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的。”
“太好啦!龙山很美,而且我们可以去龙王庙磕头进香,听说在那里上香许愿非常灵验。”
“是吗?那我得和你一起上香,求龙王保佑我们的好姻缘。”
“不是,是保佑天下苍生平安,不要再有战争。”郦儿红著脸纠正他。
“难道我们的姻缘不需要保佑吗?”
“不,不需要。”郦儿口气平静地说。
“为什么?”这倒令楚天南纳闷了。
“因为再过几天你就不会这么想了。”郦儿说著一甩缰绳,催马往山上跑去。
楚天南驱赶坐骑追上她,但她没有再让他靠近,始终与他保持著一个马身的距离。进入龙山后,山道较窄,他也就没有再追赶她,安静地跟随在她身后,一路往上而去。
龙山屏峰黛立,松柏成荫,溪泉鸣涧。随处可见青翠繁茂的藤蔓,自岩壁边缘像一扇窗帘般垂落而下。
当他们来到半山腰时,右侧出现了一道细小的瀑布──那种常在丛林中花岗岩高地见到的小瀑布,水流快速向下冲击光滑的石面,深灰色的岩石使得水花前端显得更白,而绿意盎然的植物也更鲜活了。
再往上行,他们来到一个清澈见底的深池旁,郦儿下马说:“从这儿开始,我们得徒步上山,将马儿留在这里吧。”
楚天南没说话,他为眼前清亮洁净的泉水所倾倒。与现代社会到处受污染的自然景色相比,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
他下马后学著她的样子将坐骑拴在大树上,蹲在泠泠而下的泉水边,著迷地看著涌出池塘的泉水流下石壁,一点一滴,飞珠溅玉。水底清晰地印出大小不一的石乳、石花,洁白晶莹,冷艳夺目,状极美丽。
“这里不仅空气清新,风景优美,连水都这么清澈!”他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感染到他快乐的情绪,郦儿走到他身边,笑著说:“当然,这里是汾河的源头,山顶还有碧泉,比这里还要清澈呢。”
“是吗?这里都是晋王府的领地吗?”他欣喜地问。据他的观测,这水的能见度起码达到二十米,那么山顶的碧泉会是怎样呢?
“没错,这里都是王爷的封地。”
“那实在太好了,有这么纯净的山泉,又有黄土地上难得的广袤原始森林,我们可以大有作为啦!”他兴奋地说。
“作为?你要用这些做什么?”听他言辞里丝毫没有排斥她的意思,还将她纳入“我们”,郦儿十分开心。
“你等著看,我要利用这些资源办养马场、木材厂,还要用这里的泉水来酿酒,做最好的‘汾酒’……有了这些财富,我可以做好多事。”
虽然听不大懂他说的话,但他的快乐仍吸引了郦儿。她好奇地问:“那打仗呢?你不去追随秦王了吗?”
“不,仗快打完了,我该为自己的生活做点打算。”他饮了口泉水说。
听到他如此直率地对她讲出自己的打算,甚至抛开他一直热衷的战争,郦儿十分惊讶。过去的他是绝对不可能将心事说给旁人听,也不可能放弃东征西讨的戎马生涯。
可见他真的变了!难道摔下马失去记忆,会完全地改变一个人吗?
她疑惑又带著一丝喜悦地看著意气风发的他,真希望他能永远这样──和蔼、开朗和仁慈!
楚天南站起身,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水,宣布道:“不过我们得先完婚。”
“完婚?谁?”他的话仿佛一声惊雷,郦儿蓦地大惊失色。
“当然是我与你啰!”楚天南笑道。
“不!你不要作弄我,你要娶的不是我!”郦儿坚决地说著,边往山上走去。
楚天南看著她生气的背影,知道自己突然的改变确实很难让她相信,她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是正常的,他不怪她。
也许他不应该这么急著提出婚事,应该让时间来改善两人的关系,可是每当看到她面对自己时那种疏离、淡漠的神态,他就受不了。
此刻,他心里对过去的楚天南满怀怨愤。都是他伤害了这个单纯的女孩,现在他得付出双倍的努力来重新获得她的信任。
现在话既然已经说出口,那就干脆讲清楚,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行事拖泥带水。
轻声叹息著,他大步追上郦儿,一把拉住她,毫不含糊地说:“郦儿,你听著,不管以前我对你做过或说过什么不好的事,那都不是真的!此刻我说的话你得好好记住,我楚天南要娶的女人是你!”
“娶我?!”郦儿重复著,仿佛不能消化他的意思。
“没错!”楚天南真诚地说:“我早该娶你了,现在不打仗了,我要先娶你,然后再做其他的事。”
“娶我?”郦儿再次重复,他醒来后的这两天,实在带给她太多意外,她无法一下子全部接受。
楚天南在她额头上轻拍一下,大喊一声:“郦儿,你是怎么了?可不可以不要老是重复我说的话?”
