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息怒。」御史倒退三步,躬身作揖。
「……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退下。」
「是。」
天刚亮,小红把药汤送进玉露殿里,一路上,每个见着她的太监莫不现出了谄媚的嘴脸。而其他的仕女,则流露着既妒又恨的敌意。
不但在亲王的寝宫里过了夜,现在就连亲王的庶子都由她照顾。虽说封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至少也会有个嫔妃的封号。看着集亲王宠爱于一身的少女,巴结的巴结,妒恨的妒恨,原本死寂的后宫,竟然有了小小的漩涡。
小红看着四周烫人的视线,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若说她在亲王心里真占着什么份量,也许只是个不会惹他心烦的故人罢了。
轻声走进了玉露殿,卸下了面具的亲王正由床上的小男孩抓着手说着悄悄话。亲王轻笑了起来,整个玉露殿登时温暖了起来。
穿着轻软的绸衣,乌黑的长发用著紫金带束起,即使多年不见依旧俊美的相貌,正默默地让她的心跳加速。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把刀,那把艳红至极的薄刀。如此的叫人战栗。可自从那日起,其余的男人就再也进不了她的心里。
一个真正的英雄就该如此,如今他更成了一位伟大的帝王。
把汤药在桌上轻轻放下了,小红站在桌旁,用着敬畏的心情静静看着那两人。也许对于那人是多看一些的吧,毕竟,很难移得开视线。
「小红。」虽说没有回过头,不过冷雁智还是低声唤着。
「是!」小红连忙高声应着。
「玄英的药汤就让你喂了。」
「是!」
「……我不要喝药。」小男孩抗议着。
每日必定上演三次的戏码,如今正在酝酿着。
之前的男孩子,病得懒得挣扎,乖乖地喝着荡药,如今,随着他精力的回复,御医们的头发也一根一根地白了。
除了早上亲王看他的时候,他总是乖乖躺在玉露殿的床上,其他的时候,尽管出动了整个玉露殿的守卫,也常常找不到这个小孩子。
「你不喝药的话,我会难过的。」
只见冷雁智突然说出了不晓得是从哪儿学来的话语,小男孩一时语塞,只得艰难地咽下了口水。
「来,小红,把药给我。」
「是!」小红连忙捧过了药碗。
只见冷雁智递过了药碗,小男孩就乖乖地爬了起来,坐在床边自己喝着药了。
「果然,还是有用的,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左手枕着小几,轻轻撑着自己的脸颊,冷雁智看着小男孩,微微笑着。
他的笑容里有着一种很久都不曾见过的温暖,亮眼得让小红只能痴痴地看着。
「真是让人怀念。」冷雁智只是呢喃着。「只要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整个脑海里都在想着。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有心思。」
「想谁啊?」小男孩拿着碗,小声地问着。
「不告诉你。」冷雁智只是挑着眉。
「小气。」小男孩吐着舌。
「……玄英,我封你个官做做怎么样?」
「……不用啦。」小男孩把空碗拿给了一旁的小红,就是有点为难地说着。两只小小的腿踢着,一边偷偷笑着。「我又不想做。」
「……可我怕我不在的时候,你会被欺负。」冷雁智只是说着。
「你不在?」
「我在宫里待得腻了,想出去走走。」
「喔?那我也要跟!」小男孩高兴地说着。
「……这可不行,太危险了。」冷雁智说着。
「有你在,怎么会有危险。」小男孩还是高光地说着。
「……说的也是。」冷雁智又挑着眉。「放眼天下,我已经很难再有敌手了!」
「所以嘛!」跳下了床,抱着冷雁智的手臂,小男孩高兴地说着。「带我去开开眼界啦!我还没有看过江湖呢!」
「打打杀杀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冷雁智又在笑着。
「那你还回去?」
闻言,冷雁智不由得一阵语塞。
一阵的沉默过后,玄英察颜观色,连忙转移了话题。
「我晓得了,就跟微服出巡一样!」
「……不太一样。」冷雁智苦笑着。
「差不多啦……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好了。」冷雁智似乎轻描淡写地说着。
「今天晚上?」玄英有点呆了。「还真……还真……」
「我不想再等了,只剩一个月江南大会就要开始,我得早些出发。」
「江南大会!」闻言,玄英简直乐昏了头。「所以,那里会有很多很多的大侠出现对不对!」
「没错。」
「我要去!」玄英兴奋地跳了出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好想看看武林大会喔!那那那,会选什么武林盟主吗?
