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主屋,拿了一个小瓶子出来。 「就算你打废了一只手,我也不会让你进去上香的。」
康义远将小瓶子搁在他身旁,虽然极不情愿,还是冷漠地说:「这是澄心……只能给你这一点,去完成她的心愿吧!」
「冷血……」楚梁咬牙进出了这么一句话,颤抖地拿起装有康澄心骨灰的小玻璃瓶,目光陡然一热。手中这小小的玻璃瓶,装着心爱女人的骨灰……
双眸苦涩,他感觉身体所有的力量都被心痛所取代,他的心此刻正落下倾盆大雨。
他不知道这场雨几时会停,更不知道,雨后天会晴吗?
楚梁的世界再也没有任何色彩,这一次,他不再是身披彩翼流窜在花丛间的花蝴蝶,而是一条被迫搁浅的海豚,纵使回到了海里,也找不到失去的活力。
强橕着失去灵魂的躯体,人世间多了个失去心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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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仲夏,风和日丽,天空流云迤逦出一幅美丽的画作,晴朗的好天气让海水透着美丽的澄蓝。
告别了春语,告别了那充满回忆的「Blue Tempo」,楚梁实现了他航游世界的
梦想—他准备与魏季夏及展阙伟展开他们的航海之行。
当重型帆船逐渐驶离港口,看见语姐依依不舍下断抹泪的模样,楚梁的心再也难持平,沁入了离别的痛苦。
楚梁默然不语地转身进入船舱,企图在海的怀抱中寻找重新活下去的力量。
「你们几个自己要小心,一到港口就记得捎个消息回来,知不知道!」浪水滔滔,春语难以掩饰心头的难过,嘶哑地对几个男人喊着。
「语姐你也要保重!」伏在船缘,魏季夏、展阙伟异口同声地对她大声吼道。
春语盈满的泪淹没了声音。
康澄心死了、楚梁走了,向来充满欢乐的地方在瞬时弥漫着悲伤的气息,怎么会这样呢?
看着船愈行愈远,最后终于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向来坚强的春语难以克制地泪流满面。
他们的航程刚开始,她该给的是祝福!
春语抹去脸上的泪,强迫自己绽开笑容,缓缓走回「Blue Tem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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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台湾海峡,风便转为东偏南风,楚梁见机,降下了主桅帆,矗在船首看着「随心所欲号」在平静的蓝色海面,带出一道道追随在船旁的美丽浪花。
「心儿,看见没,天空很蓝、天气很好,我想还是先让你看看白天的海好了。」
「还有现在站在桅杆上的鸟,是吵了咱们两天的燕鸥。」展阙伟提着前天盛装的雨水,习以为常地跟着楚梁对着瓶子说话。
楚梁淡淡地扯唇,轻轻将瓶中的骨灰取出一小撮洒入空中,再看着它们缓缓落在蔚蓝洋面上。
康澄心的死给了楚梁完成心愿的信念。
心泛着难解的酸涩,楚梁王今仍难以接受,康澄心甜美可爱的身影,竞已成为手中随时烟灭的尘灰。
撒完骨灰后,楚梁将水手头巾重新绑好,对着晴朗的天空竭尽嘶喊着。
「心儿,今天天气很好,你看到了吗?」微哑的嗓音落在最后一句低不可闻的轻叹。
每一次撒完骨灰,心便多痛一回,无论他喊得多重、多用力,心里的痛却未递减半分,仍给他撕裂般的痛楚。
纵使他的脸上有着挥不去的郁闷,这却是他宣泄心头怨愤的唯一做法。
风声、海声、海鸟啼声、侧枝索微微的磨擦声交织成动人的海洋乐章,偏偏他却无心体会。
呼啸的海风在耳旁掠过,他坚信康澄心一直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展阙伟望着他的背影,待他平静后,拍了拍他的肩头,给他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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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北台湾,一个初康复的病人却对着窗口生闷气。
「心丫头,你开门啊!你才康复,不能生气知不知道?」康义远徘徊在女儿的房门口,语气有着说不出的束手无策。
「不听、不听!」手术后她便被送到宜兰的姑妈家休养,一回到家,她就被家中高挂的白灯笼给吓去了半条魂。
追问之下,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了天下第一荒唐的蠢事!试问,有谁会为自己病终的爱犬举行公祭!
父亲的行为实在是夸张到了极点!