“你肯定你要娶的是我吗?”郦儿麻木地问。
“对,我要娶你,而且越快越好。”楚天南抓住了她的双肩,轻轻摇晃著她。
“不,你不会娶我!”郦儿果真被他摇醒了,她一把推开他。“你现在并不清醒,过不了几天,你就会后悔今天说的话了。”
楚天南毫不迟疑地抓回她,果决地说:“我说话算话,从不后悔!我说要娶你就一定会娶!”
“十年来你对我不理不睬,四年前你没娶我,为何现在要改变?”郦儿气恼地挣脱他的手。
“那时的我是个傻瓜,打仗打糊涂了。”
“现在你确信自己不傻、不糊涂吗?”
“不,现在我很清醒,也很聪明,我要重新安排我们的生活!”楚天南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山上走。“别跟我争,这件事情我说了算!”
“所有的事本来就是你说了算,可是你一定会后悔的。”郦儿被他的强悍征服,只得跟随他的脚步往上走,一边嘟囔著。
楚天南摇摇她的手笑道:“我们现在就去龙王庙烧香,我会在龙王面前发誓,我楚天南要娶郦儿郡主为妻,而且永远不后悔!”
郦儿无奈地看著他扰乱人心的笑容,发觉自己根本就无法左右他的决定。但她十分肯定一件事,他一定会后悔的!
就在他们怀著不同的心情往山上走时,突然郦儿停住脚步,拉了拉楚天南握著她的大手。
“什么?”楚天南立即回头询问她。
“你看,是‘相见欢’!”郦儿指著前方的山崖惊喜地说。
楚天南顺著她指的方向细细看去,离他们十米外有座山崖,山崖两边的石壁上有著各式各样的植物,其中有株高达十米的藤蔓开著大红色的花,那花形很特别,花冠呈漏斗状,唇形五瓣,在这幽暗深邃的密林里显得异常美丽。
“你喜欢?”他认出那花该是紫葳花,又叫凌霄。因属藤本植物,必须攀附于其他物体上才能生长,所以在现代社会里,人们大多用它来装饰居室、庭园或者假山,记得这种植物是七、八月开花,也许是这里较为湿热,所以花期提前了。
“喜欢!我最喜欢这种花,可惜它只长在峭壁上。”
“你等著,我去替你摘下来。”楚天南放开她的手,不料却被她紧紧拉住。
“不要,那里是绝壁,没有人可以上去。”
听到她口气里的担心,楚天南冲她一笑。“你是不是在为我担心?”
郦儿立刻红了脸,放开他的手,羞恼地说:“谁为你担心啦?”
楚天南捏捏她的鼻子,宠溺地说:“嘴硬心软的丫头!”
然后他回头探测到山壁的距离,估算一番后猛地提气纵身往上跃起,依过去登山攀岩的经验,他在中途轻点崖石换了次脚,很快就抓到那株藤蔓。
当他落回地面时,手里已经捏著带著藤蔓的红花儿。
“你做到了!”郦儿快乐地接过他手中的花,脸上的笑容比花儿更娇艳。
看著她的笑容,楚天南觉得非常有成就感。他真的没想到,从来不屑讨女人欢心的自己,如今居然什么都愿意做,只为了换得眼前这个女孩美丽的笑靥。
“你可以把它带回去埋进土里,它就不会死,明年还能再开花。”
“真的吗?”郦儿将又长又柔软的花茎小心地捧在手里。
楚天南接过去,将藤蔓绕成圈,套在她的颈子上。“像这样就不会影响你走路,也不会弄死它了。”
郦儿看著身上美丽的花环,十分开心地笑了。这次,当楚天南握著她的手时,她不再反对,而且还主动握紧了他。
他们高兴地往山上走去,都希望今天到龙王庙烧炷好香,让他们的生活有个崭新的开始。
就在他们已经看见龙王庙时,身后却传来莽子急促的呼喊声。
“爷,公、公主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身前。
郦儿的面色立即变得苍白,身子僵硬,并挣脱了楚天南的手。
“公主?哪个公主?”楚天南不明就里地看著脸色大变的郦儿。
“永嘉公主。爷不记得了吗?”莽子言辞闪烁地提醒他,还瞟了眼郦儿。
“什么永嘉公主?”他诡异的神情和言辞,令楚天南更像是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他正想发火,却突然想起了谁是永嘉公主。“哦,永嘉公主,秦王李世民的姊妹!可是她来干什么?”
“公主是来看王爷的,爷您快请回吧。”
“看我?她凭什么来看我?”楚天南还是不明白。
“她、公主她、她是王爷的……”当著郦儿的面,莽子实在无法说出口。
郦儿失去了耐性,大声说:“公主是秦王的妹妹,更是王爷的红粉知己,赶快回去吧,不然王府可是会被她拆了的!”
说完,她像一阵风似地往山下跑去。
“郦儿!”楚天南想拦住她,却被莽子拦住。
“王爷,郦儿郡主说得没错,您最好快点回去!”