「会。」
「万岁!」玄英兴奋地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我也……」侍立一旁的小红,小声地说着。
淡淡看了她一眼,冷雁智没有说话。
「好啊好啊,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玄英开心地说着。
「……」
「我这就开始准备。」小红连忙行了礼,就要退下。
「……你可知道,刀剑不长眼睛,我顾不了两个人。」冷雁智只是平静地说着。
「小红知道。」小红只是苦笑着。「到了那时,亲王不需要有
所顾忌,小红一生别无所求,但求伺候亲王。」
「……如果是为了报恩,我说过,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是为了你。」
「别,先别。」萧子灵连忙把已经起身的唐忆情拉了过来。
「为什么?」现在轮到唐忆情疑惑了。
「明天再说,拜托拜托啦。」萧子灵抱拳恳求着,直把唐忆情求的无法招架。
「好好好。」唐忆情连忙打住。
然而两人回去之时,还是经过了正在喝汤的少年身旁。他的身边有两个丐帮弟子保护着,萧子灵本也没有在意。直到听到了一声哽咽,以及一句安慰的话语,萧子灵才转回了头。
哽咽的是少年,而安慰的是丐帮的弟子,
「古公子,您别这样,生死有命。」
「你是谁?」萧子灵走了过来,就是问着。莫名其妙被问着的少年也是呆了一下。
少年约莫只比萧子灵小上个两岁,面目清秀之余,似乎还有些古良的影子。
唐忆情也被萧子灵的举动吓了一跳,然而,真正好好见到了少年后,他也是偷偷的拉了下萧子灵的衣袖。
四目相对,似乎都在怀疑着同一件事情。
「在下是古月。」少年有礼的说着,还带着微红的双眼。
「两位又是?」护佐着的丐帮弟子警戒地说着。
「朋友。」萧子灵自顾自地说了之后,就在少年的身旁坐了下来,一副即将长谈的样子。唐忆情也跟着坐在了萧子灵身旁,一双眼只是不住盯着那少年瞧。
两位护佐的弟子,也是互看了一眼。到了后来,其中的一个人不动声色地走了上楼,而另外的一个则是警戒的站在少年的身后。
「古良是你的谁?」萧子灵问的直接。
「……是我的长辈。」少年还是有礼的说着。
果然。萧子灵转过头与唐忆情对望着。
「两位是?」少年问着。
「古良的朋友。」萧子灵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啊?是吗!那你们可晓得我舅公究竟是怎么死的!」少年突然高声问着,萧子灵来不及咽下的一口茶水登时喷到了桌面。
这倒不是被声音吓到,而是被称谓吓到。
「舅……舅公……看……看不太出来……」萧子灵只是吱吱吾吾的。
「……是吗?也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了,可是我爹爹的亲生父亲,货真价实的就是舅……古爷的二哥。」
「呃,是……是的」萧子灵连忙点了头。
「……古爷也不让我叫舅公……」少年一个人陷入了伤感。
「……萧公子?好久不见。」胡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子灵连忙站了起来避开。
「不敢不敢。」
双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萧子灵身旁,确定了只有唐忆情一人后,才无奈的苦笑着。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见面。」
「胡爷,既然你们认识,不晓得他们可知道……」
「古公子,夜已经很深了,不妨先回房歇息,有事明日在谈。」
「……好吧。」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披着毛毯就跟众人道了别。
一直等到他上楼,胡原才低声问着萧子灵。
「萧公子,帮主呢?」
「我不知道。」萧子灵回答地干脆。
「……那我改着问您,帮主可会前去江南?」
「恩……不会。」萧子灵清了清喉咙,也是回答的干脆。
「这就好。」胡原轻轻叹着气。
「……怎么,怕师叔碍着了你们丐帮的大事?」萧子灵说的有些酸。
「怎么会呢……」胡原只是苦笑着。
「只是江南城里这些日子来不太安定,在下怕帮主受扰罢了。」
「……因为武林大会吗?」
「……不全然是,只是有些怪事……」胡原沉吟着。「再加上那玄华最近也是动作频频,那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你还不是要去。」萧子灵说着。
「请贴都来了,硬着头皮也得去啊。」胡原苦笑着。「岳长老身上的担子已经太重,总不能还让她老人家千里奔波。」
这就是我讨厌胡原的原因。胡原离开后,萧子灵还瞪着他的背影。说来说去,怎么一起都是师叔的错就是了?
