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鲁不雅的大口喝汤,如昔。
可是,山头上,就是有种释放不开的怪异感受,硬要归类,比较像力不从心之类的。
另外,有道小小的声音,质疑自己——
这个多元的男人,你要得起吗?石桓薰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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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多元的人谈恋爱,不是寻常人所能想像的辛苦。
上帝事事不公平,唯独给予他每个子民,一律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
遥望著在晚会的另一头,正和几名阿斗型的公十哥儿聊得颇愉快的恒藤司,深感无聊的薰季从眼务人员的托盘上拿了怀水果酒,安静地走向室外。
一个是名校副教授、一群是镇日流连娱乐场所的纨袴子弟,很不搭轧,但恒藤司却有办法令画面看起来很顺眼协调……协调?!
她讶然,轻扬一笑。
妆点与修饰,那也是多元者拿手的绝活之一。
多元的他,和谁在一起,画面便会呈现不同的样貌。
倒是他和学生在一块的那一面,她还没见过。
迎著沁凉爽意的晚风,薰季走向人群较少的中庭花园。
这座位於半山腰上,占地辽阔的豪华山庄,今夜聚集了百来位名流名媛。
打著慈善为名,实则为名流名媛们提供情感交流的聚集场所。
恒藤司在来的路上已向她说明,山庄的主人是国内某一知名财团的董事。专业无名气,但酷爱牡丹这点,却是声名远播,外界封他为牡丹达人。
男人被封「牡丹达人」?
她当时听到的表情,五官可能很扭曲,因为恒藤司看了之後,笑得很没气质,再之後,她就不理他了。
主屋的灯火亮如白天,屋外右侧的大片草皮上,用万颗的小灯泡铺绕出一朵牡丹花的造型,极尽奢靡。
定进开放给外人看的花房,整室的牡丹,繁多的品种,看得她眼花撩乱。
退到花房外,将饮空的高脚杯放上石桌後,她小心踏著步伐定向花朵造型中心的草皮上,站定後向四周放眼望去。
黑绒般的夜空、缤纷车皮上的盏盏灯火,像数百位臣服在她脚下的子民,她则像踏入仙境中的爱丽丝,一切的一切,很梦幻且不真实。
将长靴拉链拉开脱了下来,薰季赤著脚,席地而坐,呼吸晚问凉凉的空气,想著,那个男人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到,她不见了。
第七章
终於摆脱了藉机攀亲带故的无聊人等後,恒藤司才发现他的女伴不见了。
整个会场逛了一圈仍末发现那抹娇俏倩影,只好绕出室外寻找。
一步出大厅,直觉先往中庭花园。
在被那群人堵住之前,他们正从二楼俯看那朵牡丹花灯,并随意讨论。
薰季很不以为然,直嚷些不懂民间疾苦之类的批评,他则是当笑话一桩,回说著无伤大雅的话,对话的内容,牛头马嘴全对不在一起。
远远地,他看到了她略显孤单的身影,下一秒,两条腿便朝她奔跑了去。
「嗨,你来了。」
在他开口前,薰季仰起脸,早他一步发话。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通知一声?」
薰季嗔著他,「你被人缠住时。」眼看著被他践踏过的地方,破了好几颗小灯泡。
闻到一丝火药味,恒藤司也学她蹲坐下来,让名家的手工西裤与大地接吻。
「你在不高兴?」
听到他略显紧张的口气,薰季噗哧绽笑。
「没啦,闹著你玩的。」他从一开始对她便是小心翼翼。
「不喜欢了?」
最近这类型的应酬不知怎么搞的,激增许多,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自一九九○的泡沫经济後,景气终於要复苏了呢。
第一次,他是抱著假设性的口吻邀请她同行,她想了一下後便答应。但之後的每一次,她怕他一个人会无聊,也怕他酒後驾车危险,几乎都会陪他来。
她没有刻意讨好他,只是关心他而已。
他的回馈,便是把她想要看的时尚发表会门票弄两张给她,无论多么棘手。
没事时,会陪著她;有事情了,她会找阿美或是高宫映二的女人陪她。
「坦白讲,有点腻了,所以才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反正人有到场了嘛。」抓了他的左臂,头摆靠过去。「你,二十八分,不及格边缘。」
恒藤司笑了笑问:「什么二十八分?什么不及格边缘?」
不要性子的女人,人见人爱,他,自是不例外。
「从我坐下到你来,二十八分又三十四秒。破三十的话,就判你留校察看。」
「好凶哦。」
「你现在才知道,太晚了。」她手一挥,意思性地捶了他胸膛一下。「若真要比凶的话,我的威胁还比不上你吃饭的样子凶狠,而且超级难看。」
