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我的事?」小妹赶快推卸责任。「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妹,负责送文件、送信、接电话……啊,电话,对了,有建材商找你,三线。刚刚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
「他在画图的时候,即使外面在放鞭炮他也听不见。」坐在对面的同事忍不住插嘴,「记不记得去年秋天的地震?那次大家都吓得躲到桌子底下,他老大却还是坐著不动,继续把朱家的图画完了,对地震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有感觉,只是不觉得规模有大到要逃。」又是个标准唐瑾式的回答。「这栋大楼有耐震剪力墙的设计,何况那次并没有震到使侧向变形产生反复塑铰的程度,如果从拉力钢筋和混凝土压力应变来看……」
「我认输,我错了。」对面的同事哀号。「我不该插嘴的,你赢了。」
「厂商!厂商在等你!」小妹指著电话大叫:「赶快接电话!」
再度成功平和逼退了烦人的同事之後,唐瑾藏起自己微微的笑意,接起电话。「大磬您好……」
「唐瑾。」根本不是什么建材商——烟幕弹这一招,显然人人会用——而是那个熟悉的、他等了好一阵子的声音,终於来了。「你在忙吗?」
「还好。」他知道「爱湘」两个字绝不能说出口,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要不然,那群蜜蜂会立刻像看到花蜜一样嗡嗡嗡地飞过来。
「我是爱湘。」吕爱湘有些苦涩地加了一句。「我怕你认错。」
怎么可能认错。那些「烟幕弹」不会打来公司,因为她们都不知道公司的电话,唐瑾在心里默默地说。会打来公司、知道他所有联络方式的,只有吕爱湘。
「嗯,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客气到有些生疏的语调让吕爱湘非常非常不习惯。
何况,这两天来报纸写得那么夸张,什么名模後台失控、情场受挫、情绪极不稳定等等之类的标题下得毫不手软,身为一个好友,唐瑾不该探问几句吗?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我……」努力了一下,吕爱湘还是说不出口,「算了,没什么事。」
她旁边好像有什么人在讲话,两人还争执了一下,不过显然吕爱湘用手掩住了话筒,唐瑾在这边听不清楚。
「……不用啦,真的不用……」吕爱湘抵抗著,不过,还是失败了。
电话被另一个人抢走,一个好听的、充满男性魅力的嗓音传了过来。
「唐瑾,我是尹浬。爱湘本来是想问你今晚有没有空,她想和你聊聊,有话对你说……喂!不要打人!刚刚不是讲好了吗?」
「我……我反悔了不行吗?」吕爱湘懊恼得要命。「电话还给我好不好!」
「你讲不出来,我帮你说啊!」尹浬显然成功制住了吕爱湘,继续持有电话中。「你也知道现在狗仔多,所以不能去太公开的场所。我给你一个住址,你下班之後就过来,可以吧?」
「这是……什么地方?」俊眉皱起,唐瑾一面抄地址,一面冷冷地问。
「哦,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的私人公寓喽,很少人知道这地方,所以你大可放心。爱湘在这里住两天了,完全没有被发现。」尹浬说得轻松自在。
但听在唐瑾耳中,却不啻是晴天霹雳。
他只觉得一阵尖锐的强酸从胃里直冒出来,一路烧到喉头。「她在那边……两天了?」
「是啊,她姊姊新房那边已经被狗仔查出来了,只好换地方。就这样,晚上见喽。」
唐瑾握著话筒,用很缓慢的动作放了回去,觉得几乎要窒息。
逼迫自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
看来这老梗在他手上不见得奏效,但是反过来要用在他身上时,可是有效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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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边,当机立断挂电话的尹浬正得意洋洋地回头,望著又气又急的瘦高美女。
「你为什么要这样?」她试图抢回电话,「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我要打去跟他解释!」
「等他过来再说就好了。」尹浬轻轻松松地把手机放进口袋。「爱湘,你不是这么没胆的人啊!不是已经说好了,你要跟他好好谈一谈?怎么才一开口你就变成『卒子』了?」
「我……」
「你怎么样?你要看著他变成花蝴蝶,跟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女人在一起?」尹浬可是个全方位艺人,演技出众,他用最诚恳的佞臣语气,猛进谗言:「而且,这些女人包括乔琪在内喔,那个出卖你的可恶叛徒。」
「我又不确定是不是乔琪去告诉记者的……」对於这个泄密的谜团,吕爱湘始终没有找出答案。不过现下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当然,乔琪的名字一被提起,那种五脏六腑好像被强酸腐蚀的感受又出现了;她大概到死都忘不了,看著唐瑾挽著别的女人在她面前转身离去……那一刻,兜心击来一拳般的疼痛。
不行。她不要这样。
尹浬大笑起来。「你一听到乔琪的名字,脸部肌肉就开始扭曲……很努力在压抑表情吧?这就是当模特儿辛苦的地方。想骂就骂嘛,客气什么!」
吕爱湘挣扎了半天,终於放弃,幽幽叹了一口气。「随你说吧,反正我很感谢你借我地方住,有什么不满,也就只能吞进肚子里了。」
「别这么说,帮助美女,尤其是第一名模……是我的荣幸。我非常乐意。」
吕爱湘却一个字也不相信,她用训练有素、很优雅的态度、很温柔的语调,讲出很刺激的词句:「不管你乐不乐意,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宜庭下令要你帮我,你绝对不敢不帮,对吧?」
尹浬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可是专业演员——当下,笑意完全不减,只是挑了挑眉,不承认也不否认。「还会反击,你应该算恢复正常了,那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加油。」
「你现在就要走?」吕爱湘有些诧异。
「根据我的推论,唐瑾不会等到晚上才过来。他大约在……」尹浬低头看了看手表。「……半小时以内会到。」
也就是说,一挂了电话就准备出门?
