忽问:「前辈所言,出自真心?」。前辈答曰:「自然。老夫见识甚广,一代美人非小姐莫属。小姐生于江湖,实为江湖少侠,之幸。」。公孙显冷笑:「前辈见多识广,当知此等相貌乃薄命之相。美物人人喜之赏之赞之,却无人体会美物心情。这等美貌,不要也罢!」。语毕,拂袖离去。公孙要白适躲于窗台之下,泪痕满面。
成亲后数年,她反复思量,从未有人如此为她出声,十之八九,公孙显当时已有不良情意。
——云家庄第十代先生公孙显情史·九公子
此文后经公孙先生之手,收于汲古阁第三道门后,永不见天日。
有没有搞错,她才是正牌的公孙要白啊!
目前唯一有力证人阵前倒戈,支持那个假公孙要白,明明两人相貌不同……
借着十五月光,她看着湖面里的倒影。有点肉肉的圆脸,眼眸是圆的,跟那女人细长的水眸完全不同,光看眼形也知道那女人绝不是公孙要白,为什么这些人如此笃定她就是公孙要白?
就因为画像吗?
傅玉说,她失踪不久后,春香公子以她幼年相貌为底,拟画她成长后的秀颜,但,就算春香公子把她的模样忘了大半,也不可能完全画成另一个人吧?
想了想,始终没有一个结论,再看看自己肉肉的模样,跟那个美人胚子的假货天差地远,她心里颇恼,于是搅乱湖面,脱鞋泡脚去。
未久,系着暗色扣玉腰带的黑衫男人,无声无息地落坐在她身侧。
「妳累了么?」
她抱着她的食篮猛啃,没抬头看他。「不怎么累。」
他静静地注视她泡在湖里的雪足,淡声道:
「有外人在,下次别这样。」
她愣了愣,回头看看离湖畔甚远的篝火。程琤回天罡派了,而他们赶了一阵路,不及进城,只能露宿野外。傅玉跟傅棋忙着跟另一个公孙要白说话,谁会来偷看她泡脚?
她实在满腹疑惑,不由得低喊:
「显儿……」
「现在别这样叫我。」
是是是,另一个女人可以这样叫,她就不行。她暗自恼他,但又不能作声,只能闷着气继续吃。
「妳别跟她太接近。」
她扁扁嘴。「她是你姑姑,我跟她接近也不是坏事。」
「妳别跟她太接近。」他再度重复,语气有了严厉。
「不接近就不接近吧。」她咬咬唇,瞄他一眼,他的黑眸带着一贯的漠然,但在看她的眼里却多了点热度。
她垂首,想了想,咳一声,吞下喉间的涩感,笑瞇瞇地问他:
「那个要白小姐……你跟她很熟?」
他盯着她,不回答。
她舔舔唇,眼神游移,看看天上的圆月,又笑:
「我觉得呢,不管她是公孙要白也好,是其他姑娘也好,正所谓那个……该出手的时候就要出手,如果错失了就真的太可惜了。」
湖畔一阵寂静,完全没有人回答她。她实在忍不住,偷瞄他一眼,他还是在看着她,但眼里的温度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心虚地来回抚着篮子,轻声说: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天经地义,其实你跟我的情……也还好……不是很……很……」心口有点酸凉,实在说不出她背好的台词。
「别泡在水里太久。」他突然道。
她迟疑一会儿,点头。反正她还有时间,多多凑合他跟其他女人的机会还是有的。
于是她缩起赤裸的双足,正摸来绣鞋要穿上,他又道:
「脚湿穿鞋不舒服,要我抱妳回去吗?」
「不,不要!」她勉强笑道:「我现在比那时还胖了点,我怕你抱不动。」
「是吗?」他没有多说什么。
她一直低着头,不想看他。鞋子拢在赤足前,她正要套上,视线内突然出现男人的手,一把拉过她的足踝,拖她过去。
她吓了一跳,连忙手肘撑地,止住滑动。「你干嘛啊?」
他神色自若,拿出帕子,冷冷瞄她一眼。「擦脚。」
擦谁的脚?那是她的脚耶!她轻轻施力想抽回来,他的力道却恰到好处,让她的脚卡死在他手里。
她满面通红,低声叫着:
「公孙显,你这是做什么?」万一真的有人来,那真是丢脸丢死了。
他没理会她的抗议,慢吞吞地擦拭她的雪足,慢到她以为他在擦拭什么奇珍异宝,慢到她以为他是故意整她。
如果现在有地洞,她一定把自己的脸埋进地洞里,但她又无法控制地偷瞄他。他俊美的脸庞毫无表情,如同石雕,但半垂的眼眸在月光银辉跟微卷的睫毛下,显得十分神秘,带抹清冷中的妖魅。
她微地一怔。这真不是她的错觉,自从他俩成亲后,偶尔她会觉得她这个辈份小一截的丈夫带点逼人的妖气,让她在遍体生寒的剎那,又无法克制心脏的跳动。
他面貌似大嫂,但出身魔教的大嫂从未给人这种邪魅的感觉啊……
他擦了一阵,终于放下她的脚,她连忙缩回双足入裙,准备当个缩头乌龟,往后退去。哪知,他动作极快,一眨眼就压住她可怜的裙襬,非但如此,他一腿压在她的双腿间,如毒蛇般窜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