恒藤司长臂一横,将她的头揽抵胸口。
「那叫率性,不叫难看。」
「听阿智哥形容过你奶奶,你的吃相她不会有意见吗?」极为重视礼仪的严肃老人家,与率性而为的么孙儿,如果不是有层家人的关系在,实在很难将他们和乐相处的画面兜在一起。
大总裁和绿光特助各自度蜜月回来时,便著手进行搬家事宜。两对新婚夫妻的爱巢移回大阪祖宅,两位头头的上班地点也改在大阪总营运管控处。
在他们搬回前,恒藤司曾带她和他们吃了一顿饭,信夫特助则带著被恒藤司喊小修女,大家都昵称她为小绿的女孩子一道出席。
恒藤司将她重新介绍给他的兄嫂们,她也重新认识了他的手足,改口是必然。
「那是有经过许可的。」
「怎么说?」手指顽皮地枢著他衬衫上的钮扣。
「小时候,我常去台湾找我外公,父母亲没空,我就跟阿智两个自己搭飞机过……」
薰季出声打断,「不好意思问一下,那时你们几岁?」
「大概在我小二、小三时。」
她惊呼了一声,两眼晶亮亮的催著他往下说:「然後呢?」
「外公是陶艺家,爱看书,老当益壮的身体静不下来,家里吃的菜,多半是他贡献的。他老人家常说,做人已经够苦了,还要为了一张面皮过日子,更苦。」
回想阿智哥的吃相,好像也很不雅,只是没他的丑陋。
捏了捏故意停下来不讲话的男人,催促著,「然後呢?」
他作了被启动的机器人表情,她觉得很逗,两个人笑成一团。
「好了啦,还不说。」薰季先停止笑。
「看到老人家吃饭时太快朵颐的表情、发出曦哩呼噜的声音,不好吃的菜也变得好吃,看久了,自然也耳濡目染。」
「你跟牧大哥会想到大学教书,也是受外公的影响?」
「不是。是受我三个舅舅的影响。三个舅舅全在大学里任教,二舅在台湾,大舅和小舅在加拿大。大哥和二舅走的路线一样,专攻财经,我走上大舅的後路,学起法律,小舅最另类,学的是社会教育。」
「听起来……你家的亲戚阵容很庞大?」有点恐惧。
「是很庞大。妈咪家是还好,父亲这边的亲戚,才多到让人无法领教。过年时最尴尬,一堆八竿子打不著的远亲,会在那天冒出来。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哭的、笑的一大堆。平时在公司争权夺利的人,在那天,会假装没有成见,然後跟死对头握手拜年。」
「是满尴尬的……」也很可怕。不知是因为晚间凉意,还是因为想像著他说的画面,薰季两条手臂鸡皮疙瘩全冒出头。
「吓到你了?」他是故意说的,也是想让她先有心理准备。
抓著他披上她肩膀的外套,她虚弱一笑,「说实在,是有点。」
两人交往之後,只要气氛刚好时,会聊起家人,他说的比较多,用杂烩锅的方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循章法。
她也提,只是用很简约的方式——从母姓,过世的妈妈叫瑠洸,在法国的生父多年没见了,不知道还在不在;一个叔叔,一个弟弟。
恒藤司把她抱紧,不再恶意吓她了。
「我跟阿智通常会先露个脸,等到有人蓄意要灌醉大哥,需要我们帮忙挡酒才会再出现,所有人看到我们第二次出现,没醉的也会自动装醉离开。」
薰季抬起脸,果不其然地又在他脸上找到孺慕的神情。
同样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他对阿智哥的感情很纯粹、很坚深;她和小梧,却已落到了碰面会尴尬的窘况。
他比喻他和阿智哥,一个是孟良,一个是焦赞,两人情同手足,形影不离。
刚听到时,她看到小绿的表情也是一脸不解。
因为,他来自台湾的大嫂向恒藤司问了问後,回头解释给她们听。未了,并安慰她们,「他们说的,有时我也不清楚。听不懂是正常,听得懂就异常了。」
他大嫂的话,她一再反覆回想。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可以不必懂,像阿美姊那样,当没听到。
但她不喜欢走不进他世界的感觉,那会让她觉得很糟。
「你觉得我需要去学中文吗?」
恒藤司喜出望外,「如果你愿意,我当然十二万分的欢迎你学,不过,我必须先声明,中文不好学。」他个人并不认为是阿昊学习能力差,而是中文的确博大精深。
还没开始学,就被下马威,她的心头有些不安产生。
「不好学……那你有时间教我吗?」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却明白不可能,以他忙碌的行程,也许她找补习班学还比较快。
如她想的,他满眼歉疚地瞅著她。
「没关系啦,我明天上网去找补习班看看。」她反过来安慰他。
「我叫阿智帮我问一下教小修女的那个中文老师,能不能排一天来东京,对了,中文有不懂的,你谁都可以问,唯独不可以去问阿昊他们夫妻和奶奶。」
「小绿也不会吗?」薰季有点放心了。
说到这个,恒藤司可得意了。