「鲁咪是爹地的爱犬,这是她应得的。」康义远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极力想博取女儿的同情。
康澄心打开门,朝父亲摊开白嫩的手掌道:「我才懒得管你那莫名其妙的举动,我的东西还我!」
「什……什么东西?!」康义远装傻,想含混带过。
「手术前你说要帮人家保管的东西啊?」康澄心低吼,原本苍白的脸蛋因为逐渐康复的身体,沁出了粉嫩健康的红晕。
「呃……」皱着眉,康义远似乎很用力地回想,想再开口撇清的瞬间,女儿说话了。
「如果你不把东西还我,我就和你断绝父女关系。」真是气死人了,爹地怎么可以这么不讲信用啊!怕他再支吾其词,她索性撂下狠话。
「知道了……知道了,真不懂那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牵肠挂肚?」他含糊地在嘴里叨念着,却没想到女儿还是听见了。
康澄心回过头小心翼翼地问:「爹地……他真的没来找过我吗?」
要死!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康义远在心中暗咒自己,转过身,他对女儿扬起慈爱的笑容。「谁?你说的是哪一位?」
「爹地,我总觉得你好像瞒着我什么?」康澄心眯着眼,直直盯着父亲心虚的诡异神情。
「唉!」叹了口气,康义远的眼神倏然变得凌厉。 「别提那小子了,你在宜兰休养的那段期间,他来过一趟,说他没办法承受手术的结果,窝囊地跑船去了。」
「原来他来过……」康澄心难以克制地红了眼眶,忽然她想到一件事。 「这么说……他看到了你替鲁咪举行的告别式?」
啊!惨!这就是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康义远瞠着眼,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地愣在原地。
「应该……是吧!」康义远无法迎视女儿美目圆瞠的「恰北北」模样,模棱两可地给了她答案。
「爹地!」康澄心难以置信地尖叫出声。「你讨厌!讨厌啦!」
她都还没对楚梁说抱歉,他就这么被爹地给骗走了?
可恶,楚梁这笨男人怎么会那么好骗啊!
康义远眯了眯眼,他在心头暗惊,幸好女儿不知道骨灰事件,如果让她知道他把鲁咪的骨灰送给了楚梁,她不更气得七窍冒烟才怪。
「丫头,忘了他吧!爹地这里有一卡车的青年才俊,看你是要金城武还是裴勇
俊或是Rain都没问题。」康义远赶紧转移话题,一想到女儿恢复了健康:心情更是喜悦。
「要嫁你去嫁啦!」康澄心嘟起嘴,拉开行李箱忙碌了起来。
「丫头你要上哪去?」
「我要去追老公回来,爹地你不准反对!因为这件鸟龙事是你一手促成的!」
她理直气状地哼了一声,垂下头却不禁悲从中来。 「爹地你好可恶!你怎么可以这样骗他呢?他以为我死了,一定难过极了……」
「丫头!」看着女儿哭得梨花带泪,康义远总算生出了一点点良知。
「好、好……丫头别哭,爹地派人送你去垦丁总行了吧!」康义远手足无措地看着女儿,只能嘿嘿掹笑。
唉!他早说女娃儿难捉摸,比谈生意还难嘛!
这下可好了,女儿喜欢那死小子胜过他,这……真教人沮丧啊!
康澄心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说:「那把我的东西还我。」
「好啦!丫头不哭,爹地东西还你便是了。」康义远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卧房,取出一直被他收起来的项链与海星。
「爹地,你真的好过分!呜……」看到楚梁费尽心思送给她的那两样东西,她的唇角扬着笑,泪落却落得更凶了。
楚梁,我好想你哦!
第十章
推掉了父亲的好意,康澄心依着上次到垦丁的路线,再一次来到了她所怀念的地方。
下了观光巴士,海天一色的海景,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她的胸口瞬间涨满了感动的喜悦。
转过狭巷,她走入一道蜿蜒的石板路, 「Blue Tempo」几个洒脱依旧的大字与海绿色大屋映入眼帘。
不假思索,她熟稔地钻进了贝壳花园,有股想看贝壳的冲动。
可爱的小土堆一个个整齐堆在眼前,康澄心却一眼看到了那属名「遗忘」的新小土堆。
康澄心缓缓蹲下身,看着牌子上的日期,她突然有种挖开小土堆的冲动。
手无意识地轻轻拨开软软的土,当她的指停在微露出的贝壳上,康澄心感动得久久无法自己。
埋在土堆里的贝壳露出光滑润白的表面—是她梦寐以求的「海心」!
一滴滴眼泪落在拨开的土边,康澄心难以自制地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奸感动,楚梁帮她找到真正的海心。
如果楚梁还在「Blue Temp」,她一定会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他,然后再也不放手。
呜……他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呀!
心口悬着对楚梁无尽的思念,她轻轻地低啜着,殊不知她的归来造成了另一种效果——
呜……
有哭声耶!正在努力洗潜水衣的春语不解地蹙起眉,张着耳,拚命寻找哭声来源。
是哪家孩子的哭声吗?
不可能,最近没有全家福住宿,所以「BlueTemp」压根不可能出现小孩!
是那个利用暑假来打工的可爱小麦妹桑皓凝吗?也不可能,她出门办事去了!
