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颤抖哭泣的人儿身后不远,解索衡靠着树,抱胸,望着她颤抖的背影,听她哭泣的声音。
她非常娇小柔弱,蜷缩在地上,仿佛是个孩子,无助得不断向她娘求救,而伤她的,是他。
烦躁地想立刻离开,但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明明马车已经走远,还期待她迷了路回不了家,却一边这么希望着,一边叫马夫停车,然后卸了马车,骑着单匹马一路寻找到这里来。
他深怕晚了,这个笨蛋真的会迷路,说不定会摔到湖里被鱼欺负,说不定会被野狗吓得爬上树却又摔下树,反正她最拿手的便是摔跤了。
他很焦虑,直到见到她哭泣颤抖的背影,他才松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她说话,看着她在土壤上写满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有的名字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好似缠绵温存着,很意外的是,他竟喜欢这份亲密的感觉。
烦哪!他怎么好像也变成笨男人了?
还哭!他瞪着她,怎么哭不完哪?不耐烦地撇嘴,举步向前,听见她说话,他脸黑了一半。她在胡说什么啊?
「桔梗,妳是我的心肝,为了妳都能让大灰狼咬上一口,我怎么会嫌弃妳呢?」夏桔梗抽抽噎噎地装男人的声音,然后又恢复自己的声音说:「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以后那些什么大野狼、大灰熊,我都不怕,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妳把我当神啊?」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蹲在她身边,欣赏她一脸惊喜。
「相公?」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相公竟然回来找她,才停下的泪,又忍不住狂掉。
「妳的眼泪怎么那么多?」伸出手,有一瞬的顿住,但还是顺了心,帮她抹去泪珠。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丢了你的脸,是我不好……」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身子因哭而剧烈颤抖。
她的哭声和道歉,似刀在他心口剜了一个洞,他很想拥她入怀里,但……他觉得那一点也不像自己。
「想不想骑马?」
去!他问什么鬼问题啊?他究竟想怎么样?
解索衡不想去探究他的心到底在想什么,反正问都问了,她也不见得会答应。
她睁眸,眼泪止住了,水汪汪地望住他。「相公,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去是不去?」他快失去耐性了,瞪着她。
「去去去,马在哪里?啊!我看到了!耶!我要和相公去约会了。」夏桔梗高兴得跳起来,飞奔向马,转身,笑得灿烂如花,向这边挥手。
解索衡觉得自己好像傻瓜,方才她明明哭得好可怜,怎么这会儿……
起身向她走去,想到什么,回头,小径上写了好多他和她的名字,剎那间,一颗冷硬的心竟融了,有股暖流在心窝流淌,感觉好舒服、好温暖。
蒲公英继续缤纷飞着,他迈步离开那一片温暖的小径。
在白马身旁那名娇俏的人儿看起来好耀眼,好似一个会发光的太阳,令他不自主地朝她而去,却一点也不后侮。
第七章
又是恶梦!又是狂风暴雨不歇!没有阳光,只有无尽的暴雨和黑暗。
尽头在哪里?尽头……那是什么?他忽地瞇眼。
一把张开的五彩伞自天空飘下来,伞的下方没有狂风暴雨,只有五彩的光芒,那里晴光流丽,温暖安稳,他不自觉地伸出双手,贪婪地想拥抱伞下的温暖……
身体剧烈颤抖,蓦然睁开眼,他醒转过来。
是梦,梦里一样狂风骤雨不停,一样很冷很冷,可是,为何有一把伞?
「作恶梦了吗?」夏桔梗美眸睁得大大的,没有睡意,彷佛醒过来很久了。
解索衡坐起来,额际布满冷汗,她伸过手来,拿帕子温柔为他拭汗。
「是很可怕的梦吗?」她眼里净是母爱的光辉,好想把无助的相公拥进怀里「惜惜」。
瞥见她亮晶晶的眸子,有些窘,他别开脸,硬声道:「不可怕。」他不想让桔梗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不顾他的窘迫,夏桔梗索性爬起来,爬到他身上,双腿暧昧地跨坐在他大腿上。
「妳干什么?」他皱眉问。她可知道这样的举动已经点燃他的欲望之火?
无视他惊诧的表情,她偏着头逼他与她面对面。
「我也会作恶梦,每当作很恐怖很恐怖的梦,怕得快死掉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大英雄来救我,一看到大英雄,我就知道我有救了,我不怕了。大英雄为我把恶魔杀掉,然后跟我过着幸福甜蜜的日子,我的恶梦最后都变成很好很好的结局,咦?这样好像就不能叫恶梦了……」她困扰地歪头思索。
解索衡又好气又好笑,不愧是天真过度的傻桔梗,连作恶梦都那么轻松。
「妳起来,我要睡觉了。」他将她轻盈的身子抱到身侧。
她好纤瘦!梦境里要杀害她的恶魔,应该很轻易就可以得手,如此娇弱又美丽的小东西,无限无辜,莫怪有大英雄要出来救美人了……慢着!大英雄?