喜不自胜的轻拍她的头,「你是主动想学,小修女是被阿智强迫的,上个月才刚开始。」强迫字眼加上了重音。
如果说,女人是时尚的奴隶,那男人铁定是面子的阶下囚。
被当成小宠物呵拍的女人仰起脸,看著喜孜孜的男人,心头落下一个惊叹。
虽是孟焦,还是会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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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慢喔!」抱怨的语气,来自找工作找到腿软的无业游民。
薰季看了看这家店的摆设後才坐下来。
「很不像你会来的地方耶,彩乃,」在电话里听到她约碰面的地点是约在摩斯汉堡的二楼时,她还愣了一下。
「有什么办法,没收入的人当然得省苦点花。」
这时才发现,彩乃的打扮也很平民化,素面衬衫加同色七分裤。
「还没找到工作吗?」
「人家要我,我不要;我想要的,人家又嫌不够专业,烦!」皱起的小睑,因为咖啡的苦。「薰季,喝过之後才知道,你泡的咖啡称得上是职业级耶。」
「别跟我打哈哈了,你这么久没工作,之前又那么爱花钱,生活费怎么办?」
彩乃鬼叫了起来,「别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没在存钱好吗。」
甚至比她花得更凶!只是差别在於,她刷自己付,薰季拿的永远是别人给的副卡,名字从夏川辉换成,恒藤司而已。
拿人家副卡猛刷的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彩乃媚眼儿一觑,决定饶了笑话她的人,伸手将对面的人拉坐下。
「住的地方,租金连著两个月缴不出来後,就被房东扫地出门了。我跑去赖在映二学长那里,他供吃、供睡,还供我生活费,是不多啦,但不至於连基本的日常用品都买不起……」想到了什么,彩乃停下话,微笑的摸了摸肚子。
「你把映二学长那样了?」她只看到彩乃的脸部表情,没注意到她手的动作。
「嗯,吃乾抹净了。」她幸福甜蜜的笑著。
「可怜的学长。」不真切的哀悼,暗恋多年的恋情能成真,薰季其实很替她高兴。
「喂,你什么意思啊?」
「开玩笑的。你还没说找我出来做什么?」
「昨晚我去药局买了验孕试剂,早上趁学长去上班後拿出来试,两条线欵。」彩乃快乐的宣布。
「真的?」一般女人的常识她有,两条线代表好友极可能有孕了。
「真的。但是还是想去妇产科检查确定一下,你陪我去啦——」
自从映二学长被彩乃巴去谈恋爱後,她就变得十分小女人。之前她最痛恨的嗲声嗲气,现在统统变成她的语尾词,每隔几句就出现一次。
「怀孕的人就不该喝咖啡。」
「是吗?」她低头看了看後,握著纸杯的手指头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彩乃,你如果真的怀孕的话,何不等到生完後再找工作呢?」
彩乃艳丽的脸蛋陷入恐慌,不安地抓著她,「薰季你知道吗?学长他爸爸是一家便利商店的老板,如果被他知道我不想找工作,会被他叫去店里帮忙,站在柜台收钱,我才不要!」
「只是负责收钱,没人的话还可以坐著休息,那很好啊,比起你之前得四处跑客户,这个工作轻松多了。」
彩乃惊声尖叫,「不要!我还年轻,才不要做那种不用大脑的工作。」
精致的五宫倏冷,「小姐,你正常时候都没人要了,大著肚子,请问还有谁会请你?你倒说说看。」
「你……薰季,拜托你跟恒藤司说一下,请他给我个小职位。」她不再歇斯底里,两掌祈求地摆在胸口。
「不可能。」货真价实的冷水,不想当著她的面泼下去。「他有他用人的原则,我无法改变他。」
「可是他把你调到分部去,不就证明他也是个会假公济私的正常人?」
薰季狠瞪了看不起她工作能力的人一眼。「调动我的人不是他。」
彩乃不服气,再举出例子。「他最近不是配了一名助理给你吗?还滥用私权欵。恒藤集团不会因为多付我的薪水就垮了啦。」
薰季迳自喝著她的咖啡不语。
「不瞒你说,找了几个月的工作後,我才发现恒藤集团给的薪资跟福利,超优的耶。不是有家号称自己是全日本第一的公司吗?我去看过,噢,一点都比不上恒藤。我不求被排在哪个部门,总机也行,随你的恒藤司安排,只要有就好。」一求二鲁三谄媚,彩乃使出她所有绝活。
「求我没用。」
「可是我只能求你,难道要我去求金泽小姐吗?」
「你可以试试。」
「你……哎唷,你跟他说一下嘛,说一下又不会怎样。」如果不是为了宝宝的奶粉钱,她也不想向人低声下气。
面对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薰季只好将实情摊开。
「其实我早跟他提过,希望他能让你回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