那是谁?而且这种哭法未免太秀气了吧!春语蹙起眉,脑海霍地闪过康澄心那张白皙雅致的美丽脸庞。
不、不会吧!大白天的,心儿妹妹不可能选这个时间回来,何况头七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不可能的!
春语甩了甩头,直接把那声音当成自己的幻觉。
「语姐……我回来了!」 一抹嗓音挟着哽咽软软逸出,春语洗潜水衣的动作瞬间静止,敏感的鸡皮疙瘩马上一一肃然起立。
不会吧……心儿妹妹真的回来了?春语浑身一震,全身像被点了穴似地动弹不得。
「语姐……你忘了我了吗?为什么你不回过头看我呢?」康澄心吸了吸鼻子,伤心地抹掉眼泪,难过不已地说。
呜……那有鬼做这种要求的,她不知道人家怕得要死吗?还要她回过头,这是哪门子的事啊!
春语还来不及回头,一只小手已搭在她的肩上。 「语姐,我好想你们!」
救……救人哦!虽然她很喜欢心儿妹妹,但……人鬼殊途,她还是不想打交道认老朋友啊!
艰涩的咽下一口口水,在康澄心缓缓绕到春语面前瞅着她的同时,春语抑不住地惊声尖叫。
「啊——」听到春语突如其来的叫声,康澄心也不明就里地跟着尖叫起来!
「语姐你怎么了?」康澄心怯怯打量四周,双手紧紧环抱着春语问。
「你……你怎么回来了?」呜——她被「那个」抱着!抖着嗓,春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康澄心抹去眼角的泪,娇瞋地瞅着春语。「因为我好想念这边的海,想念你、想念楚梁,我想留在这边打工等楚梁回来。」
「打……打工……」
两排牙齿打着颤,春语难以置信地喊出了声,腿软的蹲下身子。开玩笑,她怎么可能雇用……雇用鬼魂嘛!
「你……要不要直接飘过去找楚梁比较快?我的身体不好,和你太接近不……不好啦!」所有神明都被请到春语叨念的嘴里,却依旧安定下了她那被吓得飘忽不定的思绪。
「飘?怎么飘?」康澄心眨着澈亮的黑眸,不解地问。
「我又还没死,我怎么知道?」春语拚命嚷着,抵死也不愿睁开眼睛,深怕入眼的会是一张面目狰狞的长发女鬼。
「你都不知道了,那我怎么会知道嘛!」康澄心蹙起秀气的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地咕哝着。霍地,她终于想通了其中的疑点。
康澄心扬起大大的笑容,她缓缓蹲下身子,俏皮地支着下颚看苦她。 「语姐,我没死。」
捂着双耳,春语拚命晃着头。 「心儿妹妹你变坏了,想吓我!枉我之前这么疼你……什么?你说什么?!」
康澄心叹了一口气,无辜地说:「都是我爹地啦,他骗楚梁说我死了,其实死的是他养了多年的爱犬:鲁咪。」
「啥米!」春语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那场告别式是你父亲替狗办的?!」
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头,康澄心有些腼腆。「从小到大爹地都很宠我,他不喜欢别人抢走我的感觉,所以他才告诉楚梁……我死了。」
「那……换句话说,你的手术成功了?」难掩心中的喜悦,春语小心翼翼地仔细打量她。
「嗯!」康澄心用力地点点头,开心地在原地打圈。「我不再是药罐子了,虽然还是得定期回医院检查,吃抗血栓药物和抗排斥药物,但……至少我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了!」
「心儿妹妹!你害我难过了好久,你知不知道!」春语瞧她白皙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红潋潋的嘴唇鲜红得就像涂上口红似地,高兴得不得了。
看着她健康的模样,春语心头的喜悦简直就要爆炸了。
「对不起,出院后我爹地就把我送到宜兰静养了,我一直没办法联络到你们,害大家都以为我死了……」
「没关系!只要你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握着她的手,春语高兴地说,但下一刻她尖叫出声:「槽了!」
「怎么了?」康澄心迎向她狐疑的眸光,不解地问。
春语朝她扯出了抹苦笑,没好气地翻了翻眼。 「那楚梁手中那瓶骨灰,也铁定是你们家鲁咪的遗骸喽!」
「骨、骨灰?!」天啊!可怜的楚梁。
康澄心拍了拍额,简直对她天才老爸佩服得五体投地,真亏他想得出这么无聊的事。
「楚梁带着那瓶骨灰一起走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的苦……如果失去你,我想这辈子他再也不会爱上其他女生了。」
「语姐!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因为春语的话,康澄心心中激荡不已。
春语爽朗地应允。「当然喽!」
「帮我联络楚梁,让他尽快回来好不好?」
春语沈吟,回想着先前楚梁给她的行程表。「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下一站应该会在停泊在新加坡的港口……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