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淡淡两个字,不是询问,而是要求解释。
「那孩子害您生病。」他向来尽忠职守,将捍卫主子视为第一要务。「当初,允她带着孩子进来,便有要求她须将其看顾好,如今却……」
「这个家,是我做主还是你做主?」扬手打断,他淡声问着。
「当然是您做主。」老爷长年不在,夫人也常往外跑,少爷自然是唯一能做主的人。
「那就得了。」黑瞳里有着淡淡不悦,但脸上表情却无变化,依旧刚毅冷漠。「留下她们。」
「可少爷……」
冷眸一扫,老管家只能噤声。而后,他才缓缓道:「她呢?」
「啊?」
「她是跟我一道淋雨的。」这话,说得又轻又淡,彷似没有任何意义,但--
「知道了,我立刻请医生过去。」别人或许不懂少爷的意思,可已跟他许久的人却很明白。
唉,不懂吶,平时啥都不甚在意的少爷,怎会对那小丫头这般用心?
摇摇头,老管家快速退离,片刻也不敢再多耽搁。
「起来吧。」老管家走后,他唤起仍跪在地上的妇人。
「是,是,谢谢少爷!」能保住饭碗,妇人真的是衷心感谢。
「出去吧,照顾好那丫头,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一声。」不知是打哪来的善心,他就是特别会想到她。
「是的,谢谢少爷,真的谢谢……」边说边退,妇人感动的掉着眼泪,一心以为是遇上了好心肠的主子。
向来,他的善心少之又少,不会为任何人设想,他只是……
唉,只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忍不住要为她想就是了。
乱了、烦了,他不该对她记忆深刻,却忘不掉她那惨兮兮的模样……
接下来,情形发展的更为怪异,那丫头恢复了健康之后,竞开始三不五时跑来向他嘘寒问暖,惹得他常是啼笑皆非,却总是拿她没辙。
对她,他就是莫名的放纵。理由?他找不到,一切就是那么不由自主,他也拿自己的异常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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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体好点了没?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连着几天下来,她总在他身边打转,每天问的都是同样一句话。
一开始,所有人都试图阻止,却教卓越给冷眼瞪回。于是,现下再看见这场景,大家也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筠筠的母亲比较提心吊胆就是了,因为她害怕要是又有个什么闪失,就真的得带着女儿去行乞了。
「我没事。」顿下步伐,小小身子便撞了上来。
「唔。」撞疼了鼻,她拧眉又瘪嘴,可却又急着想讨好,「那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她的红鼻头很可爱,可爱得教人忍不住想拧一把。
然后,他也真这么做了,而她没有躲,只是乖乖地任他欺凌。
「真的吗?可是你……」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视在他那没有笑容的脸上。
「嗯?」挑眉,他有了表情,很明显的是在等她把话说完。
「你都不笑……你一定是在生我的气。」低头,她扳着手指数出自己的罪状:「我害你淋雨,又撞痛了你,还害你生病……你一定很气我,所以才都不笑。」
她的稚言,教他怔住,突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
而后,他抬手,不由自主地轻抚自己脸颊,黑眸里竟然有了尴尬。
「我没有生气。」他只是不会笑。
「骗人。」瘪着嘴,她拾眼看他,小脸上写满了不相信跟委屈。
其实,她也不想害他的,她已经被妈咪骂过了,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她很乖的来说对不起,可是她说了这么多天、讲了这么多遍,他就是不肯拍拍她的头,也不肯对她笑一笑,所以她想他一定还在气她。
「我没有骗人。」酷酷容颜没有变化,但心里却有着淡淡无奈。
「真的吗?」她可怜兮兮的瞅着他看。
「真的。不然,我该怎么做?」总觉得她是在等他做些什么,但他真的不明白她想让他做什么。
「你真的不生我气?」霍地,愁云拨开,小小脸蛋散发出迷人光采,笑出了好甜、好可爱的两个小窝。
点头,他看她,神情虽仍旧淡漠,其实早教那笑颜给暖了心。
他不明白,明明什么也没有的她,为何却能活得这般快乐、没有忧愁?
他知道她小自己五岁、知道她是个没父亲的私生子、知道她只有一个病弱的寡母……这样的孩子,该是悲苦凄惨的,但她总是笑得很满足。
几日下来,他看得出她不是逞强,也看得出她真心体贴,不论吃得如何、穿得如何,她总是不吝于给所有人微笑……就像天使一般,她是那样的温暖人心。
而,可笑的是,他竟也贪恋着她的暖息。
「那,手来。」伸手,她向他讨着。
「嗯?」忍不住地,他再度皱了眉,冷酷的脸又有了变化。
见他没伸手,她只好主动去抓,然后将它搁在自己头顶上,学着母亲称赞她、哄她时的轻轻拍抚。
「这是做什么?」
「我要是做错事,跟妈妈说了对不起之后,她就会这样拍拍我的头啊!」小小脑袋里认定这就代表「不生气」了。
「还有吗?」老天,他是疯了不成?竟让她为所欲为,甚至还觉得……乐在其中。
「有啊,她还会抱抱我、亲亲我,还会笑着对我说:筠筠乖,妈不生气了哦……」
所以,她要他也这样?
