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夜更深了。
「嗝。」娃娃红着眼睛打了一个酒嗝,看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大女生们,喃喃问道:「有谁可以陪我去尿尿?」
静悄悄,没有人回应。
她推了推小月的肩膀。「小月……」小月睡得像猪一样。
「美美,起来一下嘛。」美美也叫不起来,还打呼。
她讨厌珍珍,珍珍今天一直欺负她,所以她没叫醒珍珍。
算了,她自己去。
她们在营地后面,远离湖水、但距离不算太远的地方,搭建了好几个小帐棚,用来解决女生们私密的事务,诸如洗澡、上厕所之类的。
白天在那边活动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天好黑,营火又没先前那么亮……
呜,她没有很怕黑啦,应该说,她早就不怕黑了,所以当然有胆子自己去上厕所……呜,早知道酒就别喝那么多……
带着手电筒,她醉眼惺忪地往小帐棚的方向走去。
「如果我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就好了,听说她们都不用上厕所。」边嘀咕边留意附近草丛有没有蛇的踪影。
终于找到帐棚;不一会儿,解决了生理需要后,手电筒却突然没电了。
「唉。」她澳恼地摇了摇手电筒,但灯不亮就是不亮。
营地的晚上雾气非常地重,一股寒意袭来,娃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酒也醒了泰半。
虽是夏天,但雾重的深夜仍有几分冷意,特别是酒刚醒、体温降低的现在。
好冷!她双臂环抱住自己。而且天色真的好黑。
别慌,只要看着火光,就找得到路,所以别慌。她提醒自己。
这才鼓起勇气,离开小帐棚,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营地的方向。
雾蒙蒙中,营地营火的光线也变得忽明忽暗。
她回想着来时的方向,有些跌跌撞撞地朝着火光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好久,却一直走不回营地。她只好一直找寻黑暗中那幽微的光,那唯一能指引方向的光。
又走了一段不算太远的路,终于循着火光来到一个营地。
可仔细一瞧,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男生的营地来了。自己的营地应该在对岸,难怪她走了那么久。
从湖这头望去,夜雾竟然浓得连对岸的营火都看不见了,四周黑漆漆的,只剩下男生营地中央还在燃烧的一小堆即将烧尽的营火。
怎么办?手电筒没电,她没办法走回去。
不知道男生们都睡了没有?不知道梓言睡了没有?
偷瞧了那几个搭得歪歪斜斜的小帐棚一眼。
不确定梓言睡在哪一个帐棚里,看来只好一个一个找了。
她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掀开帐棚一角。不是这个。
再往下一个搜寻。也不在这里。继续寻找。
直到终于找到一个睡了三个男生的帐棚,找到梓言,她探头进去,轻声叫他:「梓言……」
谢天谢地,他立刻就醒了,而且显然很讶异在这么晚的夜里看见她。
揉了揉眼睛,「娃娃……」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迷路了。」她小小声地用气音说。
无须多加解释,梓言已经了解。点点头,示意她稍等一下。
她乖乖地到帐棚外等。
没多久,他穿上外套爬出帐棚,见她连外套都没穿,又连忙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穿上。」他无声地说。自己只穿了件薄薄的长袖棉衫,随后从帐棚里抓出一把手电筒,带了两颗备用电池后,他回头说:「我送你回去。」
娃娃立刻把手塞进他大大的手里,霎时觉得自己已经来到最安全的地方。刚刚还惊慌不已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她冰冷的手温立刻刺激了他一下,紧接着靠近过来的身体也令他敏锐地知觉到她身上的气味。
「你身上怎么有酒味?」女生营地那边先前到底在举办什么狂欢活动?
