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么?卖完笑还不赶紧回妓院去多接几个老相好去?”见避不开了,书儿挡到曲无瑕面前,尖酸回道。善良的曲姑娘根本不是这种人的对手。
姒*瞪了书儿一眼。“你这丑东西没资格跟我说话!”她转向曲无瑕。“爷嫌你服侍得不够好,还要我来伺候才满意。你呀,工夫还真差呀!”她可没忘当初慕容恕曾为了这女人把她赶走,反正以后她也不会来这儿了,不藉这次机会出口怨气她又怎会甘心?
没听到乐声,她不知道慕容恕还召了她来。曲无瑕淡淡地看着她,平静的表情不曾变过。
“你傻啦?”没得到预期的效果,姒*更加恼火。“原来像个木头一点反应也没有,难怪爷不要你……”
“你给我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书儿大吼,像母鸡捍卫小鸡般将曲无瑕护在身后。
“我跟这块木头说话,哪里轮得到你开口呀?一个木头一个火,烧在一起算了,省得麻烦!”姒*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么早就让爷赶走,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书儿不屑地嗤笑道。
这句话说到姒*的痛处,向来被寻欢客捧在掌心的她,还不曾受过这种待遇。满腔的怨气在面对慕容恕时又不敢发作,现在遇上了书儿,正好发泄。“爷他是有事要办呐!舍不得我等,所以让我先走。哪像这木头?爷连看都不想看呀!你们一个是虚有其表,一个是泼辣的丑八怪,爷没将你们赶出去就算是厚道了,你们还凭什么在这儿撒野?”
“哟,至少我们还能住在这儿,哪像有人呐,还得下贱到做些千人睡的勾当,可怜啊!”书儿掩嘴,仰首轻蔑地呵呵笑道。
“你!”姒*气到说不出话来。
“怎样?”书儿也不甘示弱,双手叉腰挑衅。
“书儿,别这样。”曲无瑕拉拉书儿的袖子,轻声阻止。她真的不在意那些恶毒的话,不在意他又拥了别的女子在怀中,如今的她还能待在这里见到他的面,她已心满意足了。“慕容公子他去办什么事了?”她朝姒*问道,唯一关心的是暴风雨将至,他会淋湿了身子。
哪有去办什么事?她是被赶走的!但这些话姒*可不会说出来自打嘴巴。“去西湖划舟了啦!”慌忙间瞥见水色,她信口胡诌。
“暴风雨要来了,他还……”曲无瑕惊道,难道他不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啊?爷爱挑这时候出去,我管得着吗?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怕谎言会被识破,也怕会遇上风雨,姒*扭身就走,和乐伶双双消失在长廊尽头。
“不行,我要去岸口看看!”曲无瑕脸色惨白,提起裙摆快步奔跑。
“一定是她在骗人的,爷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有暴风雨要来?”书儿急忙追上,拉住她不让她去。
“可能他一时之间没注意到……”她急道,整颗心惊惶不安。
见她不肯罢休,书儿只好退让一步。“不然你先回房,我去问李城,这样好吗?要是爷真出湖了,咱们再派人去追。”
曲无瑕咬唇,她若不答应,书儿绝不放她走的。思忖了会儿,她只得点头。
书儿见她首肯,临去前不忘再次叮咛。“回房去等,别乱走!”
见书儿消失了踪影,曲无瑕立刻转身便跑。要是他真出湖了,在这书儿一来一返当中,暴风雨早到了!她要在暴风雨前先找到他,通知他回岸!
方才还晴光明亮的湖畔,此时已被漫天诡谲的灰暗笼罩。天上厚重的云层在狂风的吹袭下迅速翻腾着,像在酝酿一场最大的风暴。
奔到岸口的曲无瑕压着不住飞散的长发,强抑心慌数着停靠岸口的舟只,数至最后一艘时,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小舟真少了一只!
她焦急地往湖心望去,却完全看不到船只的踪迹。他在哪里?他在哪里?!暴风雨要来了啊!曲无瑕咬唇,急得快哭了。
看到被风吹得不住碰撞的小舟,她牙一咬,伸手去解其中一艘的缆绳,然后提起裙摆上了小舟,费尽全力一摇桨橹,往湖心划去。
暴风雨还没来,她还来得及通知他的!
白蛇娘娘,当年你为救许仙冒着生命危险上仙界盗药,你该懂我的心的,求你保佑让我顺利找到他,就算是牺牲了我的命也无所谓,求你!
***
“爷!”惊慌的书儿冲进宴会厅,仆跪慕容恕跟前。“求您救救曲姑娘啊!”
随后跟进的李城也是一脸焦急,但还能镇定地拱手行礼。“爷。”
“怎么回事?”慕容恕拧眉,他向来不喜仆婢慌张的举止。
“曲姑娘以为爷出湖,自己坐着小舟去找您了!”书儿急道,当她问完李城得知慕容恕还待在宴会厅,匆忙回到房里,看到房里空无一人时,她差点没当场晕倒。曲姑娘十成十是自己出湖找爷去了!