楚天南对“永嘉公主”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隋唐演义》里也曾提到她,在唐朝众多公主中,她是最刁蛮任性又放荡的一个。一生嫁过两个丈夫,而且两任丈夫都被戴了绿帽子;前任被活活气死,后任则睁只眼闭只眼,容忍她在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才保住了功名利禄和小命。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和楚天南搅和在一起呢?
他气恼又无奈地捡起刚才还被郦儿珍惜,现在却被她丢弃的“相见欢”,跟随莽子下了山。
山腰上,只剩下他的坐骑依然拴在树上,郦儿的“雪里红”已经失去了踪影,楚天南知道她生气回去了。
整天的好心情被破坏了,特别是不知道楚天南与那位突如其来的公主之间的故事,更让他觉得茫然,只好问身边的莽子。
“莽子,我与那位公主到底有什么事?”
莽子眨巴著小眼睛。“哪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男人跟女人的那档事。”
看著他暧昧的神情,楚天南心里自然懂了,不由深感懊恼。
他不再说话,骑上马就往王府赶去。
楚天南快马加鞭回到王府,才进屋内,怀里就撞进了一个花枝招展,充满脂粉香的女人,他的鼻子正巧撞在她头顶,痛得他直吸气。
“王爷,怎么这么久才来?还说您昏迷不醒呢,跑到哪去了嘛?”
耳边传来娇滴滴的声音,随即一串香吻铺天盖地落在他的面颊上。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到女人轻薄,令他霎时心生厌恶,不悦地想:果真是胡夷(注),言行如此放纵,贵为公主竟毫无尊贵典雅、端庄贤淑之气!
他用力一抖,挣脱她的拥抱,这才看清了来人。
永嘉公主可说是位颇具姿色的美人,一袭紫色轻薄纱罗裁成的披帛套著她圆润的身躯,半透明的衣料下是件杏黄色的半臂内衣和一条同色绣花长裙,裙腰高束托起她丰满的胸部,而她描绘精细的五官和慵懒的媚态,更增添了她魅惑人心的冶艳风情。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放荡与挑逗。
永嘉公主并不介意他粗鲁的动作,反而不死心的再次扑来,却被他闪身避过,只拉到一条胳膊,可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她摇晃著他的胳膊,撒娇地说:“王爷,好几个月没见,听说你受伤了,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
“我没事,谢谢公主好意。”楚天南冷漠地说。
“没事就好。”她贴近他,娇笑道:“王爷,你看我是不是更美丽了?”
楚天南厌恶地转开脸,可她立刻扳回他的脸,急切地问:“你快看嘛,大家都说我更美了,其他公主都嫉妒我,就连我府里最漂亮的小鸟都死了……还有,你有没有看见我都不能簪戴鲜花了,因为我一戴上,那花准死,所以我只能戴假的。”
说到这,她的凤目出现了委屈的泪光。
“为什么?”楚天南闻言倒觉得好奇了,难道她身带剧毒,碰者必亡?
“为什么?”永嘉公主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瘪瘪嘴说:“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太美丽,那些小鸟和花儿都没法活了。”
老天!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他无声地哀鸣,难以忍受地推开她。“公主是很美,美得没有人可以靠近。”
“真的?王爷也觉得我更美了吗?”永嘉公主抚弄著头饰,笑得更灿烂了。
看著这个搔首弄姿的女人,楚天南愤然想:那个楚天南是不是大脑有毛病,放著清秀端庄的美人郦儿不要,偏要这个风骚加白痴的公主?
他看到莽子站在屋外偷笑,不由气恼地对公主说:“本王刚从山上回来,还没洗脸,请公主稍……”
“不要,我会伺候王爷的。”她说著对门外喊:“莽子,倒水来,没听见王爷要洗脸吗?”
原来这就是她的“伺候”!
楚天南不屑地想著,迳自往门外走去,永嘉公主急步跟在他身边。
对楚天南的脾气她早就摸透了,知道对这个打仗特别勇猛的王爷不能太急切,所以这几年来她从来不敢将他逼得太紧。哪怕他始终只与她保持著若即若离的关系,她也不在乎。她实在被他的俊美和无情深深吸引,决心一定要做晋王妃!
她已经向父王提过要他做自己驸马的打算,可是父王并不给她明确的答覆,只说眼前战事多,而且晋王爷早已经有了未婚妻。
不过她才不在乎他的未婚妻,她有信心得到他,毕竟天底下还没有她永嘉公主得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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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不住公主死缠烂打,楚天南带她到城里有名的“凤凰阁”用了午膳,又心不在焉地陪著她逛了城,而这期间他满心萦绕的,始终是那个得到一朵花就开心得好像得到奇珍异宝的女孩,那个表面上装得文静、骨子里却十分调皮的女孩。他好希望公主快点消失,让他回到他的女孩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