天,她实在要求得太过,但为何他却气不上心头?面对那灿烂笑颜,他竟彷似着了魔般的陷落。
这太诡异,也太离谱!但,为何他就是想宠着她、听着她、让着她?
不行,他该收回,不该放任这异样情愫滋长,然……过了一年再一年,两年朝夕相处下来,那情愫非但是快速成长,甚至根深柢固的茁壮成大树。
他,就是认定了她,只为初相见的那份悸动,也为那暖和人心的甜美笑容……他不求什么,只要她轻轻一笑,万般愁都会随风去。
她,是他的天使,是他永远珍视且钟爱的天使……
第二章
天,微亮。薄薄日光透过窗,为室内带来明亮。
这儿,是间不足十坪的套房,小小的、旧旧的,看得出屋龄已久,但在主人的悉心布置下,倒也干净整齐得能见人。
床上,有抹蜷曲的身子,看似睡得沉稳也安然,然那拧紧的眉却泄露出了她的不安,而眼角的泪更是说明了她的心伤……
哔哔哔--
霍地,闹铃响起,小手探出,她压下按键,还予安静空间。
眨眼,一滴泪水跟着滑落,她倦极的翻坐起身,伸手抹去颊边湿意,小脸上有着无限感伤。
一场旧梦,缠绕着她,无论多努力,她都忘却不了。于是,常常梦着梦着便哭了,醒来后除了埋怨外,只剩伤心。
「骗子……」屈膝,埋首,她日复一日的怨着,却也日复一日的想着。
但,不论怎么想、不论多么努力的盼……她始终盼不到他回来。
傻呵,怎么会傻得相信那样的承诺?
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有只字片语,只有她还笨笨的守着诺言,殊不知那承诺早已被风吹散,她真是傻的可怜。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他了,她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不可以再这样意志消沉下去了。
起身,使劲拍着两颊,她强迫自己戴上面具,开始扮演坚强的程安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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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 布里斯本 亚卓财圈总部
在百召不回的情形下,卓家父母只好屈就自己,怒气冲冲地前来。
而卓越并不讶异双亲的出现,他比较感兴趣的是他俩的气急败坏。
一直以来,他们总要求他喜怒不形于色,期望他能拥有强中最强的王者气魄,而今,他做到了,但--
淡淡一睨,眸中暗藏讽笑,却依旧面无表情。很明显的,他们本身并未做到。
「有事?」
明知故问?没错,他是。
事实上,明日就是他回台湾的日子,这两位老人家若是再不出现,才会教他感到讶异。毕竟,他们是如此用心的想阻绝他跟她不是吗?
「不用装了,你心知肚明!」先开口的,是已年过半百的父亲卓航。
「所以?」他没什么太大反应。
「没有所以,总之你不准去!」拔尖的声调,来自近半百的母亲万千红。
「你们认为我会听话?」往后靠倚住椅身,握笔的手在桌上随意轻点,他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双亲。
十年前,他是真的必须听话。但十年后?抱歉,他的羽翼已够坚固,再不怕狂风骤雨。
「你、你非听不可!」不该对自己的孩子感到惧怕,但可笑的是……他们真的害怕。
的确,当初他们是希望能调教出人中龙凤,却没想到会将他教育成几近无七情六欲的冷血怪物。
「我若不呢?」精致钢笔在指中打转,他问得云淡风轻。
「你……你不能反抗我们!」想端出长者架式,无奈就是弱了气势。
「我不能?」冷眸里有着明显的嘲讽笑意。
「对!你不能!」挺了挺腰杆,卓航强装硬派。「你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我们,所以你不能反抗,也不能违抗,否则我……」
「断我后路?」霍地,勾起薄唇,他真的笑了,却笑得阴寒。「父亲、母亲,我已经二十五岁,不再是十年前那没用的小伙子了。」
言下之意,是要他们换些有程度的招数来对付他。
「你……你……」
「这次,谁都不能阻止我。」收起笔,他坐正身子,说出了他的坚决。
当年的离开,是迫不得已,但现在再也没人能干涉他!