「好了,别生气,早点睡吧。」唐忆情低声说着。「明天还要去找船不是?」
「……好吧。」
萧子灵一行人走在黄河边,各有各的心事,也很久没有交谈了。
萧子灵正迟疑着要不要与谢卫国提及丐帮人和古月的事情,谢卫国则是望着黄河,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至于玄武,看着偶尔由上游漂下的尸首,眉头也就越来越深了。
唐忆情虽说与华清雨走在一块儿,也只是聊着无关痛痒的小事。偶尔的,才会由唐忆情出面,询问着船家。
然而,问的越多,心就越冷。肯开往对岸的船家本就不多,现在也几乎都被包了起来。几个先前已经说好价钱的江湖人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动起了刀子,因为有人用高价买下了所有的船。
「既然你们不载客了,为什么还待在这里!」两个刀客就在萧子灵一行人的面前怒吼着。「拿我们耍弄吗!」
「因为客人要我们待在这儿。遇上探问价钱的就说已经被包下来了。」老船夫陪着笑脸。「客官,别生气嘛,等七月过了,小老儿的生意还要客官捧场啊。」
「捧什么场!那时候我们还去干嘛!」
随着咒骂声的远去,老船夫朝着离去刀客的背影吐了口口水,才重新坐了下来,用斗笠扇着风。
「看来这个也不用问了。」唐忆情有些沮丧的说着。「究竟是谁这么大的手笔,瞧这仗势真说是整支军队都要开过河我也不会讶异。」
「可我十来天前才问过,那时也没有这种事情,想来是最近才到的人做的好事。」华清雨轻声回答着。
「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唐忆情低声说着。「因为只要去江南的人少,自己称霸的机会就会多上几分吗?」
「这点难说而且可能不只是用银子。」华清雨指着其中一个缩在阴影的船家。「银子的力量再大,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听。而且,肯出更高价钱的人想必也大有人在。」
同时,似乎要验证他的话一般,在五人面前,昨夜的古月正由两个不同的丐帮弟子保护着,跟船家谈判。
「快三年没见了。」谢卫国低声说着。「都长到我要认不得了。」
「多谢帮主挂心。」少年说着。
「怎么了?这次是跟着谁谈生意?」谢卫国低声问着。
「……我想着古爷,想看看他……」说着说着,少年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少年一边努力地要把话说完。「可是我回清水镇去,那里已经被烧毁了。我问遍了店家,没人晓得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病了,在某个地方修养,还有人说他死了,就连尸首都找不到,我……」
「……那你相信谁的话?」谢卫国低声说着。
「……每个人的话我都不相信。」少年似乎还有些得意的说着。「古爷教我的,只能相信可以相信的人。」
「……你相信我吗?」谢卫国问着。
「恩!」少年重重点了点头。
「他生病了,在养病。」谢卫国说着。
「真的!」少年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灿烂的光芒。「那我可以去看他吗?」
「我得问问,他说可以才行。」
「……说的也是。」少年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好苯哦,差点又被骗了……」
少年又气又急地擦着眼泪。「都是那些讨厌的丐帮……啊,对不起……我是说……我是说,都是那些讨厌的人,一天到晚说古爷死了,又整天吱吱吾吾的不肯说死因,害我整天没有心思管生意……」
「所以你就丢下了生意,一个人跑来这?」
「因为我……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少年深深低下了头。
是个家教很好的少爷啊。萧子灵咋着舌。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坐船回去江南,方爷要带我批绸缎。我不告而别,写信回去道歉,他说要等我。」
「……好孩子。」谢卫国看着他,低声说着。
两抹红晕飞上了少年的脸颊,他只是害羞地笑着。
「亲王再造之恩,小女子一辈子不忘。」小红双膝着地,一字一句地说着。「小红之所以能逃离魔掌,祖母之所以能安享晚年,全是亲王施舍的恩德。不只是小红,镇上的人都已为亲王树立金身,早晚供奉,不敢怠慢。」
「说得我好像神佛似的。我只是顺手做了,没真想过对你们好,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冷雁智只是淡淡说着。
「小红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亲王也不用放在心上。」小红说得激动,两行泪再也忍不住。「小红一世伺候亲王,为奴为婢,绝无怨言。」
「……」反而像是有些苦恼的样子,冷雁智无奈地看了小男孩一眼,只见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睛眨也不眨。
「……好吧,你跟。我们今晚走。」
「是!」
明月当空,万籁俱寂。
小男孩牵着冷雁智的手,兴奋地不断张望。
宫里的密道无人看守,守宫的卫士就算是见到了冷雁智,也只有下跪的份。
小红抱着细软,小心地跟在后头。夜风有点冷,可是她只是觉得全身发热。
因为,他就走在不远的前方。
「怕不怕黑?」
听得前头冷雁智低声讲着,小红只是带着兴趣听着。
「不怕。」亲亲热热地用脸颊摩挲着冷雁智的手,小男孩只是撒娇着。
漫长的路,冷雁智走得缓慢。也许只是为了配合玄英的脚步。
偶尔传来的几声轻咳,是这夜里唯一的声响。
第三十八章 迎宾楼
黄河边的迎宾楼,盖得富丽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