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参加一场饭局。」相亲这种事教她怎么开得了口?
「是吃饭重要,还是公事重要?」
当然是她的终身大事重要!但雷公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她一句话也不敢吭。
「我不管你要去做什么,总之,把星期六晚上空出来,去采访越多的八卦内幕越好,懂吗?!」
吹着口哨,不惜卖属下求荣的雷公,眉飞色舞的径自瘫进办公椅里做白日梦,更教温柔对他唾弃到极点——
「怎么?你还有意见?」带着雷公余灰的炮口朝她扫过来。
「没、没有,我会准时前去采访。」
唉,很孬种的缩着脑袋猛点头,谁教她误入歧途,误闯黑暗的新闻界,为求有个容身之地,就算出卖尊严、骨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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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餐厅里,温柔正置身在一场求偶大会中。
这场原本父亲替她安排好的星期六晚上相亲会,却因为组长突如其来的任务交代,只得提前在星期二晚上举行。
五分钟前才匆匆忙忙赶到的温柔,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一头乱发、面色疲惫无神的模样有多吓人。试想在外头奔波了一整天,有哪个女人会看起来美丽怡人?
毕竟算是个公众人物,温柔很想维持一点基本的形象,况且还事关她的终生幸福,但累了一天,肚子饿得几乎可以啃掉半面墙,看到食物什么也顾不了,立刻大快朵颐起来,连对象是圆是扁都无暇多瞧一眼。
幸亏英明神武的爸妈识相的早早闪人,把围剿食物的时间留给她——满足的将肥厚多汁的牛排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她心满意足的感激起她慈爱的爹娘。
愕然望着她饿死鬼似的狼吞虎咽吃相,桌前据说是科技新贵的男子清清喉咙,小心翼翼开口。
「听说,温小姐是记者?」
嘴里塞满食物的温柔勉强抬起头扫他一眼,像是此刻才发现他的存在。
「嗯。」低头继续往海鲜浓汤进攻,急的连嘴边都沾上一圈浓白汤汁。
「温小姐平时有些什么嗜好?」男子托托金边眼镜,好象警察问讯一样的紧盯着她。
嗜好?她的动作停顿几秒,很认真的思索。呃,睡觉,睡觉,还是睡觉。
「看书、听音乐,也喜欢下厨煮菜、做些点心。」她说出违心之论。
「喔?」她眼尖发现,男人的眼里闪过一抹光芒。「温小姐有哪些拿手菜?」
「呃,枕头蛋炒饭、被子鸡、还有周公糖醋鱼。」她随口乱掰。
「这些菜名我从没有听过,但是好象很特别。」男子犀利的眼睛在镜片下闪闪发亮。
「当然,这是我的独门料理,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她面露得意。
「看不出来温小姐这么多才多艺。」看得出来,男人对她满意的不得了。
多才多艺?温柔不好意思告诉他,她唯一的优点就只有会读书,最大的兴趣是睡觉,其余的她一窍不通。
「梅先生过奖。」她扮出温婉的笑容。
「你叫我仁里就好,不必这么客套。」
「是,梅——不,仁里先生。」
「不知道,温小姐愿不愿意跟我进一步交往?我向来对才德兼备、温柔贤淑的女孩子很有好感,温小姐很适合成为我的另一半,为我在家煮饭、带孩子,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一只手爬过她面前的杯盘狼藉,大胆地握住她的小手。
看着那双手,她楞了楞,突然想到刚刚进餐厅,竟然忘记洗手。
「呃。」她小心翼翼把手抽回来,「你确定你要找的是个妻子,而不是一个煮饭婆?」
梅仁里惊讶看着她,总算意会他把意图表现得太直接。
「温小姐,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喜欢贤慧的女孩子,但绝对尊重她的意思,若她想外出工作,我也不会反对。」他谨慎挑了个安全的回答。
「原来如此。」温柔的嘴角总算又浮现笑容。她可不想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传统的大男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梅仁里单调乏味的话题,让温柔好几次频频想打呵欠,直到餐厅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是当红偶像费加洛耶,他好帅喔!」
「我简直不敢相信,有机会看到他本人。」
几名年轻的女客人自桌边匆忙跑过,兴奋的活像看到刘德华裸体游行,准备前去一饱眼福。
费加洛?温柔脸色骤变,刚塞进嘴里的葡萄差点噎住喉咙。
死命捶着胸口呛咳不止,她狼狈望向挤着一堆抢着看明星丰采的簇拥人群,心里暗暗发出悲鸣: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台北这么大,餐厅这么多,却偏偏还是遇上他!