他要寻回他的天使、他的爱,他要她回到他身边,并且永远不分开,这不单单只是他给她的承诺,更是他终其一生的期盼。
「你、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你根本找不到她的,她……」万千红就是不肯死心、就是拚了命也想阻止,因为她就是讨厌那丫头!
「找不找得到,那都是我的事。」
「你!」她当然懂儿子的意思,他是明着说不干他们的事,但--「你是我们的儿子,你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
「血液相同,不代表命运就该紧紧相扣。」可以说他翅膀硬了,他不在意。
「卓越!」
「这样吧,我给你们选择。」起身,他踱出办公桌,正面迎对着亲爱的双亲。「一,不妨碍我,你们还留得住我;二,不点头赞同,你们可以再生一个儿子。二选一,你们选哪一个?」
「你……你敢威胁我?」卓航怒上心头,险险就要喘不过气。
「随你怎么说。」收起冷冷笑颜,回归面无表情。「答案?」
「卓越,你是疯了不成?那种野丫头根本配不上你啊!你为什么就不懂我们是为你好?」万千红很恨,恨自己当年没更早察觉。
若是她早些发觉,她便可以更早隔开他们,也不会教那野丫头占住儿子的心!
本以为,强迫他们分开,会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却没想到儿子还是如此死心眼,这真教她这做母亲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冷眼睨向母亲,卓越心底有了火。但,真实情绪始终掩藏在冷然的面皮底下。
「她只是个野种,她没身家地位,她什么都没有,她凭什么跟我们家高贵的血统混合?」一个父不详的孩子,光想都觉得那血液很骯脏!
「高贵?」忍不住地,他又笑了,笑得讽刺。「母亲大人,妳说错了,我们的血不该称为『高贵』,事实上,用『冷』来形容会较为贴切。」
「你……你你……」不消说,万千红也被气到快心脏病发了。
「好了,我也不逼你们,选一还二都随你们,想好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摆手,他明着赶人。
「你真不听我们的?」
耸肩,无表情,是他唯一的回应。
「我若收回一切,你将一无所有。」卓航终于发狠了。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竟然连儿子都会控管不住!他也曾经叱咤风云,他也是纵横商场的一代元老,没道理会连个初生之犊都敌不过!
「是吗?」卓越毫无所惧。
「没有亚卓,你根本什么也不是。」
「是啊,你要想清楚,若不听我们的,你就会失去这一切,你当真要为个野丫头,放弃这些荣华富贵?」万千红跟进,一心只想留住儿子,不在乎自己是威言还恫吓。
「你们就是搞不懂,是吧?」摇头,他叹息,不为他们的威吓,是为他们的愚笨。
那话,教两老听得茫然,所以很难答得上话。
「真以为没了你们、没了亚卓、没了『卓』这个姓氏,我就一无所有?」黑眸里有着讪笑,薄唇却懒得掀动。
「你……」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慌张,甚至如此自信从容?难道他当真一点也不畏惧他们的威吓?两老互看一眼,心里着实惊诧。
「我只能说,你们实在太看得起自己。」顿住,偏过头,他再说:「又或者该说……太看不起我?」别怀疑,那嘲讽意味绝对是百分百。
「这是什么意思?」瞪大了眼,他们只能傻看着他。
「我--」食指比了下自己脑袋,他淡淡说着:「是用这里做事。」
这些年来,他虽是坐镇亚卓,却不代表他没暗地进行自己的投资。
而,他眼光向来精准也独到,早早相中旅游休闲这块大饼,耗资经营的数座度假小岛已是收获满满。不过,这还算是小小谋利,因为其余投资获利更多。
所以,就算没有亚卓,他的身价也不容小觎。当然,这事是暗着来的,所以他们不知道也是正常。
不过,就算是现在这景况,他也还是没打算要坦承,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是促使他想要飞黄腾达的动力。他所做的这一切,全都只为了一个人,一个搁在他心上已久的人……
「你!」这不是暗指他俩没大脑吗?两老登时气得面红耳赤。
「我不想再多费口舌,你们的决定如何?」要走要留,他无所谓。
「好,很好,长大了,翅膀硬了,懂得拿乔了是吧?你滚!我倒要看看,没有亚卓给你撑着,你还能嚣张到几时?」不想撂狠话的,但老脸实在挂不住,所以卓航还是冲口而出了。
「这可是你说的。」挑挑眉,再落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是畅快无比。
亚卓从来不是他想要的,帮着经营跟坐镇,全只因为他姓「卓」,所以不得不勉强尽尽为人子的义务,如今被驱逐出境,他自是乐得轻松自在。
「老公你……」
「闭嘴!他要走就走,我就看他能硬骨到何时?」卓航甩手,转身,如同来时一般,带着磅礡怒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