「大英雄是谁?」他忽然沉着脸问,心头莫名酸酸涩涩的。
被抱到他身侧,夏桔梗不想与他离太远,一个拳头都不行,所以主动偎着他,嗯……好安心!
「以前还没认识你的时候,大英雄就是我娘呀!」
「哼!妳娘?」他不以为然地轻哼,她真够单纯的。
「我娘会唱安眠曲给我听,我就睡得好香好香,不作恶梦了。但,自从遇上救我离山沟和大灰狼的你时,大英雄就变成你了,不过娘的安眠曲还是很有用。」
「是吗?」听她说的,好像他无论在她现实生活里或是梦里,都占了很大的分量,有种骄傲满足的感觉溢满他胸口。
「相公,你睡吧!我唱安眠曲给你听。」
「不必了。」他皱眉,躺下闭眼,拉高锦被。
「好啦!很好听哦!而且不会作恶梦哦!」她拼命说服他,还哈他痒,要他正视她的存在。
抓住她哈痒的小手,他窘道:「又不是小孩子,听什么安眠曲!」
「听听嘛!」不哈他痒,换个方式,她用力摇他。
「别吵,我要睡了。」他背过身,用行动表示他真的想睡了。
夏桔梗并不放弃,她跟着躺下,侧卧,右手支着头,温暖地望着他,微笑的红唇哼着安眠曲儿。
解索衡猝然睁眸,转过身去,映入他眼帘的,是她温柔的笑颜,她哼的安眠曲原来是那一夜她喝酒哼的那首曲子,他念念不忘的旋律,以及她柔美婉约的嗓音。
满足地逸出叹息,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看到梦中那把五彩伞。
「这次妳不会跳舞了吧?」他促狭地问。
「什么?」她斜着脑袋问,压根不记得喝醉酒那夜的事。
解索衡蓦地大笑,望着他的傻娘子,眼色柔和。
这次,是他主动向她怀里偎去,那里令他感到无限暖和,浓浓的睡意袭来,在安魂曲中,他安详地沉睡,不再发恶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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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迈入小暑,气候炎热,热闹的大街上,人们忙进忙出,挥汗如雨。
金华酒楼前方,停下一辆华丽的马车。
一下马车,又忙回头自马车内抱出一坛酒,酒坛子沉甸甸的,她抱得有些吃力,脚步微颠,一旁的马夫说要帮忙,她笑着婉拒。
「要是由你帮忙,就显现不出我的一番诚意了。」
夏桔梗又抱又捧,摇摇晃晃地走进酒楼。说实在的,最近这阵子的体力大不如前,有时候不过帮美欣清扫寝房,就头昏眼花,不得不休息一下。
以往在老家,三天两头就要往山上跑,体力好得不得了,看来,她是太久没去上山砍柴了,体力变差了。
「解夫人,有什么可以为妳效劳的吗?」掌柜一见是她,忙上前哈腰招呼。
「我相公在这儿吗?」她笑咪咪的,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让相公尝到她第一次酿的酒,就雀跃得不得了。
「解将军一早就来了,正在三楼和解副将把酒言欢,妳上去找找。」
「谢谢,我就知道他在这里。」她转身,身子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惊呼一声。「没事、没事,还好,没打破。」
「解夫人,我差小二帮妳吧!」掌柜的正要招来小二,又被她出言阻止。
「不不不,我可以的啦!」她很执着要自己捧着才够诚意,晃着身子,有惊无险的到了三楼,怎料——
「嫂子,妳慢了一步,堂哥刚走。」解宝文满嘴油腻,吃撑了,正在嗑瓜子。
「去哪?」
「没说。」解宝文耸耸肩,眼睛溜到了她抱着的酒,眼色骤亮,问:「这是什么酒?」他伸手想碰,却被她躲开。
「不可以碰啦!这是我亲酿的酒,要和相公一起开封,由相公亲尝第一口。」她骄傲地扬起下巴,咯咯直笑。
「妳酿的?」指着酒,解宝文怪声怪调地问。
「就是我。相公爱喝酒,我要是懂得酿酒,他铁定爱死我了。」
解宝文不以为然地摇头,「酿酒也要看妳酿的是好酒还是劣酒。以嫂子的资质……我认为妳专攻织布,得一个织布第一的名就好。」
「有我的爱,一定是好酒。不跟你说了,我去找相公了。」她又抱着那酝酒摇摇晃晃,有惊无险地下楼。
步出金华酒楼,骄阳艳艳,刺目得教她半瞇了眼,额际淌下香汗。
就这样抱着一坛酒,步履微颠,她穿梭在街道巷陌之间,美眸四处张望,想寻她亲亲爱爱的好相公。
相公刚离开金华酒楼,不会走远的,她来来回回走了两三遍,有人建议她把酒坛子放下,先把人找到再说,但她执意要在第一时间给她老公尝,说什么都不放。
看着她娇弱的身影,有人摇头叹息,在背后为解索衡不值,因为他娶了一个傻呼呼的妻子。
找了大半天,夏桔梗挥汗如雨,柳眉紧蹙,步子颠得更厉害了。
「相公,你到底去哪儿了?桔梗怎么找不到你?」
回到金华酒楼前,仰望巍峨耸立的金华酒楼,刘海因汗水贴着额头,挡住她一些些的视线,突然,她萌生一念,绛唇笑了。