冤家路窄——眼前,大概只有这句话可以解释她的霉运。
艰难咽下葡萄,她觉得几天来遭遇的霉运,简直比被雷劈中的机率还低,却还是教她全遇上了。
「你吃饱了吗?时间差不多,我也该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孙子的智能值得后世做为借镜。
拎起皮包,她偷偷摸摸正要趁乱溜出门,冷不防背后一个惊喜的声音叫住她。
「温柔?」
剎时,闹烘烘的餐厅倏然静止,五十几只眼睛全定在她身上。
她硬生生拉回脚步,懊恼又不情愿的转身面对他。
第四章
「真巧,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我们还真有缘是不是?!」
戴着一副墨镜,费加洛挂着一抹招牌迷人的笑容,看起来依旧那么风度翩翩、俊美出色,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但肯定正在研拟着怎么寻她开心。
「怎么样?你身体还好吗?前几天昏倒后没大碍吧?」
世界上最高明的技巧不是杀人于无形,而是借刀杀人。
经由他这么一说,旁边一干人立刻想起来,温柔就是几天前在机场的新闻现场转播中昏倒,结果被费加洛抱进贵宾休息室的幸运儿。
顿时,温柔可以感觉周围有股无形的肃杀气息逼近,让她全身寒毛悚然竖起。
乖乖,现场女人可不少,她相信要是目光可以杀人,此刻她恐怕已经被碎尸万段,可以下锅拌成义大利肉酱面了。
「我很好,不劳你担心。」她自紧绷的牙缝里迸出一句。
幸好,她跟费加洛这花心萝卜没有任何关系,否则肯定被这些眼神伤得体无完肤。
将她气愤又不敢发作的可爱表情尽收眼底,费加洛心情愉快的将目光投向她身旁的男子。
「跟朋友吃饭啊?」他的语气不像关心,反倒像是奚落——嘲讽她满腔爱意不敢表白,只能找替身发泄苦闷。
温柔听了,头上几乎冒出白烟,满肚子的不快已经攀升到临界点。
「对啊,工作这么忙,难得有时间跟『男朋友』约会。」
她绽出如花笑靥,亲昵地一把揽住梅仁里的手臂,后者则是一脸惊吓又意外的表情。
「不,不是的,我今晚是第一次跟温小姐见面相亲。」梅仁里傻呼呼的赶紧出声澄清。
这家伙简直是只不折不扣的呆头鹅——温柔气恼地扫梅仁里一眼,面子从没丢的那么彻底过。
这下好了,原本还想给自以为吃得开的他难看,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是自己先漏气,丢脸丢到家。
「你来相亲?」
两道宛如探照灯般的目光扫了过来,温柔难堪的涨红脸,发誓她刚刚在他眼里看到一抹一闪而逝的戏谵。
「不用你管。」无礼的「鸡公」!
两个男人客套却又像相互较劲似的握手,一旁的温柔却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恨不得自此从人间蒸发。
原本条件还算不差的梅仁里,一站在费加洛身边立刻被比了下去,庸俗平凡的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别说是相貌,连气势都输人一大截。
今天费加洛穿着一件米色圆领针织衫、驼色长裤,同系列的米色外套潇洒披在肩头,在胸前打一个结,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收回目光倏然望向温柔,费加洛勾起一抹邪恶至极的笑,不露痕迹的倾身在她耳边低语。
「怎么样?这场相亲满意吗?」连费加洛自己也没发觉,心口突然有种难言的紧绷。
温热的气息扑上她敏感的耳侧,一股莫名的颤栗传遍全身,惊人的影响力让她喉咙发干、像是被人给紧紧勒住了脖子,又像是刚刚吞下肚的葡萄溢上食道哽住喉咙。
「不……不关你……你的事。」老天存心跟她作对,她的结巴竟然又发作。
「你玩这个小把戏,莫非是想让我吃味?」不知怎么的,这个想法让他心情大好。
无视于在场好几十双瞪大的眼睛盯着他们,他故意亲昵的贴近她,若有似无地在她耳边、发间磨蹭,制造出一种暧昧的遐想空间。
这头贺尔蒙分泌过剩、出门忘记照镜子的自大沙猪!分明是想重施九年前的诡计,害她被红粉军团围剿。
「你……你少臭屁!」她的小嘴抖得不像样,越想表现镇定就结巴的越厉害。
这个趁人之危的程咬金,明知道她此刻正处于人单势孤的颓势,还故意来逗弄她,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真是罪加一等!
「你这固执又害羞的小东西。」费加洛笑得像撒旦。「你的反应一点也不像讨厌我的样子。」
「离……离我远一点!」
「别口是心非,会被月亮割舌头喔!」
「要割应该先割欺骗女人感情的爱情骗子。」特别是某处罪恶「根源」。
一旁呆楞的梅仁里,此刻可是真正成了名符其实的「没人理」,只能傻眼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
「洛,我肚子好饿喔,我们去吃东西啦!」
「对啊,别跟一个小丫头抬杠。」
身旁打扮得活像要登台作秀的女人们不甘被冷落,涂着血红蔻丹的手,占有性的左右各巴住一只钢臂,嗲声嗲气地抱怨道。
「对不起,把你们饿坏了。」
轻声细语的哄着她们,费加洛丢给她一记示威似的眼色,便迳自揽着两个女人转身吃饭去。
瞪着他宛如古代帝王般,左搂右抱各一个女人,温柔也不知道心里泛滥得乱七八糟的酸意所为何来。
好个费加洛,比起学生时代换女友如换衣服的嚣张模样,现在的他手段俨然更加高竿,一次竟然还泡两个?!