这种天气?慕容恕脸色一变。“到底怎么回事?”
书儿迅速把经过说了一遍,急得尽是掉泪。
“刚刚属下和管船的人去查点了船只,发现除了一艘送修的小舟之外,还少了一艘。”李城立即补充。“属下已派人出湖寻找。”
她连他的手都挣不开了,哪还有力气持桨和风浪搏斗?脑中浮现她被湖水吞噬的画面,慕容恕只觉全身冰冷。该死的姒*!若是无瑕遭遇到什么不测,他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快到岸口去!”他怒吼,语音尚未消散,人已消失眼前,只余下一阵旋风。
“快点!”李城拉了还没反应过来的书儿,狂奔跟上。
***
原该停止舟只出湖的岸口,此时一艘又一艘保持适当的距离划向了湖心,随着愈渐转大的风浪,散布湖面的小舟也险象环生。
“爷。”见到急奔而至的身影,还在岸上的众人纷纷停手行礼。
“人呢?”慕容恕劈头就问,望向湖心的视线焦急不已。
“还没找到。”
这个回答让慕容恕心焦不已,见最后一艘船只离了岸,他立刻足下一点,迅速跃上了那艘船只。
“爷,不可啊!”好不容易奔到岸边的李城大惊失色,却是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见他上了小舟。
“快点划!”上了小舟的慕容恕怒声催促。
持桨的仆人听了,更是竭尽全力地划,却完全达不到他的标准。心焦如焚的他一把夺过桨,运起内力疾速划动,小舟急射而出,原本是最后离岸的船已赶至了前头。
“看到人了吗?”慕容恕运起内气传送出去,虽是风浪交加,亦清晰地传入众人耳里。
在最前方那艘船上的人扯着喉咙喊着,声音却被风吹散,只得拼命地伸臂示意。
慕容恕转头看去,只看到怒涛奔腾的前方,有艘小舟随着高涌的浪被抛高丢下,完全失去了控制。他的心,亦随之紧悬至了高点。
“无瑕!”
前方小舟上,脸色惨白的曲无瑕紧抓着船舷,脑中一片晕沈四肢麻木。
努力不使自己被浪抛出船外已费尽她所有的力气,她并没有发觉有数十艘舟只正朝着她划来。
她不能死,她还没找到他……她咬牙,伸手去抓失控的船桨,突然一个大浪袭来,船桨擦撞过她的额,那强劲的力道让她当场昏了过去。
他看不到她的人啊!慕容恕用尽划舟技巧,船却完全无法靠近,汹涌的浪一再将他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轻易隔了开。“有什么方法可以接近?”慕容恕急问。
“浪太大,进不去啊!”同船的人扯开了喉咙回答。
“该死!”慕容恕怒道,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无计可施。眼前突起的情景让他睁大了眼,全身血液凝结——
一个大浪卷起了那艘船将之翻覆,她纤细的身子被狠狠抛高,又重重沉入湖内,被巨浪吞噬!
他一把攫起同船的两人使力往离他们最近的船扔去,将手上的桨往前用力一掷,人随后而至,足尖在桨上用力一点,借力使力往前纵身,犹如一枝飞箭窜入湖中
这一切在顷刻间发生,众人只来得及就近将两个仆人捞起,看着那艘失去控制的小舟倾覆,速被湖水吞没,波涛狂啸的湖面完全见不到主人的身影。
“爷,您在哪儿?”也不管狂风听不听得到,众人慌忙地大吼,数十艘小舟拼命地搜寻,深恐晚了一步捞到的是主人冰冷的尸首。
突然其中一艘小舟偏了一边,浑身湿透的慕容恕抱着曲无瑕攀上了舟。“快回岸!”众人见状纷纷欢呼,连忙划桨往岸边划去。
眼帘紧闭的曲无瑕唇色发紫,毫无意识。慕容恕连忙将她平放,用内力逼出她腹中积水。
经过一番急救,曲无瑕终于有了动静,她虚弱地煽动羽睫,看到了眼前的他。白蛇娘娘听到她的祈求,终于让她找到他了……
她颤抖地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只差了一点点距离,却始终碰不到。“暴……风雨……要来了……别出湖……”要传达的话终于说了,支撑她坚持的动力消失,头一偏,举起的手臂颓然滑落,她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慕容恕紧攫她滑落的手,她冰冷的指尖冻凝了他的心。
她冒着生命危险出湖居然只为了告诉他这句话!他将她的手贴上颊边怒声嘶吼:“你给我醒来!我还没报完仇,你要是被湖夺走性命,我定永生永世也不饶你,我不许你这么轻易就一死解脱!听到没有?!”