她将亲酿的酒慎重交付给马夫,再三叮咛他把她的酒保管好,她马上就回来取。
夏桔梗抱酒坛寻夫的举动早已一传十,十传百,大街上很多人等着看她怎么做,这会儿见她终于把酒交给马夫保管,大家齐声叫好。
「这样才对嘛!」
「想开就好,不如我的马借妳骑,找人比较快。」
好多人给她不同的意见,只见她卷起香袖,嫣然笑语:「谢谢大家关心,我想到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可以把我相公找出来。」
「什么方法?」大家异口同声问,心想,应该是很高明的办法吧!瞧她笑成那样。
「大家等着。」她蹦蹦跳跳地进了酒楼,再蹬磴磴地爬上五楼,在众目睽睽之下,取来一把木梯子,放在五楼屋檐。
夏桔梗转身对住那些关心她的民众挥手,笑说:「我不会辜负大家期望的。」
再回身,她在众人惊愕抽气声中爬上木梯,不怕死地站在绿色屋瓦上,手圈在嘴边,对住四面八方大喊:「相——公——相——公——相——公——回——来——喝——酒——了——」
「她疯了吗?」
「真疯了!」
「有人说她傻,我还不信一个将军会娶傻女,但现在我不得不试着去相信了。」
「快下来,危险!」
夏桔梗根本听不见底下众人在说什么,屋顶之上,偶有一阵一阵的大风,吹得她瑶台髻乱了,身子不稳了,但她还是很执意的重复她的寻人法。
「相——公——相——公——相——公——回——来——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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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登!
一枝利箭精准地射在树干上画的靶心,入木三分,射箭人拥有惊人的骑射能力。
解索衡在策马飞驰,左手持弓,右手抽箭,搭在弓上,拉满弓,黑眸锐利,满足血腥,想象靶心是虎洛寨的寨主的心脏,放箭,咻……靶心再添一箭,已有六七支箭矢射入靶心。
一个多月前,他揽下剿寨任务,与葛飞结下梁子,成立另一支剿寨精兵,完全由他训练。
白天他几乎在皇宫居多,直到今日,他才放那些精兵休息,而他在剿寨未果之前,都不能休息,所以今日他不进皇宫,独自到城郊练习骑射,他有把握把虎洛寨剿得连一只蝼蚁都不留。
忽地,有马蹄声接近,本来已经抽出一支箭的手把箭放回箭筒,望向马匹来处。
「堂哥!」解宝文急驰而来,脸色慌张焦急。
解索衡一见是他,转过脸,再度抽箭搭弓,瞄准,松箭……又中靶心!
解宝文停在他身旁,扬起一片沙尘,不顾吃进沙子,急道:「出事了!」
他找了好久才想到堂哥也许在这里,果然!
他这个堂弟最爱大惊小怪,他一点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说:「你不喝酒跑来这里做什么?要同我一块去剿寨?」挑眉,他嘲讽一笑。
「都什么时候了,别练了,快跟我回酒楼!」
「到底什么事?」解索衡不耐烦地问。最好真的有事,否则他要宝文好看!
「嫂子她……她疯了!」解宝文又急又怒地大叫。
厚!他嫂子真固执,他怎么劝就是不肯下来,害他在众人面前丢尽面子,也让她自己身陷险境。
解宝文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正想抱怨,解索衡已掉头奔驰离去,扬起一阵狂风黄沙,害他又吃进不少沙子。
解索衡在道上狂奔,能多快就多快。
她是生来给他找麻烦的是吗?为何每一回都要让他心惊肉跳?他讨厌自己被她左右了情绪,却又管不住自己一次再一次的失控和沦陷。
「夏桔梗,妳最好给我好好的,要死也得由我操刀让妳死!他妈的笨女人!」
他粗口不断,仿佛这样她就不会出事,会等到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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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酒楼外挤满了一堆人,比上回看异邦来表演马戏团的人潮还多、还轰动,大家都为那不怕死的女人捏把冷汗,但也有些许批评声浪,漫骂将军夫人的无知行为,突显自己虽为百姓,却比官家之人清高懂事。
一阵马蹄声蓦然止息,马儿昂首嘶鸣,众人转头要看仔细时,有几个人的头被一只脚踩过,然后是一道驭风疾飞、拔地而上的白色身影,如一条白色蛟龙,直飞云霄,众人看呆了。
解索衡轻松地跃上屋顶,神色如鬼,怒目瞪着坐在屋瓦上,惊喜尖叫的妻子。
「相公!」她猛然起身,不论危险与否,惊喜地扑进刚强的男人怀里。「耶!这个方法果然奏效!」