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讲到这个,」狄致奔看着她,眸光诚实,也不再慌乱,「我只是想说,不要放弃。连我都可以克服对狗的恐惧,你一定也可以坚持下去。」
「还有你看,像小吉被人类丢掉以后,还不是寡廉鲜耻地赖在我脚边撒娇。」
呃……寡廉鲜耻好像用得太重了些。
「还有很多被你治疗过后而找到新归宿的流浪狗,不也都是受过伤后,再度选择相信人类,所以才得到幸福吗?它们都愿意相信,是因为它们知道还是有值得相信的人。」而他愿立息用一切去换取她的信任。
「所以,不要放弃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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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致奔第二天进到医院,就发现裴悦棠跟个没事人一样,好像昨晚的崩溃只是他的幻觉,而她倒像平常一样冷淡,冷静地处理着大小事务。
这到底是不是好事?
「这个药一天吃一次就可以了,三天后再回来复诊。」
见她正在对客人解释用药方法,他则假装在柜台边整理表格,同时偷偷观察她,直到一声过于尖锐的嗓音自门口响起,这才引起他的汪意。
「啊!狄副总!你怎么在这里?!」
这声音再大一点就可以跟立可对骂吵架了!这是第一个闪过他脑海的想法。
眼前出声的年轻女人就连打扮也跟立可的羽毛不相上下,一身花花绿绿又毛茸茸的名牌服饰,加上夸张的香水味,简直就是个活动什化瓶,手里还牵着一只近来因为名模喜爱而当红热卖的红贵宾。
「你是?」他看着对方五颜六色的脸,实在认不出她是谁。
「我是Debby啊。狄副总您更是贵人多忘事,上次我们在王董的酒宴见过面的。」
「抱歉,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大概又是哪位社交名媛吧?自从他发奋图强后,那种社交场合他平均三天就有一个,哪会记得那么多人,不过他实在不愿意再被人在这里叫副总了,他已经被排挤过了。
「请问你今天来诊所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狄副总,你怎么也来这里?而且还在柜台帮忙?」Debby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该不会这里也是你们达飞集团开的?没想到你们多元化经营发展到这里来了。」
「不……」他顿时觉得无奈,但再度感到插不上话的挫败。
「不过这样也好,有熟人在我就安心多了。」Debby伸手拍了他一下,掩嘴笑了起来。「我啊,最近太闷,才两个月没出国就觉得无聊,所以从明天开始要去巴黎跟罗马走走,今天才会带我们家的小狗来寄放。」
「是这样啊。」终于讲到重点,狄致奔总算松了口气。
「好啦,狗就交给你们了。」Debby弯身一捞,把红贵宾往桌上一放。「顾一天多少钱?我现在一次付清。」
「一天……」他还在看价目表,但一旁送走客人后就埋首于电脑萤幕前的裴悦棠却突然开口。
「一天一千,填单子。」她头也不抬的说道。
她非常厌恶这位客人。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换宠物了,之前还带过博美、米格鲁和拉不拉多到医院里来,每几个月就换一次,问她狗上哪去,她便说送人了,但多半是喜新厌旧的弃养,被人送来医院后,由狗身上的晶片查到她的名字,送还给她,她竟很困扰地带上门说要安乐死。
像这样的客人,她绝不手软,从她身上挖下来的钱,通通都是要拿去捐给协会处理她们这种人制造出来的问题。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是那么喜欢看见她跟狄致奔熟络的模样。
「咦?你们不是一天三百吗?」Debby指着墙壁上的价目表问:「为什么我的特别贵?」
「这要看是谁负责照顾。」她连正眼也懒得瞧她,只是转头问着同样一脸问号的拉不拉多。「狄致奔,你平常时薪多少?」
「很难讲,」他来这里根本没领薪水,所以她指的应该是在达飞集团的薪水吧。「大概几万吧。」他想了一下,以红利、年薪和股票的总和除以自己实际出现在公司的时数。
「时薪以万为单位的人帮你遛狗、洗狗,人事费用自然比较贵。」裴悦棠淡漠却理所当然的口气十分具说服力。
「狄副总要亲自照顾啊?那真是大光荣了!」Debby一听果然非常满立息,不过也很聪明的要人保证。「不过我怎么能确定是他包办的?」
「狄致奔,她要怎么确定是你负责?」她把问题丢给他。
「我没有要负责啊?我不要。」他这时已经退到柜台墙边发抖了。
可惜他的拒绝并不被采纳,裴悦棠自有一套解读。「他说你可以每天打电话到这里,直接跟他要求报告。」
「我哪有?」冤枉啊!狄致奔瞠大眼睛,不敢置信他的女神竟然睁眼说瞎话。
「那太好了!我一定要去跟我那票姊妹淘讲,居然可以让达飞集团的狄副总帮我照顾小爱,她们一定羡慕死了!」Debby高兴地一手填单子,一手开始拨打手机。
「我……」怎么会这样?他一脸无辜地看着陷害他的美女。
「反正你都克服了,没问题吧?」她提起昨晚他安慰自己的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没问题!」一听心上人这么说,他哪还能有什么犹豫。
就算前面是自己挖的大坑,他也毫不迟疑地往里面跳。
反正,只是一只小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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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妈那边我已经和她讨论过了,民事求偿的金额提高到十亿。」话筒彼端,狗场的义务顾问律师温焕光说道。
「十亿?!」刚下班回家接到电话的裴悦棠非常惊讶,这种天价求偿是不可能得到法官认同的。
「是狄致奔给的意见,」温焕光轻啐一声,「那家伙居然说服了陈妈妈,看来他果真是个恶势力啊。」
「他怎么说的?」她微微蹙起眉头。
狗场绝对需要经费重建,求偿金额应该要更实际才对,怎么可以当作儿戏?!