之前在这头听见女生那边笑闹的声音时,男孩们都在猜她们到底在做什么,很是好奇。然而不管他们怎么猜,就是猜不到正确的答案。
「呃,这个啊。」嗅了嗅自己身上并不算太重的葡萄酒味,她嘿嘿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啦。」这是女生之间的小秘密哩。
他缩紧下巴,将她的手捉到旁边。「算了,我们走吧。」
她点点头,跟上他。
营地的火光在不久后熄灭。
他越走越快,最后她跟不上地喊出声:「慢一点,梓言,我看不到路!」
梓言立刻停顿下来,用手电筒的光照亮黑暗。
他一停下,娃娃随即用力扑进他怀里。「别走那么快,我知道你有点怕黑。」
梓言不怕黑。他以前就利用黑夜离家出走过,黑夜的降临往往会令他产生某种蠢蠢欲动的冲动,让他做出一些原本不可能做的事。
怕黑的是她。一直都是。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仍然有些颤抖的肩,叹了口气。
「对呴,我会走慢一点。」
「再慢一点。」这两天没有办法自由地见他,令她很不习惯。尤其先前在营地时,珍珍她们又说了那些讨厌的话,害她忍不住跟着胡思乱想起来,担心他们之间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继续下去,而她不想要那样……呜……
「娃娃?」她在哭吗?他吓了一跳。
「我不要啦……」
「不要什么?」一担心起她,就想起先前被强迫看那些书时,体内升起的莫名燥热。那种热,他曾经非常地熟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靠近他,他就会感觉到那种从两人之间缓缓升起的热度。
他曾以为那是因为两具身体靠近时的自然反应。然而今天,那些书教了他一课,那种热,可能起因于某种原始黑暗的冲动……
所以他才吓得不敢靠近她,他觉得自己好邪恶,竟然想……
但此时此刻,她抖得好厉害。
一如以往,她需要他的安慰,他不能拒绝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娃娃,你说话呀。」
「我不要改变。」她颤抖着,许久才找回声音。
「不要改变什么?」一时间,他没有弄懂。
「我不要……」她突然停顿住,只是一迳摇头,「算了、算了,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我一下吧。」还是别说得好,一说出口,一切可能真的就会改变了,而她不确定自己想要他们之间有任何的改变,尤其那些改变可能意味着将失去某些无比重要的东西……
梓言只好静静地回拥着她。但同时,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虽然她身上有酒的味道,他仍然觉得她闻起来好香。
也许以前他也觉得她很香,只是那从来不曾造成他的困扰,直到今日……
突然觉得手掌下的柔软身躯变得好烫手、好热——
他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忍不住突兀地推开她,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手里的手电筒跟着甩了出去,不幸地「咚」一声,掉进湖里。
四周立刻陷入一片雾蒙蒙的黑暗中。
「梓言?」他为什么要把手电筒丢掉?
「糟了。」他喃喃道。现在该怎么办?
「还好我还有一支手电筒,只是没电了,你刚有带备用电池出来吧?」
他赶紧奉上两颗电池。
装上电池后,手中再度有了光线。娃娃松了口气。「还是让我来拿吧。」
「请便。记得顺着湖岸走就可以了。」就算再没方向感,也该知道怎么顺时针行走吧?
「没问题。」她开步向前走。然而没走几步,就被一颗挡路的石头绊倒,踉跄了下,手电筒跟着摔飞出去——很不巧地又掉进湖里。
娃娃哀嚎了声,直到梓言将她扶起。「没事吧?」
四周再度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这下子真的糟糕了。梓言,你看得到路吗?」好黑呀。
他叹了口气。「我连我自己的手都看不到。」雾太大了。
「那我们最好离湖边远一点。」免得掉进湖里。
「沿着湖边走,应该可以走回你们的营地。到了那里,我再借一支手电筒回来。距离并不远,应该可以办得到。」他对她、也对自己说。
她并没有忽略他刚刚话里有两个「应该」的不确定语词,所以她建议道:「如果我们就待在这里,直到天亮以后,雾散了再回去呢?」
想到要整夜和娃娃待在一起「过夜」,他连忙摇头。「还是回营地去比较好,天这么暗,我怕会下雨。」他们又都没带雨衣出来,着凉就不好了。
「那还是走吧,你带路,怎么样?」实在不好意思承认,她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方位。
梓言差点失笑。「向来都是我带路的,记得吗?」她可是个路痴,他哪敢让她带路。
「那你……能不能麻烦你顺便牵一下我的手?天好像有点黑,我想你一定很害怕吧。」
「是啊,我很怕。」这次他牵了。他也不敢不牵,在没有任何光线的情况下,他真怕她会走丢或跌进湖里。
将手再次放进他的掌心里,她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一定是她想太多了,刚刚他会不小心弄掉手电筒,不可能是为了推开她吧?
笑了笑,她说:「走吧,不管你走到哪里,都有我陪着,所以你不用怕。」
他不禁失笑,而后有点不安地提醒:「你要跟紧一点。」
然后他开始照着记忆中的湖岸地形行走,并且尽量远离湖边。
原以为很快就能够安全回到营地,没想到他们竟就这样手牵着手,一路走进了很深很深的森林里。
雾太浓。等到他们发现时,已经走不出去了。
在那个夏天的雾夜里,他们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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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夏日镇上,春花奶奶杂货店前,一场骚动刚刚平息。
「好啦,我说大夥儿,放下你们手上的球棒啊、擀面棍之类的,没事、一切都没事啦。」才刚刚被歹徒挟持获释的春花奶奶站在店门口,悠哉悠哉地看着众人宣布道。
听说镇上发生抢案,闻讯前来帮忙的英勇镇民们还为刚刚所见的景象错愕不已,一时间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从杂货店里走出来的,是官家那小子没错吧?怎么他会扛着方家小姑娘从店里出来呢?还有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是,那个抢匪呢?