狂风席卷的天,开始下起雨,那张布满沉痛神情的脸上,纵横的湿意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十章
慕容恕大跨步地步入祭堂,颀长的身形伫立灵前,幽邃的眸子直视正中央的牌位,视线深沉,宛如冷潭般深不见底。
什么是恨?恨的定义究竟为何?在听到她处于半昏迷状态中说出那句话后,他完全不明白自己过去坚持的恨意,为的是什么。
她为何不恨他?在他毁了她、她的亲人和她的家,甚至毁了她的一生后,为何她一点也不恨他?以牙还牙,他对曲家报复的够多了,已超过了他们该还的范围。而他,在做了这么多复仇的举止后,却为何还是无法停止恨意?
其实,你早已不恨了……慕容恕闭上眼,冷峻的面容尽是苦痛。
直至此时他才发觉,一直存在心里的细微喧扰,原来是他不曾受到恨意蒙蔽的真实自我。它早已将他隐藏的心思看透,不断呼唤他正视自己,他却反而倔强地反其道而行。
她的手那么冰,她的气息那么微弱,却还是惦记着他的安危。
他给过她什么?一些藏有祸心的温柔?一些隐有狡诈的爱怜?她该知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在这种天候出船简直与送死无异,她又何苦如此无怨无尤?他给她的只是伤害,根本就不值得……
他还有机会吗?还有机会挽救吗?慕容恕抬头,看向被焚香白烟环绕的双亲牌位。“如果您们已能释怀,请您们让她回到人世,求您们……”
屋外,风雨交加的天,依然黯沉……
***
她从来不知道景致瑰丽的西湖,竟也有如此狂怒放肆的时候……
风好大,浪好大,她根本就抓不住桨……为什么她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暴风雨要来了……
我还没报完仇,我不许你这么轻易就一死解脱!有人在她耳旁大吼,混杂着风雨声,却依然清晰震撼。
是他,她知道的,那些被恨意冰封的话语,是他一直对她耳提面命的……她找到他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她抬手找寻他,虚弱地在空中挥动着,却触不到他。“别……别……出湖……”她的意识模糊了,她的身子好重,可她一定要说……
“我知道,暴风雨来了,我知道。别担心,我知道了。”有人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掌握,像怕她会突然离去般握得死紧。
那手掌好温暖,像那日白堤初会,他覆住她手握着伞的感觉……
是吗?他知道了……
曲无瑕紧紧反握,一直不停呓语的她缓缓安静下来,唇畔噙着一抹安心的浅笑,终于沉沉睡去。
榻旁是压低了音量的对话。
“这位姑娘已无大碍,再多加静养就没事了。”
“多谢大夫。李城,送大夫出府,其余的人也都退下吧!”
“爷,您休息吧,让书儿……”
“都退下吧,我会守着她……”
***
朗朗的晴光从敞开的窗棂中射入,轻柔地洒在那抹纯丽的睡容上,姣美清灵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缓缓地,那细密的羽睫微微颤动,轻煽了数下,还带着乍醒茫然的翦翦水眸在经过数日的隐藏后,终于再次得见。
“醒了?”一只大掌温柔地抚过她的额,为她拂开散落的发丝。
曲无瑕迎上他温柔凝睇的眼,好半晌,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
“想喝水?还是想吃点东西?”他柔声问道。
他和在水榭时的他好像,只不过,似乎少了那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心机……曲无瑕有些失神地看着坐在榻沿的他,轻轻摇头,空白的脑中转为纷杂。
她的心里现在一片混乱,太多事了,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梦?
“没话想对我说?”慕容恕扶她坐起,睨着她低道。
曲无瑕檀口微启,却不禁哑然,想问的事太多了,反而不知该从何开口。
“找到你爹了。”突然,他轻道。
“暴风雨呢?”曲无瑕杏目圆睁,问出的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
没料到她有此一问,慕容恕微怔,而后爆出一阵低笑。
曲无瑕立刻羞窘地垂下了头,双手绞扭。她怎知杂乱心思的想法会就这么脱口而出……霎时间,她突然惊觉,她从不曾听过他笑,如此温醇愉悦……惊讶抬头,当她看到他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时,就这么怔住了。
他止住了笑声,然而微扬的唇畔依然噙着笑意。“早停了,窗外有阳光,不是吗?”
那抹笑意只有温暖的调侃,不见他惯有的冷嘲。她该不会还在做梦吧?
“我爹呢?”她低问,终于问出正确的问题。
“在南屏山的净慈寺里,那里的僧人收留了他。我有东西给你看,等一下。”他起身,走到桌旁拿了东西又重坐回榻上,把手上的东西摊开。
随着他摊在眼前的画,曲无瑕的体温也降至了冰点。那约五、六张的画纸,每一张都是一丝不挂的她,或倚或躺,各是撩人的姿态……丽容瞬间惨白,他打听出她爹的下落,是想拿着这些淫秽的画,将他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吗?
心猛地揪痛,她还来不及反应该哭还是该苦笑,就让他突来的举动给硬生生切断了所有乍升的情绪——
慕容恕将手上的一叠画由中撕开,再撕开,转眼间一幅可叫价千金的名作全化为一堆毫无价值的碎纸。曲无瑕惊讶地看着他,完全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