「他说十亿是要做给媒体看的,他会请专人『运作』媒体,把事情闹大,主要是想提醒社会,希望大家可以记得生命的价值。」
这么天真的想法也只有那家伙才想得出来,通常这种事在事过境迁后,真的会记得的人有多少?身为这场一定会输官司的诉讼律师,温焕光更是哭笑不得。
「你不用担心,他虽然看起来是个笨蛋,但朋友不少,脑筋也不坏,全盘计画都定好了,需要什么立委或议员关切的地方他也通通靠关系处理妥当,过两天你就会在电视上看到立委质询农委会官员的画面,而狗场方面,会以达飞集团的名义捐款盖新的狗舍,至于那个欠教训的地主,他也不准备让他好过。」
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到处欠人情的作法,实在需要很大的牺牲。不过,他这次倒是服了那个傻瓜肯做到这个地步。
「媒体、立委真的愿立息配合吗?」她已经看了太多案例,并不抱持什么希望。
媒体会为了利益团体的广告订单而冷淡处理流浪狗的新闻,立委也可能会因为厂商的政治献金而临时变节。
「配合与否我不能保证,不过他们那群人做事向来很嚣张,」也就是喜欢搞得鸡飞狗跳、人尽皆知的笨蛋心理。「你可以期待看看。」
裴悦棠沉默的不发一语。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特别把狄致奔推给你吗?」温焕光突然开口。「并不是真的要你还我什么人情,只是希望你能认识这种笨蛋。」
由于接下来要称赞自己的死对头,他勉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才尽力不吐出来。
「我跟他向来不对盘,不过他有个特质让我很欣赏,就是当他觉得自己在做对的、真心想做的事情时,便会很高兴的去做,就算被人当成笨蛋也没关系
,完全改变不了现状也不要紧。」他停顿了几秒,才说出一直很想说的一句话,「悦棠,你应该要很高兴自己是个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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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上电话后,她失眠了一夜,无法抛开温律师对她说的话,也无力抹去一直窜入脑海里的那张狗脸。
记得狄致奔也曾经说过和温律师相似的话,当时他真的给了她平静的力量,但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心结,实在很难一下子解开。
从她想当兽医开始,便一直期待可以拯救所有动物的痛苦,可以不再像幼时那样无助地看着流浪狗受伤却束手无策。
可是真正执业以后,却发现现实难以掌控。所以面对人类时,她越来越灰心,面对动物时,也越来越无助。
有时候看着被人类伤害的流浪狗需要截肢,她甚至迟疑起该不该救?一辈子不能再跑跳,对狗来说是一种严重的伤害,而且,有人愿意爱这样的狗吗?
这些问题始终困扰着她,她也希望可以当个无忧无虑的兽医,可是真的好难。
「裴医师?」
一个爽朗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一回头就对上那张昨晚让她想了一夜的脸。
只是这张脸不若平常一般兴高采烈,而是愁眉苦脸的看着她。
「有事吗?」裴悦棠问道。
「立可又在咬羽毛了,它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好?」狄致奔的表情非常困扰。
他非常认真的在帮它复健啊,为什么一点用也没有?