不是听说有个好大胆的指匪在光天化日下,威胁要抢走他们镇上最珍贵的东西吗?甚至还大胆到自己打了报案电话,宣称要在某时某刻作案。
真是嚣张到极点了!
原本他们都在猜测镇上最珍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有人猜是家里的保险箱。
有人猜是镇长的官印。
有人则猜可能是小镇上流传了百年以上的古董。
然而作案地点若是在春花奶奶杂货店的话,那么……
「俗话说,镇有一老,如有一宝。」春花奶奶点起那种很古老的水烟袋抽了一口后,有些得意地说。「总算,我春花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识货,了解老人家的价值。」她骄傲地环视着在场的乡亲,等着看有谁敢不同意。
自然没有人敢不同意,只是事情仍有疑点……「春花奶奶,很高兴你平安无事,可、可那个抢匪呢?」某位镇民问。
「什么抢匪?」奶奶眯起眼睛。「我有说这里发生抢劫了吗?」
「可、可是……」沿路上大家都是这样子传的,难道消息有误?
奶奶嘘了一声。「我看你们的脑袋都有问题。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几时听说过我们镇上有过抢劫事件了?」顶多也就出过几个外地混进来的毛贼而己。
「我看那倒未必,春花奶奶。」珍珍率领一票娘子军赶到现场。
在众人的注目下,她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摇摇摆摆地走到春花奶奶面前。
「我在后面看得很清楚喔,春花奶奶。」珍珍脑袋清晰地道:「刚刚确实有人把我们镇上的珍宝给抢走了。」
「哦,是吗?小姑娘,你指的是……」
「我指的是我们的小镇之花。记得吗?前年还是大前年选出来的……」
「耶,那么多年前的事,谁记得。」奶奶装傻中。「各位小伙子,你们有人听说过什么小镇之花吗?」
现场男人纷纷摇头,没有一个知道。
在旁观望了很久的小月终于出声道:「春花奶奶,我想珍珍指的应该是那一次由全镇妇女一起票选出来的吉祥物吧。」这件事原本是只有镇上的女性才知道的,这是秘密活动,男性止步。
「那一次我不记得我有投票哇。」春花奶奶记忆力实在很不好地说。
另一个妇运会的成员露露跳出来力挺会长珍珍。「可是我们都记得那一次只有奶奶把票投给了您自己。」选票上两位候选人,一位毫不知情自己在选票上,一位则是极力地毛遂自荐,想要一圆年轻时候的选美梦。
春花奶奶扁扁嘴道:「毛遂自荐有什么不好?镇有一老,如有一宝哇。」再说总要有人带头推荐自己吧,这可是个鼓励人们自我推荐的新时代哩。
发现讨论有些离题了,珍珍挥挥手试着吸引众人的注意力道:
「这不是重点,奶奶。重点是,就算你再怎么想过过第一女主角的干瘾,也不能协助歹徒抢走我们的宝物吧?」
发现自己良善的意图竟然被一名年纪小她快四十岁的小女娃结识破,春花奶奶索性耍赖道:「抢?人家哪是用抢的!」
真是!就不能体会一下老人家也想过过拚演技的干瘾吗!
「珍珍小姑娘,老奶奶劝你一句,与其管太多别人家的事,还不如多管管你自家的事哩。人家官家小子和娃娃丫头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啦。我说,各位乡亲,你们也都有看到吧?刚刚我们方警官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带走的啊?别看她手脚被绑住,眼睛被蒙住,要是她想要的话,可是随时都可以弄开那些东西的。要我这记忆力差的老人家提醒你们吗?人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认识啦。在我来看,哼哼,早该让这两个人好好去处理自己的事喽。珍珍小姑娘,就像你跟戴家小子的事一样,将心比心,你也不希望别人干涉吧?嗯?」
奶奶一边说,一边向凉在一旁的三个警官挤眉弄眼,让老何和小陈小林既想笑又不想太张狂。
珍珍被说得哑口无言,她转看向派出所所长老何。「何Sir,你总不会也睁眼说瞎话吧?」
老何搔搔头,咧嘴笑道:「戴夫人,就我所能透露的,刚刚其实是一场演习啦。你知道的,防患末然嘛,小镇平常发生这种事件的机会并不多,我总得让手下有机会磨练磨练。」
真是睁眼说瞎话!被称作「戴夫人」的珍珍怒瞪了老何一眼。
「可是……可是娃娃是我们大家的朋友。」彷佛这句友情宣言可以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立场。
早在一旁卖起外带杯装冷饮的美美这才叹了口气道:「算了啦,珍珍,是朋友就该信任她的判断才对,我相信娃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