懊恼的咬咬牙,她实在气极了在紧要关头上不听使唤的舌头。
温柔暗暗下决定,她一定要尽快去医院一趟。
「温小姐,你还要不要吃?」梅仁里被冷落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她已经冷掉的餐点。
回头看了眼一辈子注定该没人理的呆头鹅,温柔没好气的丢下一句:
「要吃你自己吃吧!」
踩着球鞋、抓起包包,她气呼呼的走出餐厅。
「ㄅ——ㄆ——ㄇ——」语言治疗室里,传出卖力练习的声音。
带着耳机,请两个钟头假的温柔认真地练习发音,努力想在短时间内治好该死的口吃。
当年从她遇上费加洛后,就此为口吃所苦,在经过几近半年的治疗,费加洛毕业离开她的生活,她的口吃也从此不药而愈。
却没想到,九年后竟又会遇上他,勾起她那段晦暗的口吃岁月记忆——一个温柔深深以为早已离她远去的丢人隐疾。
身为一个专业出色的记者,染上口吃这种病,就等于是染上不治之症,宣判她的记者生命已达终点。
她不知道口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采访过程中?开会中?还是在某天重大的连线现场——想到这里,她立刻飙出一身冷汗。
为了当上记者,外号迷糊大仙的她,得训练出一身干练俐落的本事,她可不容许被一个男人跟口吃给破坏。
做完预定订的练习进度,挂回耳机,起身整理一下身上的衬衫、牛仔裤等舒适的衣着,她对自己的信心又多了一些。
「我下次什么时候来?」温柔走出治疗室,兴致勃勃的朝治疗师问道。
她的语言治疗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蹙眉盯着评估表。
「其实你的发音非常好、表达流畅,实在不需要做语言治疗,我建议你可以停止。」
「不行,我会口吃。」她坚持说道。
「可是我从刚刚到现在,听你说话清晰流畅,没听到你口吃。」治疗师怀疑地盯着她,眼神像是她在装疯卖傻。
「我的口吃会突然发作。」每当碰到费加洛那家伙的时候。
治疗师低下头,认真地在治疗纪录上写下一大串英文。
「你要不要去看看精神科医师?」治疗师小心建议她。
她的意思是说?她脑子有毛病?温柔愕然瞪着治疗师,好似她头上突然多了两个角。
「我脑子很正常。」她气愤说道。「我是真的会口吃,你以为我在骗你吗?」
「可是,我真的看不出你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就连语言评估她都取得高难度的满分。
「这就是我的问题所在,口吃会不定时发作,这让我很困扰。」温柔抬手看一下表,她只剩半个小时回公司。
「要不然这样好了,我陪你到精神科去会诊,把你的语言评估跟治疗纪录一并给医生做参考,你说好不好?」治疗师活似哄小孩。
「不好!」温柔才不是傻瓜。「我还要赶着回公司,没空。」说箸,她迳自背起包包就往门外走。
「温小姐,你听我说,精神谘询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我看得出来你很需要协助。」
没错,她是很需要协助,最好能帮她把费加洛的声音、影像逐出脑海,免得她每次一碰到他就忍不住口吃。
但她明白,谁也帮不了她,只能靠自己自立自强,努力治疗心理的创伤——以为早已经走出阴霾的她,当费加洛一出现却彻底破功。
她猜想,费加洛一定是她上辈子的冤家、债主,这辈子才会这样极尽所能的折磨她。
叹了口气,温柔意兴阑珊的拎着包包步向医院大门,太专心在自己的思绪,冷不防跟迎面而来的高大身影撞在一起。
纤细娇小的她倒退几步,只是吃痛的轻呼一声,不料看似高头大马的对方,却反倒哀哀惨叫起来。
「对不起。」温柔自知理亏,捧着发痛的鼻头赶紧道歉。
「没关系。」
温柔看着对方那双里得有如神木般粗的手臂,忍不住咽了一口气,希望她这一揽,不会害对方的另一只手臂变成第二棵神木。
心里想着,她摆出慰问姿态,诚意十足的抬起头,视线与对方撞个正着——
「郝世加?」一刹那间,她的胸口溢满酸涩滋味。
「温柔?」郝世加立刻认出她。
除了头发留长、多了股成熟独立气息,她看起来还是一如当年的清新出众,粉嫩年轻的就像个女学生,简单的衬衫、牛仔裤也掩不住她的智能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