「讲笑话给它听。」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讲笑话给它听?!」没料到答案会这么别出心裁,他一时之间整个傻眼。「真的假的?有人这么做?」
「有,爱因斯坦。」她认真的表情正经得让人很难质疑。
「噢。好吧。」讲笑话应该不难吧!他转头打算去试试看。
「狄致奔。」看他得到答案后便高高兴兴地准备离开,她忍不住扬声叫住他。「你知道自己提议给陈妈妈的方法可能没用吗?」
「嘎?你知道了?」知道她忙又怕她难过,所以一直没跟她提及此事的狄致奔有点惊讶。
「就算你大费周章的做完这些事,等到时间一过,事情又会被遗忘,名种狗热潮还是会有,虐待动物事件也不会结束,流浪动物的问题更不可能解决。这些你都知道吗?」
「知道啊。」向来安静的女神居然会讲这么多话,害他不禁愣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
「因为我不喜欢原本那样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如果牺牲是必然的,那应该得到的回报就要够值得。就算只是上了几天新闻,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得到响,促使人们做出改变。」
「不可能的。」为什么他不仅自己在做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他认真的说:「连北京的蝴蝶振翅都可以影响北美的天气,没道理这个就不行。」
「人是健忘的,过几天就不会有人记得了。」对于他任性的理直气壮,裴悦棠突然感到气虚。
「就算最后大部分的人都忘记,但总会有人记得的。而且如果能影响小孩子的话,说不定他们长大后会变成跟你一样的好兽医,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样不是很好吗?
看着他坦率无畏的勇往直前,她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却突然明白温律师说希望她认识狄致奔的原因了。
因为他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光明力量。
他做他能做、想做的,而且他相信,就算得不到百分之百的好结果,也不会变成百分之百的坏事,因为总会有好事发生。
她好想要相信……他所相信的世界。
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裴悦棠突然很高兴这个男人曾经说过喜欢自己。
第七章
身为一个工作经常超时的检察官,时间都已经过晚上九点了,卫逢平理所当然还在地检署吃便当,一面跟好友讲电话。
「你应该知道我不能跟你谈公事吧?」
知道好友最近很关心一起由他侦办的狗舍纵火案,身为承办检察官,他有责任警告死党避嫌。
「拜托!我有那么低级吗?」狄致奔没好气地嚷嚷。
「有,可是你常常不知道。」听到他的保证,卫逢平才恢复平常闲扯淡。
「十几年的兄弟,你有必要这样吗?」
「好啦。」卫逢平大笑。「听说你被温焕光逼得卖身,结果搞到为了个女人做很多事啊?」
「那不只是为了女人,而是为了理想!你懂吗?理想!」虽然不可否认,他是因为裴悦棠才接触到这件事,但他可不是为了追她才这么做,这样想就太污辱他对她的感情了。「要是你不懂就算了,反正太难的事你也很少懂。」
「你讲这种话特别没说服力。」被笨蛋骂笨,跟被猪骂猪有什么不同?「怎样?你到底追到没?我跟齐格军已经花了五千块跟慎朗赌。」
自从听说他跑去拜托慎朗靠关系找立委关切,大家当然会好奇起这位听到狗就想找地方躲起来的家伙怎么突然关心起流浪狗议题。
最后实在无法作出结论,只好一致认定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狄致奔对这群好友完全没辙。「连兄弟的爱情也赌,你们是不是人啊?」
「不是,我们是赌鬼。」他回答得可干脆了。「怎样?现在进展如何?」
「我想她应该不讨厌我。」应该是吧?他也很不确定。
眼看只剩下两天,他和温焕光的约定就到期,可以离开动物医院回到原本的生活了,可是他和悦棠却仍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讲得这么含蓄?你这次是认真的吗?」听出他口吻中的不寻常,卫逢平也正经起来。
「嗯,非卿莫娶。」唉,要是他知道怎么会爱得这么惨就好了。狄致奔叹了口气。
明明一开始只是一见锺情,可是接着又日久生情,然后越陷越深,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再喜欢上别的女人,更无法想象裴悦棠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只喜欢她,眼里也只有她。
「这么严重?」连这种话都讲得出来,身为情场上向来无往不利的战将人物,卫逢平寄予无限同情。「好啦,虽然我花大钱赌你追不到,可看兄弟一场,有什么问题我帮你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急病乱投医了。狄致奔把与裴悦棠之间的一切讲给好友听,希望他能提出一点有营养的意见。
「以我的经验,我看你还满有希望的。」听完,卫逢平很快下了结论。
「多有希望?」他猛然眼睛一亮。
「我会花一万块换边下注,大概就这么有希望。」赌鬼检察官非常爽快地解释。「不过听你这么说,那个女生个性比较内敛,你只要发挥平常的死皮赖脸,应该就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