「我不觉得他会来得那么快。他的工作很忙,时间没那么自由……」
尹浬伸手,做个制止的动作。「相信我吧。不管他外表再温柔可爱,骨子里还是个男人;而男人在想什么,我比你更了解。」
换来质疑的眼神。「温柔可爱,可以用来形容男人吗?」
「你若要折磨他,想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的话,建议你,不要把我不住在这里这件事告诉他。」尹浬最後贡献一个很小人的奸计。
他可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而且……男人真的比较了解男人。
「你本来就不住在这里。看也知道,这么空旷,只是你投资的房地产而已。」吕爱湘有点困惑地说。「唐瑾是建筑师,他不可能连房子有没有使用过都看不出来吧?」
「你也真是,一点女人的手段都不会使,有违外界帮你塑造的蜘蛛精形象。」尹浬叹气。「算了,你跟那位背上刺著『温良恭俭让』五个大字的唐先生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最後一次忙吧。」
本来要出门的尹浬又回头坐下,在布沙发上舒舒服服的伸展修长的四肢。注意到吕爱湘狐疑地看著他,尹浬笑了,还调皮地对她眨眨眼睛。
「你为什么要帮我?」吕爱湘慢慢走过去。
「没办法,你是我们宜庭的偶像。学姐要我帮你,我当然非帮不可。」口气熟稔亲昵,好像在讲家人一般。「很讶异吗?你不知道你是大部分女生崇拜的对象?」
「我?」吕爱湘倒抽一口冷气,不禁想起自己也曾经深深羡慕宜庭……「我到底有什么好崇拜的?」
「啧啧啧,说这种话,真像是在炫耀、讨夸奖。」尹浬摇摇头。「你是模特儿界的第一把交椅,身高连不少男生都羡慕,这还不够吗?关心你的人那么多,多到记者靠你吃饭。你手刚受伤,就有一大堆卡片、鲜花送到公司,都是宜庭代为处理。而且,等一下还有两大帅哥要演出为你争风吃醋的戏码,搞不好还会大打出手。」
吕爱湘认真了,清丽的脸上立刻露出担心的神色,「不会吧?唐瑾不可能会出手打人,他脾气那么好。」
「你这观念要改掉。他是好人的话,就不会一周换三个女伴,还每个都上报了。他就是在身体力行,要让你对他改观啊,你怎么看不出来?」尹浬一脸「你真是没救」的表情。「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女人口口声声说他是好人?谁要当好人?」
她还是不大买帐,总觉得是歪理。「是这样吗?」
「你不信的话,自己问问他。」
果不其然,跟尹浬预测的一样,唐瑾在半小时内赶到。他出现的时候,尹浬去帮忙开门,然後,只是点个头,便很潇洒的离开。
两雄对峙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尹浬赶著去上通告。何况,照尹浬的说法是,让唐瑾亲眼看见尹浬从房子里出来,意思就到了。
两人在阳光充足、空荡荡的客厅里伫立相对。
不过是几个礼拜不见,却恍若隔世,居然有点尴尬。
唐瑾……真的不大一样了。在一样斯文俊秀的外表下,透出了一股有点陌生、又有点刺激的气氛,好像在面对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让吕爱湘不敢放松,恣意谈笑。
那个会耐心听她说话,让她可以放心鬼扯,不管多天马行空、或多私密隐讳的心情也无妨的温柔男人,还在吗?
为什么这异样的距离感会让她心跳加速呢?
简直就像是……年少时代遇到暗恋的学长时所产生的反应。她对自己的身材非常自卑,老觉得手脚不知道往哪搁,巴不得砍掉一截,变得小鸟依人一点。
怎么办?怎么办?
「你……你不问我尹浬的事吗?」她终於受不了沉默的压力,开始没话找话讲,结果,不受预期的话语冲口而出:「这是他的房子,可是,他不住在这里,只是暂借给我用,他下午要去南港录影,顺路过来看看而已。」
该死!刚刚尹浬交代的锦囊妙计一下子就全忘光了。吕爱湘暗暗咬住牙,後悔莫及。
「哦,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随便跟他怎么样。」唐瑾还能微笑,笑得那么温和、无所谓,真是令人傻眼,跟尹浬沙盘推演的完全不同。「要发生什么事早就发生了,不用等到现在。你们认识很久了不是吗?这只是他要我吃醋的小动作而已。」
这下,吕爱湘真正傻眼。
男人跟男人之间思想上的共通性,真的这么高吗?
「那……有成功吗?」她还是忍不住。在唐瑾面前,她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问题也不例外。「你吃醋了吗?」
「没有。」唐瑾微笑。
一阵沉默。静得可以听见门外电梯抵达楼层时的清脆叮声。
「骗人。」玉手扬起,指著证据,吕爱湘突然说:「你骗人,你的耳朵红了。」
在他们之间,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冰墙,就这样打破了。
看著她得意洋洋揭穿真相的俏丽模样,她本来略显苍白的秀颜终於亮了起来,染上浅浅的晕红……唐瑾的心跳也开始有点不规律起来。
他确实是说谎。他吃醋、不爽到极点,可是,表面上都没有露出来,还要硬装个了解一切、万事没问题的淡然貌。
在「假装」这件事上面,他的功力与第一名模几乎不相上下。
对著她靠近一步,「我就是骗你,怎么样?」
看样子,尹浬的意见值得重视,毕竟他说中了吃醋这件事。吕爱湘飞快地回想大明星还交代过什么。
然後也向他的方向靠近一步。「说谎……不大好吧?你是好人,不会随便说谎的。」
俊脸有点扭曲,皱眉了。
吕爱湘大著胆子,又进一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不喜欢……当好人?」
「不喜欢。」唐瑾摇头,长腿又跨前一步。「被说是好人,通常就是婉拒的意思。爱湘,你在婉拒我吗?」
吕爱湘忍不住笑意,明眸眯了起来。「那就要看你的要求是什么喽。」
「我的要求嘛……」该从哪里开始讲呢?唐瑾略偏了偏头,神态可爱得让人无法抗拒。他又向前一步。「从最简单的开始好了。你找我,是有什么想对我说吗?我要你统统说给我听。」
好吧,说就说。
「你记得几天前的晚上在远庆饭店的珠宝秀?」要忘掉那个晚上大概不大容易。这两天,各大媒体都钜细靡遗的分析报导了。「关於那天晚上,我有几件事想说。」
「请。」
可恶!一定要笑得那么迷人吗?还有,他的手,为什么永远都如此温暖?
咦!手?
吕爱湘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牵住了。
再抬头,因为身高相仿,就这样正对上他那双温醇如酒的眼眸,和线条优雅优美、令人垂涎的唇。
薄唇带笑,微启,吐出了低沉的、带著魔力的字字句句。「有什么想说呢?都告诉我吧。」
像被催眠了似的,她不由自主,开始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露心底最深层的秘密。
「那天晚上……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像在哄小孩,唐瑾低声问,然後,轻轻地把她拉到怀里。
动作那么温柔、自然,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吕爱湘被松松圈在温暖的臂弯中,她还是凝视著他似乎很深很深、又平静淡然的眼眸。
「我不喜欢……娃娃装。」
「啊?」与预期的答案完全不同,唐瑾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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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装穿起来像孕妇,我从来不喜欢。」吕爱湘开始了。「烟熏妆我也不喜欢,好像眼睛被打了一拳似的。淡紫色我不喜欢,太梦幻了,根本不适合我。」
总而言之,她极度不满意当天的自己。
这代表什么?
「你皮肤很白,穿淡紫色很好看。」唐瑾很认真地回答。「为什么不喜欢呢?」
「不喜欢就不喜欢,穿起来再好看也没用,我不喜欢。」吕爱湘真是豁出去了。蛮横也好,骄纵也好,无理取闹也好,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想把心里的话统统说出来。「做我们这一行,一天到晚被讲穿怎样好看,怎样不好看。秀导说,公司说,设计师说,媒体说……你说我说他说,很烦。」
「好吧,不喜欢就不要做。」唐瑾不再多问,他轻揉著她的背心,安抚她。
「我不喜欢公司、蓝姐的做法。」她皱著眉。「媒体虽然讨厌,但也不用试图操作得这么过分。我的私生活曝光,好像不值得同情,只被拿来当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